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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純德山的南麓,有宏麓的顯陵、純一殿,普通百姓小民不敢接近。山北,有三五座小村落,最西那座只有三四十農戶的藍水村,由於接近西南一帶的是莊苑田,因此連偷雞摸狗的宵小,也不敢在這一帶遊蕩,平時很少有陌生人光臨,免得引起皇莊那些老爺們的注意。
  破曉時分,村北的一座農舍的長工鳴雞即起。剛打開大門,便看到門外站著一個穿披風的陌生人。
  「咦……你……你是誰?」
  「萬老實的朋友。」陌生人說:「你過去告訴他,我已經等了他半夜,要他出來見見老朋友。」
  「好的,請問貴姓大名呀?」
  「趙九,也叫賀懷遠。」
  「這……到底是姓趙還是姓賀呀?怪事。」
  「不怪不怪,你見到他如此這般一說,他就明白了。」
  不久,屋後的牲口擁有物移動。
  對面的矮果林中,突然傳出嘿嘿陰笑,有人說:「有人如果敢往我這裡偷走,我不剝他的皮,就取銷陰魂不散的名號。要講理,該正正當當從大門出去。」
  不久,楚壇主穿了一身黑勁裝,手握長劍,大踏步出門,屋前的曬穀場中,趙九拔出了他那光禿禿的古劍。
  「我,給你十萬金珠。」楚壇主咬牙說。
  「不要。」趙九答得斬釘截鐵,
  「二十萬。」
  「不要。」
  「你……你要什麼?」
  「要你的命。」
  「你真是戚三爺的表親?」
  「不是。」
  「那……老兄,凡事總有個商量。」
  「沒有商量。你屠殺戚三爺全家三十六口的時候,早該想到有一天別人也會殺你全家。」
  「他是本教的叛教弟子……」
  「我不管他背叛什麼教,也不管你用什麼卑鄙惡毒的手段脅迫他人教。總之,我管了這檔子事,管就管到底,你必須死!來吧!我給你公平決鬥的機會。」
  楚壇主不得不硬著頭皮上,但舉劍的手在發抖。
  「不……不要報復我的家小……」楚壇主的嗓音變了。
  「戚家三十六口,大半是老少婦孺。」
  「求你……」
  「戚家的人一定也求過你。」
  門口出現另一個人影,是個披髮仗劍的女人。
  「萬郎,不要求他。」女人一面接近一面高聲說:「雙劍合壁,殺出一條生活來。」
  「拚了!」楚壇主挺了挺脊樑,劍開始穩定地上升。
  三支劍搖指.冷風颯颯,殺氣湧騰,森森劍氣發出奇異的嘯鳴。
  女人的身軀,突然湧起陣陣輕霧,一頭長及腰際的秀髮來是披散的,這時卻向上飛散,根根波動有如飛蓬,衣裙飄揚有如凌風欲飛。
  「化形術!」趙九沉聲說:「你才是真正的白蓮妖孽,李教主的高徒。大天殛!」
  長嘯震天,劍上晶虹暴漲,驀地風吼雷鳴,地動山搖,在女人揮劍連聲霹靂,以及黑霧爆湧人影依稀分裂中,晶虹透影而入,八方分張。
  一聲厲嘯中,黑影如電火流光向北飛射。
  趙九的身影幻現、射出,速度似乎更快一倍,眨眼間便偏上黑影的背部,晶虹破空而飛。
  「砰!」黑影摔飛出四丈外,一再向前滑出三丈,驀地全身湧起綠色的火焰,身軀逐漸縮小,扭動漸止。
  趙九收了劍,大踏步往回走。
  屋門口,站著柳春燕母女。
  「老天!是……是妖術嗎?」柳春燕向走近的趙麼問。
  「是的,妖術再加上超塵拔俗的武功。」趙九說:「即使是大白天,她也可來去自如,也就是所謂五行遁術。」
  「幸好我和小女沒有冒失地前去找他。」
  「你們還敢去挑他們的總壇嗎?」
  「有你一起去,我們就敢。」耿雲卿說。
