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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以牙還牙


  出了鎮北,他越野而走。
  腰帶上,有奪來的七星寶劍,劍鞘是他的同伴找來的,居然十分吻合。
  成名人物的劍幾乎皆是特別訂製的,長度與重量各有千秋,佩件也不同,找適合的劍鞘真不容易,這個劍鞘還管用。
  帶了劍,表示他不再忍耐。
  他在街上走動,用意就是讓眼線知道他的動向。
  悠閒地越野而走,像在觀賞風景。
  他必須把心事重重的心情收斂,保持冷靜泰然的神色,如果讓對方瞭解他的心情和憂慮,打起交道來就輸了一半啦!
  最先跟到的人是玉面郎君,這位見了美色就多變的風流俠客出現,頗令他感到意外,而且他不想見這個人,他卑視這種二三其德的好色之徒。
  「你有勇氣跟來,我算是服了你。」他回身平靜地說,「那個漂亮的、渾身媚骨的女人,是昊天教主的什麼人?」
  「孫女。」玉面郎君冷冷地說,「閣下,不要用那種可惡的眼光看我。」
  「你本來值得另眼相看呀!」他淡淡一笑,「你用你的想法來判斷我目光的含義,難免誤解我的意思。一個心情愉快的人,眼前的一草一木都是可愛的,連狂風暴雨,也特別可愛。」
  「你算了吧!我明白你那卑視的眼光是何含義。如果不是有求而來,我玉面郎君可不想看到你的嘴臉,哼!」玉面郎君恨恨地說。
  「有求而來,你必須忍受在下的卑視。」他毫不含蓄用教訓人的口吻說,「你肚子裡到底有些什麼牛黃馬寶,我清楚得很。說吧!你的要求是什麼?」
  「郭家的人要我找你商量……」
  「商量?很好呀!凡事都可以商量,天下沒有解決不了的困難,商量便可以找出解決之道,用武力解決,畢竟是不得已的下乘方法。但是,有些事是不能用商量來解決的,比方說:血海深仇。」
  「郭家與你並無深仇大恨,昊天教主與你太歲張素不相識。」玉面郎君終於說出主題,「你計算大乾坤手並無迫切的目標,你與尚義小築更是恩怨牽纏不清,何苦更深一步介入?放棄吧!張兄,你有何條件,我負責替你轉達給郭家,希望不傷和氣,如何?」
  「你說得相當有道理,但卻不知道我的目標究竟是什麼。」他盡量把情緒放鬆,「潛龍精舍幫助大乾坤手與我無關,我對昊天教主也不懷成見。但郭姑娘計算我在先,黑龍幫的副幫主洪鬥,計算我在後,威脅我生命的安全,而且累及無辜,我當然有權自保,更有權保護被累及的荀明萱姑娘。好,我願意平心靜氣請你替我帶口信。」
  「你說說看。」
  「不是說說看,而是說了就得做。」
  「我負責轉告。」
  「好。你與大女妖有露水恩情,沒錯吧?」
  「我不否認。」
  「大女妖的師叔荀姑娘,你是否應該保持尊敬?」
  「我本來就對她保持尊敬呀!」
  「好,我相信你,相信你也願意為她盡力。其一,我不再過問潛龍精舍與任何人的糾紛,各方的恩怨是非自行了斷。其二,從現在起,一個時辰之內,與洪副幫主計算我的美婦,必須把利用寒魄陰功所發的奇毒解藥交出來,因為我對無辜被波及的荀姑娘有責任,你也應該為她盡一份心力。以後,潛龍精舍如果再有不利於我的行動,所有的承諾自動失效,我的要求可說低得出乎常情之外了,千萬不要誤認是我怯懦的心虛表現。你可以走了,你知道我的落腳處,解藥送到,要求的條件生效。解藥送到之前,我的一切活動不受限制,所以送解藥愈快愈好。」
