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二十四章


  貝如玉的左手,握了三顆冥河地火珠。
  「你們注意。」他向伏在左首的兩名男女親隨用權威性口吻交代:「誰誤傷了那小丫頭,後果自己去想好。其他的人,殺無赦,下手要快要狠,知道嗎?」
  「少殿主使用地火珠,動起手來,咱們的人怕被地火波及,出手將有些顧忌。」隨從顯得不勝憂慮:「逃掉一個活口,將掀起軒然大波。」
  「如非必要,我不會使用,你耽的什麼心?」貝如玉神色不悅:「你知道必要兩字的意思吧?」
  「屬下知道。」隨從苦笑:「冥河地火珠與碧落宮的霹靂五雷梭,都是在必要時才使用的霸道暗器;必要時,可以連自己人也毀掉的可怕暗器。她們趕路的陣勢,可知早有受到襲擊的應變準備。
  屬下擔心的是,動起手來,雙方活著的人就沒有幾個了,小丫頭是否安全無損,恐怕只有老天爺才能決定。」
  貝如玉不曾參與楊家堡董家的惡鬥,所以不曾見過西門宮主用霹靂五雷梭襲擊八荒人龍的威力。
  他老爹黃泉殿主卻是目擊者,知道碧落宮的霹靂五雷梭的可怕。
  不知即不懼,他只知道自己的冥河地火珠宇內無雙,至於對方有些什麼可怕玩意,他毫不介意,反正決不可能比自己的地火珠更霸道,何以懼哉?
  「我說過,非必要我不會使用地火珠。」他無意接受部屬的意見:「我們是偷襲埋伏,她們沒有使用五雷梭反擊的機會。你們只要多留心些,就不會傷及小丫頭。其他的事,都不必擔心。」
  「但願如此。」男隨從說得很勉強。
  碧落宮的人漸來漸近,即將進入埋伏區。
  碧落宮的人有男有女,因為車和轎都必須用男的。
  而眾香谷女殘的人,卻全是女的,她們不用轎,用車馬,車伕也由女弟子兼任,比碧落宮陰氣更重。
  在前面開道警戒的兩女一男,即將進入第一道埋伏區,似乎不可能發現埋伏的人,第一道埋伏的三個鬼王躲得十分隱密。
  十一個人埋伏攻擊十八個人,在理論上應該行得通,但對方如果提高警覺,人並沒走在一起,埋伏的人想出其不意擊斃一些人不成問題,但如果一舉加以殲滅,可能性就大打折扣難以如意了。
  遠遠地,黃泉殿大批高手的行列出現了。
  在前面開道的八大鬼王極為搶眼。
  黃泉殿主父子倆,通常甚少走在一起,各有自己的鬼王,損失即隨時加以補充,數量多少不等,但通常不會超過八名,所以外界皆以黃泉殿八大鬼王稱呼,作為黃泉殿的代表性人物。
  難怪碧落宮的人保持警戒,原來早就發現黃泉殿的人在後尾隨。
  也難怪貝如玉膽敢以十一個人,埋伏襲擊碧落宮的十八名高手。
  一比一,貝如玉這十一個人,根本不是碧落宮的人的敵手,他就勝不了西門小昭手中的劍,輕功更是差了一大截,西門小昭並沒把他列為勁敵。
  原來他父子早就有默契,埋伏一擊,至少可以消滅碧落宮大半人手,再由乃父率眾多爪牙投入,一網打盡輕而易舉。
  可是,並沒把其他可能發生的意外算上。
  西面,出現了大批美麗女人的身影。
  眾香谷的人恰好趕來湊熱鬧,本來西行的女魃也出現在行列中。
  三方面將到達埋伏區,氣氛一緊。
  晚霞滿天,落日餘輝照得大地一片彩虹。
  「怎麼這樣巧?」伏在草叢中的貝如玉失望地低叫,有點不知所措。
  假使他先前不出賣女魃,那麼,眾香谷的人,很可能反而助他一臂之力,而現在……
  飛災九刀,是暗中跟蹤女魃西行的。
