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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群魔亂舞


  「韋爺,據在下所知,皇甫大總管絕對無意避不見面。」
  張三有耐心地解釋:「只是失竊了價值連城的金珠寶玩,一時控制不住情勢,必須全力追查線索,以便追回失物,忙得不可開交,沒有工夫接見外人,如此而已。韋爺所說的口信,不知所傳何事?在下將設法傳入,請韋爺明白交代好了。」
  「那就有勞張老兄了。韋某的口信很簡單。」
  南衡居士一字一吐地說:「在下給他一天半天工夫,明日正午之前,把犬子放回。要不然,我韋安仁將率親朋好友趕往武昌。」
  「往武昌,韋爺的意思……」
  「對,往武昌,找鄢狗官了斷,他不能縱使爪牙擄人脅迫而能逍遙自在。你告訴皇甫大總管,我南衡雖則多年不過問江湖事,俗語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南衡登高一呼,多少還能替某些人帶來嚴重的傷害。他既然迫韋某鋌而走險,得不到多少好處的。這些話,張老兄能否把意思明白的傳到?」
  「這個……
  店門腳步聲入耳,進來了三個人。領先的人是九幽客呂傑。
  「呵呵!韋老,呂某負責把口信傳入,保證不會誤事。」
  九幽客揮手示意張三李四離開,自己在對面落坐:「韋老,能聽在下幾句話嗎?」
  「呂老兄,希望你老兄的話中聽,最好能代表貴大總管的意思。」南衡居士忍住怒火說。
  「呂某的話或許不怎麼中聽,已不見得能代表皇甫大總管的意思。不過,畢竟還有三兩斤份量。」
  「你呂老兄是有名的傳信人,所說的話當然有份量。說吧!韋某在洗耳恭聽。」
  「韋老在武林位高輩尊,名滿天下,但在鄢大人眼中,不客氣地說,還不如一個街坊地棍可怕。家大業大的人,在官府眼中,除了利用價值之外,根本不是什麼可以構成威脅的對象……」
  「韋某明白呂老兄的意思。」
  南衡接口說:「問題是,對付貴主子的出面人,決不是我南衡居士,我韋安仁根本不必出面與官府為敵,自找破家之禍。」
  「真要破家,是不需什麼理由和證據的。滅門令尹,更何況權傾天下的名臣?所以,收斂些總是好的。有關令郎的事,韋老必須冷靜地深入瞭解,首先,在理字上韋老就站不住腳了。」
  「什麼?你說老夫缺理?」
  「不是麼?請教,令郎與刺客公孫雲長向咱們的人挑釁,殺死了咱們不少人,這是有目共睹的事實,韋老能否認嗎?」
  這等於是一把利刀,擊中了南衡居士的要害。
  「令郎已經承認了。」九幽客繼續說:「不管是官了或是私了,韋老;其結果都是極為可怕的。皇甫大總管不為己甚,目前為了追查失寶的事無法分身,所以暫時無法向韋老當面作明確的交代,等事情告一段落,自會還韋老的公道。
  皇甫大總管的意思,是請韋老趕快遠離是非之地,不要與萬家生佛或乾坤一劍那些人走在一起,永遠不過問咱們的事,那麼,將來令郎自可平安返家,不然……韋老自己去衡量衡量好了。」
  「把老夫的兒子交給老夫帶回管教,老夫就不過問你們的事,不然……」
  「那麼,沒有什麼好談的了。韋老想怎麼做,悉從尊便,後果韋老自己負責。」九幽客冷笑著拂袖而起:「不要以為沒有五嶽神犀,敝總管就沒有力量應付意外了。名利像一把兩刃刀,兩面都可傷人。撇開你們擋人財路的可惡行為不談,韋老,你知道有多少人,願為打倒你們這些高手名宿而揚名立萬,不惜拋頭顱灑熱血挺身而斗嗎?如果我九幽客有三成把握可以打倒你南衡,我都會毫不遲疑試試的,即使只有兩成也要試。」
  「你最好別試。」南衡心中凜凜,但口氣仍硬:「因為你連一成勝算都沒有。
  「不見得,除了閣下的劍術尚可稱霸之外,閣下沒有什麼可以驕傲的。」
  「哼……」
  「不要哼,不信立可分曉。」九幽客聲落腳動,猛地一腳踢向食桌,快如電光一閃。
  這傢伙身材矮小,矮小的人特別靈活,站在桌旁出其不意飛踢食桌,一踢便中。
  「砰!」食桌飛起。
  「啪!」
  包括南街居士在內的五位高手,反應十分迅疾,不約而同伸手拍擊,將飛起近尺的食桌拍落原處。
  可是,酒菜食具稀哩嘩啦一團糟。
  同一瞬間,九幽客右掌隔桌吐出,無聲無息的可怕潛勁如山洪湧發,向南衡居士湧去。
  九幽真氣,可化罡氣的絕學。
  南街居士無法暇思索對策,本能地沉叱一聲,一掌拍出硬接,神聚掌心勁道山湧。
  「啪!」
  食桌突然崩裂、塌落。
  可怕的暗勁以更快一倍的速度向上下左右迸爆,雙方半斤八兩勢均力敵。
  勢均力敵,已表示九幽客的勝算不止三成,而是坐四望五。
  「呸!」
  九幽客得理不讓人,連發三掌。
  南衡居士已被逼上梁山,非硬接不可,連對三掌,氣流迸爆聲連續傳出。
  九幽客飛退八尺,臉色一變。