  「張兄,昊天教主管不到黑龍幫的事……」
  「那是昊天教主的問題,不是我的。再見,一個時辰。」
  「張兄……」
  人影一閃,再閃,驀爾消失在右方的竹林內,隱約可看到竹枝微動,人影已杳。
  尚義小築的人恨重如山,人人摩拳擦掌,誓為朱禮三爺和十五位弟兄復仇,集合所有的人手,準備全力以赴,以潛龍精舍為目標,勢在必得,勢不兩立。
  第一步行動,是擒捉眼線,以便取得有關潛龍精舍的機關埋伏佈置與裡面主要人物的動態,這是知彼工夫最重要的第一步。
  所有的消息,以活口的口供最可靠,因此擒眼線與捉精舍的人,以活口為主,在各處設伏布網張羅,行動展開快速,進行得如火如荼。
  潛龍精舍的人,一而再計算太歲張失敗,死傷甚慘,不得不採取關閉自守的策略,避免被太歲張報復蠶食,減少外出活動的人手。
  因此,尚義小築捕捉活口的措施,所收的成效有限,因為在外面活動的人減少了。
  兩個外表樸實的中年村夫,從鎮西的小徑緩緩東行,距鎮仍有三里左右,兩人一面走,一面用土音濃重的俚語,談論今年農產的收成,偶或談些香會期間,山上山下所發生的趣聞。
  沒有人相信他們是眼線,不論外表或談吐,絕對是土生土長的樸實農夫,看不出絲毫可疑的徵候。
  三里外第一次伏樁,有三個尚義小築的人,絲毫不懷疑兩位農夫的身份,蟄伏不動不加理會,任由兩位農夫有說有笑安全通過。
  第二處伏樁不足兩里,埋伏的四個尚義小築高手中,領隊人是尚義八將老四李黃。
  李黃只是八將排名第四的編號,而非真名實姓,任何人升任,皆使用該編號作為身份地位的代表。
  五位執事大爺的性質也相同,姓用朱,代表掌理該職務的權勢;名用仁義禮智是編號次序。
  不論對內或對外,皆使用職務與編號,陞遷調補經常更替,但職務與編號卻是永遠不變的。
  三爺朱禮與十五名弟兄被殺,隨即派人補上了,因此,三爺朱禮仍然存在,只是人已經不同而已。
  這位第四將李黃,原來的名號叫石敢當閻宏,是名列江湖十大力之一的風雲人物,名號響亮聲望甚隆,頗受江湖朋友尊敬。就任第四將李黃已有三年,是非常精明的老江湖。
  四人潛伏在路旁的竹叢下,透過竹枝草梢,監視路兩端行來的行人。發現可疑便會出面查證,露面之後,不論是否成功的捉到可疑的眼線,立即撤離,移至另一處重設埋伏。
  遠在半里外,便看清緩緩而來,有說有笑的兩個村夫,起初四人皆不曾留意,並沒進一步細察是否有可疑的徵候,皆認為兩人是鎮上的普通村夫。
  兩村夫不可能發現路旁有人潛伏,毫無警覺泰然自若,低聲談笑緩緩經過埋伏區,向兩里外的鎮西街口信步而行,但小徑彎曲,看不到陵陽鎮的房舍,視線被草木所遮掩,小徑前後不見人跡。
  李黃的銳利目光,一直就目迎目送兩個村夫,仔細察看兩村夫的一言一動,是否有可疑的徵候。
  兩村夫逐漸去遠,已遠出二十步外了。
  李黃仍然目送兩村夫的背影,突然眼神一動。
  路上有一個小坑洞,右首那位村夫正扭頭和同伴談話,突然發覺一腳落空,本能的伸手一搭同伴的手臂,身形因踏空而前傾下沉時雙腳一亂,隨即向上升,跳前八尺挫身落地平穩地恢復原狀。
  這是身手矯健的人,非常了得的應變反應,此時此地的狀況,即使是一流高手,也不見得能辦到這種電光石火似的絕佳反應。
  「夏兄弟,咱們走了眼。」李黃吃了一驚,向身側的同伴低叫,「這兩個村夫,是偽裝的高手,騙過了咱們四雙眼睛,他們是咱們所要的人,追上去……」
  四人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細小而清晰的陰笑。