  他倆不走大道,走路右的丘陵荒野。
  橫禍九刀年紀雖然比飛災九刀大,但論江湖經驗與武功修為,這位前輩自承不如,因此行動皆以飛災九刀為主,非必要決不表示意見。
  「你要永遠保護她嗎?」橫禍九刀終於忍不住發問:「就這樣一直隱身在她附近保護?」
  「目下她受了內傷,而且勢孤力單。」飛災九刀歎了一口氣:「以後,就不必管她了。」
  「很辛苦哪!小兄弟。」
  「我知道。」
  「我一直這樣辛苦呢!」
  「我知道你有需要要保護的人。」
  「是的。」
  「但自從見過八荒人龍之後,你就放棄保護的責任了。」
  「因為我知道我要保護的人不會有危險。」
  「八荒人龍那些人,畢竟不敢胡作非為。」
  繞過一座岡尾,前面群雌粥粥,眾香谷的人匆匆東下,二十餘個衣裙不整相當狼狽的美女,負了七具屍體,淒淒惶惶趕路。
  冥婆和四鬼所造成的傷害相當慘重,有七位女弟子被殺。
  女魃與師姐會合,不久便一同東行。
  飛災九刀兩人仍在後面跟蹤,但這次不再越野而走。
  「還要跟去保護?」橫禍九刀一面走一面問。
  「不必了。」飛災九刀說:「她已和師姐會合了。」
  「但你……」
  「我們要回城,必須走這條路呀!」
  「呵呵!我也糊塗了。有關這個女人的事,你還是不想說?」
  「不想。」
  「好,我也不問。」
  「我也沒問你的事呀!」
  「對,心照不宣。」
  兩人談談說說,就是不談有關自己的秘密事。
  到達大道的最高處,可以看到兩端各兩三里路的道上景況。
  東面里餘,眾香谷的人急急趲趕。
  前面不足兩百步,碧落宮的人不徐不疾地西行。
  更後面里餘,黃泉殿的八大鬼王可以看得真切。
  居高臨下,一覽無遺。躲在路兩側埋伏的人,也隱約可見。
  橫禍九刀臉色一變,下意識地用手抓住腰帶上那條白汗巾。
  斗八荒人龍時,他就用這條汗巾蒙面。
  飛災九刀也臉色一變,看到躲在路旁埋伏的人。
  眾香谷的人腳下甚快,比碧落宮的人快些,因此幾乎與碧落宮在前面開道的三個人,同時到達埋伏區,顯然兩方的人皆不曾發現有人埋伏。
  他關心女魃,自然而然地對那些埋伏的人不滿。
  「啊……」他仰天發出一聲震天長嘯。
  「路兩側有人埋伏!」他嘯完大叫,聲傳十里:「狗東西可惡!你們要幹什麼?」
  他這一叫,把正感到無措的貝如玉嚇了一大跳。
  眾香谷的人聞聲知警,首先兩面一分。
  碧落宮的人也反應甚快,開路的三個人火速後退,十個人也兩面一分,結成三組人的三才大陣,應變的工夫十分迅速老到。
  「西門宮主,是你在弄玄虛嗎?」在前面的眾香谷內總管活閻婆閻飛瓊高聲喝問。
  這位總管綽號稱婆,其實卻是三十餘歲美麗嫵媚的中年女人,發起威來,還真有閻婆的威嚴。
  「碧落宮除了仇家八荒人龍之外,不招惹任何人。」碧落宮的總管余紅姑也大聲答:「曾谷主,何不把埋伏的人搜出來?你們負責路北,本宮負責路南,如何?」
  貝如玉躲不住啦!警覺地長身而起。
  「你們怎麼啦?」貝如玉到了路中,堆下一臉奸笑:「本殿的人,在此等候聲援生花莊的人送死,與諸位無關。諸位也是替藍老大助拳的人,何不在此地為藍老大盡一分心力?」
  「我明白了。」西門宮主厲聲說:「小畜牲好毒,你在此地埋伏,你爹跟在後面等候機會,圖謀本宮的詭計昭然若揭。」
  女魃急掠而出,她身上已經有一把佩劍。