  「大名鼎鼎的南衡,如此而已。」九幽客沉聲說:「閣下,在下的勝算不止三成。你如果再不知趣,就在此地稍候,在下去叫有五六成勝算的人,陪閣下玩玩。」
  說完,帶了同伴出門揚長而去。
  窗下一桌坐著一位土老頭,瞇著醉眼向南衡說:「你們再不走,麻煩大了。」
  「他們會一擁而來?」南衡咬牙問。
  「會的,但來的人不會多。」土老頭搖頭幌腦:「來的人勝算恐怕不少於六成。目前他們又氣又急又心疼,正在全力搜尋失竊的珍寶,安排天羅地網,所以暫時不理會你們,再不趕快乘實力仍在時遠走高飛,恐怕就沒有機會活著離開岳州了。」
  「他們敢如此肆無忌憚嗎?」
  「怎麼不會,如果五嶽神犀接了禮聘,你們現在大概活的人就沒有幾個了。目前他們人力分散,要對付三批人。」
  「湘南群豪是其中一批?」
  「那是下一批。目前的三批是涉嫌盜寶的人。一、神簫客與莊怡平;二、快活刀一群穿虎皮衣的人;三、人魔離魂鬼母。下一批,就是你們了。但如果你們仍在吵吵鬧鬧,批數是可以隨時調整的。」
  「你是……」
  「再囉嗦片刻,一切都嫌晚了。」土老頭離座,丟下酒食錢,一溜煙ha出店走了。
  事不關心,關心則亂。
  南衡居士不是不知利害,而是愛子的事未獲解決,委實不甘心。五個人商量片刻,最後只好暫且忍耐,回城再行打算。
  經此片刻的耽擱,失去平安離去的機會。
  賠償小食店的損失後,五人出店取道返回府城。
  剛出鎮口,後面三個人影飛步銜尾追到。
  「韋南衡!」九幽客的叫聲震耳欲聾:「相好的,你們走得了嗎?」
  五人轉身回顧,不走了。
  三個人,除了九幽客之外,另兩人是文士打扮的鄭夫子,和一頭灰髮的老太婆。
  南衡五個人認識鄭夫子,午間宴會見過面,卻不認識老太婆。
  老太婆手中握了一根鳩首杖,長僅一尺八,烏光閃亮,非木非金,不知是何物所制。
  五比三,八雙怪眼大眼瞪小眼,面面相對。
  「你不死心,是嗎?」鄭夫子陰森森地問。
  「不是不死心,而是老夫的事非及早解決不可。」南衡居士咬牙說:「骨肉連心,老夫決不甘休。」
  「本夫子倒要看看你如何不甘休。」
  「在下的意思,已向呂老兄說得明明白白。」
  「本夫子給你明確的答覆。」
  「老夫洗耳恭聽。」
  「本夫子要秤秤你的斤兩,你是武林四傑之一,靜劍南衡,劍術宇內無雙。」
  「老夫子的確練了幾十年劍,頗有心得。」
  「本夫子不才,也練了幾十年劍,有否成就,就不知道了。」鄭夫子徐徐拔劍:「本夫子一介書生,練劍恐怕用功不勤,當然沒有閣下武林至尊那麼專心。因此,本夫子要用其他武技,輔助劍術的不足。」
  「鄭夫子客氣。」南衡也慢慢拔劍:「武朋友分高下,並非切磋印證,任何絕技皆可使用,老夫當然不能自訂規矩限制閣下只能用劍。」
  「那就好,本夫子就不客氣了。」
  「請賜教。」南衡移至下首立下門戶。
  不是以武會友,不必講求麻煩的禮數。
  鄭夫子不客氣地佔了上首,草草持劍行禮虛應故事,冷笑一聲拉開馬步,完成進手準備。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南衡所受的心理壓力雖然沉重,但劍一起便萬慮具消,六合如一,劍徐徐一引,整個人立即寶相莊嚴,不愧稱一代劍術宗師。
  那神意內斂、沉凝穩健的神情,足以顯示他持志養氣的功夫,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了。
  雙方心神糾纏片刻,劍上龍吟漸發。
  修為達到無上境界的高手,劍光已經不再外發了。
  雙方皆具有必勝信念,在心神糾纏中勢均力敵。在外圍觀戰的人,既聽不到劍氣的特殊震鳴,也感覺不出令人窒息與心悸的殺氣。
  好靜,好冷。
  靜如處子,動似脫免。
  電芒一閃,驀地風雷乍發。
  「錚錚!」
  震耳的雙劍接觸聲驟起,接著是令人心悸的虎嘯龍吟傳出,可怖的快速閃耀電芒倏然消失,進攻的一方飄退八尺。
  搶先進攻的是鄭夫子,以電耀霆擊似的聲勢狂攻二十劍之多,攻勢之猛烈,無以倫比。最後一劍被封出,只好見機退走,避免對方乘隙反擊。
  南衡居士逼進了兩步,不但瓦解了對方二十劍狂攻,而且輕靈飄逸地回敬了十二劍。
  鄭夫子再次凝神逼進,鷹目中煞氣開始顯現。
  南衡居士屹立如山,神色疑重,靜如山嶽。
  劍虹吐出,鄭夫子仍采主攻,左手的劍訣在發劍的後一剎那戟指連點,天罡穿雲指突然助攻。
  劍氣突然進發,南衡居士突然閃電似的移位,劍花一湧,厲嘯起自鋒尖,鄭夫子三劍落空,穿雲指力也被南衡居士的劍所震散。
  南衡居士移了位,但依然保持莊嚴的神情。
  鄭夫子臉色一變,悚然說:「閣下號稱靜劍,動起來卻快逾電閃,果然了得,不愧稱一代劍術宗師。」
  「過獎過獎。」南衡居士冷然地說。
  鄭夫子第三次搶攻,更狂、更猛、更快!
