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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若愚探微


  送走了九幽門的人,絕爪飛星的人仍在屋外逗留。
  「四海飛狐,你為何找我?」絕爪飛星冷冷地問,保持甚高的警覺。
  「就是有關王若愚的事,我是專程來找你們的。」四海飛狐不介意對方的敵意,語氣友好。
  「開玩笑!這種混混小輩,值得咱們名震天下的神龍會注意嗎?」
  「應該值得,閣下。」
  「為何?」
  「你們曾經捉了不少人,準備和黑龍談條件,脅迫黑龍交換神力金剛,最後談判失敗才來硬的。似乎你們並沒有將神力金剛搶到手,而所捉到的人,也插翅飛掉了,可有其事?」
  「沒錯。」絕爪飛星坦然承認。
  「你們捉到的人中,有百了梟婆。」
  「對。」
  「有一個姓張的漂亮小女人。」
  「沒錯。」
  「有紫衣仙子。」
  「晤!你都知道?」
  「所以才來找你呀!」
  「理由何在?與王若愚小輩何干?」
  「王小輩曾經和姓張的小女人,以及百了果婆走在一起,是從永寧走洛河過來的。你們就輕易放棄追究她們脫逃的內情,也不介意她們日後找你們報復?」
  「真有其事廣絕爪飛墾訝然問。
  在嵋山向黑龍搶奪神力金剛,他是主事人,黑龍怎肯放棄既得的利益,與潛伏在外的爪牙兩面夾攻,雙方死傷慘重,都是大輸家,都認為神力金剛落在對方手中了,因此都不肯甘休。
  在山林中拚搏,誰也無法兼顧俘虜,自然認為俘虜被對古奪走了,沒有追查下落的必要。他所擒獲的俘虜,其實並沒有多少威脅黑龍的份量,神龍根本不怕多幾個敵人,這些俘虜對黑龍的威脅微乎其微。
  這些人如果不被黑龍奪獲殺掉,反而對神龍有潛在的威脅,因為他是用埋伏與詭計擒獲的,那些人可能心懷激忿找他報復。
  黑龍奪獲這些人,故示仁義加以釋放,唆使她們向神龍報復,這是極有可能的事,甚至會在暗中加以支持,他豈能忽視這潛在的威脅?
  「晤!真該派入仔細調查。」他扭頭向一名同伴說:「這件事相當重要,你那邊能派出人調查嗎?」
  「我的人手已嫌不足。長上,請不要在我的人身打主意。」那位同伴臉有難色。
  風雨欲來,情勢緊張,誰願意被抽調人手?
  「看來,你們根本不屑理會這件事。」四海飛狐向後退走:「所以毫不知情,找你們討消息,不啻問道於盲,我得另行設法了。打擾啦!再見。」
  「飛狐.你最好離開黑龍遠一點。」絕爪飛星似在提警告:「不擺脫他們,是相當危險的。」
  「你威脅我嗎?」四海飛狐已退出三丈外,不悅地沉聲問。
  「你說過,黑龍有你的朋友。」
  「沒錯,我各方部有朋友,那又怎樣?」
  「不要讓咱們認為你和黑龍並肩站。」
  「我四海飛狐不在乎威脅。」
  「我記住就是,哼!」
  「我也不是善忘的人。」四海飛狐扭頭便趙步步為營,警覺地離去。
  風雲際會,各方牛鬼神蛇大會洛陽。
  除非神力金剛露面,不然很難風消雲散。
  真正知道神力金剛最後露面的人,當然不想說出,以免成為風暴中心。
  另一個人是神刀天匝,兩人是狼狽為奸的搭襠。神刀天砸就比他聰明,脫險之後便不辭而別,穿山越嶺遠走高飛,目下可能已逃出千里外了。當然,這是他的想法。
  他不能獨自悄然遠走高飛,他還有四位朋友共進退,要走也得走一起,多幾個人至少可以壯膽,拼起命來,也多八條胳膊。
  他的朋友很多,品流非常複雜。說嚴重些,他的朋友幾乎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神刀天砸就不是好東西,有難時獨自溜淖了。
  他與四位同伴在映石鎮會合之後,匆匆東走洛陽。
  他本來另有一批朋友,踉在神力金剛身後西行的,峭山群雄一博,這群朋友眼看大事不妙,先後抽身一走了之,他卻與神刀天碩不死心追人山區,被整得灰頭土臉,幾乎丟掉老命。