  「西門宮主,這混帳東西是等我的,要殺我滅口。」女魃咬牙切齒大罵:「貝小狗,你這虛有其表貪生怕死的雜種懦夫,你好大的狗膽,居然還敢在這裡打埋伏,老娘要剁了你餵狗,不然此恨難消。」
  黃泉殿主正率領大群爪牙,展開輕功飛趕,已發現前面有變了。
  足有四十人以上,其中有斷了右手的男殘煉魂羽士道全。這妖道右臂的創口已經癒合,少了一條手臂,並不妨礙活動,左手使劍依然凶悍絕倫,狂傲依舊,甚至比往昔更凶殘惡毒,完全暴露一個殘廢高手的仇世心態。
  他本來就是一個乖戾的仇世者,所以綽號叫男殘,比女殘眾香谷主更仇世。
  女魃已將所遭遇的經過告知師姐,眾香谷主損失了七位女弟子,恨比天高,這時激起了新仇舊恨,比師妹更激怒,更衝動。
  一聲怒嘯,她領了六名弟子,其中有外谷三花神,向路北一繞,藝高膽大,毫不介意埋伏,狂野地衝入草木叢中,要將埋伏的人趕出來。
  這時的女魃,已不是先前精力已竭賊去樓空的可憐女魃了,精力已復,內傷也用靈藥控制住了,劍出鞘便傳出神功馭劍的龍吟虎嘯,無畏地向貝如玉撲去。
  一男一女隨從雙劍暴起,超越貝如玉,雙劍齊揮,搶先接鬥。
  「錚錚」兩聲暴震,火星飛濺中,男女兩隨從連人帶劍被震飄丈外,相差太遠了。
  貝如玉乘機出奇兵,劍出絕招飛虹戲日,驀地風雷驟發,劍影漫天。
  女魃來不及收招變招,疾退丈餘,從貝如玉的劍尖前,間不容髮地逸走。
  一名鬼王悄然從她身側後方撲上,霸王鞭勢如雷霆攔腰便砸。
  綠影一閃,再閃,劍光打閃,風雷乍起乍息。
  鬼王一鞭落空,人向前衝。
  「不剁碎了你,誓不甘休。」女魃凶狠地說,向吃了一驚的貝如玉逼進。
  鬼王失手丟鞭,狂嚎一聲,手掩住鮮血淋漓的右肋,猛地向前一栽。
  綠影再閃,劍出如流光逸電。
  貝如玉一聲沉叱,封招反擊勢若雷霆。
  在劍鳴震耳中,綠影斜飛電掠,脫出糾纏從一名男隨從的身側掠過,劍光疾閃側射,遠出兩丈,猛撲另一名女隨從。
  「啊……」男隨從中劍厲嚎,仰面摔倒。
  片刻間,斃了一鬼王一男隨從,女魃掏出了所有的精力所學,大開殺戒。
  貝如玉急怒攻心,左手疾揮,三顆冥河地火珠的綠影同時飛出。
  女魃早有準備,兩起落遠出四五丈外去了。
  三聲爆震齊起,腥臭刺鼻,暗綠色的陰火四面八方飛射,腥臭的腐蝕性液體迸濺。
  可是,女魃遠在爆炸的威力圈外。
  人都分散了,各找對手拚命。
  碧落宮的人,負責追逐路南的三個鬼王。
  怒嘯震天,黃泉殿主及時趕到,四十餘名高手立即投入,殺聲震天。
  本來已佔了絕對優勢的一宮一谷,立即形勢逆轉,一衝錯之下,陣腳大亂。
  另兩聲長嘯隨即響起,兩個黑影揮動懾人心魄的刀光,像虎入羊群,刀過處血肉橫飛。
  驀色蒼茫,這兩個黑影閃動之快,衝勢之猛烈,令人幾若看到鬼魂飄忽出現。
  新加入的男殘煉魂羽士最為凶悍,一劍劈翻一位碧落宮的少女,再一劍把一名大漢連人帶劍分為四段,像一把利刀般貫入陣中,猛撲剛一劍貫入一位鬼王胸口的西門宮主,劍發似崩雷。
  西門宮主一聲嬌叱,反手就射出五枚彩虹針。
  混戰中敵我纏在一起,霹靂五雷梭無用武之地,她只能使用彩虹針。
  劍光一振,罡風似殷雷,劍氣一迸,五枚彩虹針全部折斷散落。
  劍光如潮,排空直入。
  西門宮主已看出是男殘,心中早虛,她曾經看過男殘與飛災九刀拼武鬥玄功,心中有強烈的恐懼,彩虹針形同廢物,她知道大事去矣!
