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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中毒


  三更初,月黑風高,整座客店黑沉沉,店伙皆歇息了。
  怡平的房中漆黑,他晚上是不點燈入寢的。
  三更初的更鼓聲隱隱傳來,更夫叫大家小心火燭的悠長吆喝聲,夜靜更闌聽起來倍感淒切。
  他像一個幽靈,出房掩上房門,毫無聲息發出。走廊上的照明燈幽暗,有如鬼火,他就像無形質的幽靈。
  他瞥了鄰房的房門一眼,兩位姑娘大概已夢入華胥。
  東院的走廊下沒有燈,整個院子黑沉沉。他閃在過道旁貼壁下伏,片刻,靈貓似的貼地竄入栽有花木的院子。
  對面,就是公孫雲長與高嫣蘭所住的兩間上房。外面有走廊,進入院子很方便。
  廊柱上本來該有燈籠,顯然是被有心人弄熄的。
  嫣蘭的房門悄然而開,門邊大概已經過油或水的潤滑。開合皆無聲息發出。
  嫣蘭劍繫在背上,背了小包裹,消然閃出向下一伏,蛇似的滑過走廊進入院子。只要向上一縱,就可上屋遠走高飛了。
  接著閃出的是公孫雲長,跟上閃入一叢花樹下。
  「珍重,再見。」
  嫣蘭不勝依依地附耳低聲道別。
  「嫣蘭,祝福你。」公孫雲長低語,突然激情地在她的粉頰親了一吻。
  「雲長……」嫣蘭顫聲低叫。
  兩丈外的幽暗牆腳下,鬼魅似的升起一個黑影,熟悉的語音傳到:「算算你們也該出來了,要走了嗎?」
  嫣蘭駭然一震,悚然低呼:「魔手無常……」
  後面另一處花村中,徐徐站起另一個黑影,接口說:「還有我黑牡丹程翠,特地前來接駕。」
  走不了啦!嫣蘭銀牙一咬,一聲劍吟,挺身站起時劍已出鞘。
  公孫雲長也接著站起,伸手拔劍。
  瓦面上突傳出一聲刺耳的陰笑,黑影飛降,狼嗥似的語音令人聞之毛骨悚然。
  「竟然有想討野火的人,該死!」
  飛躍而下的不只一個人,兩個。兩黑影飄落處,正是魔手無常與黑牡丹潛伏的地方。
  接觸無可避免,四個人幾乎同時出手,啪砰啪數聲音爆傳出,罡風大作,枝葉紛飛。
  「叭啦!」
  魔手無常摔倒出丈外。
  「哎……」
  是黑牡丹的驚叫聲,向側飛躍,向對面飛逃,急如喪家之犬。
  魔手無常奮身急滾,爬起來就跑,如同漏網之魚。顯然,兩人皆被打得落荒而逃。
  趕走兩人的黑影大概也未能佔絕對上風,身形一頓,嫣蘭乘機一鶴沖天扶搖直上,要上屋脫身。
  糟了,數片屋瓦呼嘯而至,瓦面上還有人潛伏。
  她臨危不亂,吸氣收腹縮成一團,居然半空中轉身,而且停止上升。
  啪一聲響,她護住頂門的左小臂挨了一瓦片,瓦片碎裂,她也向下飄落,其他數塊則著地而碎。
  「聯手合壁!」下面的公孫雲長急叫。
  但也晚了一步,她雙腳仍未沾地,趕走黑牡丹的黑影已經到了,猛撲公孫雲長。
  公孫雲長已經知道來人是誰,心中早寒,但千緊萬緊,保命要緊,本能地一劍揮出,用上了乾坤劍術的絕招「雲行雨施」,要拚個兩敗俱傷。
  人的名,樹的影。年輕初出道的小伙子,碰上高手名宿通常有兩種普通的反應。一是自命不凡,認為對方沒有什麼了不起,有擊敗對方取而代之的自信,一是心中生驚,被對方的名頭鎮住。前者必定勇氣百倍,很可能如願,後者必將手顫腳軟,鬥志全失遞不出招式。
  公孫雲長雖說橫下心拚命,但他曾經是對方的手下敗將,心中雖想行致命一擊自救,無如心中早寒,影響了手腳的靈活與靈智的遲鈍,這一招的威力大打折扣。
  撲來的黑影身形一晃,大袖神乎其神地捲住了長劍,另一手已乘機探入,噗一聲悶響,一劈掌重重地劈在公孫雲長的左頸根要害部位。
  公孫雲長一聲未出,渾身一軟,一照面使躺下來了,快得令人目眩。
  嫣蘭剛腳下落實,也落入一雙可怕的大手中,手扣住了她的右肩,大拇指扣閉了右肩並,她渾身一軟,眼睜睜等死。
  擒住她的人,是腰間插了人骨短杖的人魔蔡瑞。
  公孫雲長像頭死狗,僵臥在離魂鬼母腳下。
  瓦面上,共有三個黑影。
  離魂鬼母拔出橫插在腰帶上的鬼頭杖,向上低叫:「你們把人先帶走,老身與蔡老到裡面去捉那姓莊的小畜生……」