  劍如狂龍天矯,快速進逼從八方遞劍,左手的穿雲指也間歇地點出,穿透劍氣的厲嘯聲令人頭皮發炸。
  雙劍交擊聲急劇傳出,雙方全力相搏,凶險絕倫。
  劍影漫天,人影虛實難辨。
  驀地,一聲冷叱,裂帛聲接著傳出,人影乍分。
  鄭夫子側飄丈外;劍吟隱隱。
  一幅袖椿飛出丈外,翩然墜地:是鄭夫子的右袖,右上臂近肘處,也裂了一道裂縫。
  南衡居士的左外肩,也被神奇的穿雲指力劃了一條縫,幸而未傷肌膚。
  剛站穩,突然聽到重物著地聲,心中一震,向左移位,便看到自己的四位同伴,已在同一時間內,摔倒在地,像是死人。
  同時,他看到老太婆輕拍著鳩首杖,醜陋的老臉上,綻著令人望之心中發冷的獰笑。。
  「你們……」他駭然驚呼!
  「我們要你生死兩難。」老太婆乖戾地叫。
  他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老太婆的鳩首杖中有鬼。
  他剛想移向上風,突覺一陣頭暈,頭重腳輕似要栽倒,腳下一亂。
  電虹排空而至,鄭夫子乘機發起攻擊。
  「錚錚!」
  他本能地發招封架,生死關頭,他必須為自己的生命作孤注一擲。
  「哎……」
  鄭夫子驚叫,飛退丈外,右脅下血跡沁染了衣袍,挨了不輕不重的一劍。
  南衡也不好受,狂亂地連退五六步,只感到眼前一黑,仰面便倒,不等身軀著地,便已失去知覺。
  就在他失去知覺的剎那間,他聽到一聲令他心神震顫的嬌呼!
  嬌呼非常的簡單,簡單得只有一個字:爹!
  在人世間,這個字的意義非常非常的單純,連嬰兒都懂。隨著年齡的增長,把這個字的意義搞得越來越複雜,有時竟複雜得走了樣,離了譜。
  這瞬間,爆發出意外的劇變,隨著這一聲急切的、撕裂人心的嬌呼,情勢巨變。
  老太婆本來是向前擒人,受了傷的鄭夫子也咬牙切齒挺劍撲向倒地的南衡居士,似乎想要刺南衡百十劍才消心中之恨。
  老太婆非常機警,武功更是驚人,撲出的身形驀地側旋,一聲怪叫,大迴旋招發回風拂柳,鳩首杖行威力萬鈞的一擊,向模糊的快速接近人影攻去,反應之快,幾乎已達到化不可能為可能境界。
  可惜,仍然不夠準確,一擊落空,因為從後面近身的人突然停止,鳩首杖就差那麼一點點,沒擊上。
  接踵而來的變化,令老太婆目眩,人影閃電似的切入,左手一伸,將鳩首杖攔在外側,沒有收回發招的機會。
  然後是沉重如山的打擊及體,兩耳門、左右肩頭、左右頰,掌落如雨,響聲綿密,不但被打得頭昏目眩,而且痛徹骨髓。
  同一期間,鄭夫子招發回龍引風,旋身攻擊近身的快速人影,雙劍立即行狂野的接觸,錚錚兩聲暴響,火星飛濺,然後電虹排空切入,冷氣徹骨奇寒,迅疾如電,從中宮長驅直入。
  受了傷的鄭夫子精力已耗掉一半,勁道也減少了一半,靈活性也弱了一半,力不從心的感覺,令這位高手阻擋不住驚濤駭浪似的可怕劍勢。
  封不住無孔不入的電虹,右外肩一震,利器高速掠過的灼熱感令他心寒,電虹過後方感到疼痛難忍。
  一聲厲叫,鄭夫子發瘋似的急竄逃命。
  同一期間,九幽客像找不到洞的老鼠,狂亂地八方奔竄,要擺脫那像附身冤魂似的土老頭。尤其是士老頭那根八音齊鳴的怪簫。
  本來矮小的身軀似乎縮小了許多,竄走更為便利,一面逃一面叫著:「梁老鬼,威靈仙馬上可以趕到,你……哎……」
  「哈哈!威靈仙來了,你也死了。」
  扮成土老頭的神簫客,像戲鼠的靈貓,快速地堵截,不許九幽客往鎮上逃。竹簫吞吐點打記記凶狠,根本不在乎九幽客那長了快一倍的長劍,一而再鑽隙而入,以壓倒性的聲勢予取予求。
  九幽客挨了一記叫一聲,左竄右鑽,始終擺脫不了神簫客的堵截。。
  鄭夫子一走,九幽客更慌了!