  一聲沉叱,她拼全力一劍急封。
  「錚」一聲暴響,她感到虎口欲裂,右臂酸麻力道乍消,空前猛烈的震撼力及體,連人帶劍側摔而出,體內的先天真氣消散大半,已控制不住手腳的靈活。
  男殘一聲狂笑,劍光如匹練跟蹤射到。
  她的劍已無法抓牢,更無法舉起封架,劍光射到,她心膽俱裂,眼睜睜等死。
  黑影出現在身側,強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把她抓起,後推,千鈞一髮中脫出劍尖下,徹骨的及體劍氣,仍令她感到徹體生寒。
  「錚!」
  刀奇準地崩開了再次攻擊的劍,一聲虎吼,刀氣陡然增強一倍,熠熠刀光急射,光臨男殘的胸腹,刀勢如電耀霆擊。
  男殘大駭,暮色朦朧,只看到一個臉蒙了白巾,穿了黑袍的模糊人影,可怖的刀氣比劍氣強烈數倍,刀光也快速數倍,知道碰上了可怕的勁敵。
  「錚錚錚錚……」連封八劍,被刀崩退了九處方位,每一劍皆用了全力,卻無法遏止鋼刀綿綿不斷的狂攻。
  被逼離原地三十步以上,依然找不到反擊回敬的機會。
  西門宮主還沒看清救她的人是誰,剛神魂入竅,另一名鬼王已找上了她,她只好定下心神應敵。
  惡鬥中,她留心救她的人是誰,但只能看到快速移動的依稀黑影,和動人心魄的熠熠飛舞刀光。
  而不遠處,慘叫聲與沉叱飛震欲聾。
  她最熟悉的叫聲最為震耳,那是飛災九刀的喝招聲,壓下了所有的聲浪。
  「天斬刀……」
  「排雲刀……」
  她知道,每一刀都可能有一個人遭了飛災。
  她驀然心動,只感到心潮洶湧。
  神力驟生,劍勢如獲神助,她一劍刺入鬼王的心口,向依稀閃動的黑影衝去。
  「英哥!快救我女兒……」她狂叫。
  但她無法衝近,一名大漢截住了她。
  這瞬間,她聽到一聲極為熟悉,卻又十分陌生的怒吼,看到陡變的神奇刀光,幻化為漫天急舞的無數金蛇,猝然在男殘身上聚合,劍山突然崩散。
  「啊……」男殘的厲號入耳驚心。
  劍光消失,灑出一堆殘肢血雨。
  她再次定神察看,已經一無所見了。
  地上,隱約可看見男殘的破碎屍體。
  狂風掃落葉,猛虎入羊群,就是這場慘烈惡鬥的寫照,屍體散亂,血肉橫飛。
  自從飛災九刀的喝聲出現的瞬間,死神便已控制了這些人的生死。
  黃泉殿的人,已被強烈的死亡威脅嚇破了膽,飛災九刀的聲威,已把這些人的鬥志完全瓦解了,沒有人能在他的刀下有抗拒的能力。
  這一帶地勢適於埋伏,也就表示草木叢生視界有限,人一分散,彼此不能相互照顧,便只有各自為戰,生死各碰運氣。
  西門小昭斃了兩名大漢,眼角瞥見右前方不遠處,女魃剛一劍貫入一名鬼王的右肋,劍拔不出,側後方的一株矮樹後竄出貝如玉,悄然撲上劍攻女魃的背心,像偷襲擊獵物的豹,一點也沒有武林朋友的風格。
  「小心身後!」她急叫,劍脫手飛擲,人也隨劍後飛撲。
  「錚!」劍翻騰而至,鋒尖轉處,光臨貝如玉的右肋,接觸快如電光石火。
  貝如玉如果想殺死女魃,自己也得把命賠上,所以不得不在剎那間變招,擊落了光臨右肋的飛劍。
  貝如玉的武功修為,比西門小昭差了一段距離,但卻精明機警經驗豐富,感到手上一震,反震力及體,當機立斷脫手棄劍,身形左倒,著地急滾一匝,險之又險地避過隨劍後撲上的西門小昭所發出的一記劈空掌。
  滾動的身形剛向上翻轉,左手已射出一枚冥河地火珠,隨即再翻轉,手腳並用貼地飛竄而走,比驚兔似乎快了十倍,一閃一竄便形影俱消。
  女魃剛轉身,西門小昭恰好一撲落空,兩人幾乎撞上了。
