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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趙雍墓距城北僅兩里地,更鼓聲隱隱可聞。
  三更末的更鼓聲傳到,斗轉星移。趙雍墓的四周荒墳間,三十餘名身披白袍,戴了頭罩的怪影,紛紛向墓台前的草坪集中。
  只片刻間,便在趙雍墓前布下了暗含章法的陣勢。以墓台為中心,成半弧形席地而坐,八方各有一人,遠距五丈面向外戒備。
  不久從西面通向墳場的小徑出現了三兩成群的人影。顯然,這些白袍人早已在四周潛伏,甚至早已將整座墳場予以搜遍了。
  四史初的史鼓聲傳到,先後已到了十六個黑衣人。第十七名是黑旗令主,以後還有人陸續到達。
  正西把守的白袍人,同最先到達的三名黑影,發出一聲奇異的信號。三個黑影在三丈外止步,由中間的黑影回答了三聲信號,然後低聲道:「南路會友符欽,奉命前來聽候差遣。」
  白袍人讓往一旁,也低聲道:「符會友請進,會主已到了。」
  黑衣人全部一色勁裝,帶了兵刃,在墓台前留下的半弧形空隙中落坐,一個個神色肅穆,一言不發。連同先到的三十二名神秘的白袍人,共有四十九名之多,龍虎風雲會的重要人物,幾乎精英齊集,算是近來最大的一次盛會了。
  月黑風高,夜色朦朧,遠處樹林中飄來淡淡的屍臭,平添三分恐怖,加以三十二名白袍怪人的形影像是殭屍幽靈,附近又是荒塚圯墓,所以更是令人毛骨悚然,此情此景,委實使人湧起此身已在陰曹鬼域中的感覺。
  鴉雀無聲,除了四周八名擔任警戒的白袍怪人不時走動外,其他的人皆席地而坐,不言不動。久久,面南背北而坐的白袍人,用特有的尖厲刺耳嗓音徐徐地說:「這次大會延期舉行,諸位不必追問原因了。這幾天來由於大地之龍的出現,本會在梓潼折損了不少得力弟子,事出突然,幾乎令本會措手不及,想不到此人竟然成了本會的心腹大患,此人不除,後果堪虞。因此,本會主召開這次大會,一方面是對付大地之龍,一方面對付已到達成都的天玄劍那一群自不量力的匹夫。日下他們巳啟程北來送死。因此,咱們必須早作提防,決定下手剷除的良策。」
  會主右首的一名白袍人緩緩接口道:「啟稟會主,在未正式派任弟子之前,務請追究黑旗令主今晚為何僅單身前來赴會的像故。」
  黑旗令主坐在大漠之狼符欽的下首,安坐不動。
  會主的目光,凌厲地落在黑旗令主的身上,冷冷地問:「葉壇主,金劍龍鏢與天南三劍的老大為何不來?」
  「他們需接應由各地趕來的盟下弟兄,無法抽身。」黑旗令主不動聲色地答。
  「貴盟的弟兄,一早便離開梓潼,秘密撤走,目下何在?」
  「梓潼城風聲甚緊,為免招引對頭的注意,不得不撤離。」
  「誰授權給你擅自將人撤走的?」會主冷笑著問。
  「會主並未限制黑旗盟弟兄的行動,沒說過不許離城。」
  「哼!本會主清楚地記得,在順慶親自下令要你帶人在城中候命,你敢曲解本會主的法旨?」
  「屬下並未曲解會主的法旨,不然便不會前來與會了。」
  「真人面前不說假話,葉壇主,你已得到小羅山的消息。」
  黑旗令主點點頭,沉著地說:「屬下不否認。」
  「你有何打算?」會主陰森森地問。
  「屬下正在左右為難,拿不定主意,正要請會主指示。」
  「我只問你的打算,和如何為難法?」
  「屬下的家小已落在天玄劍之手,委實不知如何是好。」
  「原來你早已存心觀望,因此將人撤出梓潼,是想趁機叛會,是不是?」
  「屬下如果存心叛會,今晚也就不會前來了。」
  「那是你因為體內奇毒未除,不得不來,是吧?」
  「事已至此,會主想必知道屬下的困難所在。」
  「打開天窗說亮話,你還是死心塌地為本會效力,勿生他念好些。你的人撤至鳳凰山,已在六指琴魔杜護法一行二十六人的監視下,任何人也休想妄動。」
  「哦!原來會主已有周詳的打算了,但會主故意遣走六指琴魔,難道他就不會從屬下的盟友口中得悉人質已被天玄劍救走的消息麼?」
  「本會主已有周詳準備,丹扎活佛在他身畔寸步不離,嚴禁他和貴盟的人打交道,只等動手令下動用他的天雷琴足矣!他永不會知道小羅山的事。小羅山內主壇被大地之龍所挑,只有你盟下的弟兄知道。本會主早已知道你派有弟兄在內主壇臥底,你撤出梓潼之前,本會主已有提防你叛會的大計。目下正值用人之際,本會主不追究你的過錯,已是法外施仁,你該知道自愛才是。昨日大地之龍放出小羅山被毀的消息,凡是曾聽到這消息的人,本會主已經全部加以處決了。外主壇在五婦山的弟子,以及在此地駐守的北路香案會眾,六十九名全部都就地處治,不留活口,以免擾亂弟子們的心神。而你卻未受牽連,原因是留你有大用,本會主已是大發慈悲了,你必須知道感恩才是。你的子侄落在天玄劍的手中,他們不會為難你家小。本會主已派人相機救人,你必須為本會盡忠效力,不許胡思亂想。今晚會後,你不必回鳳凰山了。如果你不知好歹,存心叛會,不但你和貴盟的弟兄大禍立至,本會主也將下令給救人質的弟子,一舉屠盡所有的人質,決不寬貸。去,叫在外面已被監視的天南三劍的老二老三參予大會。你三人今後追隨在本會主身邊,不許擅離。」
  黑旗令主馴順地站起行禮,應喏一聲,向西便走。不久,帶了神劍高文湘、和魅劍顏展鴻大踏步轉回。後面,一個披黑袍戴黑頭罩的人緊跟不捨,直至三人參見會主就坐之後,方悄然退去底入夜幕之中。顯然,外圍還有不少警哨監視看每一角落,外人委實不易接近墳場。
  外圍警哨位於墳場四周,相距會場僅百十丈,人數眾多,全是被黑袍戴黑頭罩的高手,監視網十分周密。但天色太黑,想全部封鎖亦頗易:正南和正北兩面,兩批黑影正逐步深入,小心翼翼地接近透過了外圍警戒網,漸漸接近了墳場。每個人的右臂上,各纏了一幅白布,蛇行鷺伏形如鬼魅。
  除了在會場外擔任警哨的八名白袍人之外,二十四名白袍人以會主為中心,向兩側成半弧形延伸。看不見他們的真面目,無法分辨他們的身份。
  黑旗令主挪了挪七星劍,沉著地問道:「請問會主,屬下奉命追隨在會主身旁,那些盟下的…」
  「你盟下的弟兄,用不著你關心了。天玄劍和白衣神君等人,這兩天內可能趕來,屆時蟠龍劍客薛護法,將率領你屬下的盟友與他們一拚。」
  「他們不會聽命的……」