  「沒胃口。」他笑笑:「人不是鐵打的,一連兩筆買賣忙了兩個多月,總該好好休息休息。再說,這時到武昌,他們一定已經銷聲匿跡躲起來了,那有機會去找苦主談買賣?」說完,他進入大門。
  張三和王五,分別拖了楚壇主血淋淋的屍體,和己縮小成嬰兒,仍有焦臭的女屍,放在廳堂的神案下,李七則進入內室。
  不久,李七和趙九從室後面出來,每人背了一隻大包裹,滿面春風。
  「耿夫人,賢母女珍重。」四人在門口扭頭道別,大踏步揚長而去。
  柳春燕拉住了想跟出的愛女,柔聲說:「不要自討沒趣,這些風塵鐵漢在一起,除了英雄事業之外,不會有其他感情的。」
  「娘,不想知道他們的底細嗎?」耿雲卿目送四人的背影喃喃地說。
  「很難,他們不會暴露身份。今天,他們是張王李趙;明天,天知道他們又是什麼?趙錢孫李。」柳春燕不經意地扭頭回望,「咦!女兒,那是什麼?」
  楚壇主的屍體上,擱著一枝蘸了鮮血的大毛筆。
  「傳說中的生死判!」母女倆同聲訝然驚呼。
  四人的身影,已經遠出三里外,好快。
  「生死判在江湖揚威將近十年,怎麼這樣年輕?」耿雲卿盯著遠去的四人背影喃喃地說:「尤其是這位趙九。難道說,他十來歲就從事這種英雄事業?」
  「女兒,你哥哥十三歲就闖出名頭來了。」耿夫人拉了女兒的手舉步離去:「你爹出道時,也只有十五歲。」
  「娘,女兒要查他們的根底。」職雲卿的清澈鳳目中,湧起異樣的光彩:「我們欠了他們很多,尤其是……」
  「尤其是趙九。」耿夫人伸手羞女兒的臉頰:「丫頭,不要胡思亂想。那是自尋煩惱。」
  「娘,女兒希望多瞭解他們一些。」耿雲卿一面走,一面鄭重地說:「他們另一個名號是報應四妖神,行事難免為國法所不容。」
  「是呀!」
  「會不會有一天,與爹有了道義上的衝突?」
  「唔!女兒,想起來是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耿夫人臉色一變:「你爹舉俠義之劍行道江湖,雖然有些行事同樣不合法,但畢竟與白道人士走得很近,一旦……」
  「一旦某一位白道高手名宿,與報應四妖神有了利害衝突,而又牽涉到與爹的交情,那就表示爹與報應四妖神之間,將有一場無可避免的大災禍發生。」耿雲卿瞼上憂形於色:「女兒懷疑,爹是否能在報應四妖神的雷霆攻擊下,支撐三五招。」
  「一比一,你爹也……也……」
  「所以,女兒必須查他們的根底。」耿雲卿似已胸有成竹:「娘趕快去找爹,勸爹返家避免多管閒事。女兒跟蹤他們的去向,相機行事。」
  「你一個人……」
  「娘,女兒已經不是第一次單獨行道江湖了。
  「為娘總有點不放心,尤其是我們管了彌勒教的事,教匪徒眾滿天下……」
  「女兒會小心的,改扮男裝方便得很呢。」
  「這……好吧!回城再作計議。」
  她們返城之後,已失去報應四妖神的蹤跡。
  兩位老行商,帶了兩位彎腰駝背的老僕人,風塵僕僕,走上了至德安府的大道。
  他們就是報應四妖神,化裝易容的技術相當高明。當他們接獲一筆買賣時,必定化裝分頭抵達現場,先暗中調查涉案的人事地物,務必證據齊全,有關案件的罪證確鑿,這才正式著手進行報應的方法手段。一旦掌握罪證,也就是生死已判的時候了。
  辦完案,他們離開也換了身份,神不知鬼不覺悄然離境。十年來,他們的身份和行蹤,一直是江湖最神秘的事件之一,想查他們根底的人為數甚多,但誰也沒成功過,他們一直就是被大奸巨滑恨之入骨的神秘妖神。
  現在,他們已經不是張、王、李、趙四元帥,也不是鬼神妖怪、而是兩個毫不起眼的老行商,兩個彎腰駝背的老僕人,走在黃塵滾滾的大官道上,每人背了一個大包裹,風塵僕僕辛辛苦苦向北行。