  李黃大吃一驚,大旋身一記猛虎回頭出招自保,右爪一旋一抓,可發於體外的抓勁遠及近丈,假使背後有人出手襲擊,他這一抓即使傷不了背後的人,也會擋住背後的人兇猛的襲擊招式。
  一抓落空,人遠在兩丈外。
  「張三!」他駭然驚呼。
  張文季站在兩丈外,手中有一根尺餘長,小指粗非常直的小竹管,像一支尺八簫,但竹管很小,大概是所謂高音簫一類管樂器,但沒有音孔。
  「沒錯,那就是我。」張文季輕拂著小竹管,臉上有怪怪的邪笑。
  「太歲張!」
  「也沒錯,又叫太歲張。」
  他扭頭回顧,怎麼三位同伴毫無動靜?這一看,只感到心膽俱寒。
  三位同伴靜靜地爬伏在竹下的草叢中,無聲無息像三具死屍。
  「張……張兄。」他打一冷顫苦著臉說,一點也不像他的綽號石敢當,沒有擋災擋禍的能耐,「咱們怕你,盡量迴避你,絕對不會對你不利,把你當成不可招惹的菩薩,你何苦殘害對你無害的人……」
  「哦!你們是尚義小築的人?」
  「是的,張兄……」
  「我並沒有殘害你的人。」
  「可是,我這三位……」
  「用吹管吹豆打穴,他們的玉枕挨了一下,暫時昏迷而已。」張文季舉起竹管揮動示意,「威力可及三丈五六左右,擊中要害才會致命。小時候我用來射蚱蜢,兩丈以內百發百中,用來射人的穴道,相當靈光。你應該可以替他們解穴,別愁眉苦臉窮埋怨。」
  「張兄……」
  「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們,畢竟你們的主子,是我未來壓寨夫人的老爹。喂!你們膽子真不小。」
  「我們伏路,要捉幾個活口。」李黃心中一寬,「剛才過去的兩個人……」
  「他們是潛龍精舍的眼線,你們西路那一組伏路的沒發現異狀,放過了他們。你很精明,發現異狀了。老天爺!你們這樣零零星星埋伏捉人,一定是活膩了,或者嫌命長。」
  「你的意思……」
  「他們如果也要捉活口,你們受得了他們那種強盜式的雷霆攻擊嗎?幸好他們不敢派主力外出,只派少數眼線在外活動,你們真走運。三眼功曹似乎愈來愈糊塗,盡做一些蠢笨的糊塗事。趕快撤,以免被他們逐一消滅你們,死了這許多人,居然沒學聰明些。」
  「我們有策應的人……」
  「別蠢了,閣下。」張文季擺出教訓人的面孔,「你們支持不了片刻,策應的人趕到,你們都成了屍體而沒有活人,眼前你們四個就是活榜樣,誰能策應你們?真蠢。」
  「不要把咱們看得如此不中用。」李黃大聲抗議。
  「你們本來就不中用,哼!」張文季冷笑,「那兩位仁兄是我的,所以我制止你們打他們的主意。」
  「他們……」
  「他們查出天垣宮群豪的藏匿處,趕回潛龍精舍報信,不久之後,潛龍精舍便會大舉出動了。離魂仙客對五行生剋不陌生,道術也小有成就,潛龍精舍並非金城湯池,所以昊天教主把天垣宮的人,看成僅次於太歲張的潛在威脅,必欲鋤除淨盡而甘心。你們如果想做得利的漁翁,還來得及調兵遣將。我是很有耐心的,我在製造機會讓他們出來,你們如果驚動了那兩位仁兄,我的機會泡湯啦!所以制止你們妄動,再見。」
  張文季轉身揚長而去,以背向敵,目中無人,把李黃氣得半死,卻又不敢發作。
  天垣宮的確是潛龍精舍的潛在威脅,雖則天垣宮的實力,比尚義小築差了許多,人數也最少。
  可是,離魂仙客曾經進出聽濤小院安全去來。
  潛龍精舍比聽濤小院凶險百倍,但真能阻止離魂仙客進出嗎?
