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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雷在船尾,船突然折向欲傾,他驟不及防,「砰」一聲跌在艙板上。轟然巨震入耳,他隨著艙面的雜物飛墜江面,冰涼的江水沒頭沒腦地向他猛捲,他只感到身子向下沉,不知天地何在了,本能地雙手亂抓,張口大叫。口剛張,江水無情地往他口中灌,昏天黑地,手腳毫無著力之處,只覺得身子急劇向下沉。
  「完了!」
  總算他命不該絕,感到在慌亂掙扎中,手碰到一些東西,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抓住往懷中猛拉,雙手一緊,抱得牢牢地死也不放,根本不管他抓住的是什麼東西。
  他只知道手上抱有東西,腳仍不住亂蹬,身子不住翻滾,急得神智大亂,江水嗆得他受不了,咕嚕嚕猛喝水,水從口鼻中往他肚子裡猛灌。
  正危急間,他感到渾身一震,右半邊如受巨錘撞擊,身子向上翻。接著,腦袋離開水面,身子貼在粗粗的物體上,被洶湧的江水壓得在粗粗的物體上擦動。
  他睜眼一看,原來已被水沖下十餘丈,已到了下游突出江面的山崖下了。他懷中所抱的東西是一塊艙板。
  他反應超人,立即抽手向上抓,抓住了一處石縫,丟掉救命的艙板,雙手用勁,將身子拉上了山崖,爬伏在石崖下喘息,不住吐出肚中的江水。
  上游十餘丈插在江邊的礁石,距岸還有五六丈,金四娘倚在石頂上,不如如何是好,想躍過五六丈,事實上她無能為力。
  她看到秋雷,大叫:「雷弟,你可無恙?」
  秋雷好半天才恢復元氣,手腳並用往高處爬,一面叫:「兩世為人,九死一生。金姐,你能過來麼?」
  「不能,你可到山上找些枯木,丟下水中讓我借力,我用登萍渡水輕功試試。栽在這些凡夫俗漢們手中,確是不甘心。」金四娘恨恨地說。
  這時,秋嵐獨自駕了梭形快艇,出現在上游兩里地,但兩人已無心留意江心的事物了。
  君山秀士的遊艇,已遠出下游兩里外。
  秋嵐心懸乃弟安危,更急於追趕金四娘,駕舟狂追,追出峽口,看不見任何可疑的舟艇,上下行的客貨艙毫無異狀,就是不見金四娘的小客船。
  他心中焦躁,運漿如飛向下趕。遠遠地,君山秀士的遊艇慢下來了,水輪徐轉,濺起陣陣浪花。
  前面江流向下急降,已到了一座險灘,江水吼聲如雷,波浪:洶湧。這是夔府西面的虎鬚灘,快到夔府了。
  三峽固然險,但真正的險處不是峽而是灘。三峽起自夔府東面的夔門。夔府以西的險地則柯南鄉峽的虎鬚灘,江水像是倒潑而下,灘底不時出現一些可怕的怪石,時隱時現,像無數怪獸在水中出沒、翻騰、浮游、纏鬥,巨大的漩渦佈滿各處,激流飛珠濺玉,極為壯觀。
  君山秀士的遊艇,突然急瀉而下。
  秋嵐的船落後半里地,船抵灘口,他不由心中一懍,暗暗叫糟。
  他不知道下灘的航道,從未走過這條水路嘛,江流湍急,船下瀉如飛,遇上礁石難以迴避,碰毀了船可不好受。
  他心中作難,心說:「且等一會兒,跟其他的船往下放才是。」
  他兜轉船頭往回駛,後面半里地先後來了兩艘小貨船。貨船兩頭尖,中有篷艙,桅竿高聳,沒有張帆。
  船首有七八名水手,手綽長篙嚴陣以待。後艄安了一支長撓,共有三名水手控制,中間那人是舵工,神情肅穆地注視著前方,口中不住低沉的叱喝。
  第一艘小貨船到了,叱喝聲此起彼落,船突然爭沖而下,船頭的八根長竿左點右推,像是想止住衝勢,也像是迴避礁石,船左閃右扭,不片刻便下去三二十丈。
  秋嵐立刻雙漿左撥右倒,船倏然飛快地向右轉過頭來,然後像勁矢離弦,沿小貨船的航道疾瀉而下。
  後一艘小貨船相距只有五六丈,沒料到秋嵐的小艇轉得那麼快,船上的水手們大吃一驚,破口大罵:「王八蛋!你怎麼在灘口搶水路?不要命了麼?」
  船上的水手一陣大亂,想將船止住,但已嫌晚了,船已到了灘口,想止住談何容易?銜尾急瀉而下,勢如排山倒海。
  秋嵐不知利害,自以為操舟術了得,沒想到先前的小貨船衝至灘中段,突然向右衝下,只沖了三丈左右,再向左折回,船手們鬼吼連天,八支長篙亂點,船的衝勢漸減,緩緩下瀉。
  糟了!秋嵐的朋輕而小,只有一個人,下瀉的速度好快,想轉折已措手不及,前面船速度一減,他大吃一驚,一聲低吼,雙漿運足神功,硬將船往上游退。
  後面的小貨船銜尾瀉下,不容迴避,轟隆一聲巨響,梭形快艇應聲碎裂,英雄落了水。
  兩條貨船的人同聲歡呼,大叫道:「江上屠龍!江上屠龍!」
  在歡呼聲中,兩條小貨船急瀉而下,有人叫:「亂石阻流,石利如刀,這小子水性再好,也難逃喂王八的厄運。哈哈!快回夔府稟報。」
  夔州府,是四州最東的一府,是四川的門戶,兵家必爭的重鎮。往東,與白帝城(含舊紫陽城),夔府,連成三關險境。東北和東南,有進入湖廣的陸路十二隘,駐有重兵。水陸兩途如果封鎖,任何人也休想進入四川。
  所以一度降為州,直隸布政司管轄。目下,管轄一州十區縣之多。東北有大昌、大寧兩縣,十三隘中有九溢在這一帶,與湖廣的鄖陽府交界。
  東南的建始縣,有小路可以到施州衛。似這些路都不好走,而且深山大澤小不但猛獸傷人,容易迷路,所經全是政令不到,數百里不見人煙的洪荒絕域。
  巴山蒼猿的大寨。在大寧與奉節兩縣交界處的深山中,用小舟出入,馬連溪便是小舟來往的航道。
  為了這條航道,巴山蒼猿與一劍三奇結怨多年。原因是夔州府鹽的產量並不多,大批的產鹽區在大寧縣北的寶源山,鹽船必須沿馬連溪往下放,巴山蒼猿當然不肯輕易奉送這宗財源,何況馬連溪又是他往來的通道,自難割捨。
  寶源山的鹽出自鹽泉,成份與海鹽相差無幾,沒有一般岩鹽的苦味,品質最佳。一劍三奇名義上是奉官之命承運官鹽,但十船鹽中卻有八船鹽是私貨,錢賺得多,卻不想分給巴山蒼猿,當然互不甘心。不拚個你死我活決不會罷手。
  一劍三奇在府城中,不但與知府衙門有交情,與奉節縣的衙門也交情深厚。因此在這兒設有行號,佈置了不少高手,且有官府支持,像在巴山蒼猿的咽喉擱上一把刀,這把刀不拔掉,巴山蒼猿睡不安枕,雙方的人明爭暗鬥,經常出人命,水火不相容。
  府城的外圍,屬於奉節縣管轄。因此,城內,是一劍三奇的勢力範圍,城外,處巴山蒼猿的天下。
  南關船頭,則是雙方共有的圈子。在碼頭附近,兩方的人都不敢公然衝突,互有顧忌。一劍三奇怕巴山蒼猿大怒之下,一不做二休的大幹起來,堵死馬連溪航道。
  巴山蒼猿也怕一劍三奇惱羞成怒,不理會江湖規矩,引領官兵剿他的山寨,拚個兩敗俱傷。所以雙方雖未談判,卻在心中互有默契,決不在碼頭上鬧事,免得引起官府的注意。
  南關雖是城外,但官府沒有場房,場房的貨物主人,以一劍雲奇為首位,與稅吏打交道,幾乎全是一劍三奇的爪牙,所以他在南關建有行號,也是他的密窟。
  他的船隊早到一個時辰,大小船艇共有三十餘艘之多,因此巴山蒼猿的人不敢動手,只敢攔劫金四娘和秋雷。
  他一到府城,立即重新調度人手,分頭準備,一面召集留在夔府的高手,一面等候金四娘和秋雷到來。
  巴山蒼猿更比他早到了半個時辰,同樣的準備一切。府城內外外表安靜如恆,暗中風起雲湧的。這一仗關乎生死存亡,雙方已準備全力以赴。
  申牌左右,天色漸暗,碼頭上早巳泊了五六十艘客貨船,上下行的船隻不斷靠岸,都在這兒泊舟渡宿。
  船漸來漸多,黃昏將臨。
  碼頭的西端,正午時分便泊了一艘怪船,但沒有人敢過問,船頭的三角大幡上有「君山荀」三個大字,誰敢的往討野火觸眉頭。
  南關秘窟,是一所三進院長屋。最後一進的大廳中氣氛緊張,各式販夫走卒來去匆匆。一劍二奇和兩位義弟,還有十六名高高矮矮的粗豪人物,正在廳中攤開一張大水彩畫,不住指手劃腳商量。