  「你可以放心,他們會聽的。你們三個人將以新面目出現,死心塌地的為本會盡力,由你不得。符會友給他們每人一顆易心變性丸。」
  大漠之狼應聲在懷中掏出三顆青色丹丸,遞過說:「葉壇主,這些丹丸保證不是毒藥,服下啦!」
  黑旗令主臉色一憂,凜然地說:「不是毒藥,在下拒絕吞服。」
  大漠之狼臉色一沉,陰森森地不悅地說:「葉壇主,不必推三阻四耽誤時刻,時光寶貴著呢,天明之前,咱們將大舉殲滅大峪山主一群死囚,會主還得計議和安排一勞永逸的大計,沒空和你窮囉嗦了,拿去吞下。反正服下後有百利而無一害,死不了的,大驚小敝對你沒好處。」
  不是毒藥而是易心變性丹,這是一種可改變性情的奇藥,耳鼠解毒丹可能毫無用處,黑旗令主豈敢吞服?當下便待站起,大漠之狼巨掌一伸,手臂橫過中間的神劍高文湘,閃電似的按在黑旗令主的肩上,叱道:「不許妄動,由不了你,吞下。」
  黑旗令主想反抗,但力道難發,按在肩上的掌重有千鈞,大拇指已扣在肩上井穴上,反抗無力。
  神劍高文湘見大漠之狼的手橫在胸前,顯然對方根本沒將他天南三劍放在心上。他臉上露出陰冷冷的笑意,左手一抬,半分不差地扣住了大漠之狼的曲池穴,冷笑道:「符兄,有話好說,何必動手相迫?」
  大漠之狼的呼吸像是停住了,他渾身刀槍不入,不怕點穴術的打擊點制,這時卻被功力相差甚遠的高文湘所制住,渾身像被電掣,氣血自散,身軀麻木,想掙扎已力不從心,不由他不驚,久久方恐懼地叫:「你……你放手……」
  「咦!」會主倏然站起,訝然驚叫。
  同時站起的還有兩個白袍人,他們原在右面下首的末端,在頭罩和白袍的掩飾下,除了少數心腹之外,其他的人不可能分辨出他們的本來面目和身份。
  但由坐次看來,在三十二名白袍人中,他倆的地位該是最低的兩個。
  其他的人都怔住了,大漠之狼符欽的藝業,在所有的知名特殊會友中,雖不是最高明的一個,但在武林中已算得是超群人物,在塞外聲威遠播,在中原也大名鼎鼎,比中原的十六高手名宿有過之而無不及。他也許和黑旗令主不相上下,但比天南三劍可說高出多多,為何在神劍的手一觸之下,竟然會毫無抵抗之力?委實令人難以置信。
  黑旗令主和魅劍及時站起,急退三步離開原地。
  大漠之狼身側的一名青衣老人,猛地一聲沉喝,身軀斜扭,一掌向大漠之狼身側的神劍劈去。
  神劍右手一帶,將大漠之狼用來□掌,接著右腳從大漠之狼的身下蹬出,「噗噗」兩聲悶響,青衣老人收招不及,一掌劈中已渾身發軟的大漠之狼脊心。同一瞬間,神劍的一腳也踹中青衣老人的胸腹交界處,胸骨應腳盡裂。
  神劍飛躍而起,喝聲「快退!」三人身形似電,火速退出三丈外,變生倉促,眾人不及阻止。
  會主大喝一聲,首先衝出。右下首早已起立的兩個白袍人,身形如白虹經天,比會主更快,一閃即至,喝道:「站住!走得了麼?」
  神劍已領先退出五丈外,一聲虎吼,左手疾揚,正西聞警轉身意欲攔截的白袍警哨「啊」一聲狂叫,衝倒在地。
  「我斷後,先撤離險境。」他向黑旗令主兩人沉喝,讓在一旁。接著撤出紫虹閃閃的佩劍,向追到的第一名白袍人揮劍截出。
  「錚」一聲暴響,雙劍相交,兩人同時向左飄退八尺。
  「咦!」白袍人訝然叫,又道:「你……你是…」
  神劍定下身形,哈哈狂笑,大聲道:「長春子,別人無恙,咱們二度相逢了。我,大地之龍,現出你掩藏在頭罩下的真面目來吧。」
  十丈外,火光乍起,墳場邊緣的荒林中,接二連三燃起了三二十支明晃晃的桐油火把,上百名老少一線排開,吼聲震耳:「誰要群毆,咱們奉陪。」
  「天上有七星,大地黑旗盟」右端的四五十名黑衣人齊聲怒吼,聲如天雷狂震。
  雙方相距五六丈列陣,中間,中海摘掉黑髯,抹掉臉上的易容物,脫掉外衣,露出本來面目。紫色勁裝,腰上有插了飛刀的皮護腰,火光下,威風凜凜,豪氣飛揚。他身後,黑旗令主和魅劍徐徐後退至黑衣盟友的陣中。身前,被稱為長春子的白袍人屹立不動,左右多了三名白袍人,後側是頭罩兩側繡有金龍朱虎的會主。會主身後,龍虎風雲會的人左右列陣,雙方劍拔弩張,惡鬥一觸即發。火把的畢剝聲打破四周的沉寂,火光搖搖。
  會主拔劍出鞘,舉劍尖厲的叫道:「大敵當前,生死存亡在此一舉,弟子們……」
  話未完,南端的黑暗樹林中,突傳來「叮咚」兩聲弦響,踱出三名灰衣人。中間那人赫然是六指琴魔,一手抱著他的天雷琴。左面那人是天玄劍,左手挾了負責監視六指琴魔的丹扎活佛。大和尚一身紅袍,在火光下極為觸目,像條死狗般被挾在脅下,渾身軟綿綿地。右首那人,是大名鼎鼎的大峪山主九天大鵬雍仁傑。
  接著,西北角二十丈外的荒塚中,火光再明,白衣神君首先現身,領著十二名大峪山的英雄,高舉火把向左右閃開。中間,徐徐站起一個銀髯拂胸的老人,和一個髮髻如銀的老太婆。兩人身後,共有五十餘名男女,其中有長春子一手所組成的英雄會中三十餘名武林名宿,有男有女,有僧有道,全被請來了。一群人像一陣風,掠刮而來。
  「四絕秀士,縹緲仙子!」幾名白袍人失色驚叫。
  被喚為長春子的白袍人突然向後掠走。中海一聲長嘯,跟上大喝道:「長春子,要想逃麼?」
  白袍人一聲怒嘯,回頭猛撲,劍動風雷驟發,放手搶攻。
  「錚錚錚錚……」震耳的雙劍交擊聲連珠暴響,似電的光華和淡淡紫虹急劇地糾纏,人劍難辨,攻勢奇猛奇疾,罡風劍氣直迫兩丈外,沙石草葉紛飛,旁立的人皆向後急退。
  中海連退丈餘,仍未搶回主動。他趕忙定下心神,用上了壺中癡所授的保命三招,再退了八尺左右,終於穩下來了,加上他的如意身法相輔,更見神奧,但見他輕靈地移動,追電劍信手揮灑,身前人余的空間中,封得風雨不透,對方宛若萬道光華的劍影已籠罩了他,卻無法攻入他所封的空間中,看上去他的處境極為凶險,不明內情的旁觀者俱不由替他捏一把冷汗,緊張地注視著鬥場。
  四絕秀土臉色緊張,但仍沉著地向身後的同伴說:「諸位朋友,可認得天機劍法麼?請留心細察這位白袍怪客的攻勢,招招指向心坎,劍上帶有罡氣所發的特殊厲嘯,說明他就是長春子。瞧,另一位白袍人,八成兒是長春子的大弟子湖海散人。如果諸位仍對老朽的話懷疑,那一位認為功力可以和湖海散人匹敵的朋友,可和他打打交道,不怕他不露出狐狸尾巴來。」
  沒有人上,他們都被眼前的惡鬥吸引住了。
  六指琴魔來勢甚緩,在五六丈外便接過天玄劍手上的丹扎活佛。