  「大哥。」曾經化名六親不認的王五,現在是老行商的二哥說:「真該與耿夫人母女聯手,到武昌去挑他們的總壇,一勞永逸,說不定利潤要超出十倍呢!咱們已經有借口,不是嗎?」
  「二弟,你就沒有四弟冷靜精明。」大哥張三笑笑說:「我敢保證,總壇的人一定早就有應變的計劃,徒子徒孫一散,我們能找得到嗎?安陸香壇尚且有狡兔三窟的準備,總壇一定有四窟五窟。」
  「對,這次如果沒有耿夫人母女,咱們必定白記一場。」老四趙九說:「李教主雄圖大略,兩次起兵雖敗猶榮,實力仍在威震天下,成為家喻戶曉的一代梟雄。咱們真要到武昌挑他的總壇,實力仍然嫌單薄了些.不過,我相信總有一天,咱們報應四妖神早晚會和他們來一次大結算,這一天會來的,除非咱們放下我們的英雄事業。」
  「咱們不會放棄英雄事業,他們也不會放棄裹脅百姓造反。」大哥張三莊嚴地說:「所以四弟說得對,早晚咱們會與李教主生死相見。晤!我想起了一件事。」
  「大哥想起了什麼事?」老三李七問。
  「楚壇主的事。狡兔三宏,他另有秘窟。」
  「咱們報應四妖也有三窟,甚至四窟。」李七說:「我除了制車行之外,鄰縣還有糧棧,在四弟的縣裡,還有農莊。大哥,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們也要分別另建更秘密的窟。」
  「是的,三弟。」張三鄭重地說:「彌勒教香壇遍天下,徒眾成千上萬,擁有形形色色的草莽龍蛟江湖混混,誰敢保證他們必定挖不到我們的根底?狡兔三窟,真得多幾重身份掩護哪!」
  「大哥說得對。」老四趙九說:「平時咱們分住各地,雖說相距不太遙遠,有飛的跑的保持最秘密的密切聯絡,但萬一出了急迫的意外,仍然遠水救不了近火,所以象楚壇主一樣的秘窟,有此必要。這次回去,務必暗中加快進行。」
  「真的有此必要,諸位賢弟務必重視這件事。」張三鄭重叮嚀:「這次回家,預定休息三個月,務必在這三個月中完成。外出尋找苦主接買賣的事,在這期間停止。還有,四弟剛才的話……」
  「大哥,我的什麼話?」
  「與李教主早晚要來一次大結算的事。」
  「不是小弟杞人憂天,而是李教主不會就此罷休。」
  「所以,我們必須在心理上早作準備,彌補我們實力的不足。」
  「大哥的意思是……」
  「有機會的話,找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壯大聲勢。報應四妖神把四妖兩個字忽略不提,報應神數量的多寡,隨時可以添減。」
  「可是,找志同道合的朋友不易。」
  「四弟,耿雲卿姑娘如何?」
  「不可能的。大哥?」趙九苦笑:「俠義門人,不加考慮。不錯,她的武功天下大可去得。但她老爹八荒游龍,又臭又硬麻煩得很。唔!注意後面的三人三騎。」
  「但願他們不是衝咱們而來的。」張三警覺地說:「我不信有人能看破咱們的身份,但小心撐得萬年船。」
  三匹健馬以不徐不疾的步伐,逐漸接近他們身後。
  北面,柳林集在陽光下死氣沉沉。不是集期,平時很少有人在集上閒逛。
  柳林集往北三十里,便是進入河南的武勝關。這是義陽三關之一,往來的客商必須查驗路引,加蓋關防。
  本市在官道東面,但集口與官道銜接的路形成一條小街,平時接待南來北往的旅客,其中幾家食店頗具規模,有停車場、栓馬樁、涼棚、飲馬槽等等設備。
  已經是近午時分,該歇息開伙了。到了集口,三騎士已策馬接近他們身後,三騎士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策馬入集。