  昊天教主不想讓任何人進出潛龍精舍,所以把離魂仙客看成比太歲張更可怕的威脅。
  半個時辰之後,三十六名扮成村夫村婦的男女,在鎮西五里左右的山坡松林南端聚集,在一聲長嘯信號指揮下,奮勇向松林衝入。
  人人奮勇爭先,誰也不知道後面多出一個人。
  這人是張文季,打扮也是樸實的村夫,也像一個長了一雙魔手的蜘蛛,手往前面的人後腦一搭,就有一個人昏迷栽倒在草叢內。
  領隊的人,是昊天教主的得意弟子,綽號叫火真人的本無大法師。
  副領隊是大乾坤手的得力爪牙,八猛獸中的青獅盛高昇。
  深入松林百步,毫無所見,林空寂寂,鬼影俱無,松風怒號,聽不到有人活動的聲息。
  「咦!人呢?」火真人驚叫,倏然止步,「白定國,你是不是弄錯了地方?」
  一旁的村夫,正是先前的兩眼線之一。
  「大法師明鑒。」眼線白定國不勝惶恐恭敬地回答,「弟子沒有弄錯,他們確是躲在這座林子裡睡覺,等候夜間出動,沒錯,就是這裡。」
  「那麼,人呢?」
  「弟子……」
  「不可能飛掉了……咦!我們的人呢?」火真人扭頭回顧,這才發現只有二十名男女跟來,竟然少了十六個,這些人怎麼可能膽敢不跟來?
  「咦!」青獅也發現不對了,「大法師,我的人也少了一半……」
  「不好!」大法師駭然叫,「咱們中了埋伏……」
  左前方三十步外人影暴起,三眼功曹的三十二名弟兄,每兩人一張木盾,潮水似的蜂擁而來。
  「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有人怒吼,「江海滔滔,五湖浩浩,殺!」
  右前方,兩位美麗的宮主殺氣騰騰,天垣宮劫後餘生的星宿,仍有二十五名之多。
  她們也聰明了,每兩人也都有一具粗製的木盾,一人持盾推進,一人用匣弩行致命的攻擊。
  「血債血償,斬盡殺絕!」離魂仙客悲憤地怒吼,揮劍飛掠而進。他的同伴仍是那位中年人,左手的木盾寬有三尺足以障身,右手挾了三支鐵翎箭,要用鐵翎箭對付雙鋒針。
  兩面夾攻,勢如狂風暴雨。
  這是一場十分慘烈,卻又毫不精彩的惡鬥,雙方皆以暗器主攻,個人英雄主義在這裡失去作用,人數相差一倍以上,一衝之下,便有一半人成了死屍。
  尚義小築的人,與天垣宮的男女,表面上各行其是,其實心中已有默契,相互掩護交叉襲擊,纏鬥時更主動替對方掩護側翼阻擋雙鋒針,同仇敵愾的意識,暫時把含有敵意的雙方結成同盟。
  片刻的搏殺終於結束了,潛龍精舍的二十二個男女,死了十七個,另五個受傷被擒。
  尚義小築死了三個人,天垣宮也死了三個,大獲全勝,是一次極為成功,極為猛烈的襲擊,以牙還牙報了一箭之仇。
  兩方的人善後畢,發現不遠處有人走動。
  「那邊還有人,殺光他們。」離魂仙客大叫。
  「不可魯莽,孔兄。」三眼功曹急叫,伸手虛攔,「去不得。」
  「林大爺……」離魂仙客大感意外。
  遠在五六十步外,相貌依稀可辨,有十二人之多,似乎正在拖曳某些笨重的物體。
  「是太歲張和他的人。」三眼功曹苦笑,「沒有他,咱們不但不可能成功,而且……」
  「唔!真是他。」離魂仙客看到張文季了,敵意全消,甚至打一冷顫。
  江湖朋友眾所皆知,太歲張那群黑吃黑好漢的代表,他那群人神出鬼沒,所向無敵。那些搶劫四大奸惡的英雄好漢們,如果知道已經被太歲張這群人介入盯上了,只好自認倒霉,乖乖留下一半贓物再遠走高飛,以免被太歲張一口全部吞掉,對太歲張這群人又恨又怕,卻又無可奈何。
  這些英雄好漢其實也心中有數,如果太歲張這群人介入了,幾乎已打了保證搶劫成功的包票,而且損失必定極為輕微,所以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付出一半贓物,卻也明白所付是值得的。
  今天這群人突然在這裡現身,誰還敢向他們撒野?