  話未完,院中心不知何時出現了怡平高大的身影。他腳下躺著一個黑影,手中有一把劍,顯然劍是從黑影處奪獲的,他身上從不帶劍。
  他橫劍而立,冷冷地說:「在下已經久候多時,你們是一個一個上呢,抑或是人魔鬼母一起上?瓦面那幾位岳州的好朋友,你們最好脫身事外,不要助紂為虐,不然將大禍臨頭。」
  比起隱身潛修一二十年的名宿來,公孫雲長與嫣蘭這些內功修為未到家,整天在江湖上鬼混的年輕人,功力相去不啻霄壤,一照面便躺下了並非反常的事。
  公孫雲長並未昏厥,只是渾身骨筋似乎崩散了,知覺仍在,卻失去活動能力。
  嫣蘭卻是被制了穴道,並未吃了苦頭。
  瓦面上幾個黑影,大概心中有數,不敢往下跳。
  人魔丟下嫣蘭,取下人骨短杖。
  鬼母居然不再暴躁,一腳將公孫雲長撥開,舉鬼頭杖向仗劍而立的怡平慢慢接近。
  怡平俯身拍拍腳下的人,平靜地說:「你走吧,下次不要向在下遞劍,知道嗎?在下要借你的劍一用,得罪得罪。」
  黑影掙扎著爬起,戰慄著向外退。
  人魔已到了丈外,用刺耳的嗓音說:「梁老鬼呢?他是個孤魂野鬼,必定無法趕來助你,你認命吧!老夫要與鬼母埋葬了你,你不能侮辱了老夫,救走了老夫的俘虜而不被懲罰。」
  怡平輕晃手中劍,向上一拂,向下一沉,最後直立胸前,鋒尖斜舉,與傳統的劍勢完全不同,平靜地說:「蔡老前輩,在下救走了你的俘虜,無意中替你消洱了一場災禍,你該感謝在下才是。你盛怒之下,脅迫岳州的幾位知名人士替你賣命,他們該已將岳州近來的情勢告訴你了。
  那摘星換斗乃是拔山舉鼎手下的得力幫兇,你想,拔山舉鼎會放過你嗎?目下他們的傑出高手雲集岳州,他們之所以不理會你,是因為你與鬼母對他們並未構成威脅。如果那天你傷了摘星換鬥,結果如何?
  今晚這兩個人,皆是拔山舉鼎要得而甘心的人,你們如果要把他們重新擄走,後果將極為嚴重。
  如果你要懷疑在下的好意,你就瞧著辦吧,在下既然管了這檔子閒事,就必須有始有終。你們兩人聯手,佔不了便宜的,不如放手走吧。」
  這番話軟硬兼施,情至義盡頗有道理。
  可惜人魔不吃這一套,厲聲說:「老夫與鬼母正打算出山重振聲威,被你小子一鬧,老夫怎能甘心?不是你就是我。」
  鬼母取得夾攻地位,咬牙說:「梁老鬼不在這裡,事不宜遲,遲則生變,趕快斃了這可惡的小畜生,上!」
  說上就上,鬼頭杖一伸,風雷驟發,閃電似的點向怡平的左肋。上次鬼母幾乎吃了大虧,這次攻左面空隙,讓人魔攻右方接怡平的劍,可知鬼母真有些心虛。
  人魔的人骨短杖,也狂野地搶攻,渾厚的如山的勁道御杖進擊,非同小可。
  怡平不敢大意。黑夜中交手,對方兩個人皆是功臻化境的老名宿,凶險的程度可想而知,可能一接觸生死立判,稍一大意便得送命。
  他一拉馬步,默運神功力貫劍尖。這瞬間,他感到氣機出現異象。
  已沒有時間思索原因,劍一動氣勢磅礡,劍氣洶湧,但見人劍閃爍如虛似幻,每一吞吐有如電火流光。
  沒有兵刃交擊聲傳出,只可看到兩面杖山一湧,倏然而合,風雷聲刺耳。
  而電火流光似的劍影,就在杖山將合未合問,以令人目眩的奇速連連閃爍,然後兩面分張,最後幻化一道長虹,逸出乍合的杖山,遠射兩丈外倏然靜止。
  怡平站在兩丈外,身形一晃。
  鬼母斜衝出丈外,頭頂的發鬃已不異而飛,剩下的短白髮披散著。直像個厲鬼。
  人魔也遠出丈外,右小臂裂了一條縫,鮮血泉湧,傷得不輕。
  怡平右手的劍突然發出一陣異鳴,劍尖下降,以尚算穩定的嗓音說:「第二次手下留情,沒有第三次。」
  人魔大概傷透了心,舉杖的手鮮血仍在流,以駭人的嗓門慘厲地叫:「老夫有何面目重出江湖?這條命給你拼了。」
  側方屋頂上,突然八音齊鳴,神簫客洪鐘似的語音及時傳到。
  「原來你兩個老魔真來了。好吧,我老不死是很大方的,多收你們兩條命的禮,閻主爺決不會責怪我多管閒事侵奪他掌握的生死大權,來啦!」
  不等神簫客飄落,人魔已撒腿便跑。
  鬼母也不慢,溜之大吉,與瓦面上的人同時撤走。
  怡平不等神簫客走近,沉靜地說:「老前輩,打發他們走,魔手無常那些人,可能召集高手去而復來。」
  神箭客一怔,一躍而至急問:「小兄弟,你的聲音不對,怎麼啦?」
  廊口搶出純純和江南姬妖,純純焦急地搶出院子叫:「莊哥哥,這裡出了什麼事?」