  他鬼眼一轉,突然發現不遠處路旁的大臭水溝,猛地撲地魚躍而出,奮身急滾,滾落臭水溝,沿溝向鎮內竄逃,比老鼠快上百倍。
  「這鼠輩髒死了!」
  神簫客站在溝旁捏著鼻子怪叫,不再追趕。
  老太婆躺在地上,鳩首杖也躺在地上。
  老太婆那雙老眼瞪得大大地,像是死魚眼,口鼻在淌血,整個人像具死屍,真夠淒慘的。
  怡平扯下老太婆的百寶囊,搜出兩瓶藥未,分別打開瓶塞嗅了嗅,一瓶納入懷中,將百寶囊丟在老太婆身上。
  冷冷地說:「彭澤妖婆,你偌大年紀,做走狗也的確太苦了,何苦來哉?你的蝕骨毒香太惡毒,現在,我要將整瓶毒香灌入你的貪婪肚子裡。」
  他手握另一隻小口大肚子瓷瓶,裡面的毒香足有大半瓶之多,灌入肚子裡,那還了得?
  自從獲得天下四大用毒宗師、名列第一的疫師班權相救之後,他對毒物已有了基本概念。不但在疫師處獲益非淺,更在毒僧百了的二種神奇解毒藥中,獲得不少解毒的常識,所以他對毒物的認識,已有了良好基礎,他要用老太婆的毒來對付老太婆,而老太婆的另一瓶解藥他已沒收了。
  彭澤妖婆王珠、綠魅蔡鳳的師父,一個黑道中無惡不作的可惡老太婆。
  一聽要灌毒藥,本來已死人多口氣的彭澤妖婆,求生的意志突然湧現神奇的潛力,猛然大驚,撐身坐起。
  「不……不要……」老太婆狂叫,手腳並用向後拖曳身子,驚駭地挪動:「不要用……用那瓶毒……」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不要,求你……」老太婆狂號,翻身踉蹌爬起,神力忽生,發瘋似的落荒而逃,完全忘了身上的痛楚。
  「莊哥哥,快來救我爹……」純純蹲在南衡居士身旁,惶急地大叫。
  這一叫,救了彭澤妖婆的老命。
  南衡居士與四名同伴,幾乎是同時醒來的。
  論真才實學,彭澤妖婆還不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但她卻把南衡居士五個高手中的高手弄翻了。
  而她的門人綠魅蔡鳳,也驚走了公孫雲長,擄走了小雲飛。
  可知闖蕩江湖,功臻化境的高手,有時也會在陰溝裡翻船,甚至會不明不自送掉性命。
  南衡居士的劍術,比鄭夫子高明,但卻被天罡穿雲指絕學牽制住,再被蝕骨毒香所創,幾乎丟掉老命。
  從昏迷中醒來,睜開眼便看到一旁淚痕滿臉,化裝為僕從的愛女,不由心中一酸,老淚縱橫。
  「爹……」純純痛苦地淒然泣叫。
  南衡撐起上身,挽住愛女黯然柔聲說:「女兒,跟我回家。」
  「爹,小弟……」
  「女兒,爹知道你弟弟是怎樣的一個人,他……唉!他有他的前程和際遇,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又道是禍福無門,惟人自招;不必管他了。」
  「爹,女兒罪該萬死……」純純放聲大哭。
  「不能怪你,女兒,這是爹和你娘的錯。」南衡居士挽著愛女站起:「你能平安無恙,為父業已衷心感謝上蒼的仁慈了。」
  「哼!上蒼永遠不會對你們這種人仁慈。」一旁的神簫客撇撇嘴「要是沒有應怡平這小子,你,哼!我可憐你。時至今日,你仍然存有與走狗們妥協的念頭,滿以為倚仗你的聲望,與挾有湘南群豪的聲威,拔山舉鼎不敢對你怎樣。
  其實,湘南不是狗官的鹽政區,拔山舉鼎並沒有除去你的積極打算,只是想殺雞警猴,斷絕你幫助萬家生佛的念頭。如果他真要對付你,你南衡恐怕早就嗚呼哀哉了,哪等到今天你送上門找死?」
  「梁老哥,不要罵了,兄弟已經夠可憐夠淒慘的了。」南衡居士苦笑行禮。
  「你早就該罵。」神簫客仍然口氣犀利。
  「是的,兄弟該罵,只怪我自不量力,糊塗昏了。」南衡居士乖乖認了,轉向應怡平:「莊哥兒,大德不言謝,日後……」
  「老伯能諒解,小侄己心滿意足了。」怡平搶著說:「有關雲飛小弟的事,小侄正在盡力。」
  「這件事十分奇怪。」神簫客老眉深鎖:「自從那晚怡平與人魔鬼母營救失敗,令郎失蹤之後,走狗們也在積極追查,那負責看守的淮上狂生,更是馬不停蹄到處窮追。從走狗們處得來的消息,也證實令郎的確不在他們手中了。