  「杜護法,用天雷琴先制住他們。」會主情急大叫。
  六指琴魔冷笑一聲,在四丈外止步,手一振,丹扎活佛的屍體凌空而飛,飛越四丈空間,「叭」一聲摔在一座墳頂上,骨碌碌地向下直滾,恰好在會主的腳下停住。
  他冷冷地說:「會主,老朽奉命監視黑旗盟的人,遇上了兩位故友,丹扎活佛竟然膽大包天在老朽身後暗算,禁止老朽與故友敘舊,所以老朽將他破了氣門,斷了他的任督兩脈,帶他前來聽候會主處治。」
  「先制住這些人……」。,。
  「不!老朽不聽你的了,捨甥已有手書交由施老弟帶來,他已經快到成都了。天雷琴老朽不想動用,但如果有人妄想逃走或者胡亂出手,自然又當別論。會主,目下天下群雄皆已到齊,正是你死我活放手一拚的大好機會。七曲山落魂崖的毒計,不必指望了,洞庭王已帶了數百名弟兄,到那兒替你善後啦!你不該因大地之龍在梓潼鬧事,而離開七曲山前來送死的,替長春子賣命打江山的大計落空了,找縹緲仙子報仇的事也難如願,老朽真替你惋惜。」
  他的話聲有如沉雷,故意說給眾人聽的,微頓又說:「練武人練至化境,彼此的功力藝業相差不會太遠,今晚咱們這些人藝業大都勢均力敵,在場的人如果不願拚命,盡早言明,可退至正西遠出五丈外。但貴會的白袍高手,皆是元兇首惡,必須下場,施老弟給你們公平一決的機會。老朽言盡於此了,誰想乘亂逃命,他必須先死。天雷琴可制百丈以內的人,沒有人能在瞬息間逃出百丈外,最好不要以身相試。事已至此,毒娘子,何不現出你的真面目?」
  會主袍袖一揮,霸道的三種暗器像是滿天花雨,同三人射去,人影亦動。
  三人突然向後退,「叮咚」兩聲弦鳴,會主剛衝向外側的身軀,驀地晃了兩晃停住了。
  三種暗器全落在三人的先前站立處的墳頂上,悉數落空。
  六指琴魔冷笑一聲,接著說:「毒娘子,像你這種殘忍的舉措,如果能成事,豈不是老天爺無眼麼?你和長春子勾結的陰謀,瞞不了天下人的耳目。你所用來控制會眾的龍虎金丹,已經成了廢物。大地之龍帶有大批解藥,早已準備解救被迫從賊的人,控制的人質又被救走,你不必再指望有人替你賣命了。老朽不願殺你,偌!你的死對頭縹緲仙子藍大嫂,正等候向你索回火燒木蓮花苑的血債呢!」
  丙然不錯,縹緲仙子正站在一座墳頭上,手中的寶劍光華摺摺,泰然地接口道:「毒娘子,以往老身認為冤家宜解不宜結,三番兩次放你逃生,想不到你偌大年紀,依然難以或忘,陰魂不散地死纏不休,至死不悟。老身一念之慈,不知枉死了多少無辜,你如不死,天道何存?你我該作個了斷啦!你的毒劍歹毒絕倫,一手三暗器武林聞名喪膽,銀刃皮背心可辟寶刃,難道說,還怕老身勝得了你?上吧,老身等著你。」
  雙方答話,最遠處三名白袍人以為機會到了,悄然脫下頭罩和白袍,向後飛竄。
  「叮咚咚」一陣直震心脈的琴聲響起,三個傢伙「呃」一聲輕叫,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翻滾呻吟著。
  「誰再敢考驗我六指琴魔?」六指琴魔冷冷喝問。
  相距在十六丈外,三個傢伙居然被琴音所制,把所有的人鎮住了,一個個毛骨悚然地注視看逐漸停止掙扎的同伴。
  會主扭頭向和中海激鬥的白袍人看去,那兒正展開凶狠無比的激烈拚搏,飛騰著的劍影令人望之心驚,劍氣的撕裂聲和撞擊聲驚心動魄,不易看出到底誰可穩佔上風。表面上看來,中海的紫色劍影似乎施展不開,但有驚無險,不管攻來的光華是如何兇猛,卻始終無法契入他用劍影形成的護牆。一旁,一男三女四個青年人,正緊張地注視著鬥場,狂丐則在一旁壓陣,阻止四個青年人插手介入。
  她長吁一口氣,毅然脫掉頭罩,撕掉白罩袍,現出了廬山真面目,赫然是曾在順慶鳳山脅迫中海的鄒瑞月。
  接著,四名白袍人也脫下偽裝,是兩男兩女,男的是文英、文彥;女的是玉芬、玉芳。上次文英左肩井挨了中海一飛刀,大概傷勢已經痊可。玉芳化名瑞華,上次左脅背也挨了一劍,傷勢也好了。四人在她左右分立,徐徐撤劍。
  她向縹緲仙子迎去,咬牙切齒地說:「我毒娘子今天又栽在你手中,沒話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一生心血,盡岸東流,你我恨重如山,必須有人劍鋒飲血,肝腦塗地,至死方休。」
  「主母,讓奴婢們先上。」玉芳沉聲道。
  毒娘子長吁一口氣,也許是天良發現,也許是發覺大事已去,報應臨頭,黯然地說:「不上枉死何益?趁我還有一口氣在,逃命去吧?」
  文英扭頭回顧,向後面的人大叫道:「諸位當年入會之時,曾對天盟誓,在香堂發下洪誓大願,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目下本會的大敵已至,正是生死關頭,理該奮力同心除殲這些跳樑小丑以竟全功,為何畏縮不前!坐待良機……」
  「小賊住口!」
  一名花甲黑衣老人怒叱,接著說:「毒娘子用毒藥控制咱們的性命,扣押家小作為人質,迫咱們替她賣命致死,你認為咱們是甘心情願的?哼!咱們留一分情義,不起而報仇雪恨,已便宜了你們,你還敢提當年入會的事?多年來,咱們竟然不知道會主就是為人所不齒的毒娘子,被奴役多年,委實不甘心。朋友,咱們反抗的時辰到了,宰掉那些狗腿子賊爪牙,方消心頭之恨……」
  話未完,十五名黑衣人中,倒有十三名同聲應和,吶喊一聲,拔兵刃作勢向白袍人撲去。
  「且住!不需諸位相助,正如九江豪客陳老先生所說,留一分情義。諸位在一旁袖手旁觀可也。」六指琴魔用直薄耳膜的嗓音大吼,阻止眾人動手。
  二十五名白袍人中,突然響起一聲暴吼:「拚了!」聲落,二十五人對齊向東面突圍逃生。
  六指琴魔哈哈狂笑道:「眾叛親離,末日已至,你們仍圖作困獸之鬥,果真是至死不悟,報應臨頭,哈哈!通通給我留下!」
  一陣奇異的琴音破空疾飛,宛若千軍呼號,萬馬奔騰,令人聞之神智大亂,氣血直衝腦門。
  「殺!」白袍人中,響起淒厲的怪吼。
  天玄劍這一面的人,已經向後退出,白袍人先前口叫「拚了」,其實卻是向後逃命。火光下,二十五個人神智昏亂地亂衝,在琴音中互相殘殺起來,刀光劍影飛騰,慘叫厲吼聲驚心動魄,逐漸向東移。