  廳門外的院子裡,六名勁裝大漢把守著,戒備森嚴。
  腳步許急促,前進院後門「吱呀」而開,奔進一個穿破直掇的腳夫。
  六名勁裝的大漢之一含笑迎上問:「五弟,有消息麼?」
  腳夫點點頭,神色緊張進入大廳。
  廳中的人同時停止商討,向來人注視。
  一劍三奇問:「李成,怎樣了?」
  李成行禮畢,神色緊張地說:「稟主人,消息不太好。」
  「說!」
  「趙大哥下落不明。屬下已在陶賊的爪牙口中,探出他們在南鄉峽附近被襲。金姑娘另坐一艘小船,與秋爺全都失蹤落水。」
  「糟!」一劍三奇跌腳叫。
  「還有……」
  「還有什麼?」
  「巴山蒼猿已派人在三鉤鎮埋伏,斷咱們的退路。」
  三鉤鎮,在瞿塘峽內,距夔門約有兩里左右,從前是諸葛亮用鐵鎖斷江浮梁御故的險要處,目下鐵鎖浮梁都沒有了,江面狹窄,江流洶湧,假使用小舟相截,想輕易通過難似登天。
  一劍三奇哼了一聲,冷笑道;「這倒無妨,即使他不借付重大的代價,也不一定能陰止咱們的船隊。只是,金四娘和秋雷如果被他們殺了,咱們攻大寨之舉,豈不太過冒險?」
  江南浪子點點頭,說:「如果金四娘和飛龍已遭毒手,咱們進攻大寨之舉風險太大,陶賊有九華羽士和玉虛子助陣,咱們確是難以應付哩。」
  「依賢弟之見……」
  「小弟之意,如果證實金四娘和秋雷已遭毒手,咱們須以進為退,日後再說。」
  江南浪子走向桌旁。桌上的水彩畫,原來是夔府附近的寫景圖,上抵南鄉峽,下達瞿塘峽中段的鐵灘。
  他指著夔府北面的馬連溪,說:「咱們今晚便派人沿溪而上探道,舟群明晨即沿溪上行,擺出要進攻大寨的態勢,卻在半途接回晚上派出探道的人,然後轉舟下航,出大江直放夷陵。小弟,算定陶城見到咱們大批高手夜間探道,必定連夜召回三鉤鎮埋伏的人,趕回大寨廝拼,等發覺上當,想追已來不及了。」
  玉面郎君表示異議,立加反對道:「不可,如果咱們示弱撤走,日後三峽水道將不是咱們的了,勢非退出不可。不管怎樣,既然到此地步,除了勢不兩立拼到底之外,已沒有其他抉擇。」
  正商討間,先後又來了三名稟報消息的人。傳來的消息說,已證實金四娘和秋雷兩人,確是在南鄉峽上游被襲失蹤。同時探出君山秀士亦曾參與,撞翻了水賊一艘長艇,並殺了三名登艙問罪的水寇。
  其次便是夔府城外巴山蒼猿的爪牙,正陸續撤走中。而上游各地水寨的船隻,卻紛紛下放瞿塘進入夔門,顯然在下游集結,企圖在江峽中分頭截堵一劍三奇的退路。
  正委決不下中,趙長江率領著十一名同伴逃回來了。趙長江將經過一一說出,一劍三奇立即派人到碼頭上詳查,看看是否有裁金四娘的小客船到步,是否有人見過梭形快艇靠岸,下航的船是否有人見過這兩條船。
  許久,消息終於打聽出來了。有人親見稜形快艇被兩艘小貨船撞碎在險灘中,有人親見一艘小客船撞毀在山崖上。同時,有人撈獲不少江上瓢下來的破船板和雜物,證實了金四娘和秋雷沉身江底是真的。
  一劍三奇進擊大寨的決心終於動搖了,他想到巴山蒼猿既然收拾了金四娘和秋雷,必定勢氣大振,不肯放鬆罷手,孤注一擲勢在必行。撤回府城附近的人,其中必有陰謀,也許正是以進為退的毒計,要引誘他一劍三奇前往大寨送死。
  水寨的人向下游集中,自然是截斷後路的狠著,巴山蒼猿算定他必定失敗了,也許正派人下夷陵州,搗他的夷陵老巢哩!
  他愈想愈心驚,將所揣測的事向眾人說了,最後說:「看來,咱們這次棋差一著,一步錯可能全盤皆輸,沒想到陶子安能將九華羽士和玉虛子請來助拳。說實話,愚兄接下九華羽士相當吃力,兩位賢弟雙鬥玉虛子,也很不容易討好,那麼,憑我們人數不足百名的弟兄們,怎能應付巴山蒼猿大寨中的數百唆羅?二弟的計策確是值得一試,他們以退為進,咱們正好將計就計以進為退,日後再邀集朋友和他決一死戰。長江。」
  「長江在。」趙長江離座躬身答。
  「你是說,君山秀士確是出面助你們麼?」
  「是的。」
  一劍三奇向玉面郎君問:「三弟,你看,咱們前往拜望君山秀士,是否可望獲得他的相助?」
  玉面郎君略一沉吟,說:「咱們與他素無來往,很難說。這傢伙名列三邪,不與正道人士交往……」
  江南浪子呵呵笑,接口道:「不錯,這人是不賣任何人的賬的,咱們不前往套交情,也許平安無事,如果前往請求他相助,說不定反而弄巧成拙反目成仇,被他損幾句咱們也臉上無光。小弟倒有一計,也許可以有用。」
  「二弟之意……」
  「派兩個人冒充巴山蒼猿的爪牙,找他們的晦氣。同時,派人以第二者的身份,秘密遊說巴山蒼猿的人。唆使他們向君山秀士報復撞船殺人之仇,豈不大妙?」
  一劍三奇不住點頭,說:「遊說巴山蒼猿的人,挑撥撞船殺人的仇恨,行之不難,但……但派人前往冒充巴山蒼猿的人找晦氣……太危險,說不定弄巧反拙,咱們危矣!」
  江南浪子笑道:「事實上不必和君山秀士正面衝突,只消派人在水中鑿他的船,一鑿即走,留下咱們奪來的分水鉤栽贓,君山秀土自會認定是巴山蒼猿的人所為,根本用不著現身照面……」
  「二弟,你別忘了君山秀士的潛龍隊名震天下。」一劍三奇搶著說。
  「哈哈!天黑而江水混濁,潛龍隊又待如何?我和三弟今晚前往,三弟替我把風。」江南浪子傲然地說。
  一劍三奇思量片刻,大聲說:「好!咱們就這麼辦,以進為退,立即著手。」
  入暮時分,一艘中型客船緩緩靠岸,泊在碼頭的最西端。船上的人不見上岸,艙門旁,掛了一條綠紗,隨風飄拂甚是觸目。
  金四娘和秋雷早就從陸路到了夔府的西關外。在一處山林中藏身,曬乾了濕衣裙,等待著天黑。
  這期間,金四娘開始將三陽神功心訣,按步就班傳授給秋雷。指導秋雷著手練功,她成了秋雷無形中的師父,代祖傳藝,居然極為熱心,一絲不苟。天知道她懷了些什麼鬼念頭?竟將家傳的絕學傳給一個陌生人。
  秋雷的練氣術基礎打得好,不然也不會獲得金神金祥的賞識傳給他橫行江湖的金針掌。加以他天賦奇佳,金四娘也指導有方,只兩個時辰,他便將初步築基的入門心法參悟了。
  看看天色將晚,兩人開始結紮。金四娘褪下緋色的衣裙,只穿裡面同色的勁裝,用裙將劍包了。她的行李留在曲都兩侍女處,秋雷的行囊同樣沒帶來,兩人只好馬馬虎虎委屈些兒。
  秋雷結束停當,說:「金姐,等城門關了之後,小弟先越城而入找些吃食帶出,再到碼頭找船。」
  「最好替我找一套村婦衣裙,我這身裝束太明顯,瞞不了江湖人。」金四娘說。
  秋雷笑笑,傲然地說:「金姐,咱們絕不隱瞞身份。先認定可以容身的船,不上則已,上則船便得由咱們做主,怕什麼?」
  「不然。」金四娘卻謹慎地說又道:「咱們現在是虎落平陽,龍游淺水,不宜意氣用事,鬧將起來,咱們無可奈何。觀時勢,識時務,能屈能伸,方能平安離開。我看,我們如果不改裝易容,可能要葬身大江,何苦?」
  秋雷不住點頭,同意地說:「好吧!我先去設法找衣衫和食物。」
  他當然知道金四娘的話有道理,無可反駁,但心中有點不快,又一次被金四娘左右了他的意志。
  夜來了,一劍三奇派出的探道高手悄然走了。他以為巴山蒼猿是傻瓜,也以為巴山蒼猿看不出他目下窮途末路逆境,自以為得計,還在暗自慶幸得意哩!
  碼頭上靜悄悄,下游傳來隱隱的驚濤拍岸聲,一彎新月已經沉沒在西山頭,夜風蕭蕭,船上桅燈在夜風中輕蕩,碼頭上不見半個人影,城中三五聲狗吠和更鼓聲隱隱傳來,劃過了沉寂的夜空。
  掛綠紗巾的客船尾艄,站著一個船手打扮的大漢,用閃閃生光的眼睛,注視著四周,手中持著一把帶有倒鉤護手的短矛,凝神警戒提防意外。
  君山秀士的船燈火全無,靜悄悄地不見人影。
  幕容永叔五內如焚,已經過了三天了,小姐和少爺的發蠱期已到,距死期雖說還有四天,但三天內再找不到解蠱藥,一切都完了,他怎能不急?