  拔山舉鼎拒絕與你了斷,可能原因在此。那麼,那晚救走令郎的人,到底是何來路?不管是朋友或是仇家,這時也該有些消息了,但毫無風聲線索,委實令人百思莫解,我不喜歡這種撲朔迷離的局面。
  「小侄相信,不久便可得到消息的。」怡平說:「大敵將至,諸位趕快離開為上。純純,你跟你爹走吧。」
  「莊哥哥……」純純用懇求的聲調叫。
  神簫客歎息一聲,重新取出竹蕭,大聲說:「來不及了,誰也走不了啦!除非咱們能徹底擊潰他們,拔山舉鼎親自帶人趕到了。」
  鎮口人影紛現,果然是拔山舉鼎親自出馬。
  與他並肩而行的人.是周夫子。
  其他十餘名高手中,有外總管摘星換斗羅天中、內總管八表潛龍張均、大法師天都羽士。
  不是最厲害的人,卻是最主要的人。
  十三個人,皆是高手中的高手。
  來勢如潮,半途已紛紛撤兵刃在手。
  是衝來,而不是打算講理而來。
  「我要和他講理。」南衡居士咬牙叫。
  「愚蠢的東西!他不會和你講理。」神簫客說:「他們要速戰速決,殺死咱們一個算一個。」
  怡平一把奪過純純的劍,拔劍丟掉鞘。
  「你們結陣!」
  他急叫,知道南衡五個人中毒後精力未復,無法應付群毆。
  一聲長嘯,他向湧來的人群衝去。
  怪,領先的拔山舉鼎按理該是沖得最快的一個,可是,卻沒有其他的人快,反而被其他的人超越留在後面。
  嘯聲傳到,神簫客蕭上的八音也隨後到達。
  十三個人急劇的衝勢未止,劍虹已排空而至。
  最前面的摘星換斗大吃一驚,被撲來的怡平嚇了一大跳,心中一虛,一劍揮出相阻,人卻向側急閃。
  可是,揮出的一劍阻不住怡平,閃也閃得不夠快,電虹一掠而過,右上臂皮開肉綻,驚叫一聲,一躍兩丈外,讓怡平長驅直入,衝入人叢。
  嘯聲震耳欲聾,劍虹八方分張,閃爍吞吐有如金蛇亂舞,所經處波開浪裂,血雨紛飛,聲勢之雄,足以驚心動魄,有如猛虎入羊群。
  「啊……」
  慘號聲驟起,惶亂四散的人影有如狼奔豕突,先衝到的七個人沒有一個能接得下一劍,連必定發生的兵刃接觸聲也不曾發生。
  但見怡平人與劍似已渾為一體,隨意所之予取予求,劍到人倒鑽隙而入,如入無人之境。
  剎那間便貫穿人叢,瘋虎似的衝向與拔山舉鼎並行的周夫子。
  「哎呀……」
  拔山舉鼎驚駭地大叫,急急後退。
  周夫子立即停止衝進,大喝一聲,劍發似奔雷,向電射而來的怡平攻出一招殺著銀漢聚星。名家身手畢竟不凡,比喪了膽的摘星換斗強多了。
  怡平的嘯聲已止,劍如流光般射入,僅發出一聲錯劍的輕響,他已突入周夫子的重重劍網中。
  驀地劍虹暴漲流轉,無鑄的劍氣突然迸發。
  「嗯……」
  周夫子連人帶劍側射兩丈外,驀地屈一膝坐倒,以劍支地撐住搖搖欲墜的身軀,臉色泛灰,右腿外側血如泉湧,共出現兩孔一縫,右肋也血染脅衣。
  這瞬間的接觸,一劍擊退人魔的周夫子,最少也挨了四劍之多,怡平的攻擊委實神乎其神。
  「哪兒走!」
  怡平怒吼,猛撲轉身逃命的拔山舉鼎。
  神簫客跟在後面,根本沒抓住出招的機會。
  「不要追了,那是假的,嚇人的假貨。」神簫客急叫:「先收拾這個真的周夫子。」
  周夫子已忍痛飛遁,向民宅狂奔。
  摘星換斗已逃入鎮口,快極。
  其他的人一哄而散,在怡平一衝擊潰七個人的可怖襲擊下,魂驚膽落四散而逃。
  摘星換斗一劍也沒接下,後退閃避也躲不開一劍,其他的人鬥志全消,不逃的人才是一等一傻瓜壽頭。
  有三個人無法逃走,都是右胸右肋中劍,傷太重站不起來,躺在血泊中掙扎叫號待救。
  怡平停止追逐,盯著遠去的、竄入民宅的周夫子背影,沉聲大叫:「周夫子,白鶴山竹刀陣之恨,你早晚會償還的,咱們後會有期。」
  神簫客收蕭入囊,搖搖頭苦笑說:「小怪,你嚇破他們的膽了。以後,他們不會和你真刀真槍明來,會用各種陰狠手段送你入地獄,你不該大早顯露真才實學的,你的幻劍太可怕了。」
  兩人回頭走,走向發呆的五個人。
  南衡居士五個人目瞪口呆,似乎很難相信剛才所發生的事是真的。他們更難以相信,一個年青的小輩,膽敢毅然衝向十三名宇內高手構成的堅強陣勢,憑那些人的名頭,就足以令任何高手名宿卻步,怎敢沖?