  怡平呼出一口長氣,向神簫容低聲說:「小可中了暗算,請不要聲張。」
  一聲響,他將劍丟了,身形一晃。
  神簫客伸手要扶他,他又說:「我不要緊,請老前輩費心在此地善後。」他舉步便走,純純到了。
  他穩定地說:「回房去吧,這裡的事已經結束了。公孫雲長與高嫣蘭皆被人制住,梁老伯在善後。」
  江南妖姬走近,訝然問:「誰制住了他們?狗腿子們嗎?」
  他舉步便走,心情沉重地說:「不要管了。沙姑娘,回房再說,我要證實一件事。」
  點上燈,兩位姑娘皆吃了一驚,純純駭然叫:「莊哥哥,傷……你的臉色好……好難看……」
  江南妖姬也倒抽一口涼氣,驚疑地問:「莊兄,你……你怎麼?」
  怡平臉色蒼白,還在冒冷汗,他深深吸入一口氣,鎮定地說:「你兩人用推手比內勁,功運七至八成,試試看。」
  「莊哥哥,你……」純純惶然問。
  「不要問,準備。」怡平神色肅穆喝止。
  江南妖姬己知有點不對,說:「韋小妹,不用問了,準備吧,他的神色,已經告訴我們將有可慮的事發生了。」
  兩女不再多說,拉開馬步,雙手一抬,四隻手掌有力地吸住了。
  勁發片刻,江南妖姬突然渾身一震。
  「純純,快收勁!」怡平急叫。
  要不是他及時叫出,江南妖姬可能被帶出撞向牆壁。純純勁一收,江南妖姬便被,怡平扶住了。
  「哎呀……」純純驚叫。
  江南妖姬臉色發青。冷汗直冒,一雙手在發抖,駭然驚呼:「老天!我……我怎麼了……」
  怡平將右手伸出,手仍在發抖,歎口氣說:「你看,我和你一樣,大概在半個時辰內方可復原。你卻不需那麼久,不久便可復原,因為你發勁為期甚暫,復原得快些。」
  江南妖姬打了一冷戰,悚然問:「你是說,我……我們……」
  怡平在桌旁落坐,說:「我喝了兩杯酒,你只喝了一杯,所以你比我好一點,但結果是相同的。」
  江南妖姬用戰慄的手,慌急地抓住他的手臂,駭然道:「你……你是說,我……我們真的中了毒?」
  怡平的手不住伸張、抓握,沉靜地說:「真氣逆轉,經脈收縮,眼前發暈,氣血上衝不受控制,心與胃如絞。按症狀,很像傳聞中的封經對時丹。」
  江南妖姬倒抽一口涼氣,打一冷戰說:「不是傳聞,那是毒僧百了的獨門奇毒。這是他專用來勒索大戶的法寶,對方如不大量施捨金銀,必將毒發身死,除了他之外,別無解藥。完了,真是封經對時丹?」
  怡平沉靜地點頭,語氣肯定:「大概錯不了,你我還可活九個半時辰。」
  江南妖姬脫力地坐倒,戰慄著說:「那怎麼可能?那毒僧……」
  怡平哼了一聲,咬牙說:「他是鄢奸兩僧一道三護法之一。另一僧是江湖六怪之一,不守清規的游增法元。早些天曾經有人使用過他的追魂五芒珠,這時有人使用他的對時丹就不足為奇了。」
  純純坐在桌對面,臉色在變,頰肉抽搐,秀目瞪得大大地,像是失魂。
  怡平一怔,大聲問:「純純,你怎麼了?」
  純純如中雷殛,啊了一聲,雙睛向上一翻,見白不見黑,仰面便倒。
  江南妖姬手疾眼快,一把揪住了她,急急地說:「她急昏了,被你所說只能活九個半時辰的話嚇昏了。這幾天,她也的確受夠了。」
  江南妖姬正想解救,怡平卻說:「先不要救醒她,用推拿術鬆鬆她的筋肌便可。」
  江南妖姬把純純送回內間,片刻重出鎮定地說:「莊兄,真是絳仙下的毒手?」
  怡平在房中往復踱步,點點頭毫不激動地說:「錯不了。要是不信,你去找找看,她一定離店逃掉了。那廖家兄弟的身份來歷當然無人得悉,但可以斷言必定是拔山舉鼎的爪牙,恐怕已逃出城外去了。」
  房門口,站著神色肅穆的神簫客,深深吸入一口氣說:「小兄弟,你這麼一個聰明機警的老江湖,怎麼也會上當呢?還能運功與人交手嗎?」
  怡平苦笑,從容地說:「只能一擊,在半個時辰內無以為繼。」
  神簫客呼出一口長氣,無可奈何地說:「那……咱們無法分頭去找毒僧討解藥了,而且你兩人得需人保護。好在白天他們不敢公然前來生事,就由韋姑娘負責保護你們。我必須在毒發之前找到那該死的和尚,那怕把岳州翻過來也在所不惜。」
  內間門簾一掀,踱出臉色蒼白的純純,斬釘截鐵地說道:「老伯,晚輩必須出去找找毒僧。」
  江南妖姬一怔,弄不清她怎會這麼快就醒來了?