  大峪山主撤劍躍出,奔向和中海狠拚的圈子,同在旁仗劍戒備的另一名白袍人冷笑道:「湖海散人,如果老夫所料不差,那晚夜襲大峪山有你閣下一份,該你還我一個公道了。穿長袍戴頭罩礙手礙腳,何不脫下來放手拚個你死我活?」
  白袍人不再發話,三把兩把脫掉頭罩白袍,露出本來面目,果然是湖海散人。他自知必死,反而冷靜下來,一聲豪笑,劍幻千道虹影,飛撲而上。
  另一面,四位名宿截住了文英文彥和兩女。毒娘子的毒劍發出可怕的厲嘯,和縹緲仙子接上了。
  中海仍和白袍人狠鬥,兩人渾身大汗,劍勢仍然凶狠無比。他開始易守為攻了,勢均力敵,他已看出白袍人早想脫身,因此不顧一切展開反擊,纏住對方不許撤離,冒險進擊劍勢逐漸發揮電劍的神奧威力,他達到目的了。
  「啊……」慘號聲乍起,文英兄弟倆幾乎同時被殺倒地。
  「躺下!」叱喝聲如沉雷,接看是一聲淒厲的尖叫,玉芬的劍拋出三丈外,人亦向後倒。
  縹緲仙子和毒娘子已換了五次照面,各攻了近十招。老太婆畢竟不愧稱前代三大高手之一,手中劍夭矯如龍,攻勢極為狂野辛辣,進退間輕靈而又兇猛,每一劍皆銳不可當。毒娘子更為潑辣,仗著胸腹有銀兜背心保護,毫無顧忌地放手搶攻,抱必死的念頭,奮不顧身狂野地進迫,劍尖前的淬毒虹影給予對方無比的威脅。
  縹緲仙子直待對方銳氣已竭,方一聲冷叱,但見光華在側方扭曲地閃動兩次,突然下沉,橫飛,人影一閃,她已側掠八尺外。身形一定,倏然舉劍遙指,冷然待敵。
  毒娘子斜刺裡衝出丈外,眼中似要噴出火來,咬牙切齒臉色極為可怖。她的左膀外側,自肘至肩裂了一條大縫,鮮血如泉向下直淌,這一劍傷得不輕。
  「你的手腳和頭部,同樣禁不起一擊。」縹緲仙子冷然說。
  「哼!」毒娘子厲叫,再次飛撲而上。
  雙方接觸前的剎那間,彩虹針像一陣暴雨,斷腸鏢破風厲嘯,銀河之星幻化出不住閃爍的光芒,向縹緲仙子罩去,人亦隨後撲到。
  縹緲仙子早有防備,身形之快,宛若電光一閃,便已在三種暗器射到之前,向後飛退三丈外,接著突然折向,危極險極地從暗器之前移開了。
  「著!」毒娘子厲吼,身形急轉,劍出天機劍法的絕招「孕育萬機」,如影附形追到,手下絕情。
  縹緲仙子突然挫身迎上,在行將接觸的剎那間,貼地旋走,不正面接招,一聲冷叱,光華一閃,旋出丈外。毒娘子絕招落空,她的身法沒有縹緲仙子快,幾乎無法看清對方飄忽如煙、如虛似幻的身影,自然摸不清對方從何方接招和閃避。她「哎」一聲驚叫,踉蹌的向前衝出,左手向後全力扔去,三枚銀河之星脫手飛射,人亦向下挫倒。這瞬間,她居然在右膝已毀的困境中扭轉身軀,右手的毒劍全力擲出,一聲厲叫,在倒地的一剎那,一掌拍中自己的天靈蓋,方砰然倒地。
  縹緲仙子正緊張地躲避三枚銀河之星,沒想到毒劍接著射到,想閃避巳沒有機會,只好一聲沉喝全力一劍擊向毒劍。左掌疾揮,擊落了三顆銀河之星。
  「嗤」一聲厲嘯,一顆銀河之星劃過她的左腿外側。她踉蹌站穩,火速探手懷中取出一顆丹丸和一包藥散,急急將藥散敷上創口,吞下丹丸,注視看毒娘子已寂然不動的屍體,長吁一口氣說:「些須怨仇,至死方休,你這是何苦呢?我一念之慈,未能除惡務盡,以致枉死不少無辜,罪過罪過。」
  「吳兄,留這丫頭一命收毒娘子的屍。」天玄劍大叫。
  和玉芳惡鬥的吳兄一聲怒吼,「錚」一聲暴響,震開玉芳的劍,跟蹤契入,但見電虹一閃,劍尖貫入玉芳的咽喉。他躍退八尺,收劍歉然地說:「施老弟,諒我。如果留下她,日後將不知又得枉死多少無辜,有道是除惡務盡,千萬留她不得。」
  玉芳的屍體直挺挺地仰面倒下,手中仍死死的抓著長劍。火把通明,照耀得墳場敖近紅光閃閃。荒墳中心,只有兩對高手捨死忘生狠拚。大峪山主大發神威,把湖海散人迫得八方閃挪,岌岌可危。
  中海逐漸取得優勢,愈戰愈勇,將電劍心訣發揮得淋漓盡致,奮勇進擊氣吞河岳。
  遠處,二十五名白袍人已經無聲無息地躺在荒墳間,血腥觸鼻,僅不時傳來一兩聲間歇的痛苦呻吟。琴聲已止,六指琴魔安坐在一座墳頭頂端,木無表情。
  「啊……」慘叫聲驚心動魄,湖海散人以手掩胸,踉蹌向前走,倒拖著長劍,走了五六步再仰天發出一聲厲號,突然仆倒在地。
  大峪山主徐徐走近,用劍翻動老道的身軀,注視片刻,方收劍掉頭而去。
  只剩下中海和白袍人了,人群在北西南三方形成半弧形的人牆,逕約二十丈,遠遠地屏息注視著兩人的惡鬥。火光熊熊,看得十分真切。兩人卻慢下來了,但每一劍仍然兇猛絕倫。白袍人劍上所發的罡氣不再凌厲,只能在進擊時方可發出了。
  中海得兩儀心法之助,先天真氣生生不息,剛柔並濟,真力不虞匱乏,加以他年青力壯,先天上已佔盡□勢,久鬥反而對他有利。
  兩人渾身已被汗水濕透,霧氣蒸騰。白袍人袍罩濕透,舉動反而受到阻滯。四更已盡,城中隱隱傳來了五更的更鼓聲。
  在西面的雍玉、素素、銀鳳、和吳玄霜四個少年男女,雙手握得緊緊地,臉色蒼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鬥場。狂丐也緊張萬分,但仍能在旁照顧他們,不許他們加入。
  四絕秀士神色凜然,同身側的兩名少年男女低沉地說:「小璧、雲笙,你們留心龍小扮的劍術,自古英雄出少年,他才是當今之世,武林中的奇葩,江湖的頂尖兒人物。你們不但要學他的藝業,還得學他的為人。今晚,如果他不在場,任何人也休想接下老賊道十招。」
  「外公,你老人家也……」雲笙問。她正是雍玉的妹妹。
  「外公老了,不然也不至於躲到大涼山避世哪!」四JUE秀士無限戚慨地搶著接口。
  「錚錚!」中海架開攻近七坎的兩劍,立還顏色,也回敬了攻向心坎的兩劍,豪氣勃發地叫:「長春子,脫下礙手礙腳的頭罩和單袍,在下給你脫的機會。」
  他向側飄掠八尺外,又道:「在下這把劍,閣下是否認得?」
  白袍人四面環故一匝,一咬牙,知道大事去矣!不再故忌,立即拉掉頭罩,撕破妨礙行動的白袍。火光下,現出了他的廬山真面目。
  「天哪,果然是長春子。」四絕秀士左右的英雄會名宿們,幾乎同聲驚叫。
  「他本來就是長春子,韃酋伯顏猛可的堂弟。」