  他早到了一天,還以為秋嵐末趕到呢,眼巴巴的等著秋嵐帶來好消息,卻沒有想到秋嵐已在險灘上被人所計算。這幾天來,他食不甘味,也無法安睡,他像是蒼老了十年,精神快崩潰了。
  前艙中,一燈如豆,艙門閉得緊緊地,燈光無法外洩。笑彌勒和幕容永叔並排席地而坐,內側坐著臉色青灰、雙目無神、肩腿浮腫、氣息奄奄的喬姑娘天香。她的身軀不時發出神經質的痙攣。顯然,她正用堅忍的意志,和創口上的無邊痛苦掙扎。
  慕容永叔用拳擊著自己的手掌,痛苦地說:「文華兄,我看山壯士的話,其可靠程度……」
  笑彌勒一把按住他的肩,沉聲說:「大管家,千萬不可灰心。我雙目不盲,閱人多矣!我敢武斷地說,山老弟絕對可以信賴,他決不是個輕於言諾的人,我們不可壞疑他的誠意。再說,我們已別無選擇,走這條水路的人不多,到何處可以找到咱們的朋友?請看今晚碼頭上所泊的上百艘大小船隻,除了君山秀士這條怪船之外,連一個江湖人都沒有,即使找到朋友,功力派不上用場的人,同樣是沒有用。像我,還不是束手無策?」
  喬姑娘輕輕地搖頭,低聲說:「柳叔說得是,侄女認為,目下只能將性命交給這位姓山的陌生人手中,別無選擇。侄女願用生命孤注一擲,寄望在他的身上。」
  笑彌勒慘然一笑,懊喪的說:「早知如此,我後悔為何不接應金四娘所提出的條件?至少可以爭取近三個月的時刻。三個月中,或許有機會找得到解蠱藥。」
  喬天香幽幽一歎,淒然一笑道:「柳叔,你不會的。生死事小,名譽可珍,西安柳家的門風享譽武林百餘年,三代豪俠,言行不離義字,柳叔豈是言行不符,心存騙詐的人?再說,侄女也不是這種人……」
  「好了好了,好侄女,你再說我可受不了。」笑彌勒阻止喬天香往下說,自己苦笑不已。
  落地,艙門響起輕微的彈指聲。
  笑彌勒呼一聲吹熄了燈火,閃到艙門後。
  慕容水叔抄起身旁的寶劍,伏在窗下。
  「柳兄,我,山風。」艙門縫中,突然傳來細細的叫喚聲,但入耳清晰。
  笑彌勒大喜,拉開了艙門。
  慕容永叔擦亮了火摺子,點燃了壁燈。
  黑影一閃,進來了一個渾身是水的高大人影,臉上用黑褐色的油彩易了容,但輪廓依然不變是秋嵐。
  「咦!你把咱們的守衛怎麼了?」慕容水叔訝然問。
  秋嵐向兩人行禮,也向姑娘長揖,坐下說:「小可從水中來,未驚動後艄的貴價。」
  「山兄,大事如何?」笑彌勒急急問。
  秋嵐將追蹤的事說了,但未提趙長江誤認他是秋雷的事,最後說:「用船計算我的人,是巴山蒼猿的爪牙。為了讓他們放心,我使藉故隱身,躲在他們的船後,在另一處江灣上路。很幸運的,碰上了金四娘所乘的船主,他們十個人,被金四娘殺了一個,船主見機,毀船逃得性命。因此,我知道金四娘必定己到了夔府。柳兄,小可特知會一聲,請小心留意,金四娘必定不敢公然僱船,很可能潛至碼頭偷渡,我一個人招呼不來,請勞駕監視著碼頭,我到前面等她。時辰不多了,拖不得,發現時請用嘯聲招呼,一長兩短,我便可以趕來。無論如何,今晚不讓她脫走了。喬姑娘和小誠怎樣了?」
  喬天香以手加額,打起精神說:「山壯士義薄雲天。小女子姐弟銘感五衷,為我姐弟之事,涉險……」
  「喬姑娘,請不必掛懷,路見不平,撥刀相助,理所當然。只是,小可不能及時奪得解藥,致令賢姐弟飽受益毒折磨,甚是惶恐,但不知姑娘感到身體有何變化了?」
  「舍弟依然昏迷不醒,渾身肌肉不時痙攣,想是蠱蟲已經破卵滋生了。妾身痛苦難當,四肢麻痺,移動艱難,恕我不能拜謝壯士的大恩大德了。」
  「不敢當。事不直遲,小可必須走了。柳兄,小心些兒,君山秀士的船,今晚恐伯有麻煩,我發覺有人正從水中向他們接近,千萬不可誤會分心,免得金四娘乘亂偷偷上船隱身。」
  秋嵐立刻告退,出了艙,突然從右舷滑入水中,聲息毫無,像個幽靈般消失了。
  他本來想從上游登岸,突又心中一動,忖道:「我何不也到君山秀士的船旁瞧瞧?也許是金四娘和弟弟要利用他的船脫身哩。」
  他像是一條魚般沒入水中,向下游潛去。也是停泊在碼頭的西端,距喬家的船不足五丈,中間隔了兩艘客船和兩艘大貨船。
  剛才他處從下游上來的,發現有兩個穿水靠的人,正悄悄地接近君山秀士的怪舟,但他有事在身,末加留意。
  黑夜中水底視度不良,伸手不見五指,從他兩人身側潛過,幾乎貼了身,那兩個身著水靠的人並未發覺身側有人。
  他再向原路潛回,直趨君山秀士的船尾,先藏身在隔鄰貨船的後艄,正想潛下船底,忽聽君山秀士前艙面的守衛向後艄低喝道:「船底有人,小心了。」
  接著,黑影連閃,兩舷滑下了八名大漢,悄然投入水中,船上的潛龍隊出動了。
  前艙有人出現,後艙面出現了君山秀士和毒王。
  秋嵐心中一勸,頓蔭退意,黑夜中水底有動靜,水性再強的人,也不易將來人擒住,先前來的兩個人當然不是庸手,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怕不早就溜之大吉了?用不著留在這兒了。
  他正待退走,突覺腳下水勢有異,有人在半尺之內潛泳。他下假思索,立即潛入水中。不錯兩個黑影在尺外向上游潛游。
  他雙手疾伸,半分不差,一手一個握住了兩隻腳掌,是大腳板,而不是三寸金蓮。不是金四娘,他不願管閒事,立即放手。
  兩個黑影大驚,火速轉身應敵,拔出匕首猛地戮出,但不見有人。
  兩人是江南浪子和玉面郎君,一刀落空,立即向下潛,急急溜走。
  秋嵐升上水面,聽到後士的君山秀土低吼:「再下去幾個人,務必擒住這些膽大包天的蠢東西。」
  秋嵐忍不住接口道:「人已經溜走了,追不上啦!黑夜裡水中追人,談何容易?那兩個傢伙水性相當了得呢!」
  「你是誰?」君山秀士喝問。
  毒王哈哈笑,接口道:「是痛打豹面乞婆的人。老弟,何不上船一敘?老朽姓周名起潛,人稱我毒王,專誠請老弟上船小坐。」
  秋嵐心中一動,毒王,老天!也許這一輩子和毒藥打交道的人,有藥解蠱毒哩!想不到今晚不期而遇,豈可錯過?雖則金四娘已告訴了笑彌勒,說毒王也無法可施,但他仍想碰碰運氣。他突然身軀上升,雙足一點貨船的尾舵,斜飛而起,輕靈地落在毒王身前,行禮笑道:「久聞前輩大名,如雷貫耳,今晚得睹尊顏,三生有幸。」他轉向君山秀士,抱拳道:「這位定是湖庭君山秀士。」
  「兄弟荀飛鴻。呵呵!老弟,幸會,幸會。」君山秀土回禮笑答,態度極為友好。
  毒王也呵呵朗笑,說:「聽巴山蒼猿的人說,老弟定是他們所說的飛龍秋雷了。」
  秋嵐還未回答,君山秀土接口道:「閒話少說,請到艙中待茶。老弟,別伯,我這船像是金城湯池,任何人也休想在這幾撤野。請。」
  「打擾寶舟,苟兄包涵一二。」秋嵐客氣地說。
  「好說好說,好不容易才請到老弟的大駕哩!」
  秋嵐沒有留意君山秀土話中的含義,隨著兩人進入前艙。由於君山秀士的留客,未能及早監視,幾乎令秋嵐抱恨終生。
  金四娘和秋雷在這片刻的空隙中,從東面悄然接近了碼頭。
  東碼頭全是上航的船隻,兩人並不知道,找到一艘中型客船,三不管掩入內艙,由金四娘把風,秋雷入艙制伏船夥計。
  相當巧,這艘船是專走夷陵州和重慶府的客船,大部分的客人在夔府登岸,至重慶府的客人不足十名,因此十分清靜,載重甚輕,正符合秋雷的要求。兩人先將船夥計嚴加看管,先不動聲色,安然度過一宵。
  君山秀士肅客入艙,侍女奉上香茗,賓主還未交談,潛龍隊的何統領入艙登上在船底得來的分水鉤。