  神簫客歎息一聲,不勝憂慮地說:「你們最好都不要出去。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們還不知道小兄弟中了毒,可能是小兄弟在食廳查驗酒,與及驗酒時所說那些話被眼線傳出了,因此相信下毒的詭計已經失敗,白天他們很可能不敢異動,在客店內是安全的,出去就難說了。為了爭取時間,我先走了。」
  神簫客一走,江南妖姬說:「我去找我那些朋友,設法打聽毒僧的下落。小妹,你必須留下,保護你的莊哥哥。」
  純純臉一沉,堅決地說:「不!你不能走。」
  江南妖姬一怔,驚訝地問:「小妹妹,你不信任我?你以為我是維仙一夥的人?你!」
  純純神色稍露。將劍佩上說:「我不信你是他們的人,沙姐姐,你得留下來照顧我的莊哥哥,我要出去找毒僧,上刀山下油鍋我不在乎,請你留下來。」
  怡平搖頭苦笑,向房外走,一面說:「似乎我已經被人看成死人了,幸好還沒有人替我去訂製壽衣買棺材。你兩人不許出去,我先走一步,入黑前我會返店,有否解藥我都會回來的。」
  純純搶出,伸手拉他急叫:「莊哥哥……」
  他身形三門兩閃,出房走了。
  不能用全力與人拚命,不運勁的基本功夫依然存在,他不能坐在店中等死,必須親自去找生路。
  江南妖姬拉住了純純,正色說:「不要阻止他,多一個人便多一條線索,也就多一分生機。他是個外柔內剛的人,不會坐著等死的。」
  純純聲淚俱下,掙扎著叫:「可是,他……沙姐姐……」
  江南妖姬有力的手揪緊她,厲聲說:「你聽著,小妹妹。江湖人生死等閒,自他決定做一個江湖人,踏入江湖的第一天始,他就自己掌握了自己的命運,生與死已經不在他意料之中,他也不會計及吉凶禍福,不怨天尤人。他的行事,他自己負責,朋友們的幫助是有限度的,如果你的行動影響他的判斷。亂了他的主見,你反而害了他。我問你,他快要死了,你仍然愛他嗎?你知道後果嗎?」
  純純抹掉淚痕,凜然地說:「他如果死了,我不獨活,你懂嗎?」
  江南妖姬放了她,淒然苦笑說:「我們是同病相憐的一雙甘為情死的可憐蟲。走吧,我們走一路,先去找那些朋友,打聽凶僧的下落。還有九個時辰,誰知道會有些什麼變化?」
  全城在沉睡中,四更天了。
  城東北近城根不遠處,有一條小巷,巷底有一座小破廟,平時裡面只住有三五個被大廟趕出來的香火道人。
  這兩天,卻有一僧一道前來掛單,和尚頭上裹了傷巾,老道的脖子也用傷巾包住,嗓音沙啞,迄今尚未復原。
  廟後的禪房本來就窄小,和尚與老道凶得要命,佔住了禪房,把五個香火道人趕到後殿的廊下打地鋪。
  房中一燈如豆,和尚與老道睡得正沉。出家人與修道人睡覺的規矩真不少,睡姿也有一定的姿態,側著身子睡就是最起碼的條件。
  這一僧一道,四仰八叉睡得四平八穩,大概是受傷未痊,把規矩全忘啦!反正沒有人管,甚至連房門也上了閂,這裡不會有高階的僧人來查房。
  門閂一跳,房門吱呀呀一陣怪響,徐徐開啟。
  老道警覺地挺身而起,啟門聲足以驚醒沉睡中的高手。
  一個黑影出現在門口,像是鬼魂出現,冷風一吹,燈火搖搖。
  老道大吃一驚,驚得深身發軟,忘了下床,忘了取枕旁的劍戒備,嘎聲掠叫:「你……你……靈怪……」
  嗓音走樣,把沉睡中的和尚驚醒了,挺身而起,張開惺忪睡眼說:「道友,怎……怎麼哎呀…老天!」
  叫聲中,慌亂地急抓枕旁的紫金魚槌。
  靈怪是怡平所扮的。
  老道是幽虛煉氣士,和尚是百成僧悟非。
  怡平跨入房中,朗森森地說:「不要命的可以上,不然給我好好躺著,老夫有話要問你們。」
  幽虛煉氣士是驚弓之鳥,惶然躺回原處說:「貧……貧道躺……躺下了。」
  百戒僧本想下床,但一想起頭上的三條裂縫,只覺心中一寒,機伶伶打一冷戰,丟掉魚槌。