  四絕秀士朋洪鐘似的嗓音接口,稍頓又道:「武夷山排雲山莊的莊主伏魔劍客吳世安愛子,夜遊神吳濟慈,是第一個揭破賊道陰謀的人,吳家也因此家破人亡,百餘名老少幾乎全部毀在賊道手中。而伏魔劍客早年在廬山卻是老賊道的救命恩人。瞧,與施姑娘並肩而立的小泵娘,正是伏魔劍客的愛女,她志切復仇,投身在擒龍客的妻子金花五娘手下任青鋒四女,想候機接近賊道,報不共戴大之仇。她成功了,雖不能接近賊道,但這次大破小羅山,全是她的功勞,不然,咱們不會有今晚的機會,六指琴魔的天雷琴將是令咱們進入墳墓的可怕利器。」
  遠處的吳玄霜目齜欲裂,突然舉步走出。
  狂丐伸手虛擱,急叫道:「姑娘,不可造次。」
  玄霜停步,扭頭低聲道:「龍大哥的功力,比賊道不相上下,恐怕在三兩個時辰之內,也無法收取賊道的性命。請讓我出去在一旁咒罵這賊道,以便擾亂他的心神,讓龍大哥要他的狗命。」
  狂丐沉吟片刻,臉露喜色點頭道:「妙極了,但你得注意,千萬不可接近至四丈以內。」
  「我理會得。」
  玄霜咬牙切齒地答,舉步便走。相距五丈左右,她厲聲叫:「長春子,你這恩將仇報豬狗不如的畜生,認得我吳玄霜麼?」
  長春子一聲長嘯,便待撲上。中海哈哈狂笑,截住道:「接招!賊道,前年火燒排雲山莊,雙雲老賊道便是死在龍某手中的。可惜你跑得快,不然你同樣是死。排雲山莊的冤魂,正在九泉之下等你向你索命呢。」
  兩人再次交手,凶狠的搏鬥驚心動魄。
  玄霜退後八尺,站在一座墳頭上,尖叫道:「賊道,想當年,你在廬山五老峰傷在路老前輩劍下,眼看就要倒斃在溝渠之中,先父從死神手中救你回生,你也曾親將信物交與他老人家,說是作為日後報恩的見證。妖道,你是怎樣報恩的?帶領雙雲惡道,火燒排雲山莊,百餘名老少屍橫火海,雞犬不留,你還有心肝麼?天道循環,報應不爽,妖道,你這禽獸不如行同豬狗的畜生,你有何面目見天下英雄?你還有臉活在人世?你還有臉替元韃子在中原奪江山?你這種人還有臉驅使天下英雄替你賣命麼?家父在天之靈,正高高在上等看看你受報,要看看你受到亂劍分屍的慘烈報應。」
  她聲淚俱下,語聲淒厲,旁觀的人無不動容。長春子卻心中大亂,焦躁不安,立萌退意。一聲怒嘯,狂攻十二劍之多,搶奪了東面空隙,一躍兩丈,脫出了圈子。
  東面十丈外,琴聲悠揚,六指琴魔不知何時已坐在東面一座墓碑頂端,冷笑道:「長春子,你真力將竭,還能禁得起天雷琴的魔音一擊麼?」長春子身形一晃,衝勢倏止。這瞬間,中海追到了,喝聲如沉雷:「長春子,接長春員人的追電劍!」
  長春子如中電極,一聲長嘯,人旋身一劍狂揮,光華一閃,暴響震耳,兩人硬拚一招,雙方齊向側飄。
  「追電劍在何處?」他厲聲間。
  中海振劍發出一道悠長的龍吟,笑道:「劍雖易色,難怪你這假冒長春真人弟子的名道竟如此眼拙,居然認不出這把劍?你曾經花了不少歲月,致力於尋找這把劍,以便招引長春教的人替你賣命,豈知這把劍卻在龍某手中。天下間能擊破你護身罡氣的劍只有這把,這也是你尋找此劍的原因之一。在數者難逃,你的死期已至,還不自絕以謝被你坑死的萬千亡魂作甚?」
  長春子臉色鐵青,一聲怒嘯,瘋狂進招,先前他對中海的劍並無多少顧忌,這時心中悚然而驚,不得不分神留意中海的劍了,無形中便失去了三分鬥志。
  「錚錚錚錚……」中海奮起神威,開始硬接了,兩把神劍接觸,爆發出令人心血下沉的震鳴。
  「哼」中海豪邁地大喝,找住機會貼地搶入,紫芒灑出如虛似幻的淡淡虹影,身形加快。
  長春子急退兩步,劍向下沉,一聲怒吼,斜身揮劍。「錚錚!」暴響震耳,硬了兩劍。
  中海的劍向上揚,左身露出了空隙。
  「著!」長春子得意地大叫,劍跟蹤契入,光華驟吐。
  「哎呀……」三位姑娘駭然大咀,情不自禁急奔而出。
  「著!:「是中海的吼聲。紫虹一閃,他身形疾轉,人影乍分,雙方衝出丈外。中海的胸口靠心坎的右方,鮮血緩緩沁出。長春子腳下不穩,左腰脅鮮血如泉,從三寸長的裂口中噴出,灰勁裝腥紅一片,他一手掩住創口蹌踉止步。中海一聲長嘯,再次飛撲而上。」錚錚!」雙劍發出震耳的清鳴,長春子連退五六步。
  中海如影附形跟進,一聲沉叱,絕招「飛電沉雷」出手,紫虹先在外圍扭曲閃動,最後從中突入。「錚!」一聲崩開長春子從中宮攻向心坎的一劍,紫虹倏隱倏沒。這瞬間,人影閃電似的分開了。
  「哎……」長春子連退七八步,搖搖欲倒地叫。他胸口的七坎穴冒出了鮮血,從破襟縫直噴尺外。
  中海的右肩井下方,也出現了一星血跡沁出衣外。他舉劍迫進,沉聲道:「你也算得是一代之雄,難道要龍某殺你麼?」
  四周除了火焰的呼嘯外,鴉雀無聲,死一般的靜。
  長春子踉蹌站穩,高踞在趙雍墓的頂端,鷹目炯炯舉首向天,仰天吸入一口氣,再扭頭四顧,突然發出一聲刺耳的呻吟,掙扎著舉劍,長嘯一聲,瘋狂地大叫道:「天亡我,並……並非人謀不……不臧。」聲落,反手持劍,左手握住劍身猛地刺入自己的丹田大穴,渾身一陣抽搐,猛烈地喘息。
  四周的人紛紛收兵任入鞘,臉色沉重,對這位掀起江湖狂風巨浪行將死去的一代梟雄,默默致上哀思。中海收劍入鞘,徐徐後退。
  長春子搖晃了片刻,突然雙目一翻,直挺挺地仆倒,滾落在墓前的石碑下。
  天玄劍緩步踱出,沉重地說:「諸位,咱們替他們收屍,明日午間,城南長卿山下見。」
  素素急奔而出,情意綿綿地挽住渾身有汗有血的中海,和銀鳳攙住他溫婉地說:「大哥,苦了你了,快到林中歇會兒。」一面說,兩女鳳目中淚下如雨。
  「我……我確是需要休息了。」中海脫力地說。
  玄霜姑娘向東跪下,放聲大哭,不停低喚看死去親人的名諱,令人聞之心酸。
  長卿山,距城南只有五里地,傳說中原稱神山,山上的神窟是司馬相如讀書的地方云云。山東麓有一座相如祠,附近住有百十戶人家,這就是群雄預定聚會的地力。
  辰牌未,洞庭王和數百名好漢從七曲山趕來了。他這次出其不意直搗落魂崖賊巢,賊人措手不及。長春子和毒娘子苦心孤詣所布下的大羅地網,反而成了賊人葬身的墳墓,一夜之間,在洞庭土數百名志切復仇的勇土門奮勇拚搏之下,死傷殆盡,僅逃走了幾個在外圍放哨的機伶鬼而已。
  人多好辦事,由四絕秀士岳婿兩人作東,在相如祠的後面山林擺下了盛筵,舉行慶功大宴。
  席間,中海和狂丐成了眾所矚目的風雲人物。如果沒有狂丐運籌帷幄巧妙安排,也就不會有一舉盡殲元兇巨魁的機會。假使不是中海纏住長春子,天雷琴對老妖道影響不大,一場混戰,不知要枉死多少人,勝負難料,還不知鹿死誰手哩!