  張三扭頭向三位兄弟打眼色示意,似笑非笑做鬼臉。
  第一位猙獰的騎士,腰間的兵刃是三稜刺。
  第二位騎上相貌更難看,腰間纏著光亮耀目的練子槍。
  第三位騎土,是個臉色薑黃,病容滿臉的中年人,唇上留了難看的鼠鬚,佩著劍。
  三騎士進了一家規模最大的食店。
  四人則選了一家沒有食客光顧的小店,叫來一些燒鹵,四壺酒。
  店伙只有一位小後生,送來酒菜便進入廚下幫忙清洗碗筷去了。
  「冤家路窄。」張三低聲說:「可惜,我那把三稜刺丟掉了,不然,真可以和他玩玩。」
  「這兩個凶殘惡毒的賊王八!」王五低聲咒罵:「我敢打賭,他是來找我們的。彌勒教總壇武昌的眼線,一定已經找到他們,他們一聽有人冒充他們的身份招搖撞騙,火冒三千丈找來啦!」
  「我去探探他們的口風。」趙九喝了一口酒,抓了一把龍芽豆推椅而起。
  「小心了。」張三叮嚀。
  趙九匆匆出店,店右有條小巷,後面是一座果林。他到了林旁的草叢,看四周無人,脫下粗布外祆,只穿一條汗褂。腰一伸,背不再駝。打散頭髮改換一個懶人髻,換八字灰鬍為山羊鬍反正腰囊中有各式各樣易容的法寶。眨眼間他便變了一個人。
  當地進入大食店時,裡麵食堂的三騎士,已經洗掉風塵恰好回座,店伙也恰好將酒菜送上桌。
  他在隔了兩付座頭的近窗一桌就座,要了四小碟下酒菜兩壺酒,拉長耳朵傾聽三騎士的談話。
  他的化裝易容術十分高明,卻忽略了別人也高明。
  那位滿臉病容的中年騎士,正好看到他的側面。
  「你說,到河南一定可以找得到他們的蹤跡?」佩三稜刺的人向滿臉病容的人問。
  「是的。」滿臉病容的人愛理不理地說。
  「為何?」
  「那化名為趙九,冒充戚家表親的妖神到達安陸時,他的路引發自開封府,而且是真的,並非偽造。多年來,江湖朋友多少得到一些風聲,知道報應四派神的老根在河南。所以到河南找,錯不了。」
  「但願如此,葉巡察,你最好別讓咱們跑冤枉路。」
  「哼!你如果不信任本巡察,那我回武昌好了,可不要怨天恨地把責任往我身上推。」
  「你……你可不能走。貴壇聖堂使者說,你認識他們四個人,你丟手不管,咱們如何去找他們?」
  「那你就不要向我發牢騷。」葉巡察悻悻地說,悄悄地以纖纖手指,沾了酒在桌上亂畫。
  「好好,不怨你就是。」佩三稜刺的人讓步,目光隨沾酒的手指移動,眼中厲光湧現。
  「陰魂不散,你兩人即使找到了四妖神,不客氣池說,憑兩位的武功,還不配向他們叫陣。」葉巡察一面寫畫一面沉靜地說:「咱們安陸香壇是江漢秘壇中實力最雄厚的香壇,也被他們挑了,死傷極為慘重。」
  「在下聽說過你們安陸香壇的人事,那位楚壇主不成氣候。」陰魂不散傲然地說:「如果他真的了得,就不會受騙,把冒充咱們兩魔的人,請去保護他的香壇了。哼!報應四妖神是什麼東西?我陰魂不散就沒把他們放在眼下,等在下找到了他,哼!」
  「我六親不認一個人,就可以把報應四妖神送入十八層地獄。」佩練子槍的人口氣更狂。
  「兩位的武功造詣,比黑道四大霸主之一的百絕天君葛大風,高明多少?」葉巡察問,停止用酒寫畫。
  「哈哈!」陰魂不散做笑:「百絕無君之所以敢稱霸主,那是他人多勢眾,這種聚眾稱雄的貨色,算得了什麼人物?」
  「對,我六親不認一向獨來獨往,同樣地橫行天下,倚仗人多道霸,下乘得很,這表示他是繡花枕頭,他憑什麼與咱們論高低?」
  「但願兩位的真才實學,勝得了報應四妖神。」葉巡察舉林說:「頂祝兩位成功。」