  他乖乖躺下說:「貧……貧僧遵……遵命……」
  怡平站在床前,床高不足半尺,俯視著兩個怕死鬼,咧嘴一笑說:「很好,很好,老夫從不作弄不反抗的人。和尚,聽說你是游僧法元的師兄。」
  百戒僧苦笑,說:「見他娘的大頭鬼師兄!二十年前,貧僧曾經與他同在南陽廣福寺接單了半年之久,如此而已。目下他貴為鄢府三護法,貧僧卻是聽命於天都羽士的走卒。」
  怡平當然知道百戒僧不是游僧的師兄,信口問問而已。
  接著問上正題:「游僧來到岳州了。」
  百戒僧微晃可笑的裹了傷巾大腦袋,不假思索地說:「不知道,天都羽士沒提到,這兩天妖道允許咱們暫且養傷,不知他們的活動情形。」
  怡平一指幽虛煉氣上,冷笑著說:「你知道,對不對?和尚的腦袋見不得人,很少往外跑,只有你不甘寂寞,天不黑不回來,你如果敢說不知道,我老怪必定再勒斷你的雞脖子。」
  幽虛煉氣士嚇了一跳,本能地用手護住脖子,惶然說:「鄢府三護法通常很少離開鄢大人身邊,游僧的確沒有來,毒僧百了聽說已經來了。」
  怡平心中略寬,總算有了頭緒,臉上不動聲色,問:「毒僧來了也好,他目下在何處落腳?」
  幽虛煉氣士為了保護脖子,乖乖吐實:「這件事只有雲裳仙史知道,她前天晚上隨摘星換斗前往江邊接人,毒僧一入城便自己走了,好像並不住在城內,貧道確是不知他的去向。」
  怡平不再追問,轉變話鋒:「鄭夫子到了嗎?人都集中在何處?」
  幽虛煉氣士不敢不說,略一遲疑,說:「據貧道所知,好像還沒到達,也許明晚可到。因為負責對付神簫客與姓莊的周夫子,把人都分散了四出尋蹤,限期在明天入黑之前,在楊家會合。」
  怡平哼了一聲,冷叱:「你說謊!你要屍解升仙嗎?」
  幽虛煉氣上打一冷戰,急急分辯:「貧道句句是真,怎敢說謊?」
  怡平踢了老道一腳,嘿嘿怪笑說:「神簫客與姓莊的公然住客店裡,還用派人四出尋蹤,你騙誰?」
  幽虛煉氣士還來不及回答,百戒僧為表示自己誠心合作,接口說:「神簫客與姓莊的身在明處,不足為患,不難控制。
  周夫子的打算是對付你,你是世所共知最難對付的人。迄今為止,竟然沒有人發現你的蹤跡。所以周夫子頗為擔心,怕你管閒事威脅他的安全,暗中積極準備,時機一到,準備給你一次致命的突襲。」
  怡平淡然,笑笑說:「這傢伙倒是工於心計的,他防患於未然的手段也值得同情,但他在玩火自焚。你幾個卑鄙的傢伙,最好不要參與這種九死一生的玩火把戲。」
  他泰然退出房外,信手帶上房門,又說:「好好睡,心中不懷鬼胎,不做壞事的人,作的夢也是美好的。」
  門關上了,一僧一道嚇出了一身冷汗。
  幽虛煉氣士軟弱地起床,下地閂上房門說:「老怪物可能真的原諒我們了。百戒道友,如果周夫子查出他的藏身處,真的要先下手為強突襲,勒令咱們參與,你參不參加?」
  百戒僧躺得四平八穩,得意地說:「放心啦!世間想計算老怪物的人不是沒有,但誰也沒成功過。
  貧僧透露消息,就是避免日後的災禍,斧底抽薪讓老怪物有所準備,周夫子想找到他的藏身處,哼!今生休想,睡啦!」
  同一期間,八個黑影從東城角偷越城關,越野而走,悄然到達東茂嶺西北麓三家農舍的南端。
  八個人兩下一分,蛇行鷺伏向前接近。
  一陣犬吠打破了四周的沉寂,八個人潛伏片刻,然後兩個人向上風一繞,隱沒在樹林叢草間。
  不久,犬吠聲漸止。風帶來一陣淡淡異昧,那些警覺的家犬停止了吠叫。
  六個潛伏的人立即急進,不久便接近了第一家農舍。
  八個人行動快速,事先已有周詳計劃。四個人把住了另兩座農舍,四個人則包圍了第一家。
  種山貧戶的宅院,簡簡單單,兩進茅屋,兩座偏間,中間一座小天井,一覽無遺。
  兩個黑影到了屋右,是江南妖姬和純純。
