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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明保暗護


  「不能再動劍了。追上也枉然。」百了梟婆低聲說:「何況決難追及這三個行狗。他門逃竄的本領極為高明,什麼骯髒的地方都敢竄,你不敢。」
  「可是……」
  「小丫頭,咱們必須帶了王若愚,盡快離開洛陽,加快遠走高飛。」
  「這麼嚴重?」姑娘意似不信。
  「比你想像的更嚴重。」百了梟婆苦笑:「王府的護衛擁有生殺大權,捉人時通常先把人廢了。一旦落在他們手中,必定生死兩難。」
  「剛才那人是護衛?」
  「不是。」百了梟婆搖頭:「他也是一番好意,不希望江湖群雄葬送在這裡。他的話絕對可信,因為他有朋友在伊王府任職學舍教頭。」
  「他是……」
  「大野狂獅,上一屆武林十大豪俠之一。」百了梟婆是魔道人物,對豪俠懷有極高的戒心:「上次在砍石鎮,他在暗中冷眼旁觀,很可能曾經跟蹤某些人入山。這人嫉惡如仇,為何不出面制止入山群雄廝拼,很可能是入山的群雄,都是邪魔外道,沒有制止的必要。」
  「那他今天……」
  「河南府是他的家鄉,真要發生大血案,他哪有好日子過?所以出面示警,希望不要出事。」
  看熱鬧看風色的人,已陸續散去,一個個去意匆匆,可知都打算及早離開。
  北面還有幾個人逗留,其中一個老村夫向百了果婆打手式。
  「咱們得趕快些。」百了梟婆最後說。
  「那人是誰?」姑娘看到老村夫打手式,可惜她看不懂手式的用意。
  「無我瘟神。」百了果婆一面走一面說:
  「他與老身頗有交情,用手式表示大野狂獅的警告不假,很可能王府護衛已經出動,要我們趕快遠走高飛。」
  「我真的不甘心,王若愚他……」
  「先帶他走再說。小丫頭,追兇是次要的事,目下最急切的,是找善治毒的人。」
  「婆婆,那無我瘟神……」
  「他善用瘟,不善用毒。」
  大野狂獅出面示警,所引起的騷動頗為激烈,聚集在洛陽的牛鬼蛇神,紛紛另作打算,大多數實力單薄的人,狼奔象突急急離境躲災。
  一場即將掀起的風暴,因之而風消雲散。
  江湖人不論是英雄好漢,或者是邪巨外道,一旦引起官府的注意,大張撻伐,結果下場將夠慘的。
  民心似鐵,宮法如爐;一旦落了案成為通緝要犯,很可能江湖步步生險。
  億萬財富固然重要,但弄到手的希望並不大,犯不著冒生命之險留在洛陽,尋覓不知下落的藏寶圖。
  第三批出面在各處走動,向牛鬼蛇神提警告的人,也有八位之多。領隊人是龍門鎮的仁義大爺摩雲神手谷旭,名氣不小的豪俠人物。
  八人是向府城走的,不遠處安樂窩在望。
  路右的樹林中,接二連三出來了七個人,一個個膘悍魁梧,佩刀掛劍,氣勢懾人,冷然在大道中一字排開,斷路的意圖顯而易見。
  摩雲神手八個人也攜有兵刃,本來就有必要時用武力驅逐的打算,遠遠地看到七個人列陣相候,便知道將有事故發聲了。
  在三四丈外止步,八個人也左右分列,氣氛一緊,彼此心中有數。
  摩雲神手向同伴打手式,獨自上前。
  對面也出來一個膀闊腰圓,脅下帶了九環刀匣的高大粗壯中年人,有一雙精光四射,眼神極為陰森的胡狼眼,一雙手又粗又長,滿嘴亂須,真像一頭大猩猩,很可能雙手有千斤神力。
  「閣下,你和大野狂獅一群人,是有意傳播謠言,嚇唬咱們這些五湖四海好漢嗎?」這人身材雄偉,說起話來卻尖銳刺耳。
  「在下用不著嚇唬任何入,僅沖江湖道義傳警而已。」摩雲神手也氣大聲粗,一字一吐:「王府護衛與府縣的公人,即將大舉出動是事實。膽大而又不信的入,不久便可與他們拚死活。尊駕必定膽氣超人,藝高人膽大,有萬夫不當之勇,當然不怕嚇唬啦!在下谷旭,請教尊駕高名上姓?」
  「你不必知道在下是准,在下知道你是摩雲神手谷旭,這就夠了。或者,你可以叫我張三。」