  十二個人動身了,每人拖了一個昏迷的人。
  「喂!我們只帶了十二個。」張文季在遠處揚手高叫,「剩下四個送給你們,再見,呵呵!」
  五十餘位高手男女,目送張文季十二個人離去。
  「他先弄掉了五分之二的人,好像不費吹灰之力,真可怕。」三眼功曹感到有點毛骨悚然,嗓音都變了,「難怪他能橫行天下,咱們也托他的福。可是……」
  「林大爺,可是什麼?」離魂仙客惑然問。
  「咱們確是托他的福,他打倒本宮的警哨,再告知惡賊們即將大舉襲擊的消息,這人的行事委實令人莫測高深。」
  「我的女兒恐怕……恐怕日子難過。」三眼功曹洩氣地說。
  張三預訂三眼功曹的女兒做壓寨夫人的事,已成了盡人皆知的笑話,尚義小築的人卻笑不出來。
  「這件事,在下抱歉,不能幫你對付他。」離魂仙客苦笑,「老實說,我天垣宮的人都怕他,我們曾經對他加以迫害,他盜了本宮四百兩金子我們認了。今天的事,本宮欠他一份情……」
  「我知道,在下欠了他好幾份情,只是……」三眼功曹歎了一口氣,怒形於色,「只是,他那樣做實在令人難堪,我三眼功曹的臉往哪兒放?可惡。」
  「得好好慎重處理,林大爺。據我看,他是一個很講理,心胸相當寬大的人,最好能冷靜地和他講情理,或者請有交情的人斡旋……」
  「唔!我得找十方瘟神斡旋。」
  「那老瘟神不好講話,恐怕你受不了他的怪癖。哦!咱們得趕快離開險地,須防惡賊們的大援趕到。」
  「對,速離險地要緊。」三眼功曹警覺地說,「可能大援已經在途中了。」
  一個時辰很快過去了,玉面郎君一直不曾在客店出現。
  這是說,昊天教主拒絕了張文季的要求。
  潛龍精舍人心惶惶,派出襲擊天垣宮的三十六個男女,不但不見半個人返回,像是石沉大海丟出去就消失了,不用猜也知道大事不妙。
  潛龍精舍前面半里左右,有一座桃林,桃葉已大半凋落,風一吹枯葉滿地飄。
  精舍是二樓建築,樓上的人可以清晰地看到桃林的情景,把守園門的警衛,也看得一清二楚。
  十二個人,將十二個人捆住雙手,分別吊在老桃樹的橫枝上,雙腳離地八寸,懸空晃蕩、掙扎、叫號……精舍的人看得心驚膽跳。
  十一個人隨即撤走,只留下張文季一個人,他手中有光華閃爍的七星寶劍,往復巡視懸吊著的十二個人,不時用劍尖挑動俘虜們的臉部、嘴巴、腹部,被挑的人必定驚得狂叫饒命。
  不久,園門開處,昊天教主的大弟子五靈真人本立,借同霸劍天王與白象、火麒麟兩猛獸,四個頂尖高手壯著膽,出現在桃林前。
  「閣下,你要幹什麼?」五靈真人厲聲問。
  「貴精舍十二個人換解藥。」張文季劍隱肘後邁出,虎目中冷電四射。
  「潛龍精舍的人,不配干預黑龍幫的事。」五靈真人咬牙切齒,「你把咱們的人擒來,其他的人呢?」
  「在下只擒住這十二個,其他的人與在下無關。」張文季虎目怒睜,聲如沉雷,「老道,你最好叫黑龍幫的人,出來與在下打交道,你走。」
  「黑龍幫的人已經走了……」
  「那麼,這十二位仁兄,只好怨命了。」
  五靈真人憤怒地拔劍,霸劍天王與兩猛獸也長劍出鞘。
  「你們如果膽敢撒野,在下一定把你們全擺平在這裡。如果你們認為我太歲張浪得虛名,上吧!在下允許你們四人聯手,立即可以糾正你們的看法。」張文季凶狠地將劍向前一拂,「我太歲張出道四載,橫行天下不曾碰上真正的敵手,貴教主這把劍在我手中,足以證明太歲張決非浪得虛名,上!」
  七星寶劍一揮,光華似熾盛一倍,遠在兩丈外,已可感到森森劍氣的壓迫,四個人都有毛骨悚然的感覺,勇氣迅速地沉落。