  他當然不死心,仍然妄想攫取神力金剛的藏室圖,因此在接到另一位朋友五湖浪客,派人送來的口信,約他在安樂窩中州客棧見面,奉告有關藏室圖的消息,便歡天喜地前往赴約。結果,一頭鑽進死亡陷阱裡。
  五湖浪客並沒來,來的是九幽門惡魔。
  他並不知道是王若愚救了他,只匆匆間感語音有點耳熟,事後也就把這件事忘了。
  脫身之後,他愈想愈氣憤填膺,五湖浪客廖明是他的知交,做夢也沒想到五湖浪客會出賣他,簡直是狼心狗肺的死仇大敵。
  他應該知道,死仇大敵通常是由最要好的朋友變成的。
  四更天,他帶著渾身痛楚,一步步向龍門鎮的北柵口接近,像個大病經年的老病鬼。
  九幽門那位黑袍人,把他打得夭昏地黑,渾身都是瘀傷,走一步就牽動痛處實在難受。
  他來龍門鎮與其他四位同伴會合,決定與同伴找五湖浪客算賬。
  他不敢找九幽門報復,恐怕一說出九幽門的事,這四位好朋友,必定變色而走,棄他而去了。
  在狹石鎮,這四位好朋友就不肯隨他入山冒險。
  龍門鎮在府城南面二十餘里,他走得相當辛苦。
  天色大明之前,柵門是不能開啟的。柵門的功能與城門一樣,天黑閉柵不許任意夜間進出。
  他必須飛簷走壁入鎮,不然就得等天亮。而現在要他爬柵跳牆,那簡直是要他的命。
  他不能等天亮,打算繞鎮側,找小街小巷的出口,這些小街巷是不設柵門管製出入的。
  剛打算繞入路右的小徑,前面數十步的柵門陰影裡,踱出兩個身材修長的人,緩步向他接近。天色太黑,看不到面貌,卻隱約可以分辨旦1,他們佩了刀或劍,決不可能是鎮民。
  「你來了嗎?」其中一人高叫。
  他感到雙腳發軟,心向下沉。
  「我真蠢!我為何來找他們?」他心中狂叫,知道走不了啦!
  九幽門的人知道他的底細,買通五湖浪客引他去送死,當然知道他的朋友,在何處落腳。引誘他至中州客棧會晤,目的就是要他離開同伴。對付五個人得付出代價,對付一個人輕而易舉。
  是的,他真該聽王若愚的話,趕快遠走高飛,卻愚蠢地回來送死。
  這兩個傢伙,一定是九幽門的人,算定他脫險之後會前來找朋友,他早該想到出事的前因後果的,現在後悔已來不及了。
  沒有力量逃走,痛楚會耗去他全部精力。身上沒帶有寸鐵,想拚命也無劍可用,力不從心。
  「你……你們不要做得太……太過份了。」他咬牙切齒,準備忘了痛楚,全力撲上去,用雙手和對方拼了,大不了把撿回的命又豁出去。
  兩黑影發出一陣陰笑,漸來浙近:
  可以看清人影的輪廓了、郊外有星光,拉近至十步左右,便可分辨人影。
  「怎麼是你們?」他心中一寬,不必再用餘力把命豁出去
  「你以為我們是誰?」那人陰笑著問。
  是窮儒和窮道,不是敵人。窮家三友不知為了何事向王若愚襲擊,出其不意把王若愚打下陡坡,那與他無關,他與任何一方皆無交情。
  「我以為你們是九幽門的妖孽。」他歎息一聲,大有英雄末路的感覺:「他們逼我招山區所發生的事故,以便猜測藏寶圖的下落,把我整得好慘,我是死裡逃生,還以為他們在這裡等我呢!」
  「你落在九幽門的人手中逼供,居然能死裡逃生?」窮儒意似不信:「可能嗎?任何人到了他們手中,有如入甕之鱉,籠裡的雞,你憑什麼能死裡逃生?你本來就是一個浪得虛名的蹩腳劍客,決不可能逃出他們的控制,你騙誰呀?」
  「嘿嘿嘿……」窮道的陰笑特別刺耳:「老哥,看他這畏妄縮縮的鬼樣子,的確像吃足苦頭的人。說不定他真有本事,從九幽門的人手中遁走呢!其實他的飛龍劍法並不壞,不要嘲笑他了,他已經夠可憐啦!嘿嘿嘿……」
  如在平時,他不曾受傷,或者有劍在乎,不憤怒得跳起來才是怪事,怎受得了兩個者卑鄙的人冷嘲熱諷,他可不是善男信女。
  但現在虎落平陽,只有忍下了。
  「你們盡量嘲笑吧!我認為。」他強忍怒火,心中恨極;「你們不是在這裡等我吧?」
  「是等你,沒料到真等到你了。」
  「等我?你們知道我會來?」他心中一跳。
  「知道。」窮儒不多作解釋。
  「為何等我?有事?」
  「是的。」窮儒似乎懶得多說一個字。
  「我們到鎮上的龍門客淺談。我宴在有點難以支持,」窮家三友惡名昭彰,壞得頭上生瘡腳底流膿,還會有好事找他?好事又何必在鎮外無人地帶等?見面又何必冷嘲熱諷?