  宴罷,由四絕秀士即席提出數點善後的計劃。可以說,這次盛會,乃是大劫已消之後,水陸群豪的一次善後會議。首先,他指出江湖精英所剩下多,為保全武林潛力,必須讓江湖平靜下來,以便恢復元氣,以龍虎風雲會為戒,今後切不可再興風作浪,組幫籌會皆足以引起騷動不安。至於各人今後的打算和出處,希望小要再在江湖中鬼混,天下之大,何處不可找安身立命之處?他毅然宣佈大峪山的英雄們,分別安插在西傾山和大涼山一帶,斬荊被棘開拓邊地,做化外之民,強似在江湖上打家劫舍玩命。至於中原各地掃清龍虎風雲會餘孽的事,則交由天玄劍和白衣神君主持。在川陝的地盟上,則由五行劍召集鏢局的朋友善後;並立即清查前來四川死在梓潼的江湖朋友遺骸,先期掩埋,再分別通知他們的家屬,在七曲山和趙雍墓附近,建靈安葬以慰死者於九泉。他和女婿大峪山主一群好漢,立即啟程入陝,直趨西傾山,沿途剷除長春子所布下的秘窟。湖廣迄東南一帶,則請洞庭王負責。兵貴神速,事不宜遲,必須在明晨展開行動。
  事先,老一輩的人已有默契,三丐對江湖情勢極為熟悉,奔走策應的事,交由神駝和鬼丐負責。狂丐則另有要事,爾後方會合他們奔走江湖善後。
  末牌初盛筵結束,天玄劍將解藥散發給需要的人,送別急於上道的朋友,不關緊要的人紛紛互道珍重賦歸。
  神祠後的小屋中,老一輩的人另有一番計議。這次是商討中海的報仇大計,和有關他的日後安頓事宜。以情勢論,他不可能再在故鎮落業生根。同時,他坦率的表示自己不是江湖人,不願在江湖中闖蕩,希望憑自己的醫道自創天下。
  報仇的事,必須加緊進行。龍虎風雲會敗亡,黑旗令主及時反正,九陰弔客在順慶失蹤,這些消息必定傳得甚快,笑面青狼郜老賊派在各地的爪牙,定會將消息迅速地傳到道州,老賊也必定聞風舉家逃匿。盡避橫江白練已經先期前往佈置,但仍須及早趕往行事。這件事還得勞駕狂丐,有他老人家運籌帷幄,萬無一失。
  談到中海的日後,洞庭王有一番高論。他申明手下的水旱群豪即行洗手,安置在湖廣偏遠之地。和湖濱的三不管地帶,各以漁辨牧樵謀生,吃一碗乾淨飯。中海如果不嫌棄,他希望能請中海在沅江縣的富裕地帶安置,改名掛牌行醫,彼此之間也有個照顧。他說得極為誠懇,中海無法推辭。
  天玄劍愛上了昭潭的風光,他表示不再返回江西天玄小築老家。他自我嘲解地說:一方面是避仇,一方面是和中海的住處相距不遠,互相之間有機會多親近。
  黑旗令主表示返回施州之後,解散黑旗盟。施州附近的原始山林沼澤,足以養活數十萬人丁,何必再在江湖冒風險?
  最後談到中海的婚事,他已沒有親人,狂丐不管他肯與不肯,倚老賣老的替他作主,由回春居土和大峪山主任大媒,訂下了天玄劍和洞庭王的愛女。他請六指琴魔乘返回福建魔□之便,護送吳姑娘返鎮省母並安靈。
  計議停當,他向中海哈哈狂笑道:「老弟,不要埋怨咱們這群老不死的多事,妄自替你安排一切。放心啦!三個臭皮匠,湊成一個諸葛亮;保證可以包君滿意,也算是盡了咱們朋友們的一番心意。洞庭王不再做強盜,而且素丫頭也不許可你讓那丫頭飛掉,你不肯也得肯,是麼?哈哈!看今年臘月梅開,咱們喝你一杯好酒,祝你們小三口花好月圓,你總不會攆咱們走路吧?哈哈!」
  中海臉紅耳赤,訕訕地說:「老爺子,小侄豈敢?其實,小侄對禹老伯……」
  「什麼?你好意思叫禹老伯?廢話!放心,洞庭王不會怪你的,天下間真喜歡有個強盜岳父的人並不多見,他之所以洗手改邪歸正,棄王位而不顧,這是他的高明處,不然怎會得到你這位乘龍快婿呢?廢話少說,我老花子也累了,好好休息一天,明晨咱們好上路。今晚我可不能安睡了,想起明天你要把我老花子化裝易容變成九陰弔客,不由我不噁心。見鬼,可否手下留情,到湖廣再改裝?」
  「如果每天趕二百里,小侄不反對。」中海答。
  「一句話,每天二百里以上,我保證咱們比郜老賊的狗腿子快,誤不了事。可是,你最好請示請示你那兩位花不溜丟的准夫人,若她們每天趕二百里吃不吃得消。」
  次日,東方發白時分,一行人趕向成都。他們全換了裝,掩去本來面目。
  在成都買舟下放,直下湖庭,從湘陰起早,捨舟就陸飛步南下。
  踏入永州府地境,已是夏未時分了。
  沿途,狂丐的朋友早已等候多時,接到人大喜過望,立即隱起了行蹤。兩年多了,華山村景物依舊,只有些少人事變遷而已。第一家兼賣酒食的小店,依然是兩年前的風光,只是門柱上的對聯換了而已。
  小店到郝大爺的府第,相距僅有一二十丈,站在店門外,可以看到郝家的院門,門前的廣場四周綠樹成蔭,枝頭上蟬聲搖曳,兩頭黃狗爬伏在院門前的石階上養神,三五個村民在各處走動。院門半掩,可以看到院內映掩的花木,整個村中顯得極為安祥靜寧,草木不驚。
  午間的陽光熱得令人難受,六月盛暑,道上行旅稀少,大都找地方歇腳等候涼爽些再走。
  一個敞開胸襟的青衣大漢,從北向南趕程,背了一個小包裡,腰帶上插了一把匕首,灑開大步踏著午間的酷陽進入村中。這人長像甚是兇猛,左額角拉下一條三寸長的刀疤,右頰長了一塊三寸大小毛茸茸的青色胎記,雙目冷電四射,身材雄偉,足有八尺以上的高度。胸部古銅色的肌肉如墳如丘,結實得像一頭雄獅。
  他冷然地打量著左右的村舍,用不太友善的目光掃視看街道兩側工作著的村民,越過小店,直向郝家的院門走去。距院門還有十來丈,還未到達廣場中心,兩條大黃狗便汪汪大叫。接看院門大開,走出一個僕人打扮的中年人,站在台階上向走近的陌生人注視,喝退了狗,靜待變化。
  陌生大漢風塵僕僕,在階下止步,點頭打招呼,問道:「老鄉,這兒可是華山村郝府?」
  健僕訝然打量著來人,半晌方說:「不錯,正是敝處,尊駕是……」
  「在下姓鍾。來自四川,受朋友之托,前來向郝爺致意,尚請通報一聲。」
  「哦!請至客廳待茶。」大漢不再多說,隨著僕人踏入院門,通過前院的花圃,直趨大廳。另一名僕人肅客就坐,奉上香茗。
  不久,第一個踏入廳中的是郝大公子俊明,身後帶來了兩名健僕。雙方站起行禮,鍾姓大漢不等對方客套,劍眉一軒,搖頭道:「兄台不是在下要見的人,可否請貴主人出廳相見?在下有事在身,急需動身前往道州哩!」
  俊明堆下爽朗的笑容,說:「鍾兄請稍坐片刻,兄弟郝俊明,請問鍾兄……」在下有事求見郝爺孟明。」
  「那是家父。家父有事前往泥江口,不久當可趕回。鍾兄遠道而來,急也不在一時,如果急急啟行,豈不顯得舍下太過慢客了麼?」
  「郝兄有所不知,在下確有急事在身,不能久留。既然令尊不在,在下只好與郝兄商量了。」
  「請問……」