  「閣下不要欺人太甚,逼咱們做辦不到的事。」五靈真人本立色厲內荏,不敢揮劍上,「家師與黑龍幫一無主從關係,二無干涉之權……」
  「少給我廢話!」張文季沉叱,「從現在起,每隔一百數,如不交出解藥,在下就處治一個人。假使你們妄想搶救,在下就一次處治,說一不二。要拼,挺劍上;不敢拚,回去叫貴教主或黑龍幫的人出來,交出解藥換人。現在,開始計數,一、二、三……」
  「你要如何處置貧道的人?」五靈真人不敢上,焦急地厲聲問。
  「百數之後立可分曉。十三四、十五六、十七八……」張文季叫數的聲音震耳,愈數愈快,「十九、二十、二一、二二……」
  五靈真人奉命出來探他的口氣,並沒動手拚命的打算,連教主本人也被打得丟劍落荒而逃,他們哪敢逞英雄揮劍拚命?
  四人聚在一起,交頭接耳低聲商議片刻,但沒有結果,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數已叫至八十一二,仍無結果。
  「閣下,給咱們時間去找解藥。」五靈真人似乎打定主意,先使用緩兵之計拖延。
  「九五六、九七八、九九八十八一二……」張文季不加理睬,充耳不聞繼續叫數。
  「閣下務必體諒咱們的困難,黑龍幫的人已經不在此地……」
  「九七八、九九一百……!」
  光華一閃,右側懸掛著的一名中年人狂叫一聲,雙手齊肘而折,墜落在枯葉中掙命。
  冷酷無情的一劍,仍然懸著的一雙斷手在枝上輕輕地晃蕩。
  「一、二、三……」張文季重新叫數。
  五靈真人驚得血液快要凝住了,沒料到他用這種殘忍的手段處治人。
  「謀殺……」老道狂叫,瘋狂地挺劍撲上了。
  光華一閃,「錚」一聲狂震,五靈真人連人帶劍被震得橫飛兩丈,虎口鮮血溢出,幾乎摔倒。
  霸劍天王晚了一步,驚駭地止住衝勢,光華熠熠的劍尖,似乎正要暴射而出,劍氣已先一剎那壓體。
  「十五六、十七八……」張文季一面叫數,一面用劍指著駭然止步的霸劍天王,「衝上來!十九、二十、二一、二……」
  「回去……再……說……」五靈真人驚恐地說,惶然向後退。
  霸劍天王一咬牙,收劍上前抱起斷手的同伴往回走。
  精舍佔地極廣,五棟雙層建築按五行方位排列,可以完全監視外圍四面八方的動靜,樓上的監視警哨相互可以用手式通消息,甚至嗓門大的人可以相互傳話,警哨可以監視外圍一里以內的動靜。
  幾個首腦站在樓前的觀測台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桃林前發生的變故。
  「咱們該出動精銳,衝出去把這狗東西斃了。」大乾坤手咬牙切齒地說,「教主,咱們不能眼睜睜讓他殘害咱們的弟兄。」
  「他的目的,就是要咱們出去。」昊天教主眼中有恐懼神情流露,「他就可以多殺咱們一倍,甚至三倍以上的弟兄。而且,你留意左右百步的竹林茂草。」
  桃林左面約百步,天垣宮的人若隱若現。
  右面,尚義小築的人也不時現身走動。
  更右些,是替入雲龍討公道的俠義道群雄,不時出來三兩個人,揮刀舞劍像在練刀法劍術。
  兵臨城下,就是這麼一回事。
  「那些傢伙雖則道不同不相為謀,但行動顯然得到一致的默契。」昊天教主繼續說,「咱們出動精銳搏殺太歲張,那些混蛋正好乘機襲擊我的精舍。大白天人多勢眾,他們顯然已有攻襲奇門生剋,破壞機關埋伏的準備,咱們付不起這重大的代價。我看到火把的火光。」