  君山秀士只略加審看,交還何統領笑道:「巴山蒼猿按理他該報復,但只派一兩個人來,大有可疑。再說,目前他自顧不暇,依然不忘派人前來送死,大出常情之外。總之,這兩個人的來意,令人懷疑,但人已走了,無法追究,咱們先按兵不動,靜觀其變。今晚諸位辛苦些,小心一些。」
  何統領應諾著走了,艙中賓主客套一番,然後打開話題。
  君山秀士爽朗地說:「午間在下方抵夔府,打聽得結果,只知巴山蒼猿正全力對付一劍三奇與老弟台金四娘,內情卻無法瞭然。但由江上纏鬥的情形看來,老弟似乎在逃避;在下委實百思莫解。以老弟崛起的江湖大名與金四娘的聲譽,為何怕那區區跳樑小丑巴山蒼猿?」
  秋嵐有所求而來,不得不用些小計謀,將錯就錯地說:「一言難盡,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的,好漢也怕人多,只好避之為上。」
  「老弟,不是我說你,你已在江湖闖出了名頭,許州高手雲集,為何在江湖行走闖蕩期間,不帶些伴當!未免大大的失策。目下老弟有何打算?」
  「下湖廣,何必和陶當家計較。」秋嵐不介意地答。
  「金四娘呢?她怎樣了?」毒王神色肅穆地問。
  秋嵐搖搖頭,說:「晚輩與她在曲都方行認識,她原是巴山蒼猿請來助拳的人,承她自願助晚輩脫險,因而同行。老實說,晚輩對她心存顧忌,她的蠱毒太可伯,為人反臉無情,晚輩不敢和她同行,已將她扔脫了,也許她正在找我呢。哦!請問前輩一聲,前輩一生與毒為伴,參研浸潤其中一甲子以上,名滿天下,不知對金四娘的蠱毒……」
  「你問這種話,有何用意?」毒王沉聲問。
  「前輩幸勿誤會。」秋嵐趕忙解釋,又道:「晚輩必須擺脫金四娘的糾纏,又伯日後退上有麻煩,她的蠱蟲可怕極了,晚輩豈能不防?所以晚輩斗膽,請前輩賜示防範之道,和這種心如蛇蠍的人相交,提防些兒方可保命全身。」
  毒王神色略弛,說:「我警告你,千萬別和那鬼女人打交道,如果你想保全性命的話,早早脫身為佳。」
  「前輩的忠告確有道理,晚輩就是想離開她,以至落得如此狼狽。」
  毒王長吁一口氣,有點無可奈何地說:「老實說,我也無法幫助你。論天下毒藥,老朽不敢說淵博二字,至少亦有些少成就。只是,金四娘的蠱毒,老朽卻無可奈何。解毒並不難,但蠱卻不是老大所能對付得了的怪玩意,那是一種活的蟲豸,借其本身的毒素為害人體,老朽解得了毒卻排水出蠱,奈何?」
  「前輩之意……」
  「老朽之意,對解蠱盤所加的痛苦,無法排蠱。老弟,金四娘的毒蠱,你曾經見過麼?」
  「見過,她有幾種……」秋嵐將藍蠱虻和蠱蚋環的中毒情形一一說了,最後說:「前輩如有解藥,請賜些給晚輩防身,晚輩自知冒昧,尚請前輩加以援手,感激不盡。」
  毒王靜靜的聽完,搖頭道:「十分抱歉,者朽無能為力,除得了毒,但驅不了蠱,僅能驅除因毒而所加於身軀的痛苦而已,老朽不得不承認金四娘比我高明,令你失望了。當然,除毒之後對受傷的人不無少補,至少可減去毒蠱為祟的聲勢,延長三兩天壽命極有時能,但想保全性命,老朽無能為力。」
  他在大藥囊中掏出幾瓶藥丸相藥散,往下說:「天下間,毒物的來源數不勝救,飛禽、走獸及蟲豸、草木、水石……無所不在。但真要論毒性,略可分為三大類,一是毀傷機能,這種毒受傷的人疼痛難當,皮爛肉傷,量多方可致命。二是腐蝕內腑,這種毒不僅可以傷皮肌,且可滲入內腑,毒性稍烈,痛苦更甚。三是蝕毀經脈,這種毒其性最烈,可令人麻痺,救治困難,片刻即可致命,但中毒的人毫無疼痛之感,甚至一無所覺便突然昏厥或死亡。只消看創口的光景,大致便可分出這三種毒的種類了,但的毒兼有兩種以上的毒質,救治稍一大意,用藥不當,必定誤事。據你所說,藍蠱虻的毒,定是第三種和第一種毒的混合奇毒。蠱蚋環卻僅具有第一種的毒質存在。」
  他將一瓶藥丸和兩瓶藥散遞給秋嵐,又道;「相見也是有緣,雖則你不是江湖俠義,老朽仍然送你三種解奇毒的解藥,好自為之。還有,你既然對金四娘有所顧忌,切記不可亂吃她所給你的食物,在食物中下蠱,是最難防治的絕著。用暗器或蟲豸做蠱媒,傷者可以用割除傷口的手法阻止毒蠱循血運行為害,吃下肚中便死定了。老弟台,金四娘既然威脅你的生存,你為何不找機會永除後患?」
  「老前輩之意,是要晚輩……」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任何時候皆可制她的死命,一勞永逸何樂而不為?」
  毒王的話,不像是出於一個武林耆宿之口,秋嵐聽得暗暗驚心,老傢伙臉呈忠厚,心懷奸詐也不是個好東西。
  他無心再留,反正毒王也無法拯救喬家姐弟,何必再浪費時刻?接過三瓶解毒藥盛入防水革囊中,謝了毒王和君山秀士,互道珍重,出艙走了。
  這一夜他白等了,金四娘和秋雷已在客船中藏身。
  東方發白,又是一天。
  黎明前,一劍三奇的三十餘艘舟船,悄然沿馬連溪上航,聲勢浩大。
  溪東側一座山嘴上,玉虛子和九華羽士並肩而立,巴山蒼猿與十餘名好漢左右相陪。黑夜中舟群在下面魚貫上航,隱約可見。
  巴山蒼猿心中大急,低聲道:「兩位道長,晁賊真要冒險攻我的大寨哩!咱們必須早一步返回大寨防範,遲恐不及。」
  九華羽士嘿嘿一笑,極有把握地說:「陶當家,你怎麼沉不住氣?假使飛龍與金四娘葬身江底,一劍三奇憑什麼敢攻你們大寨?如果他有把握攻垮你們大寨,他用得著在上次到炎山乘你之危!放心啦!你等著瞧,不消半個時辰,他就會轉頭順流而下逃命。」
  玉虛子也點點頭同意,說:「昨晚晁小狗派人入山,至今還不見動靜,甚至第一伏路暗椿還未傳來任何消息,顯然晁小狗的人並末向大寨接近,完全是虛張聲勢掩人耳目的伎倆。陶當家,難道說,第一伏路暗椿的人,會全部被人悄然拔掉麼?」
  「不會的。」巴山蒼猿肯定地說,又道:「那兒共有八名身手相當了得的兄弟,共分兩組,把守在隘門入山要道上,任何人也無法一舉將兩組暗椿全部拔掉,同時,隱身之處亦不可能讓來輕易找得到的。」
  「這就對了,晁小狗的詭計,騙不過貧道的法服。」九華羽土極為自負地說。稍頓,又道:「在末證實飛龍小狗確已葬身江底之前、貧道不想離開,還得在一劍三奇處打聽清楚。陶當家,貧道的船是否準備妥當了?」
  「一切準備停當,任何時候道長皆可登程。但……但既然道長想參與動手,何不與在下同船追趕?」
  「不用。」九華羽士斷然地拒絕,接著說:「你要主持大局,有所顧忌,不能往來自如,貧道另備船隻,舉動自由些。」
  一個時辰後,東方已泛魚肚白。驀地,遠處傳來了淒厲而沉重的號角聲,打破了四周的沉默寂靜。
  巴山蒼猿幾乎一蹦而起,喜極大叫道,「他們轉航下放了。道長神算!神算!妙啊!」
  「走!準備登快舟。」九華羽士叫。
  巴山蒼猿向一名悍賊叫:「普舵主,你引兩位道長登船,兩位道長,在下先走一步,瞿塘峽口見。」
  「好,峽口見。」
  眾人分手,隱沒在山林深處。
  天亮了,碼頭上大忙特忙,人潮洶湧,客人們紛紛登船,船手們忙著解纜啟航。
  西碼頭是下航的船隻,必須早些兒離開,讓東碼頭上行的船隻無所阻礙。
  每一艘船都在祭神,香煙繚繞,爆竹聲震耳,上下經過三峽的船隻,必須要祭江神析保平安無事。
  第一艘客船在爆竹聲中解纜,向江心徐徐移動。
  落山秀士的船也正在解纜,水手們不住吆喝。
  喬家的船沒有動靜,他們不能離開。
  南關的城牆上,臉上抹了一層淡褐色染料的秋嵐,心如火烙的疾奔碼頭,他要查看離開的船隻中有沒有金四娘。
  「噹!」一聲鑼響,君山秀士的怪舟離了岸。