  鍾姓大漢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遞過說:「在下兩個月前從四川動身,敝友譚兄將這封書信託在下轉交令尊親啟。說是他受一位江湖朋友曲嘉榮親囑,務必將書信遞交令尊。他自己無暇前來湘南一行,所以托在下順道前來投遞。除書信之外,並另有口信。」
  俊明接過手書,臉色變了,急急地問:「鍾兄,口信說的什麼?」
  「曲兄說,『東窗事發,速作打算。』就這兩句,在下也不知有何用意。」
  「姓曲的與姓譚的有何關連?」俊明焦急地問,聲音變了。
  「聽說是八拜之交,義同生死,在下與譚兄雖沒有過命交情,也算是共患難的知交好友。」
  「鍾兄在何處得意?在四川……」
  「對不起,怒難奉告。總之,在下是亡命而來。不怕老兄見笑,在下是逃出四川的。你老兄不是江湖人,自然不知江湖事,四川早些日子鬧得天翻地覆,江湖上實力最強大最強悍的一群人,幾乎死傷殆盡,被一個姓龍的人斬除得鬼哭神號,四川已令我這種江湖亡命容身不得,在下見機得早先行離開,要到粵西重創基業,另謀發展。曲、譚兩兄身不由己,他們無法離開四川,恐怕……唉!恐怕凶多吉少,不說也罷。書信傳到,在下總算了卻一場心願,不能久留,就此告辭。」鍾姓大漢沉靜地說完,站起告辭。
  俊明臉色十分難看,似乎忘了送客,艱難地坐起,喃喃地說:「姓……姓譚的?似乎沒聽說過這個人……」
  鍾姓大漢聽得真切,扭頭道:「老兄不知道姓譚的人?哦!也許在下找錯了地方。這樣吧,書信請仍由在下攜走就是。」
  「不!不!書信收信人確是家父,不會錯的。」
  鍾姓大漢沉吟片刻,扭頭便走,信口說:「既然是令尊的書信,在下不管是否遞錯,反正在下已無暇在湘南逗留,更無暇再找收信人了,就放在尊府算啦!」聲落,人已出廳,揚長而去。
  晚間,泥江口至華山村的中段一座山林中,一棟採藥人留下的破草屋內,一燈如豆,聚集了十二名奇形怪狀的男女。他們是中海一群人,除了中海之外,其他的人全換了裝易了容。狂丐成了嚇人的九陰弔喪客屈長華,橫江白練是牛頭,雍玉是馬面。兩位姑娘一是吊死鬼,一個是老孟婆。狂丐的兩位朋友是黑白兩無常。銀鳳的兩名侍女是女鬼。另兩位雍少山主的侍衛,扮成披頭散髮手執剛叉的鬼卒。十二個人圍坐在破草屋中。假使有村夫闖入,不被活活嚇死才怪。
  晝間傳信的人是中海,他化裝易容成了姓鍾的陌生人。華山村四周,不分晝夜,皆有狂丐的朋友潛伏,監視著村中的動靜。這些人共有三十六名之多,皆是橫江白練帶了狂丐的信物,到道州和水州府找來的高手,在這兒已潛伏了兩個多月啦!
  圈子中間鋪了幾塊木板,擺了不少酒菜食物。狂丐大碗酒住口中灌,乾了一碗酒,大笑道:「哥兒,別擔心,老花子敢用人頭保證,那老狐狸必定往道州逃,逃到粵西再改姓埋名另起炕灶,不信等著瞧。老狐狸有大批金銀珠寶,必定捨不得丟棄。同時,他的家小也決不會丟捨,因此他定然拖男帶女溜之大吉,正好便宜了咱們。」
  「小侄認為,還是直接了當殺入宅院,豈不萬全?」中海不放心地說。
  「那怎麼行?在村中殺人放火驚世駭俗,到底不是光彩的事。難道說,你就不想替故鎮的親朋留一分情義?村中出了血案,老狐狸又是里正,想想看,亂子鬧得多大?誅連入罪之下將有多少人要破家?忍耐些,不出三天,保證你如意,帶著人深入叢山數十里,將屍首讓野獸裡腹,一乾二淨,該多好?讓他們多活三兩天吧,急什麼?哈哈!吧這一碗,賢侄,寬心些。」
  同一期間,郝府的內廳中,郝家的老少一個個臉色死灰,像是大禍臨頭。
  廳中人不多,老太爺郝孟明,長子俊明,次子俊亮,老夫人,再加上兩位名義上叫教師爺的人,他們是郝老太爺早年的八拜兄弟。其他的女眷和僕人,早已奉命迴避了。
  郝孟明臉罩重憂,左手拿在書信不住發抖,額上沁著冷汗,用不正常的聲音說:「真糟!四川的胡老弟至今未見有書信到來,不知消息如何,真教人焦急。」
  「大哥,這封書信到底是真是假?」一名教師爺問。
  「書信的落款確是屈兄的化名,想必不致有假。他在書信上說悔不該讓上次請來下手的雙頭蛇探出了內情,雙頭蛇在麒麟山莊被小畜生抓走,招出了他,可能已透露了內情。目下小畜生已釘住了他眼看無法脫身,只好先期將書信留交拜弟譚元,以便及早要咱們準備應憂。」
  「我的天!小畜生一個人便把龍虎風雲會鬧得烏煙瘴氣,咱們幾個人如何應變?當年他孤身返鎮咱們就已不能對付,目下他知道了內情,這……這……」另一名教師爺恐怖地說。
  「爹,我……我們該……怎麼辦?」俊明臉無人色地問。
  「希望小畜生不知內情。同時,我相信屈兄必定夠朋友,斷不會招出當年的事。」郝老太爺硬著頭皮說。
  「爹,俗語說:人心似鐵,官法如□;又道是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屈叔又不是鐵打的人,江湖人的迫供術,比官法不知殘忍多少倍,他……他……」
  郝老太爺情不自禁打一冷戰,突然近乎虛脫地說:「三十六著,走為上策;咱們走。」
  「走?」
  「是的,走得愈遠愈好,找一處偏僻處所,重頭幹起。」
  「往何處安身呢?」俊亮問。
  「只有往南逃,到粵西赤練蛇江兄處重創基業,如果往北走,萬一碰上小畜生從四川趕來,咱們豈不是飛蛾撲火,羊入虎口?」
  「小弟倒有另一條路。」一名教師爺建議說。
  「賢弟有何高見?」
  「只們一些值錢的珍寶,向東逃至寧遠縣或新田堡。」
  「那不是太近了些?」
  「由於太近,才不至引起小畜生的注意呀!」
  「那……不行,風險太大了。再說,把其他的珍寶丟棄,那怎麼行?」
  「難道說,你要把所有的人和珍寶全帶走不成?一天走不了百十里,浩浩蕩蕩,那豈不等於是將腦袋提在手上麼?」
  郝老人爺一咬牙,斷然地說:「明晚準備小船,盡量多裝珍寶,只帶家小,其他的人不讓他們知道。到道川起早,越都龐嶺進入粵西。快!今晚便準備,明日不動聲色,晚間上船。」
  一切就此決定,一夜之中便整理停當。郝老太爺忍痛丟棄了大批花了半生心血弄來的財物,以及二十年所買來的人筆田地,說不出的懊喪,痛心已極。
  但性命要緊,不由他不硬著頭皮撒手丟開。
  次日平安無事,郝府一切如常。二更天,宅中所有的奴僕婢女全被毒藥毒死,連守門的狗也宰了光。郝家一門老少十二人,加上四名教師爺和兩名親信,從村後上了船,悄然駛上了鬼門關。
  華山村到泥江口,只有四五里的水程,按理,不消一個時辰,定可到達泥江口;夏日水漲,上航困難,但一個時辰盡被了。可是,離村小到兩里地,糟了,小船的中艙突然漏水,而且漏得相當利害。船到江心補漏難,郝老太爺急得要上吊,逃命的事十萬火急,家中有八條船,偏偏選上了這條倒霉的破船,豈不把人急死!急也沒有用,船不能不補,想派人回頭換一條船,談何容易?