  冥河地火珠破空而至,幸好是從地面倉猝向上拋射的,速度並不快。但兩人猝不及防,看到珠影,已無法躲避,大難臨
  黑影斜掠而至,丟掉刀,一手一個抓住兩女的背領,拎小雞似的一躍兩丈。
  冥河地火珠下落,爆炸。
  黑影與兩女也再次縱走,恰好在毒汁與陰火飛爆的前緣,危機間不容髮。
  這一縱又遠及兩丈,重重地飄落。
  突然傳出一聲嬌笑,女魃右掌劈在黑影的耳門上,左掌一揮,把西門小昭拍飛丈外。
  「妖婦你……」西門小昭摔倒,滾起尖叫。
  可是,女魃已經不見了,救她倆的黑影也失了蹤。
  「爹……」她厲叫,向前急衝。
  飛災九刀站在一具屍體旁,手中掂著橫禍九刀遺留在現場的狹鋒單刀,刀沾滿了血跡,但鋒刃大部分完好無損,可知一定曾經以這把刀用來砍劈。
  飛災九刀的尖刀,從不用來砍劈。他曾經告訴橫禍九刀運刀的要訣,那就是在千軍萬馬中廝殺,用砍劈是最具威力的刀法,但武林人格鬥,用砍劈最容易暴露空門,所以少用為妙。
  橫禍九刀用上了砍劈,可知必定曾經不顧一切走險,如果不是情勢危急,必定是出了意外急迫的變故,因此刀鋒出現了卷口的景象。
  西門宮主母女,站在一旁淚眼模糊。
  「李大爺,你真不知道他姓甚名誰?」西門宮主強忍悲痛問:「你們在一起……」
  「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飛災九刀搶著說:「交朋友貴在知心,他不說姓名,我不會追問,這並不影響我們的友誼。」
  「有關他……」
  「很抱歉,我無可奉告。現在最要緊的事,不是猜測他是誰,而是他遭到什麼不測……」
  「李……大爺,我知道,一定是妖女恩將仇報,把他擄走了。」西門小昭急急地說:「爹在千鈞一髮中救了我跟妖女,豈知妖女卻在他身邊出其不意打昏了他,我也被妖女一掌打得昏天黑地……」
  「你怎知是你老爹?他蒙了臉。」飛災九刀笑笑:「你爹姓甚名誰?」
  「他姓西門,我是隨夫姓,建了碧落宮也以西門宮主自稱。」西門宮主說:「他名英,西門英。」
  「他的武功如何?」
  「這……」
  「他不會武?」
  「我……我也糊塗了。」西門宮主苦笑。
  「那麼,他不會武功,是個讀書人。」
  「是的……原來是的……」
  「中過秀才?」
  「是的。」
  「當學舍教諭?」
  「是呀!咦!李大爺,你……你怎知道?」西門宮主驚問。
  「他不住在你的碧落宮。」
  「我……我們……」西門宮主感到難以啟齒。
  「好吧!如果我所料不差,橫禍九刀就是西門英,你那分居了的丈夫,暗中跟在你們左右保護他的笨妻女。」
  「哎呀!他……他……」
  「我去找他。」
  「你知道……」
  「我知道,妖女擄走他,其志在我。他的生死,恐怕決定權在我。當然,也可能有其他意外發生,有許多事是不能由人主宰的。」
  「李大爺,你的意思……」
  「我讓你在心理上有所準備。在他口中,我知道他對女兒還有無比的愛心。對你,至少我認為他已恩斷情絕,他恨床上多了一個事實不存在,而確又存在的男人。
  如果他不再見你,或者另找到一個全心全意愛他的女人,那麼,你不可能再見到他了,我不能勉強他重過他無法忍受的生活。」
  「這……」
  「大丈夫難免妻不賢子不肖。」飛災九刀冷冷地說:「何況他自認不是大丈夫。」
  「我……」
  「你給我聽著!」飛災九刀聲色俱厲:「以他的家世、人品、聲望、才華來說,你配不上他。而他,有了你這麼一個在江湖上拋頭露面,叱吒風雲的女妖做妻子,你已經讓他夠光彩了!