  如果能在客棧談,他就有朋友助勢了。
  窮儒是壞精,怎會不知他心中所打的主意?
  「不必到鎮上去了,龍門客棧你那四位朋友,不知何方神聖派有幾個人暗中監視著他們。」窮儒總算說出在鎮外等候的理由:「咱們不想浪費工夫,捉一個傢伙探他們的底。」
  「哎呀!」他大為焦急緊張,立即想到九幽門。
  「不是九幽門的人。」窮儒似乎看穿了他:「九幽門的人,落腳在安樂窩西南,洛河旁的一座莊院裡,不會派冬遠來龍門鎮,他們忙得很。」
  「他們忙著屠殺異已。」他想起那些被當堂處決的人,感到脊樑發冷。
  「江湖朋友,人人都在做這種事,屠殺異己,沒有什麼好怪的。」窮儒的話說得輕描淡寫,卻充滿凶兆。
  他心中暗驚,難怪他們計算王若愚,把屠殺異己當作平常的事,王若愚那時已聲威鵲起,也是爭奪藏寶圖希望甚濃的人。
  除去競爭者,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所以入山的群雄自相殘殺,更有殺手不擇手段向群雄下毒手。
  「我已經下再插手奪圖的勾當了,也無此能力。」他警覺他說,等於是宣示脫出競爭,也是示弱的宣告,讓對方不要把他看成必須除去的競爭者。
  「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做得對。」
  「找我有何見教。」他知道,這件事不解決,這兩個老壞種不會放他走的,所求不遂不會甘休,但願所提的事他能解決。
  「你知道神刀天誣的下落嗎?」
  「不知道,還沒離開熊耳山,他就匆匆走了,猜想他心中害怕,不會回狹石鎮,很可能走熊耳北麓出陝州,走回頭路遠離是非。」
  「他的確打算出陝州,但走不了。」
  「咦!你……」
  「我知道。」
  「他……」
  「他落在某些人手中,招了供。」
  「哎呀!招什麼供?」
  「你,還有姓張的女人,都知道神力金剛的去向下落,要籌你證實他的供同是真是假。」
  「咦!你……」他大吃一驚,悚然後退。
  「他說,是王若愚小輩救走神力金剛的。」窮儒一步步緊逼著他:「是真是假。等你證實。還有姓張小女人,你們必須三面對證。」
  他知道危機來了,扭頭撒腿狂奔,忘了身上的痛楚,生死關頭他渾忘一切。
  被弄去三面對證,事後他能逃一死:殺人滅口,是天經地義的金科玉律。
  他本來打算奔入路左,鑽入路旁黑暗的樹林逃命。
  「飛龍劍客,往這裡走。」路北官道中,傳來他熟悉的嬌叫聲。
  他心中狂喜,拚命沿路狂奔。
  窮儒一把抓空,沒料到他突然折向。聽到嬌叫聲,本能地收手剎住腳步,不敢窮追。
  「聯手!」窮儒大叫。
  窮道疾衝而上,松紋古定劍出鞘。
  兩個老卑鄙也知道來人是誰,所以不敢單獨應付,來人的底細他們知道,兩人聯手才能對付得了。多年來三個老卑鄙一直走在一起,碰上勁敵就會聯手進擊,聯手的默契十分圓熟。
  奔出十餘步,腳下一軟;幾乎摔倒。
  「你真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飛龍劍客站穩了,興奮得說話也增加了不少中氣,咬字清晰精神一振。
  是張卿雲姑娘,恃女小春小秋在左右後方戒備。
  「退到後面調息,一切有找。」張姑娘緩緩拔劍,目中緊盯著衝來的窮儒窮道「還有一個躲在路旁的入,一起衝上來。」
  果然不錯,窮僧一躍而出,古便鏟帶起勁烈罡風,從姑娘的右側衝進,橫掃千軍,攔腰搶攻,真有把人掃成兩段的威力。破風聲有如午夜風濤;
  窮僧是後發亢至,窮儒窮道的雙劍,是先到後發,配合攻中盤的方便鏟,分攻上盤和下盤,不論姑娘避鏟時上跳或下挫,皆有一支劍恭候。
  姑娘不遲,身後有入需要保護,面對三個老名宿長短兵刃的猛烈攻勢,她毫不遲疑不接招,身劍合一平飛而出,從方便鏟的上方飛越,反擊有如迅雷疾風,劍化長虹射向窮僧的咽喉。
  說險真險,以攻還攻簡直在玩命。
  兩侍女一點也不耽心小姐的安危,兩支劍在外圍戒備無意加入。
  飛龍劍客知道姑娘了不起,而且會妖術。現在,他又看到姑娘施展妖術了。