  下游東碼頭的船隻紛紛準備,要等到下航的船隻完全離開,他們才能動身。
  金四娘換了一身村婦的裝束,站在後艙口避開碼頭上的人群,監視著舵工,虎視眈眈。
  秋雷也換了裝,在船首監視著水手們。驀地,碼頭上方奔下一群黑衣大漢,領先的人赫然是一劍三奇的爪牙鐵臂獨猿卞京。
  秋雷原是臉向江心避免露臉的,恰好這時轉過頭來。他認得鐵臂猿,心說:「不好!如果被這傢伙看到,告訴了一劍三奇,豈不日後難堪?我得趕快離開。」
  他奔向後艄,將所見告訴了金四娘。
  金四娘等開船也等得心焦,她恨不得早早離開。立即奔近老艄公。沉喝道:「快!解纜離開碼頭。」
  艄公訝然道:「姑娘,這怎麼可以?瞧,還有十來艘下放的船末離岸,上航的船是不可以解纜的。」
  「廢話!」金四娘低喝。
  「不是廢話,姑娘,這是規矩,不然大家搶航道,會撞上的。」
  「呸!叫你解纜就解纜,少廢話,哼!除非你不想活了,快!慢些兒先割下你的耳朵。」金四娘聲色俱歷地低吼。
  「這……這……」老艄公變色地叫。
  金四娘手起掌落,「叭」一聲暴響,一耳光把老艄公擊倒在艙板上,厲聲道:「你再耽擱,本姑娘殺了你再找別人的船。」
  後艄還有兩名壯如牛的水夫,眼看老艄公受辱,忍無可忍,低吼一聲,突然撲上。
  秋雷冷哼一聲,迎上雙手分張,閃電似的劈胸將兩人抓實,向下一按,放手加上一劈掌,兩船夫仆伏在艙板上狀如死人。
  秋雷倏然轉身,向從兩舷搶來的眾船夫叱道;「誰不想死,開船,想死,太爺立刻可以下殺手。」
  舉手之間便制服了兩個艙夫,其他的人大驚失色。舵工狼狽的爬起,抹掉口角的血跡,叫著道:「解纜,開船:」
  鄰船的人皆被驚動了,吵吵鬧鬧中,船悄然滑出船叢,離開了碼頭。
  金四娘站在倏公身旁,沉喝道:「向下游駛。」
  「什麼?」艄公吃驚地問。
  「別問為什麼,你聽命行事便成。」
  「姑娘,這船是到重慶府的。」
  「我不到重慶府,我要下湖廣。」
  「這怎成?」
  「不成也得成,轉舵。」
  老舵工不敢不聽,船已駛離碼頭七八丈,上游下來的船急放而下,上行確是不易,勉強行駛將會出大亂子
  這時,一艘大客船正急衝而下,如果舵工不聽命,可能要撞上。下行的大客船沒料到這時會有搶上航的船隻,正向下急駛。
  老舵工猛地一扳尾橈,船頭徐轉。
  船首的船夫莫名其妙,有人叫:「怎麼?往下走?」
  一位不知利害的客人大叫道:「船家,怎麼回事!」
  秋雷恰好趕回船頭,接口道:「下湖廣,就是這麼回事。」
  客人跳腳叫:「什麼話?誰要下湖廣的?船家,船家……」
  秋雷止住客人往後艙走,冷笑道:「不必找船家,太爺要下湖廣,你不想去?」
  客人昨晚不知船上有變,不知利害,大吼道:「你是什麼人?你做得了主?你……」
  「住口!你只消說你願不願意跟船下湖廣。」
  「反了!你這廝豈有此理!船家,靠岸,我要去府衙送張名帖,把這廝……」
  秋雷不再讓他鬼叫發威,右拳疾飛,「砰」的一聲正中臉門,客人仰面便倒,下手不客氣,一腳端在客人的胸骨上,客人嗯了一聲,雙眼一翻,只有出氣沒有入氣了。
  秋雷一不作二不休,冷冷的看著張口結舌的船夫們,右腳輕輕一挑,將半死的客人挑落水中說:「誰不想下湖廣,早些說。」
  一名船夫全身發搏,突然驚恐的大叫,「殺了人了,殺了……」
  秋雷疾衝而上,船夫不再叫,湧身一跳,水花飛濺,跳入水中逃命。
  這時,船已漂下一二十丈,前後都有下放的船隻,跳水逃生的船夫的大叫聲,在江面震盪,吸引了前後船的注意,有人大叫,「有人落水,快救人,快救人……」
  秋雷心中大急,拔劍出鞘厲聲喝道,「快,要命的乖乖聽話,不然,太爺火起了,全把你們宰了。」
  船伏們心膽俱寒,顧不了落水的同伴,保命要緊,四支大漿齊動,船向下游急衝。
  秋嵐已經到了西碼頭,本待知會笑彌勒一聲,發覺東碼頭有船開出,心中本就起疑,東碼頭的船是向上開的,怎會有船向下開?等到跳水船夫的叫聲傳到,他定神一看,便看到了後艄已改了裝的金四娘。他只看到船的後端,卻末看到船頭的影況,自然無法發現秋雷。
  金四娘雖已改了裝,但相距在四五十丈外,仍難逃過他的神目,一眼便認出了金四娘,心中大喜,扭頭向喬家的快船飛奔。
  喬家的船沒有離開的打算,毫無準備。水上飄林靜波派來操舟的水中高手共有十二名,正在後艙面進膳。笑彌勒挺著大肚皮,在碼頭上向正在登上三艘快船的鐵臂猿一群黑衣大漢注目,默運神耳傾聽他們的話,想在他們的話中找線索。
  慕容永叔與三名幹練手下正向上遊巡行,想從停泊的船隻中發現金四娘的蹤跡,已經離泊舟處相當遠了。人群上下繁忙,四人的身影已淹沒在人潮中。
  秋嵐向這兒急奔,穿越人叢疚奔而至,快接近笑彌勒,笑彌勒仍末發覺是秋嵐。
  走得大急,剛穿越兩名黑衣大漢。鐵臂猿發黨兩名同伴手忙腳亂解不開栓在大木柱上的纜繩罵了一聲沒有用的東西!便從船上縱下幫忙。
  跳板已經收起,向下縱衝勢甚急,無巧不成書,恰好落向秋嵐奔來的方向,幾乎撞上了。
  鐵臂猿感到從側方奔來的人突然止步,竟末撞上,有意無意的扭頭一看,突然「咦」了一聲。
  秋嵐臉上變了色,但五官相貌末變。鐵臂猿感到有點眼熟,但一時還未想到會是在曲都見過面,被他誤認為飛龍秋雷的山風,那一聲「咦」,不過是下意識所發出的叫聲而已。但秋嵐卻不作此想,以為鐵臂猿已認出他的身份,目下有事在身,避之為上,便向側搶出。
  秋嵐的神色,反而引起老江湖的懷疑。
  鐵臂獨伸手急攔,喝道:「站住!又是你。」
  秋嵐不理他,已從側方搶越。
  笑彌勒發現了秋嵐,招手叫:「有消息麼?」
  鐵臂猿始終懷疑秋嵐是曾經打得他昏天黑地的秋雷,目下正是緊要關頭,雖則傳說著秋雷已經葬身江底,他並不相信。
  上次炎山寨大會之前,這位自稱姓山的人在曲都出現,這次又在緊要關頭現身,如果不是飛龍秋雷,怎會這般巧?加以秋嵐用顏色改變了臉色,更引起他的疑心,所以想將秋嵐攔住問問清楚。
  秋嵐心虛奪路,他更懷疑,怎肯罷休,趕忙伸手便抓,一面叫:「請留步,秋……」
  秋嵐知道事態嚴重,江流太急,金四娘的船已經遠出里外,再耽擱恐怕已經難以趕上了。喬家姐弟的死亡期限只有三天,怎可耽擱?三峽航道奇險,沿途是否可以追及截人,大成問題。耽誤不得,如被鐵臂猿纏住,豈不討厭?事不關心,關心則亂,他已考慮不到其他的事,只想抽身溜走上船追人,而鐵臂猿人多勢眾,有理講不清,脫身唯一的辦法就是動拳頭,別無選擇,免得纏夾不清。
  他半轉身軀,左手格開鐵臂猿抓來的大手,右拳出如電閃,「砰」一聲悶響,擊中毫無防備的鐵臂猿左頰。
  鐵臂猿的身手不弱,卻挨不起一拳頭,「秋」字剛出口,便己中拳跌出,其他的話被打回口中去了,「噗噗」兩聲悶響,撞倒了兩名同伴。三個人跌成一團,鬼叫連天。
  碼頭大亂,鐵臂猿的同伴大嘩,幾個人急衝而上,怒叫如雷。
  秋嵐知道不動手脫不了身,迎著撲來的三名大漢,雙手一分,挽住飛來的兩個大拳頭,向左右後方猛帶,兩名大漢身不由己,怪叫著順勢急撞而過。
  第三名大漢到了,「饑鷹搏免」來勢洶洶。
  秋嵐上下雙手齊出,挫腰沉喝:「下去!」
  喝聲中,左手抓著大漢的腰帶,右手劈面抓住大漢的胸衣,將人高舉過頂,拋向兩丈外的江岸下。「噗通」水聲如雷,大漢落水。
  另一名大漢從後衝到,雙手抱住了秋嵐的後腰。不等他再有任何舉動,秋嵐的右手已從胯下伸過,俯身撈住大漢的右腿向前一扳。