  再加上在床上一個八荒人龍的鬼魂,他能忍受了三十年,天知道他是怎麼過日子的啦?」
  「天啊!我……」
  「如果眾香谷主要嫁給他,他做眾香谷主,我一點也不感到意外。再見!」
  「李大爺……」
  飛災九刀的身影已經消失了,夜幕低垂,視野有限,人一閃便無影無蹤。
  西門小昭也一閃即逝,她的輕功值得驕傲。
  一黑一白兩個人影,在空闃無人的大道上飛掠。
  「你要與我比輕功?」飛災九刀腳下漸快:「會跑斷粉腿的。」
  「當然我不能和你比。」西門小昭說得相當謙虛:「看了你與男殘煉魂羽士較量遁術,我再苦練一百年,比跟不上你呀!」
  「那你為何要跟來?」
  「父女連心,你忍心不讓我跟來?」
  「還沒證明他是你老爹,你可不要一廂情願哪!」
  「要是你,要不要求證?」
  「當然要。」
  「所以,我要跟你去求證。」
  「所以,我讓你跟來。」
  「謝謝啦!大爺。」
  「我喜歡橫禍九刀,所以我不希望他是你老爹。」
  「為什麼?」
  「他對我說過有關他的故事,我覺得他很可憐,居然忍受得了這種事,而且還忍了三十年。這種愛好痛苦,我就沒有勇氣面對這種事。」
  「你……你所說的這種事,是指……」
  「不便對你說,小女孩。總之,我認為他該做橫禍九刀,永遠忘了你娘和八荒人龍的事。但他愛你這個女兒,我覺得他應該保持這份愛,所以我願為你們盡一番心力,能否成功,無法保證。也許,關鍵在你身上。」
  「我還是不懂呢!大爺。」
  「以後,你就懂了。」
  「你告訴我好不好?」
  「不,你可以問你老爹;如果他真是你老爹,他會告訴你的……唔!不對,他怎能在女兒面前說這種事?我糊塗了。要說的話,他早就說了。」
  「大爺……」
  「以後再說,趕兩步。」
  三岔路口往北行,五里外是信陽北面的第一座小鎮馬堂岡,是一座有七八十戶人家的小市集,也是南來北往客商的歇腳站。
  小鎮在官道的東面,鎮東的農舍零星散佈,每一戶人家都是獨立的莊院,鄰居如果發生事故,假使沒有巨大的聲響發生,誰也不知道。
  眾香谷的人,寄居在一座姓周的農莊中,大院子正好停得下四部車,牲口廄也可以容納二三十匹坐騎,說明了這周家農莊是富戶,莊院房舍甚多。
  這一天,眾香谷損失慘重。與酆都四鬼一群人激鬥,損失了七個人。再經黃泉殿的人一場猛攻,又損失了四個,人手損失將近三分之一,說慘重決不為過。
  十一具屍體不帶入農莊,停放在左近的田里,派了兩名女弟子守屍,準備天一亮再設法買地掩埋,處理這種事相當麻煩,既不能帶回眾香谷,更不能驚動官府、買地建墳墓也不是容易的事。
  飛災九刀算定她們不會乘夜離境,她們也嚴防仇家找上頭來。
  整座莊院靜悄悄,主人以及所有的老弱婦孺,長工佃戶,全被趕到前進院安頓,不許任何人外出,燈火全熄,擅自在外走動格殺勿論。
  三更天,五個黑影出現在中院。
  不見有人出面攔截,靜悄悄像是空宅。
  「藍天成請見曾谷主。」中間的無雙秀士朗聲說。
  廳門大開,眾香谷主帶了四位同伴,出廳降階而下,香風入鼻。
  「我以為你要硬闖呢!」眾香谷主冷冷地說。
  「在下誠意而來,豈敢亂闖?」無雙秀士話說得相當客氣:「洋山鎮事故,錯不在谷主。」
  「你知道就好。」
  「谷主所做的事,其實都是為了家兄,容或手段有點過火。」這幾句就不怎麼客氣了。
  「是冥婆要你來討公道的?」
  「不,她與四鬼不再管家兄的事了,一切恩怨自己了斷。」
  「很好,我等她來。我想,你不敢為他們討公道。」眾香谷主可就不怎麼客氣。
  「這……」
  「因為你怕我也逼你向黃泉殿主討公道。酆都五鬼信口雌黃,說我師妹謀害了他們的老三,無憑無據,說我們手段過火,你已經有偏袒他們的嫌疑。
  黃泉殿的人公然埋伏襲擊本谷的人,殺死了本谷四名女弟子,而毫無襲擊本谷的任何理由。如果我要求你出面討公道,你能處理得了嗎?」
  「大敵當前,諸位卻互相仇視極不相容,再這樣下去,咱們是栽定了。」無雙秀士似有無限感慨。
  「你是來訴苦的?」