  懷一傾,酒往下流,懷也脫手往下掉。
  這瞬間,三個人六隻手,同時向自斟自酌的趙九一楊,暗器電射而出。
  接著杯盤像暴雨,是陰魂不散掃出的怪招。三個人隨在暗器與杯盤之後,兇猛的向趙九撲去。
  趙九驚叫一聲,掀倒食桌,砰一聲大震,撞毀了窗戶,跌出店外去了。
  「他中了暗器,追!」葉巡察急叫,首先穿窗而出,迅捷絕倫。
  店側是小巷,趙九似乎右腿不便,一跳一跳地沿小巷飛逃,進入集外的果林府園中,三兩起落便消失不見。
  三人狂追不捨,循聲急搜。對方受傷極為明顯,當然必須加快追上。
  丘陵區的田野中,到處都可以躲藏,地裡的麥子也可以藏身,行家三竄兩竄,就可以把追的人扔脫。
  三個追的人,也是追蹤的行家。
  不久,三人看見一座看田人守夜的小棚室。六親不認站在屋側,可以監視整座棚屋。棚屋是沒有後門的,唯一的出口是那扇緊閉的木板門。
  葉巡察與陰魂不散堵在門外,先發出一陣刺耳的得意獰笑。
  「出來吧,趙九。」葉巡察得意地說:「我知道你躲在裡面取針裹傷,像你這種精明的老江湖,一定以為追的人不會浪費工夫搜屋,逃命的人不會躲在容易引人注意的地方,而你就自以為是,認為躲在引人注意的地方反而安全,現在證明你錯了。」
  「太爺過去拖他出來。」陰魂不散怪叫。
  「他會出來的。」葉巡察說:「報應四妖神不是懦夫,不會賴在屋子裡等人宰割。」
  木門徐徐拉開了,趙九氣色甚差,一瘸一瘸地踏出門外,雙手也掩住右肋,臉上有忍受痛苦的線條。
  「葉嫣紅,你說對了,報應四妖神不是懦夫。」趙九有氣無力地說:「你果然了不起,居然看出是我。你們荊楚總壇提調轄下,果然人才濟濟。」
  「我和你相處甚久,你怎能逃得過我的眼下?」葉嫣紅顯得神采飛揚:「一看你的眼神,我就認出是你。」
  「女人總比男人細心而且敏感。但我也不弱,一進店,我也立即認出你的本來面目。」
  「沒想到我看破你的底細?」
  「沒有,所以上了你的當。葉嫣紅,我好後悔。」
  「後悔什麼?」
  「後悔不聽耿姑娘的勸告,縱虎歸山,後悔無及。天殺的!後悔得真快。」
  「你的確後悔已來不及了。」
  「葉嫣紅,你欠了我一條命的情。」
  「是嗎?」葉嫣紅臉都不紅,反而得意地笑:「像我這種女人,鐵打的心腸……」
  「我已經領教過了。葉嫣紅,你答應過我……」
  「我葉嫣紅從不把承諾當作一回事,只怪你其笨如豬。以我的身份地位來說,我怎麼可能抗命脫教另找活路?也許,我對你多少有些歉意,我不再向你動手。」
  「謝啦!好心有好報的。你這兩位……」
  「他們是真的六親不認和陰魂不散。說巧真巧,我逃回武昌總壇,將經過稟告總壇主,恰好這兩位同時光臨武昌,知道安陸方面有人冒充他們的名號鬧事,找到了本教弟子打聽消息。總壇主派我帶他們找你們報應四妖神,因為我認識你們四個人,所以……」
  「所以,你找到河南來了。所以,你用手拈酒在桌面書寫,通知這兩個混蛋,說我就是趙九,定下動手的記號,三人同時用暗器襲擊。」
  「咦!你……你知道?你……」葉嫣紅大吃一驚。
  「像你這種女人,就算你死了躺在路上等人收屍,我在走近察看之前,也會加意提防的,即使已確定你是個死人。」趙九腰桿一挺,吸口氣伸伸懶腰活動手腳,語氣一變,變得堅定有力:「貼身突下殺手,你也傷不了我,這時我早已提防,你來免太過自信了吧?動手啦!」
  他雙手一分,丟下三種暗器,陰魂不散的三枚斷魂鏢、六親不認的兩枝鐵翎箭、葉嫣紅的七枚三寸飛針,三種暗器分向三人輕輕拋出。
  葉嫣紅臉色慘變,悚然向後退。