  唯一鎮定的是純純,她對怡平有強烈的信心,因此她臉上綻起興奮得意的神彩,似乎早已知道會有什麼結果。
  那些土雞瓦狗怎禁得起她心上人雷霆一擊?
  當初她在曾八爺家身陷重圍,怡平赤手空拳就把她帶出刀山劍海,目下有劍在手,更不用她擔心啦!
  「爹!」她依在乃父身側興奮地說:「看清莊哥哥的劍路嗎?他用的好像不是劍術呢。」
  「乖女兒。」南衡居士口氣有無限感慨:「爹真的老了,爹枉練了幾十年劍,竟然看不出莊哥兒的劍路。」
  「好可怕。」
  一旁的一位中年人悚然接口:「人與劍渾成一體,縮小至最大限,穿掠遊走於對方的劍網刀山中,遊走自如,信手揮灑,攻其所必救,劍發似萬劍匯聚,不取命不索魄,但中劍人必定失去抵抗力,與咱們攻必致命的心法完全不同。
  純純侄女說得不錯,這不是劍術,而是人與劍幻合為一的神奇武技。傳說中的所謂劍仙飛劍,大概就是這種現象了。不知是人附劍呢,抑或是人御劍?這才是身劍合一的劍術無上境界哪!」
  怡平已和神簫客走近。
  神簫容笑笑說:「我一個也沒撈到,跟著這小傢伙真沒意思。他所經處波開浪裂,我老不死又不屑撿死魚,乘人之危,十三個人,我老不死竟然一個也沒撈到,乏味乏味,無趣之至。」
  「老爺子,咱們走吧,讓他們善後,不然那三個傢伙就沒有救了。」
  怡平將劍還給純純:「我只想把周夫子弄到手,可惜未能如願,他的武功很了不起,被他逃掉了十分可惜。」
  「那是你太貪心,你想把假的拔山舉鼎弄到手。」
  「誰知道那是假的?我又沒見過真的拔山舉鼎。」怡平為自己辯護:「那天筵席的主人確是這個傢伙。」
  「謝謝你,莊小哥。」南衡居士有力的手抓住怡平的手臂:「你失蹤十年,十年的成就便有……」
  「成就談不上,頗有些心得就是了。老伯,走吧,天色不早了。」
  返城途中,遇上女飛衛帶了十餘位湘南群豪趕來接應。
  怡平總算把純純交給南衡居士夫婦,偕神簫客走了。
  沒有純純在旁,他輕鬆多了,一個大男人帶了一位大閨女在身邊,的確是極為麻煩的事。
  要瞭解敵人的動靜,必須與敵人保持接觸。
  兩人回到藏身處,立即分頭行事。
  他們換了住處,藏身的地方必須不時更換。
  天一黑,怡平回到楓橋鎮附近。
  天一黑,小船上的高嫣蘭心已提至口腔,不安的情緒令她心中焦慮萬分,在這吉凶難卜的賊船上心亂如麻。
  她想走,怎樣走?
  除非跳水,她卻不願淹死在水裡。
  想起她曾經有次看到一具浮屍,那灰白浮腫皮脫肉綻的景象,令她一連做了半個月的惡夢,反了半個月胃。
  不必進一步去想,她真不願意那樣死。
  她連出艙的勇氣都消失了,不僅是外面有水賊不時走動,也怕萬一失足掉下水去,那就……
  公孫雲長到底怎樣了?
  這也是令她懸心的事。
  按理,以公孫雲長身份、聲譽、地位,她怎麼也想不通,會與洞庭水寇扯在一起。
  一個武林俠義英雄,一言一行都代表堂堂正正的正義英雄形象,正邪不兩立,忠奸不並存。
  就算是生死關頭,英雄與盜賊也決不可能混在一起,何況目下並不是生死關頭,城中有領袖俠義群雄的萬家生佛,還有率領湘南群雄的南衡居士,只要往那些人身邊一站,就可以挺起胸膛,與走狗們堂堂正正周旋,勝負的機會是一半一半,決不是生死關頭。那麼,公孫雲長為何要向水賊求助,遠走高飛?
  儘管她不斷地胡思亂想;儘管她對公孫雲長的舉動心中生疑;但她不願往壞處想,畢竟目前公孫雲長是她的依靠。
  愛情令人盲目,她早就盲目了。
  當公孫雲長吻了她之後,她更是盲上加聾啦!雖則她曾有被公孫雲長出賣的念頭。
  兩面拿錢的強盜是靠不住的,公孫雲長不在,她必須靠自己。
  強盜們送來了晚餐,她不敢進嘴。
  緊張的氣氛,隨夜色的降臨而增漲。
  艙外不時傳來強盜們低聲的談笑聲,至少也有三個人看守著小船。
  好漫長的等待,感覺中好像是天剛黑,這些強盜應該有所舉動了,會不會不等公孫雲長回來,便把船駛走?