  「好,就算你是張三。張三老兄,尊駕率領眾多好漢攔路,但不知有何見教?」
  「張某也要向你老兄,提一些警告……」
  「哈哈!張老兄,我知道你的一些警告,意何所指。」摩雲神手怪笑:「你老兄請注意,搞清楚你到底目標是什麼。咱們是一番好意,千萬別把好心肝當騾肝肺,透露凶險風聲,難道對你們不利?」
  「哼!咱們……」
  「張三老兄,你不要不滿意,咱們洛陽雖則沒有什麼驚世偽人物,在江湖鞭輕重。我摩雲神手只能算是二流人物,大野狂獅也聊可名列一流名宿,哪比得上那些身手超絕威鎮江湖的超等龍蛇?所以咱們不敢得罪各方牛鬼蛇神,希望保全一些明智的朋友。你不必警告我什麼,我不會逞英雄和你在刀劍上爭強。我們不會管你們的事,你滿意了嗎?」
  鮮明地表明立場,任何一位相關或不相關的朋友,皆曠防謝本地的同道,及時透露這種凶險的訊民以便選擇明智的行動。
  但隱約地表示,對方如不滿意,採取遷怒或誤解的暴烈行動,當然會以自衛的行動回報。出動眾多的人手,就是自衛的具體表現。
  強龍不鬥地頭蛇,地頭蛇有充足的自衛能力。路旁閃出無我瘟神,與百了梟婆並肩而行。
  「老太婆,你怎麼捲入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是非裡?」無我瘟神不安地埋怨。
  「什麼大不了的是非啊?」百了梟婆笑問:「你認為我愈老愈不知利害,返老還童?」
  「不是嗎?」
  「什麼意思?值得如此大驚小怪?」
  「所有的龍蛇,都在千方百計,找王若愚探聽消息,以證明……」
  「什麼消息?要證明什麼?」
  「消息說除了神力金剛的一份藏寶圖,可能落在兩條龍於中。又說黑龍與九幽門各擁有一份藏寶圖。據說,消息是王若愚傳出的。因此所有的龍蛇,都想找他證實消息的真假。」無我瘟神說出一連串亟待證實的謠言。
  「那又怎樣,不是有人傳出,王若愚已被追魂女臉,用七步追魂針殺死了嗎?」
  「七步追魂針並非中者無救,有解藥就死不了。所以,在中州客棧,有人出面與追魂女魅搶奪中了針的王若愚。你與那姓張的小丫頭,替王若愚出頭追兇,你知道會掀起多大的風波,那些龍蛇的注意,全放在你們身上了,你在自找麻煩。」
  「我不在乎麻煩……」
  「老天爺!你還嘴硬?」無我瘟神怪叫:「江湖中牛鬼蛇神,也許不敢對你百了梟婆怎樣,但兩條龍與九幽門,可沒把你百了梟婆看成人物。」
  「我也不在乎他們,讓他們來找我好了。」
  「真該死!你還不瞭解問題的嚴重性?」
  「有多嚴重?」百了梟婆仍不在乎。
  「你在明,他們在暗。剛才五六個人在場,你知道那幾個人是兩條龍或九幽門的人?所以他們要你的命,是十分容易的,你……」
  「讓我去擔心吧!老友。」百了梟婆打斷了無我瘟神的話:「他們如果找我,會付出代價的。哦!你能不能解七步追魂針的毒?」
  「不可能,老太婆。我用瘟;或者可以解一些十分普通的小毒。咦!你真知道王若愚的下落?」無我瘟神大感詫異:
  「拖了這許久,人應該死了。」
  「他還沒死。」百了梟婆歎了一口氣:「我們在找指使追魂女魅下毒手的主謀,追魂女謎與王若愚無仇無怨,素不相識,沒有向他下毒手的理由。再就是希望找到會解毒的人。」
  「目下最重要的事,是趕快遠離洛陽。」無我瘟神鄭重地說:「我敢打賭,官府已經知道,是你們斃了閒雲真人,捉你們的人一定來得很快。」
  「哎呀!」百了梟婆驚呼。
  「如果你們進了大牢。任何事都辦個成了。」
  「閒雲真人不是我們殺的……」
  「官府肯相信你們是無辜的?」
  「真糟!得要小丫頭趕快離境。」
  「要快,遲恐不及。我走龍門鎮南下。如果你們也走龍門鎮,或許我可以替你們策應。」無我瘟神匆匆說完,轉身快步離去。
  走龍門鎮是唯一的去路。
  東奔或西走,都必須過河經過府城。
  這時,誰還敢經過府城自投羅網?