  「他們會用火攻?」
  「你是強盜,你會用火攻嗎?」
  「那是一定的,但……但他們不是強盜。」
  「曾施主,那並不代表不是強盜,就不會用火攻,我這些木造的樓房是經不起火的。」昊天教主倒抽了一口涼氣,「天垣宮的人恨重如山,不縱火才是不可思議的事呢!他們大白天就敢殺人放火,不讓強盜專美。」
  「啊……」慘號聲劃空傳到,又有一名大漢的雙手被砍斷了。
  「天啊!咱們難道就束手無策了?」大乾坤手厲叫,大概這位斷手的仁兄,是他的得力爪牙。
  「曾施主,我比你還要焦急。」昊天教主臉上的頰肉不住抽搐,「問題是,的確別無良策。」
  「我帶人出去和他拚命。」大乾坤手倒有幾分英雄氣概,「我不信他真是刀槍不入的鐵打金剛。」
  「你一出去,等於是往他的口袋裡鑽。」昊天教主冷笑,「有你的人手幫助防守,他們絕對進不來。他們一定正在向老天爺禱告,請老天爺幫忙讓咱們出去,意氣用事和他們拼骨,他們就可以進來毀我的基業了。咱們派去的三十六個人,恐怕從此永遠回不來了。」
  「大仙,咱們別無活路了?」
  「也許……」
  「也許什麼?」
  「要那狗東西自己去討解藥。」昊天教主說的話陰森無比,「這是唯一可行的自救良策。」
  「但日後……」
  「日後的事,誰知道呢?曾施主,目前這一關咱們不知道是否過得了呢!當然,得看你的意思決定。」
  「哎……啊……」又一個爪牙的雙手被砍斷了,身軀摔落聲嘶力竭哀號。
  「大仙的意思,是要我承擔責任?」大乾坤手有點不滿,「張小狗是以你為對象,在你的潛龍精舍前示威,指名找你答覆,我的決定他能信嗎?」
  「曾施主,整個事件以你為主,不是嗎?」昊天教主也大為不悅,「嚴家支持你取代尚義小築,寄望你能成為主宰江湖的霸主,成為嚴家最強、最具實力的臂膀,可以作為一幫一會活動中樞。我只是接受一幫一會的敦請,助你一臂之力的外人,所得的好處有限,而損失卻空前重大,你連這點責任也不敢承擔?」
  邪魔外道牛鬼蛇神,對任何事皆以自我利益為中心,沒有什麼道理可講,有利可圖就沆瀣一氣,風聲不對就各圖自保,不惜出賣對方以保全自己,甚至會消滅對方以湮沒曾經沆瀣一氣狼狽為奸的證據。
  昊天教主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事急就把責任往大乾坤手身上推。
  當然,理由也極為充分。
  大乾坤手這十餘年來的活動,本來就由嚴家加以策劃,有計劃地扶植他成為江湖朋友心目中的英雄好漢,幾乎已成為嚴家的所謂自己人。
  昊天教主是知道內情的人,當然希望大乾坤手挺身出來承擔責任。
  「好吧!我去。」大乾坤手一咬牙,氣沖沖地下樓召集人手。
  昊天教主衝他的背影不住陰笑,呼出一口如釋重負的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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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涯 掃校,舊雨樓 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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