  她悄悄地將艙門拉開二條縫,偷偷向外張望。
  風浪不大,天空雲淡星稀,船輕輕地晃動,並沒有不舒服的感覺,甚至像是在搖籃裡,容易令人入睡。
  兩個舟子坐在艙面,正在低聲談笑。
  大船還在五六丈外,看不見燈光,看不到人影,黑沉沉像是鬼船。
  她想到與公孫雲長奪船逃走時,登上的那艘由快活刀把守、船上有美得令人目眩的卓姑娘。
  那艘船就是這種氣氛,神秘陰森,看不見任何生物。
  怎麼她老是與這種怪船打交道?是不是公孫雲長那時把卓姑娘的船,誤認是賊船,所以堅持登船和水寇打交道?
  兩個舟子談話的聲音雖低,但如果留心傾聽,一定可以聽得真切,沒有風濤聲干擾,她的耳力足以派上用場。
  「你猜,那小子會有些什麼結果?」一名強盜向同伴問。
  「那得看那個什麼姓鄭的夫子,能出多少價碼啦。」另一名強盜答得很輕鬆。
  她不知道強盜口中的小子是什麼人,卻知道鄭夫子是鄢府四夫子之一,排名是第三,武功卻是第二。
  周夫子排名第一,卻是武功最差,事務最多最繁的一個。
  牽涉到鄭夫子,事情卻不簡單了。
  她屏息著,拉長耳朵仔細聽下文。
  「你是說,價碼低,咱們就把那小子護送出境?」第一個強盜繼續問。
  「那還用說?沒知識。」
  「不過,老大真想把雌兒留下是事實,要是把那小子護送出境,老大的希望豈不落了空?」
  「世間的女人都差不多,上了床熄了燈,西施王嬙與無鹽夜叉還不是一樣的?有了錢,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有十人總比一個強,對不對?老大又不是死人,他當然明白錢比女人重要得多。」
  「不過,這個雌兒的確美得可人,送走的確可惜。聽說,她武功不錯,可知道她的來路嗎?」
  「管他娘的什麼來路?咱們從不管上船的人來路如何,上了船,就是咱們的衣食父母,落口的魚肉。」
  她心中暗暗叫苦,毫無疑問地,雌兒是指她了。
  她畢竟在江湖遊蕩了不少時日,經驗和見識都有相當基礎,顯然強盜口中的小子是指公孫雲長,雌兒指的是她,老大無疑地是指盜群的主事人。這位主事人正與鄭夫子談判,如果鄭夫子出的價碼高,公孫雲長和她將被強盜出賣給鄭夫子。
  她抓緊了長劍,暗咬銀牙,必要時,她必須死中求生,殺出一條生路來。
  船身突然晃動的幅度增大,她還來不及思索原因,坐在艙面的兩個強盜,突然身子一歪倒下了。
  一個黑影從右舷外上升、飄落,水淋淋地。
  「雲長……」她軟弱地、也興奮地低叫,拉開門艙向外搶出。
  「噤聲!」果然是公孫雲長的聲音:「準備走。」
  船下了錠,只要拉上石鱉就可以走。
  她奔向泊繩,想拉起石鱉。
  「不能用船走。」公孫雲長拉住了她:「我的操舟術不靈光,他們片刻間便可追上我們的。」
  「那……」
  「從水下走。」
  「天!我……我不會水……」她臉色都變了。
  「不要怕,有我。」公孫雲長悄悄將兩根長槳放下水:「悄悄滑下去,抱住槳就不會沉了,我帶你走,登了岸就安全了。不要怕,來,我先下去。」
  有了槳當浮具,她膽氣一壯,暗叫慚愧!先前怎麼沒有想到殺死強盜之後,利用槳或艙板作浮具逃生?
  距岸僅六七丈,脫身該無困難,真是當局者迷。
  湖水涼涼地,好舒服。
  她在艙中悶了一下午,又熱又悶又饑又渴,往水裡一浸,不由精神大振,怯念全消,水真可愛呢!