  他根本沒看到,姑娘是從鏟上方平射飛越的,只看到劍光如電,人影不知變成什麼怪物了,三個老卑鄙卻猛然三方飛退,攻勢瓦解。
  電光析向,猛撲雙腳還沒沾地的窮儒。
  「你最卑鄙!」姑娘的語音與劍光齊進。
  窮道總算非常了不起,從側方拚命搶救同伴,錚一聲狂震,古定劍把姑娘的劍架偏半尺,濺起一串火星,向側飛退丈外。
  橫向封架直進的劍,勁道差兩倍的人也可以力、得予人
  鋒尖從窮儒的頸側震偏,刮破了右肩衣。
  窮儒大駭,心膽俱寒,這才相信在山區,飛龍劍客與神刀天誣,確是受到姑娘的脅制了,飛龍劍客哪禁得起姑娘一擊,
  三比一,也凶險萬狀,發發可危。
  「扯活!」再次飛退的窮儒,用驚怖的聲調厲叫,用的是江湖黑話。
  黑夜中交手,許多巧招妙術皆用不上,全憑神意發招,無法估計對方的招術,招一發便可能決定了生死,混戰更容易送命。
  三個老卑鄙事實上無法圓滿配合,發揮不了三人聯手的最大威力,天色對他們不利,姑娘的神奇快攻,也打破了他們的默契。
  再一次攻擊,恐怕就有人流血了。再不見機開溜,真會被擺平在這裡。
  人影疾閃,三個老卑鄙遁入路旁的樹林逃命。
  他們在路旁的大樹下歇息,姑娘送給飛龍劍客一顆療傷的保元培本丹丸。
  「你們的話,我都聽到了。」姑娘黛眉深鎖,有點憂心忡忡:「窮家三友不與人結伴,但所做的事,決不是他們三個人便可勝任的,他們到底為準賣命?」
  「我真的不知道他們的底細。」飛龍劍客也滿臉疑云:「他們說神力天誣已落在某些人手中,招出一切。這某些人,到底指什麼人?九幽門?」
  「是我害了神刀列誣。」姑娘痛苦地說。
  「張姑娘,不要自疚好嗎?千萬不要有這種想法,江湖鬼域,這種事一定會發生的,人入都會這樣做。被人控制或控制別人,都是正常現象,絕大多數人就是這樣活,這樣死。只有少數獨行俠或任性妄為的妖魔,不受這種規律的限制。神刀天誣不在你身邊,他的生死就不需要你負責。」飛龍劍客良心有愧,誠懇地加以勸解:「我也曾經脅迫控制一些人,受你控制我並無怨恨。謝謝你,你怎知道我有難?」
  「我是來找人的,並不知道你在這裡。聽到有人說話聲,才隱身在路旁偷聽。」
  「半夜三更你到處亂跑找人,老天爺!如何找?把每家房舍的人,從內房臥室揪出來?」
  「這……」
  「我知道你沒有經驗,對江湖所知有限,卻又沒有人指導引領,這是很危險的。據三個老卑鄙所說,今後你我都前途多艱,你得小心提防,要不就遠走高飛。」
  「我還有自保的能力。」姑娘信心十足。
  「真的嗎?姑娘,沒有人會和你像英雄豪傑一樣挑戰,他們會千方百計和你玩險的。我就是活榜樣。」
  「我會小心提防的。」
  「你在找什麼人。」飛龍劍客轉變話題。
  「王……王若愚。」姑娘吞吞吐吐。
  「三個老卑鄙定然也在找他。」
  「那是一定的。你知道他的下落嗎?」
  「不知道。很抱歉,我不能幫你打聽。天一亮我進鎮,到龍門客棧找我的朋友,立即南走,走得遠遠地逃走。」
  「我也不敢請你幫我了。」姑娘苦笑:「我實在沒有勇氣累別人。」
  飛龍劍客搖頭苦笑,告辭走了,一面走。一面心中嘀咕:身在江湖,如果你不忍心連累人,就只有天下苦難一肩挑,用性命去獨自頂了。
  他在想:我不會。
  夜間在外面亂闖,確是非常危險的事。
  途經府城的旅客,活動地區在城南郊與西郊,或片在東郊建春門石橋與和平橋一帶,如非必要,不會住在城內,避免拘束與不便。
  張姑娘概略知道王若愚要前往九江,行程迢迢數千里,不會捨近求遠東行,九成要從龍門鎮南行走汝州,這條南下大道可以直下湖廣。
  如果投宿,以在龍門鎮的可能性最大。
  南行,也是她旅遊的行程預定線。
  王若愚不與她同行,自尊心不容她懇求並肩南下,決定跟在後面,留意情勢的變化。
  她雖然缺經驗,但本能地知道,金門聖女的事故不是偶然,有人暗中跟在王若愚的丕近。找機會玩弄陰謀詭計,唆使沿途的妖魔鬼怪下毒手。這些人是何來路。她要找機會查明內情。
  至於她為什麼要這洋做,她自己心知肚明。
  就算是感恩圖報吧!這理由是不是很充分?