  「在下並無此意……」
  「那你來幹什麼?」眾香谷主態度極不友好。
  「特地來請谷主明示……」
  「示什麼?」
  「貴谷與家兄的襄助協議,是否仍然有效,請谷主明示,以便斟酌。」
  「得看令兄的意思。」
  「家兄目下已經星夜北上,這裡由在下作主。」
  「好,這就看你的了。」
  「如果谷主不計較,請暫時擱置彼此的恩怨,仍按前議衷誠合作,不勝感激。」
  「本谷並沒取消協議。」
  「謝謝。那麼,請谷主明早就動身北上,隨後急趨許州,在路老狗的老本營決戰,徹底消滅河南群雄,家兄在前途翹首相望。」
  「這……」
  「這裡的善後事宜,在下派有專人料理。」
  「好吧!那就勞駕你的人了。明天一早,本谷的人即加快道途北行。」
  「在下感激不盡。告辭。」
  「不送。」
  五個人越牆而走了,眾香谷主也退入大廳內,整座莊院又恢復原狀,黑沉沉像是空宅般的。
  在一間偏僻的內室中,門窗不但閉得緊緊地,連菜油燈也加了木匣型的燈罩,只有一面透光,光聚在房門的一方,進入的人,看不見房內其他角落的景物。
  這是說,入房的人在明,房內的人在暗,明暗之間情勢差別甚大。
  床上的設備很簡陋,一帳一枕,簡簡單單。
  床沒有櫃,沒有欄,活動方便,發生事故不至於礙手礙腳,這種大眾化的床,武林朋友頗為喜愛,應變方便。
  床上躺著和衣而臥的橫禍九刀,手腳軟綿綿,一看便知經脈或穴道受到禁制,不能用勁,也不能隨意活動,像個廢人。
  床口坐著女魃呂春綠,手中有連鞘劍,衣裙完整,似有所待。
  「你與飛災九刀真是相交不久的朋友?」女魃神態悠閒地問:「你所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信。」
  「信不信在你。我告訴你,我這人沒有說謊的習慣。」橫禍九刀顯得有氣無力:「不想說的就不說,我姓甚名誰就不曾告訴飛災九刀。」
  「如果我逼你說呢?」
  「我不說,你逼也沒有用。」
  「你知道逼的手段是如何可怕嗎?」
  「我知道,你們這種邪魔外道,尤其是你,號稱女魃,什麼不具人性的事都可以做得出來。但我不在乎,我活了一大把年紀,經歷過人主的痛苦,生死慘痛對我並不是稀罕的事,你逼不出什麼來的。」
  「既然你不知道飛災九刀的事,我沒有逼你的必要。等他來了之後,你對我就沒有利用的價值了。」
  「他不會來的。」橫禍九刀說:「似乎你還不明白,他連我姓甚名誰都不知道,為何會來救我?」
  「在我計算他之前,我曾經對他下過一番知彼的工夫去瞭解他。他沒有朋友,並不表示他不要朋友,而是沒有能與他武功相等的人配合他,寧缺毋濫不想濫交。一旦把某個人看成朋友,便會珍視這份友情。正如他對女人的態度一樣。」
  「對女人的態度?哦!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
  「他對你,當我和他首次操刀合作時,他就著重地向我表示,不許向你動手。呂姑娘,你和他到底是……」
  「不知道就不必問。」女魃打斷他的話:「他一直就躲在我身旁保護,你去猜好了。」
  「我猜……唔!你對他毫無情意?」
  「他的要求太過份了,居然要我做一個平平庸庸的妻子,簡直存心坑人。」女魃冒火地大叫。
  「他要求你做一個平平庸庸的妻子,有什麼不好?」
  「不好,我不是平庸的人,我受不了平庸的日子,我要……」
  「你要傲視江湖,你要隨心所欲……」
  「你給我閉嘴!」
  「我那個妻子,就像你一樣,要傲視江湖,要隨心所欲,所以我才離開她的。」橫禍九刀不在乎她的發怒:「似乎年頭大變,看來,我們男人是沒有什麼好混的了,真是反常。」
  「你只要有雄心壯志,女人怎會放棄你?想必你也是一個不中用的人,哼!家師姐很喜歡你,只要你肯幫助她,發揮你橫禍九刀的威力,你們將是理想的一雙江湖佳侶,將是……」
  「老天爺!我有一個那樣的妻子,已經逃避唯恐不及,還敢沾惹你那位女殘師姐?」
  「等我解決了飛災九刀的事,把你交給我師姐,你再和她說這些話,你將沒有好日子過。」