  江南妖姬指指屋頂,低聲說:「小妹妹,必須從上面進去。我不能運功高來高去,全靠你了。可能裡面的人已有所警惕,正在嚴陣以待,你進去我真有點不放心,不如等天亮後再說。」
  純純緊了緊劍帶結,一字一吐地說:「為了爭取時效,顧不了其他。」
  江南妖姬拍拍她的肩膀,低聲叮嚀:「我也知道勢在必行。請記住:千萬不要存慈悲之念,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的殘忍。所有的希望,皆寄托在你的身上,你如果狠不起心,大事去矣!」
  純純深深吸入一口氣,沉聲說:「他們對我已經夠殘忍了,我已到了山窮水盡境界,還有什麼可說的?我要進去了。」
  江南妖姬點點頭,說:「能先發制人,方能主宰情勢。外面的事不必掛念,小心了。」
  純純吸口氣功行百脈,身形衝霄而起,無聲無息地登上屋頂。草厚而滑,表面一層草已有脆朽的現象,但她竟然未發出任何聲息,輕身術之佳,無與倫比。即使在平地,腳下想不損脆朽的草,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下面的江南妖姬心中一寬,心說:「她的造詣已突破不可能的境界,天下大可去得。假以時日,不難成為江湖上的風雲人物。」
  純純是個溫柔善良的小姑娘,但今夜,她已走上了生命的轉折點,走上了一去不回的不歸路,往昔的單純溫婉性格,將發生劇烈的改變。
  小弟的失散,已逼得她走投無路,心底湧起無窮恨意。心愛的人眼看要不久於人世,她那內心深處的仇恨之火,終於迸發出來,勢成燎原。
  當那天都羽士逼迫她時,她還沒有與人拚命的心理準備,因此神智大亂,手腳不靈活,根本無法發揮家傳絕學靜劍的威力,被妖道迫得手忙腳亂,完全遞不出像樣的招式,成了挨打的一面倒局面。
  今夜,她已下定了破釜沉舟的決心,由一個溫柔善良的可愛小姑娘,變成了極具危險性,近乎失去理智的可怕母大蟲。
  飄落天井,只感到心潮一陣洶湧,臨敵前的緊張情緒震撼著她,不測的氣氛也令她極感壓迫,手心有點濕濕涼涼地,心跳的速度幾乎增加了一倍。
  但她的靈智,並未因之而迷失,第一個本能反應是貼在後簷下,以防四面受敵。接著,她的劍沉靜地出銷。
  天井不大,四周黑沉沉。
  片刻,她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了,目光已可看清四周的景物,洶湧的心潮也徐徐趨於平靜。
  這是她第一次侵入陌生人的家,可真是極不尋常的犯罪舉動。
  正準備走向後進廳門,門已悄然而開。
  第一個出現的黑影踏入天井,以陰森可怖似乎有怪光閃爍的怪眼,死死地盯視著她。
  她知道被江南妖姬料中了,對方早已嚴陣以待。
  「哪一位朋友夤夜光臨,可否見示名號來意?在下已久候多時,歡迎光臨。」黑影故示輕鬆泰然發話。
  「你是自稱廖成的人。」她的心開始猛跳,找對人了:「不要說你不知道本姑娘的來意,請將絳仙沈姑娘叫出來,本姑娘要與她談談。」
  第二個黑影出現,一看便知是穿裙的女人。
  「韋姑娘,想不到來的人是你。」黑影頗感意外地說:「怎麼啦?你找我談什麼?」
  原來是絳仙,跟著出來的是自稱廖威的人,還有兩個高大的人跟在後面。
  「談你在食廳乘隙下毒的事。」純純已不再激動,敵人現身,她心中漸定:「沈姑娘,我只有一個小小的要求,把解藥給我,我們還是朋友。」
  「喲!韋姑娘。」絳仙嬌笑著說:「你怎麼……」
  「我不要聽你那些偽善的話。」她打斷絳仙的話:「如果你拒絕,你我就沒有什麼好談的了。」
  絳仙身後的兩個高大黑衣人,擦亮了火折子,點上兩支以巨纜截成的火把。這種以竹編的廢巨纜火力甚大:天並中大放光明,火把分插在兩側壁根下,畢剝聲中火焰搖搖,整座天井纖毫俱現。