  她的經驗隨時間的逝去而累積,性格也有了明顯的改變,不可橫蠻任性,只知有己不知有人,所以聽到神刀天誣可能已遭到不幸,她感到難過內疚。
  她把人分為兩組,一明一暗。她自己帶了小春小秋在明,故意不時改裝吸引有心人的注意。
  暗的一組,由三總管周傑率領,七個人扮成各忡身份,在暗中照料。
  她卻忽略了,一旦發生意外變故,負責暗中照料的人很難及時策應。
  王若愚離開宜陽以後的行蹤,她失去有效的接觸,只好迂自趕往洛陽,見機行事。
  府城的附廓縣是洛陽,過了洛河就是洛陽地境。龍門鎮就是涪陽四大鎮之一,猜想王若愚必定在龍門鎮落店,地盲人瞎馬似的亂闖,尋蹤覓跡。
  飛龍劍客笑她:把每間房舍的人,從內房臥室揪出來找?
  她這種找人方法,實在讓江湖朋友笑掉大牙。夜間在外面碰上所找的人的機會,不會超過萬分之一。即使相錯而過,也難以分辨出來。
  飛龍劍客在鎮內的龍門客棧有朋友投宿,如果王若愚在鎮上落腳,飛龍劍客應該知道一些風聲,不知道那就表示王若愚不在鎮上投宿了。
  她決定放棄入鎮打聽的念頭,沮喪地往回走。「她投宿在安樂窩的東都老店。那是河南岸最具規模的高尚旅邪,位於街東面臨大街,店前的停車駐馬場,就有三四畝大小,錢囊不豐的旅客望之卻步。
  王若愚所投宿的中州客棧,卻位於街西的小街上。棧與店,品流相去遠甚。她捨近求遠,以為王若愚必定在龍門鎮投宿。
  南下的官道平坦寬闊,可容雙車井馳,路旁非槐即柳,濃蔭蔽日。夜間行人靠邊走,不走近便很難發現,有意躲藏,即使留心也難以察覺。
  她頗感失望,腳下緩慢,顯得垂頭喪氣。
  遠遠地出現燈光,那是關林路旁大宅的門燈,也可能是廳門外的懸燈,在夜風中閃爍搖曳。大道空茫死寂,不時傳來遠處的零星大吠,左近偶或響起令人毛髮森立的泉啼,走在路上倍感寂寞。
  已經是五更初,曙光將現。
  白天,周總管會派人打聽消息,她可以好好歇息,但也隨時準備動身,或者另有其他行動。
  「小姐,能猜出窮家三友口中,所說的那某些人的來歷嗎?」侍女小春的話,打破夜空的沉寂。
  「猜不出來。」她顯得憂慮不安:「應該是曾經在山區出沒的人,我們對這些人所知有限。對江湖情勢,我們也一知半解,胡亂猜測,也徒亂人意。」
  「神龍會的歹徒,如果發現我們平安無恙,必定不會放過我們,以追查我們能平安脫身的經過,」小春說出心中的憂慮:「他們人多勢眾,活動在暗處,防不勝防,小姐必須特加小心。」
  「他們最好就此撒手,見好即收。」她被針紮了一下,想起被擒的經過怒火湧升:「今後,我不會用遊戲人間的態度,來應付這些牛鬼蛇神,必須當機立斷不容許他們玩弄下三濫的陰毒手段。」
  她說這些話有感而發,隱隱透露出濃濃的殺氣。那次她無意傷人,驟不及防,被毒煙黛倒,成了任人宰割的砧上肉,想起來就生氣。
  一聲忽哨劃空而過,是從身後不遠處傳來的。
  「有伏路的人。」小秋警覺地手按上了劍把:「信號傳出了。小姐,要不要越野擺脫?」
  如果存心擺脫,往路旁的樹林叢草一鑽便安全了。
  「不一定是衝我們來的呀。」她不想落荒撤走,怎能一有風吹草動就想到溜之大吉。
  「很可能是窮家三友在興風作浪。」
  「另家三友沒有黨羽,他們還敢追上來?」她不同意小秋的猜測:「不要疑神疑鬼好不好?洛陽目下是群魔亂舞,龍蛇畢集,彼此你砍我殺,全心聚力對付仇家。我們不管閒事,不會有人存心衝我們而來。」
  「但願如此。」小春說:「小姐似乎忘了飛龍劍客的話:今後他與我們都前途多艱。」
  「我沒忘,我也不想逃避。」