  房門突然傳出三聲叩擊,事先聽不到絲毫聲息。
  女魃欣然離床,急步到了燈後隱身。
  「進來,我正在等你。」她沉靜地說:「我知道你會來的,我看透了你。」
  門沒上閂,一推便開。
  白影踏入房,俏立在燈光的聚照下。
  女魃大感意外,也吃了一驚。
  她以為來的是飛災九刀,料錯了。
  「我當然會來。」一身白的西門小昭怒容滿面:「但你決不可能看透我。碧落宮的人不是善男信女,對付恩將仇報的人決不善了,你必須還我公道。」
  「怎會是你?」
  「不該是我?」西門小昭柳眉倒豎:「你出來到院子裡公平一決呢!抑或是躲在燈光後鬥嘴皮子?」
  「哼!你這小潑婦吹起牛來了……」
  「是否吹牛,你心裡明白。你外面埋伏有四個武功不差,已獲眾香谷主真傳的女弟子,半聲不響就被我一一清除了,換了你,你能辦得到嗎?」
  女魃這才感到有點毛骨悚然,所派的四位女弟子,都是眾香谷有成就的高手,比武林的一流高手並不遜色,卻無聲無息地被清除掉了。換了她,能清除一個就不錯了,而且不可能沒有絲毫聲息發出。
  「你碧落宮的人全來了?」女魃自以為是地問。
  如果碧落宮的人全來了,也不可能無聲無息地把四名埋伏的人清除掉,人越多,被發現的機會也越多,埋伏的人豈能不將警訊傳出就被清除了?
  「笑話!家母才懶得管我個人的恩怨呢!」西門小昭堵住房門,有點靈貓將鼠堵在絕角的勝利者氣概:「橫禍九刀救了你,也救了我,他與飛災九刀是特地為了救你們眾香谷的人,才揮刀大殺黃泉殿的惡棍,與碧落宮的人無關。
  只有我這個身受的人,才覺得不甘心,所以來找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女魃了斷。」
  「那是我和他的事……」
  「也與我有關,我是個恩怨分明的人。你不出來是不是?好,我就用霹靂五雷梭把你斃在房內,你好好準備了。」西門小昭凶狠地說,左手一伸,亮出掌心中的霹靂五雷梭,燈光下銀光閃亮,觸目驚心。
  女魃心中一跳,暗叫不妙,房中狹窄,閃動空間有限,可以說,整座房間全在五雷梭的威力圈內,沒有閃躲的空間。
  西門小昭已退至房門口,只要把梭投入,便可輕易退出房外,脫離五雷梭的威力圈。
  「你要救橫禍九刀,而不想他死,你敢用霹靂五雷梭?哼!」女魃盡量保持鎮定:「這豈不也是恩將仇報?我才不怕你敢用這玩意撒野。」
  「要打賭嗎?」西門小昭冷笑:「你這女魃會施放什麼花蕊移神香,會放神花飛霧,在房內和你動手,我勝的機會微乎其微,我必須冒斃了橫禍九刀的險,盡快殺死你,何況不一定能誤傷到他。」
  「你不要嚇人……」
  房中其實並非完全黑暗,燈光聚集的一面,牆壁與塵埃皆可反射微弱的光線,猝然進入房中,視線當然受到影響,但稍過片刻,便可看到暗處的景物了。
  聲音也可以明白地顯示位置,循聲辨位,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常識。
  「你嘗嘗彩虹針。」西門小昭聲出手揚,一枚彩虹針快得肉眼難辨,循聲飛射速度驚人,對面的人不可能看到針尾絲線的彩虹形影。
  她早已看清女魃的身影,不需循聲辨位。
  女魃早有準備,但也幾乎無法避開一擊,挫身轉體斜移方位,彩虹針間不容髮地貼左肋飛過,所發的銳利破風聲令人毛骨悚然,好險。
  「你也接我一朵神花!」女魃急怒交加,立還顏色以暗器回敬。
  神花徑大一寸六分,外形有點像六角的星形鏢,但花瓣是弧形的,可以曲線飛行,射擊掩蔽物後的物體,比回風柳葉刀更令人難測去向。
  更可怕的是,花心有洩放神花飛霧的裝置,在飛行路線附近下風一丈以內,人畜都遭殃,雖然沒有毒魔尚天的三步斷魂飛霧歹毒,但威力同樣強大,普通的避迷香藥物,避不了神花飛霧的迷魂藥力。

  ------------------
  舊雨樓掃瞄,無涯 掃校

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