  大漢也不弱,驚叫後向後坐倒,左腳向秋嵐的海底尻骨猛啜,居然反應奇快。
  秋嵐不想傷人,只能用賴皮手法對付這群草包,身形稍移,左手後撥,半分本差地讓端來的腳擦在胯骨而過,同時抓住了大漢的腳骨,喝聲「滾!」
  大漢真聽話,向左一滾,腳骨被秋嵐扣實向外扭轉,不滾不行,一面滾一面鬼叫連天。
  笑彌勒先是一怔,然後大聲叫:「好啊!打就打!打呵!哈哈!」
  笑聲中,他飛撲而上。「拍!」一名大漢被他一耳光抽倒,「噗!」另一名大漢下頷挨了一記重擊,撞倒出丈外,撞倒了兩名同伴。
  秋嵐急衝而至,衝出了重圍,向笑彌勒低叫:「快!開船,追,那女人剛走不久。」
  兩人衝出人叢,急急奔向快船。西碼頭大部船隻已開走,只:有幾艘大的客貨船仍在緩緩離岸去,不走的船不多,喬家的船靜悄悄地。
  真糟!還得派人找慕容永叔,鐵臂猿的人也叫嘯的追來,船還未解纜,短期間是難以離開岸的。
  後艙面正在進膳的十二名大漢,發現笑彌勒急奔而至,後面有一大群氣勢洶洶的大漢追來,趕忙丟下飯碗,吶喊一聲,從兩舷向船頭搶。
  艙內也躍出了喬家八名的健僕,躍下碼頭準備。
  笑彌勒老遠便高聲大叫:「準備開船,快!派人找回大管家,不必管那些蠢才。」
  船上一陣忙,解纜收跳板,速度甚快,但慕容永叔未返回前,船不能開。
  笑彌勒在船前回身止步,向追來的人大叫道「你們再不知趣,叫你們爬著回去。我笑彌勒柳文華極少用重手懲戒人,火來了我可不客氣。」
  船首一名大漢雙手叉腰,大喝道:「誰敢對重慶府水上飄林爺的朋友們無禮?主事的站出來和我翻江鰲周長春答話。」
  鐵臂獨已經昏倒,沒追來,這些大漢們聽了兩人所報的名號,都嚇了一大跳,潮水般急急退走。人的名,樹的影,兩人的名號,把這些二流好漢嚇跑了。
  等到慕容永叔回船,金四娘的客船,已經快接近瞿塘峽口,雙方相距已在三里外,船輕水急很艱趕上了。
  金四娘控制了舵工,秋雷也制伏了船上的水位,船行似箭。忿沖而下,超越了十餘艘江船,輕易的離開了夔府碼頭。
  秋雷放了心,回頭向後艄走近金四娘,離舵工約有八尺左右,兩人低聲交談。他向金四娘說道:「一次吃虧一次乖,下次我不會做傻事了。」
  「雷弟,你的意思是指……」
  「下次闖蕩江湖,我會帶上一大批手下。我太過自信,自命不凡,以為憑拳劍無敵,足以橫行江湖了。不想這次碰上玉虛子比找只強不弱,加上水中能耐我一竅不通,以致落得如此狠狽。」
  「對水上朋友你熱不熟?」金四娘問。
  「不熟,但我會留意。」
  「那麼,你得向君山秀士下工夫,他是目下所知的水上絕頂高手,能羅致他,你便無所畏懼了。只是,他名列三邪,水陸藝業過人,且成名在你之前,不易著手。但不久之後,你練成了三陽神功;便可橫行天下,降服君山秀土不會有困難,威迫利誘雙管齊下,他會屈服的。」
  「我想,我會致力於此的。金姐,你在重慶府呆了許久,曾遍走南荒,為何不諳水性?」
  金四姐黯然吁了一口長氣,苦笑道:「為了學水性,我吃了不少苦頭,大概我天生與水無緣吧,始終一無所成。我有學水中能耐的決心,但光有決心是不夠的,只消水浸至胸口,便會無端地生出昏眩噁心之感。為了學水性,我先後曾迫死二十幾個水中高手,他們無法教我,所以該死的。」
  秋雷搖頭笑道:「金姐,你既然見水便怕,何苦要學?」
  「我必須學。」金四娘不假思索地答。
  「為什麼?」
  金四娘似乎發覺自己失信,趕忙轉邊話題說:「快到白帝城了,城下便是瞿塘峽口,小心了你到前面監視那些船夫,別忘了留意浮水之物。」
  驀地,左岸馬連溪口船影入目,三十餘艘大小快船魚貫而下,聲勢浩大地衝入大江。真糟,兩人的船恰好在船陣的前端,只片刻間,第二艘快船鼓槳如飛,從船左衝過,超越到前面麼了,第二艘快船又急衝而至。
  這些船都沒有窗,艙面除了船夫,看不見其他的人,人都藏在艙內。所有的船夫、分是粗眉大眼健壯如牛的大漢,操舟術造詣不凡。
  第三艘船到了,超越時,一名大漢向金四娘的船大叫:「掌舵的聽了,穩住船,讓咱們的船隊先下峽。」
  艄公將船往右移,口中不住低聲咒罵:「這些傢伙不講理,像是要趕死一般,欺人太甚,我看你們能橫行到幾時,早晚要屍體喂王八。」
  江面愈來愈狹窄,水勢湍急。前面的水聲澎湃,已到了江流折向處,這段江面向東流,在前面稍向南折。遠遠地,便看到三面環山,俯視著江流的白帝城。江流折向處,兩座奇峰夾住了江流,這便是瞿塘峽口第一關夔門。南岸的奇峰光禿禿地,那便是赤甲白鹽兩山鎖住的峽門。北岸紫陽城,白帝城,城下的漢王廟,江畔的英武石,都一一排列在眼下。
  江流湍急,這時分成兩道水流,一股急流從南岸直內夔門沖,另一股稍平靜,流下白帝城。江心渦流迴旋,水勢洶猛,船不僅顛晃,所有的船夫全部動員。
  在江心穩不住船,船仍向下駛,但船陣的船,卻以奔馬似的向下衝。
  五條船穿越而過,向白帝城下西南角的英武石衝去。
  老舵工尾撓急撥,船亦向英武石下放。
  秋雷和金四娘都走過這條水路,當然知道航道。但金四娘脫身心切,急向舵工夫叫道:「走右面急流,下放峽口。」
  老舵工大吃一驚,變色道:「這怎麼可以?任何船隻皆不敢……」
  「不管!」金四娘斷然叫,又厲聲道:「走英武石遠了許多,我們必須搶在那些快船之前入峽。」
  老舵工急了,大聲叫:「不可以,風險太大,任何船隻想抄捷徑從南道水面下放,不被漩渦掀翻,也會撞毀在夔門前的暗礁上,船粉身碎骨固然勢所難免,人亦無法在水中逃生。姑娘,不可迫人大甚,何苦要我們這些窮苦船夫陪死?」
  船頭的秋雷趕忙叫:「金姐,不可造次,南面航道凶險無比,確是實情,自古以來,從無由那兒下放的船只得以平安下到峽口。」
  一面說,船已進入英武石回水沱,所有的船隻都緩下來了。前面是一艘快船,後面是一艘快艇。
  快船將近英武石,向石下急衝,再一轉船頭,順流向峽口如飛而去,一衝一轉之間,驚險萬狀,眼看船將撞碎在石下,卻在間不容髮中一掠而遇。
  後面的快艇比金四娘的船快些,已超出半舟了,正向英武石急衝,掌舵大漢狂怒地叫:「老王八,你還不穩住船?太爺要先下。」
  老舵工被金四娘迫得情緒大亂,再被快艇上的大漢一罵,心中一慌,便把持不住尾橈,船不但穩不住,更加快下瀉,兇猛地急撞而下。
  船頭的秋雷忍無可忍,抓起一塊木板,一聲虎吼,將木板向快艇上的掌舵大漢擲過去。
  前後船上的人,全都失聲大叫。
  白帝城的西面山脊上,突然響起震耳的角聲。
  快艇正衝下英武石,掌舵大漢全神注意控舟,卻末留意木板射到,「噗」一聲擊中腦袋,「噗通!」水花四濺,人和木板掉下江中,人一閃不見。
  船失去了主宰,糟了!水手們發出轟雷似的驚叫,船首衝向石根,突然一扭,船身急傾,眼看要撞上石巖,船首卻向右扭,被回激的急流扭轉了船頭。
  金四娘的船,卻急衝而至。
  江上叫喊聲大起,驀地「砰」一聲大震,兩艘船撞上了。
  快艇已經半側,船尾被撞,立即大翻身,船上的人全部落水。
  金四娘的船在一撞之下,凶險地不住扭動,傾側,船夫們臉無人色,在老舵工一連串叱叫之下,船險之又隨地從傾覆了的快艇右側衝過,船上水花飛濺。
  秋雷抓住了船艙柱,死不放手,臉色全變了。
  快艇上有一名大漢水性了得,湧身一躍,雙手便抓住了這條船的左舷舷板。恰好在秋雷的附近。
  秋雷的手中還有一條木棍,不假思索的一棍砸下去,「噗」一聲恰好擊中大漢抓住舷板上的右手,大漢手一鬆,沉落水中不見了。