  「逃避解決不了問題,問題必須勇敢地面對面解決。」小春的劍徐徐出鞘,向前一指:「小姐,問題來了。可見的有五個之多,路左右恐怕還有好幾個。」
  五個黑影,慢慢地踱到路中,並肩一字排開,迎面堵往了。
  有些穿長衫,有些穿勁裝,渾身黑,面目難辨。所佩的兵刃各有不同,只有一個人佩劍,不言不動,無意讓路,真像五個泥塑木雕的人像,或者象陰森可怖的攔路索命鬼魂現形。
  小春小秋兩支劍,在後面左右戒備。
  她不撤劍,逼近中間那人丈餘,卓然俏立,空間裡流動著她身上散發的淡淡幽香。她這種膽氣超凡的形象,足以媲美無畏無懼的英雄好漢。
  「我相信與諸位素昧平生,無仇無怨。」她沉靜地說,語氣溫和悅耳:「請不要阻路,好嗎?」
  「嘿嘿嘿……」這人用一陣刺耳的陰笑聲作為答覆,不但沒讓開去路,也不說話回答。
  「也許你的聽覺不佳。」她提高了嗓音:「請借光讓路。」
  她當然知道,對方不是耳背,也不是平白無故阻道,更不是劫路的,而是真的衝她而來,就算她轉身回頭,忍口氣善了,對方也不會罷休的。
  「據說你會妖術。」這人終於說話了,把她要求讓路的話置之不理。
  「本姑娘欠學。」她不再示弱,口氣轉為強硬。
  「你姓張。」
  「對,姓張,天下大姓,坐三望二。」
  天下大姓為數不少,到底那一姓的入」最多,恐怕沒有人知道,也不可能加以統計。那時,一條鞭法還沒出世,天下的人口統計,仍以黃冊實施,正確度不足五成,軍民分戶更增加統計的誤差度。但姓張的人數。也的確可觀。所以她毫不謙虛,大言坐三望二。
  現在,她已確定這些人是衝她而來的了。
  「你貴姓?有何指教,你說出來好了。」她繼續說,態度流露出自負:「雖然我年紀輕,少見過世面,但總算敢擔當,對是非還算有明辨力。」
  「你如果對妖術欠學,那就表示你的武功非常高明,不然就不可能脅迫飛龍劍客,以及神刀列誣,替你賣命搶奪藏寶網」
  「還過得去,輕功拳劍我下過苦功。」
  「我姓龐。小姑娘,你捉住了神力金剛。」
  「我否認,我不捉他。當時,飛龍劍客與神刀天通部在場,我沒攔阻他,也沒過問藏寶圖的事。我覺得,我不能妄想這些不屬於我的虛幻寶藏。」
  「因為你已經從神力金剛口中,逼出藏寶圖的下落了,故意利用飛龍劍客與神刀天匝,作為你不攔阻神力金剛的目擊證人,你的計劃不算巧妙。」
  「龐前輩,我再說一遍。」她逐漸有點按捺不住:「我追隨群雄入山,純粹是好奇,並沒覬覦真假難辨的藏寶圖。遇見神力金剛時,我和他不曾交談一句話。」
  「你要我相信嗎?」
  「信不信在你,這是事實。」
  「我要帶你去和一些人對證,你反對嗎?」
  「反對又如何?」
  「你不會反對的,你會嗎?」
  「不但反對.而且堅決反對。」她冷冷一笑:「我投宿在安樂窩的東部老店,有何見教,白天可在店中找我。現在,請讓路好嗎?」
  「牙尖嘴利,你很難纏呢!看來,老夫只好像牽羊一樣,把你牽走了。」
  「嘻嘻嘻……」她嬌笑:「羊是不能牽的,要趕。牛才需要牽,羊你愈拖它愈往後退。」
  「老夫卻是不信。」
  大手一伸,像巨靈之爪,猛地一吐一抓,怪異的氣旋發出怪異的呼嘯聲。
  她在劍拔署張打交道的凶險關頭,依然有開玩笑的興趣,並非她不知死活不知提防,其實早已神功默運,對方的一舉一動,皆在她的神意注視下,對方手一動,她己神動功發。
  一股兇猛的勁流首先及體,有如萬斤巨錘衝撞,隨即五道異勁回流,要將她抓住猛拉。
  她雙手上燎下拔,大雙盤手以大幅度的範圍旋動,馬步半挫體形縮小,衝撞的勁流迸發出異嗚,著手即散逸成千絲萬縷一洩而散。