  「你不該來找我,韋姑娘。」絳仙笑得很得意:「你們來了九個人何不把他們請進來談談?你的莊哥哥一定中了毒,你來了,表示我並未失敗。」
  「他們不必進來,那是你我兩個人的事。」她強忍怒火。語氣平靜:「你讓我找到,表示你並末成功。」
  「你能把我怎麼樣?」絳仙的語氣飽含威脅:「就算你能勝得了我,又能怎樣?你那位小弟的生死,就是我最佳的保命符,何況你根本不是我的敵手,對不對?」
  「看來,你是不打算交出解藥了。」她語氣一變:「我那位小弟的生死,並不寄托在我的身上,我死了,他未必能活下去,也不一定非死不可,你嚇唬不了我的。
  八表潛龍就不會因為我殺死你而對舍弟不利,因為他要利用舍弟逼家父就範,你並不是什麼舉足輕重的人物,何必自抬身價打腫臉充胖子?」
  「你……」絳仙憤怒地叫,舉步上前。
  「蒼天諒我!」她舉劍抬頭憤怒地向天呼叫。
  廖成伸手攔住了絳仙,拔劍出鞘說:「割雞焉用牛刀?沈姑娘請退,在下擒住她交給總管,可算是大功一件。」
  純純瞥了廖成一眼,吸口氣功行百脈,力貫劍尖,劍一拂,立下門戶,莊嚴地候教。
  廖成逼進至八尺內,劍開始發出隱隱龍吟,沉聲說:「小女人,棄劍投降。」
  純純目注鋒尖,不言不動像個石人。
  廖成竟然未能看出危機,以為純純膽怯不敢回答,等了片刻,等得不耐煩,怒火上衝,哼了一聲,進步發招,劍出『射星逸虹」,走中官無畏地探進。
  劍芒疾閃,純純手下絕情。她的家傳絕學靜劍表面上看以守勢為主,其實攻勢之猛無與倫比。
  所謂靜,其實是以快攻為制勝的手段,讓敵人先發招,然後是敵動我先發,以比對方更快的速度切人。
  因此不瞭解其中奧秘的人,皆以為是以靜制動的劍術,讓敵方先發招,然後化招反擊回敬,其實大謬。
  廖成的劍尖,距純純的右胸不足半尺,卸發現純純在這剎那間略轉嬌軀,走直線的劍尖便失去準頭,而純純的劍尖,卻先一剎那及體。
  看清變化的人大概是沒有,旁觀的絳仙只看到廖成先出手,人劍俱出,就在雙方行將接觸的剎那間,純純的身影斜向擅進,劍芒一閃,如此而已。
  純純斜移五尺外,閉上了鳳目,舉著的劍不住抖動,臉上有痛苦。無奈、恐懼等等複雜表情。
  她不敢睜眼看結果。因為她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得手應心的感覺,讓她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事了。
  廖成衝出丈外,衝過純純先前站立的地方,上身一俯,長劍失手墜地,雙手一掩右肋,發出一聲痛苦絕望的呻吟,向前一栽。
  方磚地上,鮮血流了一地,血腥觸鼻。
  在一旁戒備的廖威,瘋虎似的撲上,身劍合一猛撲仍在驚惶中的純純,劍化虹而至。
  原在屋外的江南妖姬,不知何時已爬上了前進屋的屋脊上,伏在草上觀戰,及時大叫:「小妹小心……」
  純純突發清叱,錚一聲震偏行將及體的長劍,身形疾閃,劍乘勢反擊,快逾電光石火,鋒尖無情地拂過廖威的右頸側,肉斷骨傷,血脈中分。
  這次她不再害怕了,逼向絳仙厲聲說:「對時丹的解藥交出來,饒你。」
  廖威直衝至牆角,砰一聲撞在牆上,反彈倒地,仍死死地抓住長劍,渾身在抽搐。脖子已斷了一半,大羅天仙也救不了他。
  絳仙大吃一驚,駭然地注視著臉色蒼白,但殺氣騰騰的純純,幾難相信眼前的事實,怎麼兩個高手皆是一照面便送了命,可能嗎?對方只是一個年方二八的小姑娘。
  兩個高大的黑衣人,也張口結舌不知所措,如見鬼魅般向後退,突然不約而同轉身,進入內廳去了。
  只剩下絳仙一個人了,大事去矣!