  過了第一天險英武石,船直向翟塘峽口衝去。
  船隊人聲鼎沸,咒罵喊打之聲震耳。
  後面一艘快船急衝而至,有人大吼:「停船!撞翻了咱們的船,走得了麼?」
  金四娘卻向老舵工叱道:「別理他們,走,一切有我。」
  水流湍急,不走不行,前後都有船,相距皆不足五六丈,怎敢停下?在船夫們所放的鞭炮聲和香燭繚繞中,船進入瞿塘峽。
  後面的快船快速追來,驀地艙門拉開一條縫,一名大漢向喝罵的大漢低叫:「李三,不必急於計較,脫險後再說,他們逃不掉的。陶賊已發角聲招引賊伙,可能已發現咱們的妙計了,前面可能有伏兵,快!下峽之後他們便無奈咱們何了。」
  瞿塘峽全長只有二十里左右,是三峽中最短的一峽。兩岸奇峰插天,懸崖百丈,峭壁千尋,礁石林立,抬頭上望可看到一線天,令人頭昏目眩。
  峽算不了險,險的是灘,瞿塘峽的第一座險灘是龍脊灘,也叫黃龍灘,灘北是白鹽蜂,江流滾滾,水面漩渦起伏,令人動魄心驚,船稍一大意,便會流沉江底。灘下方,便是三鉤鎮,有幾條溪流前來會合,水勢更急,這便是早年鐵鎖橫江的所在。
  金四娘的船夾在船隊之中,一瀉而下。
  船隊的尾部,喬家船緊張不捨三十餘艘大小快船,拉長了一兩里,無法看到前面的景況,船頭上的秋嵐、笑粥勒和慕容水叔,急得同熱鍋上的螞蟻,江流太凶險,船隊的航速也奇快無比,想超越勢不可能,只能空自焦急。
  這座灘不太長,也不太凶險,但上航的船隻,必須由江岸的纜夫將船向上拖。上午不會有船上灘,全是下放的船隻。君山秀士的船一馬當先,急瀉而下。半里後,船隊的第一艘船快到了灘頭,勢如奔馬衝下險灘,船夫們吆喝聲如雷。船頭上,江南浪子一身水靠,威風凜凜向下游注視著,手上握了一把大弓,帶了一壺箭。江上船斗船,以弓箭為先,看來他們已有闖關的萬全準備了。
  第一陣戰鼓聲傳出,三鉤鎮的兩岸江灣,出現了無數的尖頭快艇。
  第二聲戰鼓咚咚狂鳴,灘兩岸的巖壁下出現了無數弓箭手,森立如林!聲勢空前浩大。
  已超越三鉤鎮的君山秀士,突然下令道:「回頭,救人須救徹,助飛龍秋雷一臂之力。」
  怪船立即回航,鐘聲三響,水輪放下了,兩舷排列著君山秀士的水上英雄,舷椅護板拉開。現出十二具大弓。潛龍隊的人,分列在前後待命。
  聽到鼓聲,金四娘大吃一驚,再看到灘左右的賊群,便知大事不好。顯然,這些船隊定然是一劍三奇的,鬼使神差,是禍躲不過,她有意脫身,反而無意中捲入其中了。
  「轉船,回夔府。」她向舵工大叫。
  一切都嫌太晚了,船已下瀉,無力回天,任何人也無法令船退上灘頭,船夾在一劍三奇的船隊中,一瀉而下。
  第三陣戰鼓狂鳴,接著箭如飛蝗而至。
  第一艘船上的江南浪子,只射倒了三個人,他船上的水上好漢便有五名中箭落水,船失去主宰,瘋狂地向下面衝去,所有的人全都伏倒在船上躲避箭雨。
  人發了瘋,江也發了瘋;浪發狂,船也發了狂。
  慘叫聲如雷,箭劃空的嘯聲刺耳。
  「轟隆!」第三艘快船橫撞在暗礁上,連翻帶滾而下。
  接著,第四艘船快到了,砰然大震聲中,撞上了前面翻滾著的船,一陣急顫,也翻了。
  金四娘的船在第九艘與第十艘之間,每船相距約有七至十丈,相當遠,但水勢湍急,如果控制不住,撞上暗礁或前面的船便不可收始。
  面臨覆舟或挨箭的厄運,秋雷反而不再害伯了,他無法威迫伏在艙面上的船夫操篙,打落了兩枝勁矢,飛奔後艙,和金四娘一左一右的保護著舵工,解下外衣當兵刃,一面拍擊不斷飛來的勁矢,一面叫:「掌好尾橈,胎公,不走是死,走可活命,不必理會箭,我保護你。」
  金四娘也不怕了,她也用外衣拍擊射來的箭矢,事實上他們的船與一劍三奇的船不同,射來的箭不多,疏疏落地,他倆足以應付。
  舵工當然知道不走也得走,硬著頭皮控制著尾橈,船象醉漢般向下急衝,不住扭動,避過了覆舟,閃過兩艘無人控制的船,向下游瀉去,不久,便接近了灘尾。
  灘下,成了人間地獄。江南浪子的船,正受到二艘尖頭快艇的圍攻。
  殺聲如雷,江面鼎沸。江上船斗船,水中人斗人,展開了一場混戰。後到的船下灘便加入戰圍,黃龍灘奪去了一劍三奇近十艘快船。
  君山秀士的怪船鼓浪而至,去而復回,像一條猛虎衝入羊群之中,「轟」一聲大震,一艘尖頭快艇撞得四分五裂。
  船頭的君山秀士發出一聲震天長嘯,接著吼聲如天雷狂震:「君山昏某在此,不退者死!」
  秋雷的船急瀉而下,衝入了戰圍。
  一艘尖頭快艇斜衝而至,艇上全是操鋒刃銳利刃身狹小的分水刀,吼叫著衝來。
  秋雷向金四娘急急地說:「金姐,你保護艄公,我打發他們。」
  他掩至船側,突然現身。
  巧極!衝來的小艇前面,巴山蒼猿的上身精亦,手中沉重的鋸戰刀閃閃生光。
  「是你!」巴山蒼猿吃驚地叫。
  兩船已相距不足兩丈,眼看撞上了。
  「我!飛龍秋雷。」秋雷大吼,一把棋子已經打出。不知怎地,他這時似乎對水已一無所懼了,人在生死關頭,已無暇注意所懼怕的東西了。
  棋子打出,人化龍騰,凌空撲向巴山蒼猿的小艇。
  金四娘也一聲嬌叱,打出五枚梅花針,一面叫:「巴山蒼猿,你的死期到了。」
  巴山蒼猿最怕金四娘,對秋雷也害怕,不然也不至於將秋雷引誘到炎山才動手,眼看兩人都到了,他大吃一驚,不等棋子飛到,大叫道:「咱們水下見,下來!」
  叫聲中,他向江面跨出一步,直挺挺地沒入水中不見。
  「啊……」快艇上中針和被棋子擊中的人,慘叫著紛紛仆倒。
  船仍向前衝,但勁道已消失大半。「砰」一聲響,撞中客船的尾部。
  秋雷已落下快艇中,劍出鞘風雷俱發,三蕩三決,小艇上十二個人只有三個人跳水逃生。
  船尾部被撞,立即船舷折裂,波浪一湧,江水向艙裡灌。
  老舵工叫了一聲苦,乘金四娘身形未穩的瞬間,往水裡一跳,逃命去了。
  巴山蒼猿剛好在船邊出現,露出腦袋叫:「下來,水中見真……」
  話末完,金四娘手一揚,他嚇了一大跳,立即潛入水中:
  秋雷將船上的屍體全丟入水中,向心慌意亂的金四娘招手道:「金姐,下來吧,咱們乘小船脫身。」
  金四娘六神無主,依言跳下小舟。兩人總算對操槳術有點領悟,各抓一枝短漿,一左一右,拚命將小艇往江右岸劃去。
  巴山蒼猿還不知道秋雷和金四娘換了船.他已潛至船的另一面,向附近的一艘小艇大叫:「楊舵主,這兒來。下水,把這艘鳥船弄翻,飛龍在那艘船上,弄他下水:」
  十二名大漢全往水裡跳,像十二條大魚。
  客船上舵工跳水走了,船夥計和客人全躲入艙中,後舶在漏水,船在漂浮,艙面不見有人。
  船一陣扭動,搖晃,巴山蒼猿仍然在船這一面浮游,一面向船上大叫:「下來!姓秋的,金母狗,你們躲在艙中龜縮得住麼?船翻了,你們還躲得了麼!」
  秋雷和金四娘,已將小艇划出十五六丈外去了,被五艘船從中隔住,在水中不可能看見他們的船啦!
  江面闊僅二十餘丈左右,水勢兇猛,洶湧澎湃滾滾奔流,擠上了四五十艘船,整段江面殺聲震天,兩側干尋峭壁回聲震耳。
  金四娘和秋雷駕船向右靠岸,但不易衝出船陣,船象醉漢般扭動搖擺,只能順流而下。金四娘一面劃一面說:「雷弟,萬一失敗,咱們夷陵州見。」
  「在何處?」秋雷問。
  「在爾雅台,不見不散。」
  「好,不見不散。」
  兩人不會控舟,東搖西晃向下沿,向三艘纏在一團的船漂去。秋雷心中大急,全力一撥短槳想將船向右撥,豈知船身一扭,船尾猛轉,反而向喊殺連天的三艘船撞去,尾部一扭即至。
  那是江南浪子的船,另兩艘是巴山蒼猿的水寨好漢,船面及艙頂,一對對高手正在生死相拼呢!