  抓勁洩散的呼嘯聲,有如氣囊被戳破一個大洞。
  她今晚穿了青布連身大裳,外面還加了腰裙,像是站在狂風中,雙層裙袂飄舞,像是要迎風飛去,大道上的塵埃,也滾滾湧揚。
  「來而不往非禮也!」她高叫,左掌吐右掌拂,也是兩仲勁道先後同發。
  相距丈餘,兩入的神功外發,皆可遠及丈外,都可以發出兩忡勁道傷人。
  這瞬間,人影閃動如電。
  姓龐的左右兩個人,一把峨嵋刺與一把沉重蜈蚣鉤,以令人目眩的奇速,狂野地一左一右撲上了,速度與勁道無與倫比,出其不意行雷霆一擊。
  兩恃女更快,人與劍皆難以看清,反從側方截出,劍光如電猛然迸射。
  「啊……」兩個人半途發出窒息性的叫喊,上身一挺,腳下大亂,刺和鉤都丟掉了。
  兩恃女疾退而回,雙劍指向最外側的兩個人。意思是說,有種就衝上來。
  姓龐的不見了,在姑娘的左掌所吐勁道及體時,便已飛退丈外,不等撥勁湧到,身形急閃化虹而走,黑影一閃,便消失在路右的樹林裡。
  最外側的兩個人,也飛退人林。
  「我們也走。」姑娘急叫:「小心暗器……」
  暗器從兩側黑暗的樹林內,像飛蝗般攢射。
  人影似流光,三女的身影已在暗器到達之前消逝。兩個左右脅中劍的人,倒在塵埃中哀號、掙扎,爬不起來了。
  雷霆一擊,主事的人見機先溜。
  王若愚的耐心非常驚人,膽氣更是超乎尋常。
  要瞭解某些人的動靜和囚謀,最可靠的方法是直接打入對方的中樞核心,留意那些首要人物的動靜。通常首要人物,是不易離開指揮中,卜的。首要人物得根據不斷傳回的消息,分配調動人手處理突發事故,人離開就無法掌握情勢的變化,錯失行動的好機。
  他送走了飛龍劍客,重返那家莊院。
  這是九幽門一處行動指揮中心,主事人是那位總領。總領已帶了爪牙走了,但王若愚並不知道。總領動身時,他正帶了飛龍劍客遠走脫困。
  莊院裡還有不少人留守,隨時準備應付突發的意外行動,三三兩兩各據廳堂或臥室,喝酒或品茗打發時光,兵刃隨身攜帶,隨時準備出動。
  他們都是夜間活動的族類,晚上是不睡的。
  他重行潛入,仍然躲在第三進的廳內。這裡是九幽門處理事務的中心,後堂有五個地位甚高的人留守,外面派了一名警戒。也負責門禁。
  大戶人家的廳堂擺設甚多,堂下兩側有廂,兩盞小燈籠光度有限,一兩個人藏匿在內,如不留心搜尋,想發現並非易事。
  門窗緊閉,不能躲在外面偵伺。他膽大包天,深入堂奧藏身在內,蟄伏不動耐性超人一等。
  不久,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廳門開處,三名黑衣入,挾持著一個材夫打扮的中年人,半拖半拉進入廳堂。
  警衛進入後堂稟報,五個身份甚高的黑袍入出來了,像官芒爺升堂,高坐堂上像問案的縣太爺。
  「啟稟長上,人弄到了。」黑衣人把村夫按在堂下跪倒,由一名黑衣人向上稟報。
  「沒弄錯吧?這人其貌不揚……」為首的黑袍人,用懷疑的口吻問。
  「沒弄錯,他確是大名鼎鼎的鷹爪孫玉,神力金剛的拜弟,被悍匪出山虎打得內傷難癒,因此氣色甚差。他已吐實,承認了身份。」
  神力金剛八個人,逃入山區被悍匪所擒時,只剩下四個人,另三男一女在混戰中被殺。
  「那就好,我會盤問得一清二楚。」長上相當滿意,打量鷹爪孫玉片刻:「你真是鷹爪孫玉?」
  「正是區區在下。」鷹爪孫玉說話有氣無力:「諸位到底是何來路?」
  「不要問咱們的來路,你只要知道,咱們也是為了令拜兄的藏寶圖而來的。令拜兄神力金剛呢,目下他躲在何處?」
  「脫出黑龍會魔掌之後,便失散了。最後看到他時,他被救我們的人打昏帶走的。」