  傳來後門的開合聲,大概是兩個黑衣人從後門逃掉了。接著,兩聲慘號破空傳到,令人毛骨悚然。
  絳仙打一冷戰,一劍點出,同時左手一揚,一叢銀芒破空而飛。
  純純不接招,向左一閃,奇快絕倫,絳仙不但一劍走空,一把梅花針也白用了。
  「不要逼我殺你。」純純咬牙說。
  絳仙一聲嬌叱,又打出一把梅花針。這次五枚針不走梅花形,而是一字橫射,自右至左連續飛射。
  純純卻向東掠走,旋了半圈。旋走間,她拔下了髮結上的髮釵,喝聲「打!」
  黑夜中閃避暗器,凶險萬分,生死取決於閃動的剎那間,錯了方向便是死路一條。
  絳仙就犯了避錯方向的致命錯誤,不但未能擺脫髮釵的襲擊,反而閃向髮釵的射線上,嗤一聲破風銳嘯傳出,髮釵已貫入右腿根。
  劍虹銜尾攻到,純純瘋狂出劍攻擊。
  「錚!」
  絳仙架住了一劍。
  兇猛的震撼力,由劍上傳至手臂,再撼動身軀。
  絳仙接劍時並不知右腿根受了傷中了釵,等震撼力傳到,方發覺右股如中雷殛,然後是奇痛徹骨,渾身軟一軟。
  「哎……」絳仙尖叫,右腿下挫。
  「錚!」
  劍被純純絞飛,虎口血出。
  純純貼近了,奇冷徹骨的劍尖,已點在絳仙高聳酥胸中間,沉聲說:「不將解藥交出,我會毫不遲疑地殺死你。」
  絳仙屈右膝半跪在地,渾身痛得不住發抖,臉色泛青,恐懼地說:「百……百了護法並沒將解……解藥給……給我,你殺了我也……也沒有解藥。」
  屋脊上的江南妖姬挺身站起,急叫:「把她帶出來,交給我處置她。」
  純純一掌把絳仙劈昏,扛起人飛躍上屋。
  江南妖姬發出一聲暗號,先後躍上兩個灰衣人,挾走了廖成廖威的屍體,熄了火把。
  在山麓的一處草坡上,絳仙直挺挺地躺在革中,左右分坐著江南妖姬和純純。
  「沈妙珍,那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
  江南妖姬陰森森地說,嗤一聲撕破了絳仙的胸襟,酥胸玉乳暴露在夜風下。
  絳仙急得淚如泉湧,哭泣著說:「沙逢春,你逼死我也是枉然,我……我怎會有解藥?那毒僧把解藥看得比他的命還重。怎肯將珍逾拱壁的解藥交給別人備用!」
  江南妖姬可不吃這一套,一段小樹枝作勢插入絳仙的右乳。
  「沙姐姐,算了。看來她真的沒有解藥。」純純心軟了,反而替絳仙求情。
  「好,沈妙珍。你不會說不知毒僧躲在何處吧?」江南妖姬問。
  「他……他躲在白鶴山的白鶴寺內。」絳仙乖乖吐實。
  「點她的穴道,我們走。」純純站起說。
  江南妖姬的樹枝,毫無憐憫地刺入絳仙的心坎要害。
  「走吧!咱們這一去,生死難料。」江南妖姬說。
  江南妖姬殺人滅口的手法不但巧妙,而且夠狠。左手先制結喉要穴,令對方無法出聲,樹枝貫心更令絳仙血脹胸腔死得更快。因此站起向南眺望的純純,根本不知絳仙死了。
  南面數里外,便是白鶴山。
  這時,東方已出現魚肚白,天快亮了。
  江南妖姬召來了六位朋友,誠懇地勸他們速回城中藏身,他們皆是江湖上小有名氣的人物,白天裡不宜與狗腿子們照面,不然爾後在江湖上將寸步難行。
  打發朋友們走後,江南妖姬說:「小妹妹,咱們去找你的莊哥哥,有老怪物同行,毒僧何足道哉?」
  純純卻不同意,斷然說:「不行,誰知道他們目下在何處?去晚了毒僧離開了白鶴寺,到何處去找他?你不去我一個人去。」
  別看她平時溫柔似水,固執起來也真夠瞧的。江南妖姬想想也對,銀牙一咬,說:「好吧,一起去,反正我也豁出去了,走!」
  「沙姐姐,我不認識路。」純純訕訕地說。
  「不認識路有什麼可羞的?跟我走啦!」
  白鶴寺中,靜悄悄鬼影俱無。
  按理,這是早課的時間,應該有發人深省的晨鐘聲,有虔誠的焚貝聲,有……
  可是,原住有五六十名僧人的古寺,竟然一片死寂。
  她們並非沿小徑前來的,從寺東的山林接近。兩人藏身在山坡的樹林內,留心地察看寺中的動靜。
  久久,江南妖姬不安地說:「看來,毒僧並非獨自在這裡掛單,可能帶了一大群爪牙,把寺僧全趕到禪房裡囚禁起來了。我想,他們已經得到風聲,正在張網設羅等候我們。」
  純純憂心忡忡,但堅決地說:「不管怎樣,我必須找他討解藥。」
  「問題是他人多,而且有備。」江南妖姬不勝憂慮地說:「我們卻只有一個半人。」
  「我們且守候半個時辰,等候機會。我想,毒僧不可能一直耽在寺內躲藏的。」純純居然沉得住氣。
  「半個時辰以後呢?」江南妖姬追問。
  「進去找。」純純斬鐵截釘地說。
  這一等,等得心中冒煙,整座有兩進殿堂、十餘間房舍的白鶴寺,靜悄悄鬼影俱無。
  通向寺院的小徑終於出現了兩個人影。
  首先是江南妖姬變色而起,訝然驚叫:「他怎會和這個可惡的壞東西走在一起?」
  「那是誰?」純純問,她對江湖上的人物毫無所知。
  「九絕神君余化龍。」
  「是個壞人?」
  「並不算太壞,但仍然算是壞人,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與江湖六怪齊名的不安份名宿高手。」
  「我們下去。」純純舉步欲行。
  「且慢!」江南妖姬拉住了她:「先不必現身,暫且靜觀其變。也許,我們隱身比現身有利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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