  身後不遠處,傳來撥草聲。
  「這一面是我八方土地的地盤。」身後有人發話:「不知自愛的人膽敢侵入,殺無赦。」
  陰魂不散哼一聲,撥出了三稜刺。
  「哈哈哈哈……」六親不認身後的張三狂笑:「這一面也是我張元帥的地盤,誰敢進入,我要他的命。」
  「李天王在此。」李七出現在另一方:「專收孤魂。陰魂不散,你是我的。」
  報應四妖神,恰好把住了四方。
  四位神皆沒帶兵刃,兩手空空。
  六親不認一雙不認人的怪眼,不住打量包圍在四方的四個人。
  「你們,就是什麼報應四妖神?」六親不認的語氣充滿不屑:「站在那兒不像個人樣,倒像他娘的一堆雜碎。葉巡察,你說,哪一個雜種冒充我六親不認?」
  報應四妖這時的裝扮,的確不像是練武的人,倒像是一群可憐的走私小窮混混。
  「你少臭美。」王五冷冷一笑:「是葉巡察的彌勒教徒子孫們,硬把在下當作你六親不認,現在又把你這惡名昭彰的賊王八找來對付我,你自己上了當受人利用而不自知,反而趕來充人樣。就算你急於進枉死城投到,也用不著急急忙忙拚命趕呀!你他娘的渾球!」
  葉嫣紅知道報應四妖神可怕的程度如何,兩凶魔卻不知道厲害。六親不認被激怒得快要瘋了,一聲怒吼,兇猛地向王五撲去,像一頭撲向獵物的豹,聲勢、力道、速度,已經達到人體的極限,眨眼間便近身了。
  這瞬間,練子槍閃電似的自腰間射出。
  這是六親不認邢天雄突襲的絕技殺著,有許多武功比他高明的人,就是死在這一招的,對方以為他撲上用拳腳攻擊,卻沒料到他在近身的同一剎那,以令人難覺的手法用練子搶攻擊。練子槍是軟兵刃,不論用拳腳或刀劍在近身時封架十分凶險,猝不及防時更無法招架。
  王五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生死關頭,在槍尖前萎縮,人向下仰身躺倒,右腳也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間,向上一挑。恰好挑中衝上的六條不認下襠要害,同時向側滾。
  六親不認一衝而過,似乎剎不住腳步,收不了衝勢,直衝出三丈外,猛地身形不縮,腳下一震。
  「噢……」六條不認叫嚎,反而被自己的練子槍所纏住了,砰然大震摔倒在地掙扎。
  王五一滾即起,站在原處拍拍身上的塵土,神態悠閒,似乎剛才並未發生任何變政,不曾扭頭看結果,不理會身後的六親不認是死是活。
  「現在,輪到你了。」張大妖神用手指向陰魂不散勾勾:「彌勒教硬栽髒,硬指我是陰魂不放,不理會我多方的解釋與否認,咬定我嵇武是嵇斌。當然你找的是我,我陪你玩玩。」
  「你……」陰魂不散卻向王五一指,語氣不穩定:「你是怎麼……用什麼歹毒暗器殺……殺死邢兄的?」
  「我用暗器?開玩笑。」王五冷笑:「殺你們這種渾球,還用得著使用暗器?他的練子槍,卻是用暗器手法功擊在下的。我踢了他一腳,正中海底要害,要是不信,你可以去檢查驗看,可不要胡亂猜測,破壞我王五的聲譽。你說話是要負責的,畢竟你是個聲威震江湖的成名人物,而不是造謠生事信口開河的三姑六婆。」
  「陰魂不散,你是一個沒有種的潑棍。」張三大聲說:「你就沒有六條不認的霸氣豪氣,他還有勇氣衝上攻擊,你卻拖死狗似的,想在嘴皮子上製造逃命的機會。衝我來,不管你願不願意出手拚命,哪怕你跟在地上求饒,我也會毫不遲疑地殺死你,你不想死得英雄些嗎?」
  陰魂不散環視一匝,感到心向下沉。
  「葉巡察。他向站在一側發抖的葉嫣紅沉聲說:「看來,拚是唯一的生路,咱們聯手拚,也許可以殺出一條活路來。