  「救你們的人是誰?」
  「一個叫王若愚的人。我曾經在遠處見過他,他卻不認識我,我也不知道他的來歷,該是入山追逐江湖混混。」鷹爪孫玉實話實說,無意隱瞞。
  「晤!怎麼會是這個不起眼的人?」長上頗感意外,自言自語:「你上說,神力金剛是落在王若愚手中了,是從兩條龍火並時把他帶走的?」
  「沒錯.他救了我們。」
  「令拜兄會不會把藏寶圖的藏匿處向他招供?」
  「會的,敝拜兄在出山虎手中就說得一明二白了。」
  「晤!真該死,似乎知道藏寶圖下落的入,愈來愈多了。孫老兄,你也知道?」
  「閣下,不要枉費心機。」鷹爪孫玉苦笑:「就算得到藏寶圖,也毫無用處。」
  「為何?」
  「據敝拜兄所知,圖共四份,圖中有各式各樣暗記,必須從四張圖的暗記中,找出真正的秘密記號,串連秘記才能顯示藏寶圖位置。敝拜兄那張圖是祖先傳下來的,他根本不知道那些各式各樣暗記有何意義,所以才放出風聲,希望其他三張圖的主人,能出面共同參詳。閣下,一張圖有如廢物,何苦用血肉爭取?老實說,是否真有珍寶埋藏,誰也不敢斷定,說不定是一場騙局呢!」
  「那由咱們費神吧!我們已經得到另一張圖。」
  「是真是假?」鷹爪孫玉訝然問。
  「應該是真的,上面畫的山水,景物雖小,但經人鑒定,確是雙劍峰附近的地形。」長上得意地說:「這也就是咱們聞風趕來的原因,咱們也知道圖不止一張。呵呵!你告訴我們有四張,大概不會假。」
  「那是敝拜兄說的,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呵呵!你會帶咱們找到令拜兄吧!你們預定失散後在何處聚會?」
  「原來預定入關,在西安終南鎮會合。」
  「你撒謊,你卻潛返洛陽。」長上厲聲說。
  「我還敢往西走?東返才安全。我準備躲一段時日,風聲過後再入關。沒料到……你們的眼線委實高明,我認了。」
  「你能帶我們去取圖嗎?」
  「不能」
  「哼!不能?」長上獰笑。
  「圖藏在山東某處,只有敝拜兄知道那處地方,黑龍會的人精明陰毒,也不得不作把敝拜兄活著押到山東的打算。」
  「晤!你可以引誘令拜兄出面,所以你可以安心地跟著咱們走,千萬別打逃走的主意。」
  「據在下從黑龍會的人無意中的談話所透露,他們也獲得另一張藏寶圖,將積極謀奪敝拜兄的那一張。你們也打那張圖的主意,必將與兩條龍發生嚴重的衝突,你們有參予的力量嗎?」
  「如果沒有,咱們敢來嗎?」
  「他們威震天下……」
  「咱們也江湖稱尊。呵呵!讓我們耽心吧!沒有你的事,你只安心地乖乖聽九便不會危險。今晚,你的命保住了。押下去,好好看牢他。」
  「遵命。」兩個人黑衣人架住了鷹爪孫玉出廳。
  立即召來了七個黑衣人,長上一一打發他們走了。
  有人負責前往向總領稟告;有人奉命傳搜尋王若愚的指示;有人傳話給某些爪牙,加強監視兩條龍的舉動;有人傳達加緊追尋神力金剛的命令……
  不久,廳中恢復寧靜。
  王若愚像一條蛇,滑出莊院直奔安樂窩。
  他知道他迫切知道的消息:黑龍會與九幽門,已經各擁有另一張藏寶圖。
  算上神力金剛的一張,共有三張藏寶圖出世了。
  最後一張圖在何處?
  黑龍會與九幽門的兩張圖,是不是他所要追尋的那一張?
  他必需求證,勢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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