  「砰」一聲大震,撞上了。
  秋雷驟不及防,上身向水面栽,他百忙中一漿下拍,「叭」一聲水響,身軀凌空上升。
  金四娘卻禁不起小艇的顛簸,秋雷那一槳,將小艇震得猛地反撞而行,幾乎翻覆,歪歪斜斜地斜衝三丈外。金四娘腳下一虛,重心頓欠,跌倒在艇中,似乎手腳都軟了,掙扎難起。
  秋雷吃了一驚,他無法向下落了。千緊萬緊,自己的性命要緊,他顧不了金四娘,連翻三個空心觔斗,向江南浪子的船尾疾落。
  兩名赤身大漢正聯手狂攻掌舵的大漢,見有人從天而降,有一名赤身大漢火速轉身撲到,分水刀劈面就是一刀。
  秋雷身形一扭,避過一刀雙足踏實,一聲怒吼,短槳兇猛地斜揮,奇快絕倫,「噗」一聲擊中大漢的左胯骨。
  「啊……」大漢狂叫著倒了,飛墜江心。
  江南浪子眼角瞥見有人登船,扭頭一看,大叫道:「是秋老弟麼?你還沒……」他想說死字的,又急忙住口。
  另一名亦身大漢是個分舵主,飛躍下水大叫:「飛龍秋雷,飛龍……」
  這傢伙不叫倒好,叫了對秋雷大大有利。上次南鄉峽口江灣的激鬥,秋嵐冒允乃弟秋雷,操舟術震懾水上群雄,險灘毀船人仍末死,賊人早已聞名喪膽,聽分舵主一叫,膽戰心驚的賊人立即見機逃命,紛紛跳水。
  秋雷躍至船頭,大喝道:「飛龍秋雷到,擋我者死!」
  跳水跳得慢的兩名悍賊同聲虎吼,回身持刀保命自救。秋雷短槳疾揮,誘兩賊揮刀接招,然後反手拔劍,揉身槍入,招出「平分秋色」,一聲便中。
  「啊!」右面的賊人狂叫。
  江南浪子如飛而至,長劍疾揮,左首的賊本已中劍,腦袋突然飛拋丈外。江南浪子飛起一腿,將賊人的屍體踹下江裡,向秋雷叫:「秋老弟,你來得好。」他轉向手下叫:「今天與巴山蒼猿決一死戰。」
  秋雷無暇和江南浪子答話,用目光搜尋金四娘的船,附近的船仍在纏鬥,殺聲震天,金四娘的船早已不知去向。
  江面上人頭出沒,水中有人拚命,人和船都以相當快的速度向下游漂流,滾滾江流波濤洶湧。大多數的船隻失去了主宰,人只顧拚命而忘了操舟。
  下游不遠處,君山秀士的船剛轉頭向下衝,「砰」一聲大震,又撞翻了二艘小艇。巴山蒼猿的人無法登船,上一個死一個,怪船水輪鼓動如飛,宛若虎入羊群。但君山秀士知道纏住了相當冒險,如果被賊船夾住,賊人上下齊攻,脫身便不容易了。加上不時有冷箭射來,防不被防,如果巴山蒼猿用火箭向他的船進擊,豈不糟透?江峽中不像在洞庭湖,水勢湍急江面狹窄,暗礁崖岸凶險萬分,漂流下來的破船聲勢洶洶,以萬鉤力道向下撞。
  他的怪船只有前面禁得起衝撞,左右後同樣禁不起撞,所以沖翻了四艘賊船後,他看出了危機,立即轉頭向下駛,他必須遠在船陣外圍方能發揮怪船的威力。
  君山秀士和毒王站在船頭,向船陣纏鬥處大叫道:「飛龍秋老弟,快來會合。」
  秋雷根本不認識君山秀士,未加理睬,同時,殺聲震耳,水聲如雷,也聽不真切,他向江南浪子叫:「夏兄,別忙找巴山蒼猿,金四娘不會水,她的船不見了,快找她,快!」
  不但金四娘的小艇不見了,連先前乘坐的客船也不見啦!四周只有小艇和一劍三奇的快船纏鬥不休。
  水勢湍急,雙方的船皆向下游沖,勢如奔馬。不知不覺的,船己到了風箱峽下游,正向黑石灘急漂。
  瞿塘峽長不過二十里,起至英武石,終於黛溪口,黛溪口之上十里便是黑石灘。船過了風箱峽,便進入了黑石灘口。
  黑石灘也叫鐵灘,更有個可怕的名字「鬼門關」。俗語說:「新灘洩灘不算灘,鐵灘才是鬼門關。」其實,這三座灘是三峽的三大險灘,鐵灘只比其餘兩灘險些而已。黑石灘一帶,河床密佈著鐵一般的奇異怪礁,江水似乎倒瀉而下,稍一大意,船便會粉碎。
  江南浪子夠朋友,立即向鄰船大叫:「百韜兄,傳口信,快找金四娘。」
  現在沒法找尋,江面大亂,船移動困難,如何找法?水勢湍急,江南浪子和秋雷上了後艄,向掌舵大漢下令往右岸移。
  右岸距千尺峭崖不遠,兩艘巴山蒼猿的小艇,追逐著一艘快船,形勢危急。快上船,玉面郎君正被五名赤著上身的悍賊圍攻,除了後面還有五名高手支撐之外,其他的人死傷殆盡。船在打旋,追逐的兩艘小艇行將接近,岌岌可危。
  江南浪子催船急進,可是晚了一步。轟隆兩聲大震,玉面郎君的船突然撞在峭壁上,船右舷止即破裂。
  已經無法挽救,秋雷抓趙一根長漿,全力向剛靠近破船的一避小艇擲去,大吼道:「陶子安接著!」
  小艇上的人,赦然有巴山蒼猿,他不再上玉面郎君的船,挫身撇刀,要將長槳打落,「咯」一聲暴響,撇中了,但竟未能將槳撥開,漿頭拔開漿尾卻反擊,勢逾萬鈞,一掃之下,三悍賊狂叫著跌入江中。
  「你還沒死?」巴山蒼猿變色叫。
  江南浪子舉手一揮,船以全速向小船撞去。
  秋雷躍至船頭,作勢撲向小艇。
  巴山蒼猿接了一飛槳,心中大駭,沉重的鋸齒刀格不開木槳,雙方的修為相差太遠,無法在船上拚命,哈哈一聲長笑,他突然滑下水中,水花一湧,不見了。
  金四娘呢?她在上游右岸附近,接近倒吊和尚右側。倒吊和尚,是風箱峽南岸的一座江旁怪石。
  她的船順水漂流,居然沒有其他的船追來。她慌亂的用槳亂撥,船就是不聽她的指揮,急得她直冒汗。慌亂中,她扭頭一看,遠處她原來乘坐的客船,剛好被巴山蒼猿弄翻,正在水中找她和秋雷哩!
  上游三五十丈,一艘快船正沿崖根下駛,靈活萬分。在險象橫生的崖壁礁石間駛動如飛。船上站著笑彌勒和秋嵐,正焦急在呼叫。但她看個清兩人的形狀,只看到左方飛馳而至的另一艘小艇。
  小艇上,九華羽士和玉虛子哈哈狂笑、漸來漸近,玉虛子的得意怪笑刺耳,吼聲如雷地叫:「母的在這兒了,先把她弄到手再說。」
  九華羽士火速脫掉道袍,露出裡面穿的水靠,向操舟的悍賊們叫:「停住,不可接近二十丈內。母貨不會操槳,必定不會水,咱們下去,光將她灌滿一肚子的水再說。」
  「噗通通!」兩名老道躍入水中,小艇上也下去六名悍賊。
  金四娘心中叫苦,這次完蛋了,跑不掉啦!她只能手忙腳亂全力划槳,船卻在激流中扭動轉圈。
  船在轉動、扭旋、搖擺、飄浮。葛地,右舷伸上一支大毛手,扳住了舷板。
  她一漿劈出,不許毛手沾船。
  「砰」一聲暴響,一漿落空,毛手不見了。接著,五把鋼鉤鉤住了左舷,小艇突然翻覆。
  「哎呀!」她驚叫,隨小艇翻倒,英雌落水。
  一隻大手抓住她的小腿向下拖,江水一嗆,她陷入恐怖昏眩的境地。總算她了得,全力收腿鐵手疾伸,抓住扣住她小腿的大手,大手齊腕而折,被她硬生生捏斷了。
  接著,另一大手抓住了她的頭髮向下拖,她咕嚕嚕直喝水。手腳全軟了,但覺眼前一黑,人事不省。
  上游,喬家的快船正向下急駛。
  秋嵐的船原來走在船隊的後方,惡鬥一起,他心中大急,立即要求翻江鰲設法超越。翻江鰲對三峽的水道了如掌指。毫不猶豫將舟向右偏。船在激流中跳躍,向黃龍灘急衝。同時,船頂的木柱上,升起了水上飄的旗號。
  「升起喬家的旗號。」笑彌勒叫。
  慕容永叔親自動手,將綠色的三角旗扯上了桅頂。果然不錯,右岸的箭手放過了他們的船。
  秋嵐站在艙面,搜尋金四娘的客船。船沿右岸急瀉,好不容易才避開了纏鬥不休的船團,驚險萬丈的閃過無數巖礁和渦流,到了風箱峽。
  遠遠地,秋嵐發現了金四娘的客船,喜極大叫道:「瞧!就是那一艘客船,咱們得趕快些才行。」
  他歡喜得早了些,相距還有五十丈左右,客船一陣急晃,突然翻覆。
  「糟了!」他絕望地叫。
  船隊激鬥,拉長了兩里以上,喊殺聲漸稀,船影分散成一團團地。他看到客船翻覆處有一艘破船,三艘快船,四艘小艇。靠岸處,也有五艘大小船隻。他看到一艘快船撞毀在崖岸旁,卻末留意另一艘快船上有弟斯秋雷。
  「周兄,是否可以加快些?」秋雷急地向翻江鰲叫。
  「兄弟已盡全力,再快便不易控制了。」翻江鰲苦笑著答。
  賊到底是賊,勝得敗不得,勝了亂糟糟,敗了如山倒。兩群好漢都是些亡命之徒,也是些烏合之眾,開始時奮勇當先,久了便士氣消沉,沒有約束,便成了各自為戰的局面。同時,水勢太急,航道凶險,想約束也力不從心,只消有一條船翻覆,船陣便亂。
  船上廝殺肉搏,無法控制船艇,怎能不亂?從黃龍灘至風箱峽,雙方的船撞毀沉沒,不下三十多艘,船在漂流,入也在漂流,真正死傷在水中的並不多,水色略渾,逃命容易,險灘難不倒這些水中好漢,入水之後便安全了,所以江面到處都有人在浮游,不住向兩岸逃生。
  秋嵐看到金四娘的客船翻了身,急得直冒冷汗,等船到了覆舟處,水中己看不到人影了,翻覆了的客船,也漂出三十丈外,船底朝天,時隱時現向下漂浮。
  「糟了!金四娘定已落在巴山蒼猿之手了。」秋嵐抽著冷氣。
  「金四娘真在剛才那艘船上?」笑彌勒急急地問。
  「是的,但船已翻覆……」
  「很難認定是巴山蒼猿的人所擒走,會不會沉沒江底呢?」
  「那……那豈不是一切都完了?」慕容永叔變色地叫。
  船在附近上下繞行,三個人心中皆暗暗叫苦。
  秋嵐一咬牙,將毒王所贈的三瓶解藥交與笑彌勒,指示了用法,說:「這是從周起潛那兒得來的解毒藥,雖難治蠱毒,但可以除毒,至少可以減少痛苦。目下事急矣,解蠱期限只有三天,我必須盡速找到金四娘。請在巫山縣等我,我找人打聽打聽。」
  不管笑彌勒肯是不肯,像一條魚般滑入水中,向右岸游去,冉冉去遠。
  江岸有人不住往上爬,都是些翻了船的好漢。他希望找到客船上落水的人,問一問金四娘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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