  「你一個人拚,與我無關。」葉嫣紅打一冷戰說。
  「什麼?你……」
  「我是奉總提調之命,帶你們到河南,尋找報應四妖神,負責幫助你指從他們。」葉嫣紅振振有詞:「現在我已經替你找到了他們,我的責任已了。這裡沒有我的事,是你的過節,不是我的。」
  「該死的女人!」陰魂不散怒火上衝:「你以為他們會輕易放過你?」
  「他們如果要殺我,我早就死在趙爺手下了。」葉嫣紅的聲音在發抖:「我只是奉命行事。再說,我已經表示過不與趙爺動手了。報應四妖神不是好殺的人,他們很講道理,不殺身不由己不抵抗人的。」
  「你……」
  「你得靠你自己了。要不,就丟下兵刃認栽吧!何必再逞強呢?一隻活的螞蟻,仍然比一頭死的獅子強,他們不至於趕盡殺絕的。」
  「賤女人,你要我……」
  「丟兵刃認栽,並不是丟人的事……呢……」
  陰魂不散手中的三稜刺,突然閃電似的點出,身形也向前切入,刺貫入葉嫣紅的左肋,深入胸腹近尺。
  這瞬間,趙九看出危機,幾乎同時飛撲而上。
  「你該死……」趙九的怒吼有如天雷狂震。
  來不及了,三稜刺已貫入葉嫣紅體內。
  趙九的雙爪,同時搭上了陰魂不散的腦袋,腦袋在他的爪下碎裂。
  陰魂不散向下挫倒,三稜刺立即在葉嫣紅的體內擴大致命的創傷,內腑一團糟。
  趙九向後退,神色淒然,一雙手鮮血淋漓。
  「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他向仍在抽搐的葉嫣紅淒然地說:「我抱歉,這次我來不及救你,但我已經盡了力,你為何不在安陸就遠走高飛?唉!」
  「四弟,不要責備自己,這不是你的錯。」張三黯然地說:「她不可能擺脫彌勒數的控制,也捨不得放棄既有的名位,已注定了今天的結局,我們把屍體埋了吧!」
  「我來掩埋屍體,我要親手葬了她。」趙九仰天吸入一口氣「距家鄉已是不遠,咱們就在此地分手吧。」
  「你……」
  「我要留下來善後,至少得買地建墓,總不能埋在地裡肥了麥子吧?」
  「這……也好。」張三點頭同意。
  「有關聯絡的事,我一到家就著手。」
  「好的,反正我們要休息一段時日,足以從容準備。我們先走了,小心注意。」
  一個月後,武昌方面已經銷聲匿跡的彌勒教湖廣總壇,派了一群人光臨柳林集。
  他們的眼線,發現了葉嫣紅的墳墓,信息傳抵主事人耳中,所以派人前來善後,並進行調查。
  葉嫣紅在教中地位甚高,派來的人作主開墳,用騾車載了棺木,運回湖廣改葬。
  調查工作做得很仔細徹底,柳林集的鄉民相當合作,當天事故發生的經過,鄉民知無不言。
  而在這些人進行調查期間,有一位來自湖廣的年輕柳姓旅客,恰好病倒在集內的小店中。
  半月後,調查的人走了,姓柳的小伙子多逗留了十日,然後一人一騎,孤零零北上河南。
  他在茫茫人海中追尋,追尋報應四妖神的動靜與下落。
  可是,報應四妖神似乎在世間消失了。
  十年來,有許多有心人,也在暗中追查報應四妖神的底細,但從來沒有人成功過。每當報應四妖神露面時,也就是他們施行報應的最後階段,結案後立即消失無蹤,聞風趕來的人皆撲了空,毫無線索可尋。
  葉嫣紅與兩凶魔之死,總算留下了線索,那就是報應四妖神在挑了彌勒敦安陸香壇之後,是從河南走的。
  這位姓柳的年輕旅客,就憑這根線索進入了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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