  兩根槳浮力甚大,浮起她綽綽有餘。
  公孫雲長水性並不佳,但帶動她應付裕餘。
  不片刻,到達湖岸。
  絲草在她身下撩動,她幾乎嚇得驚叫出聲。
  據說,這種絲草長有一兩丈,水性不佳的人經常被纏住淹死,說是被水鬼拉下水底的。
  失驚之下,她雖然沒驚叫出聲,但也喝了幾口水,真夠狼狽的。
  爬上岸來,她心中大定。
  「隨我來,快!」公孫雲長拉住她的手急奔。
  如果她能保持鎮靜,回頭仔細察看,定可看到兩個被制的強盜舟子,正在向大船打出信號。
  一陣急走,在疏林荒野中不辨方向。
  「雲長,這是什麼地方?」她忍不住發問。
  「不知道。」公孫雲長說:「要找到村落才知道,走遠些再說。」
  「你一直就在大船上?」她追問。
  「是的,等他們的聯絡人。」
  「他們是……」
  「洞庭王的一位頭領,但一直就不見他露臉;後來,我發覺氣氛不對,原來我是受到軟禁,這些強盜是沒有什麼道義好講的,一定懷有其他可怕的陰謀。我一急,就設法撬壞了艙門,趕快找你脫身。」
  「我聽到一些風聲,急得要命。原來他們和鄭夫子談判,正打算把我們交給走狗!」她將偷聽到的話一一說了:「這些該死的水寇沒安好心,幸好你也發覺了。」
  「本來,這是熱心朋友安排的,事先我也不知道,事急才冒險利用他們幫忙脫身,沒料到這些傢伙這麼混帳,日後,哼?」
  「他們會追來嗎?」她耽心地問。
  「夜間不會,即使派人追搜,也不會搜得太遠,他們不敢深入內陸,那不是水賊的勢力範圍,咱們只要走遠些就安全了。唔!你看,那處樹林前是不是有一間茅屋?」
  的確是一間茅屋。
  她渾身是水,那滋味真不是一個大閨女忍受得了的,何況她是錦衣肉食的武林名門千金。
  真得找到人家,買些衣裙濟急了。
  茅屋沒有燈火,也沒有人,門是鎖上的。
  公孫雲長扭斷了鎖,無所顧忌地進入。
  油稠密裹的百寶囊沒漏水,囊中有精巧的、有火石火刀的火折子。
  真不錯,不但桌上有菜油燈,壁間還有松明。
  「沒有人,正好歇息。」公孫雲長點上燈欣然說。
  到達一處情況不明,處處可能有敵意有危險的地方,首先必須先察看四周的環境,熟悉每一處進出路徑。
  兩人先搜全屋,僅花了片刻工夫便一切瞭然。
  茅屋不大,一廳一房一廚,後面有水井。妙的是米缸中有米,食櫥內有積存的干魚醃肉,甚至有酒。
  簡陋的臥室傢俱甚少,粗製的大木床有席無衾。
  她舉著松明,推開房門跨入,首先看到房中沒有衣櫃,表示她換濕衣的希望落了空。
  「咦!」她突然驚訝地叫。
  「嫣蘭,怎麼啦?」跟在後面的公孫雲長問。
  「你嗅到什麼氣味嗎?」她扭頭問。
  「沒有呀!」公孫雲長認真地四處猛嗅:「唔!是有點怪霉氣。」
  「是香味。」她認真地說。
  「香味?你說笑話吧?」
  「真的,是脂粉香。
  「脂粉香?哈哈……」公孫雲長大笑:「那是你身上的香味。美麗的少女,身上的體香……」
  「啐!胡說!」她紅雲上頰,白了公孫雲長一眼。
  她的表情是又羞又喜的,她當然明白公孫雲長在讚美她,那一個女人不喜歡別人的讚美呢?
  如果她聰明,應該知道除了一些天生異秉,生下來就帶有特殊芳香的人以外,任何人累了一整天,悶在船艙內熱了半天渾身是汗,再往水裡一泡,然後再奔逃在荒林野地裡,身體決不會還留有餘香,只有餘臭。
  這種余臭,也許可以吸引異性,但自己卻不可能有香的感覺,體氣僅對異性有特殊的作用。
  這一來,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不再追究脂粉香的來源,事實上氣味也並不強烈。
  她卻不知道,她的表情對公孫雲長是如何強烈的挑戰。在她,是自然的女性本能反應。在年輕力壯的公孫雲長,卻是強烈的挑逗,白眼可以解釋為眉挑目語,那嬌羞神情,更可以解釋為情綿綿意切切的暗示。
  火光下,她突然又發覺公孫雲長那奇異火熱的目光。
  她芳心如鹿撞,急急掉頭往外走。
  「快去找食物,我好餓。」她掩飾自己的窘態:「你到堂屋裡去等,我下廚生火弄些食物。」
  「嫣蘭……」
  令她氣促血沸的綿綿低喚,沖潰了她感情的提防。一隻灼熱的手,環住了她敏感的纖腰輕輕一帶,便將她帶轉入懷。
  松明被吹熄,房中漆黑。
  「嗯……」她脫力地喘息著輕叫。
  接著,灼熱的唇壓住了她的櫻口,強力的擁抱令她渾身脫力,一陣暈眩,一陣燥熱,一陣顫抖……她理智的堤防崩潰了。一陣激情,一陣痙攣,她放棄怯弱的掙扎,另一種強烈的意念,完全征服了她。
  黑暗中,任何事都可能發生。
  高嫣蘭不是聖女,她只是一個平凡的普通女人。
  經過多日來的風險,搏殺、逃亡、飢渴……僕死婢亡,歷盡艱險,事實上她的精神已瀕臨崩潰邊緣,這時更是一隻驚弓之鳥,正是理智最為脆弱的重要關頭,需要公孫雲長作為她的支柱,作為她逃避現實的避風港,也平空生出且顧眼前的自暴自棄自憐意識,怎能不掉入公孫雲長周詳挖妥的陷阱?
  她畢竟是一個春情燦爛的女人。
  嚴守中立的錦繡谷萬花山莊高家,即使不倒向天下第一堡,也決不可能脫身於是非外,除非高嫣蘭不在乎今晚茅舍中的一夜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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