  將珍寶搬移過船,也得花半天工夫,船靠了岸,幾個人七手八腳搶修。怪!船是新船怎麼會漏?但焦急中,而且是黑夜間,誰也看不出是被行家弄了鬼,只顧拚命用木片竹釘塞漏。一修修至天際泛現魚肚白,糟透了,一面修一面漏,東面的裂縫剛修好,西端先前修好處又漏了,直修至天色將明,不但沒修好,中艙卻多了半艙水,船逐漸向下沉。
  時衰鬼弄人,郝老太爺只好認命,痛心疾首地丟棄了大部財物,除了女人和小娃娃,每人打了一個包裡帶上,急急找路走上官道。他已經毒死留下的奴僕,天亮後必定驚動村民,目下是有進無退,別無他途。他們必須在天色大明前離開泥江口,以免被人認出他們的身份,而且只有到泥江口才能弄到船,在這一帶山野中只有野獸不見人煙。
  快到泥江口了,黎明前的陣黑光臨,陣黑一過,晨曦便會接踵而至。他們到了一座山腳下,郝老太爺心焦地叫:「快走!跋兩步,必須在黎明前越過泥江口。」
  驀地,身後響起沉重的腳步聲,他吃驚地扭頭一看,依稀看到一個高大的人影,正在後面大踏步向前趕。他心驚肉跳,顫抖著向教師爺們低叫道:「周賢弟,滅口。」
  周賢弟向路旁一閃,低聲道:「你們走,交給我。」
  來人大踏步而來,剛越過周賢弟埋伏處,周賢弟陡起發難,單刀來一記「力劈華山」手下絕情。
  來人背後像是長了眼,右閃、旋身、出手,閃電般抓住周賢弟的右腕一帶,左手疾伸,「二龍爭珠」硬生生剜出周賢弟的一對眼珠子,冷笑道:「在我九陰弔客面前獻寶,你該死一萬次。」
  「啊……」周賢弟殺豬般狂叫呼號,跌出丈外掙扎哀叫。
  前面的人大吃一驚,郝老太爺拔劍相候,叫道:「手下留情,是屈賢弟麼?」
  來人奔到,夜暗中,他那嚇死人的獰惡長像,已說明了他是九陰弔客屈長華。他似乎一怔,訝然道:「咦!你不是郜大哥麼?老大!昨晚小弟夜入尊府,不見有活人,感到心灰意冷,正想趕到道州去打聽呢,你……」
  「唉!一言難盡。賢弟,你的書信是怎麼回事?」
  「大哥接到書信了?」
  「是的,昨天剛接到……」
  「糟!怎麼譚兄弟如此誤事?那大地之龍已從雙頭蛇口中知道大哥是殺害他父母的主凶,已經追蹤下來了。都怪我不好,也是那雙頭蛇多事,他不知從何處打聽出是你是主謀,竟向大地之龍招了供,你……」
  「我接到你的手書,心中害怕,只好及早逃走。賢弟,那大地之龍當真追來了麼?」
  「瞧!那不就是大地之龍來了嗎?」九陰弔客向山坡上一指,沉聲道。
  微曦中,三丈多的山坡草叢中緩緩站起中海憤怒如狂、咬牙切齒的身影,渾身白,纏白頭巾,俊目中像要噴出火來,站在那兒像個幽靈,直薄耳膜的聲音傳到:「郜仲康,你也有今天。」
  「宰……宰了他,宰……」郝老太爺淒厲地叫,顫抖著向後退。
  驀地,響起一聲嬌呼,有個女人叫:「中海哥,饒……饒命……」
  那是俊亮的妻子葉春華的聲音,也是中海小時候訂下的妻子。中海心頭一驚,注視看向他呼叫的女人。十年歲月悠悠,他已不認識這位兒時的妻子了。
  但看光景,他已猜出是誰啦!他深深吸人一口氣,冷靜地說:「春華妹,聽說你替郜家留下了一子一女,你抱了走吧!二我請人送你回家。今天,你是唯一目擊報應的見證人。也許你不知道,我的雙親是被他們害死的。我之所以被流役邊塞,也是他們所賜,起因僅是我爹爹未能及時藥治他家的死鬼老三。老爺子,請送她母女倆離開。」
  假九陰弔客飛步奔上,春華哀叫一聲,驀爾昏厥。狂丐不管三七二十一,挾了她抱過已驚倒了的二個兒娃娃,化陣狂風飛走了。驚呆了的郝老太爺神魂入竅,突然向北撒腿便跑。
  路旁鬼影一閃,兩個黑白無常突然出現,厲叫道:「那兒走?快往枉死城報到。」
  「天啊!」郝老太爺厲叫,腿一軟,仆倒在地。
  俊明兄弟倆也清醒了,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限來時各自飛;他們顧不了任何人,向南忘命飛逃。
  眼前鬼影乍現,四個女兒一字排開,齊聲叫:「拿命來!時辰已到。」
  兩人正想向東逃,東面矮林中牛頭馬面當道,鋼叉閃閃生光,驚得他倆心睹俱裂,厲吼一聲向女鬼衝去拚死奪路。但相距還在丈外,兩段樹枝一閃即至,擊中了七坎穴,砰然衝倒在地。四個教師爺奔出三丈外,被草中暴起的兩名鬼牢一一擊倒。十六名男女老少,一個個被繩索困牢,交由從華山村趕來的三十六名狂丐的朋友帶上,走上叢山峻嶺。
  第三天,道州衙門半夜三更來了四位不速之客,那是俊明的妻子,和她的一兒一女,男的十歲,女的五歲,另一個是俊亮的小妾。她們躺在衙門前,人事不省,直待天色大明,方被兵勇發現。救醒後,她們說出了十年前後的慘案始末。據她們說,本來她們也難逃大難,幸得大地之龍在行刑前大發慈悲,饒了她們婦孺的性命。
  華山村血案幾乎鬧翻了天,郝老爺子毒死了奴僕二十四人,死有餘辜,家產全部充公,州大人法外施仁,不追究遺孤們的罪責。同時行文天下,捉拿兇手龍中海歸案。天下茫茫,龍中海確像一條可飛騰變化的神龍,江湖朋友皆不知道他的下落,他的名號,直至百年後還傳誦人口。
  半年後,沅江縣湖濱的一座大宅,掛起了「神醫龍騰」的招牌,主人的醫道了不起,附近的土著對他奉如神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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