  張姑娘的隨從領班周傑,非常幹練精明,辦事效率極高,有條不紊,迅速準確,倉猝問,他便買了一部輕車,用來救運失去行動能力的王若愚,親自擔任車伕。
  他自己的坐騎與另一匹備用馭車健馬;栓在車後同行。
  百了梟婆也有坐騎,組成十二人的車馬隊,立即動身南下,匆匆越過龍門鎮,向南又向南。
  陣容龐大,不可能保持秘密。
  府城像被搗肢的蟻窩,三山五嶽的牛鬼蛇神,像亂蟻般四散奔竄,大半龍蛇是從南面脫身的。
  近午時分,城內城外開始抓人。
  幾個來不及走避的龍蛇。以及毫無所知闖入府城地境的江湖人士,遭了池魚之災,被捉進大牢嚴加偵訊,有案的人災情慘重。
  這條通汝州的官道,穿越兩百里山區,但可通車馬,沿途也有村落市鎮,只是山深林茂,道路不靖,往來的商旅必須自求多福。
  所購置的馬車,其實是最為普通的小貨車,由一匹馬拉動,車廂是柵形的,四周撐起支柱,上面架一張青布篷遮陽擋雨,載一個人勝任愉快。
  他們動身不算晚,但比他們早離開的人相當多,有些自備有坐騎,有些人則徒步跋涉。
  電劍公子共有二十二騎同行,他的人愈來愈多。
  在洛陽期間,不斷有人加入,實力逐漸雄厚,朋友都是一些江湖知名人物。
  有志一同加入謀奪藏寶圖的人,也都是名號頗為響亮的高手名宿。
  現在,他的實力已凌駕雄風莊之上。
  雄風莊莊主金眼太歲郝彪,卻不願與他人結成同盟,各走各路,各懷鬼胎,心照不宣。
  所有的牛鬼蛇神,皆心中有數,藏寶圖共有三張。分別落在兩條龍或九幽門手中,不管是真是假,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而坐失良機。
  當然,他們不敢公然放出風聲,從兩條龍或九幽門手中強奪,僅暗中留心等候機會。
  兩條龍和九幽門固然可怕,但為了億萬寶藏,值得用性命搏取,利字當頭,赴湯蹈火何所懼哉,殺頭生意有人做,為一文錢而打破頭的人多得很呢!
  所有的人,都在明暗中留意,哪一位仁兄仁姐,是兩條或九幽門的人,這三個神秘組合的山門,到底在何處潛藏?
  在外面活動的爪牙,不可能把藏寶圖帶在身上到處亂跑,必須直搗山門所在地,才能搶奪藏寶圖。或者到廬山去等,等他們前往挖寶。
  到廬山枯等是下策,沒有任何一個大傻瓜,會在風聲正緊期間,帶了大批人手前往挖寶,勢將等風聲過後,再前往挖掘,那可能是三年五載後的事了。」
  百餘年來,不時有人前往挖掘,再等幾年又何妨,
  謠言畢竟是謠言,必須找線索加以證實,三張藏寶圖到底是真是假,不證實豈能貿然而動?
  追謠,是求證的正常手段之一。
  謠言出自王若愚口中,而且是公然散佈的。目下他被毒計所傷,仍有命在。
  可想而知,所有的人都想找他。
  兩殺龍與兒幽門,毫無疑問會以他為目際。
  同時,他們懷疑他已從神力金剛手中,獲得一張藏寶圖,他成了各方注目的中心。
  他目下已在張姑娘有效保護中,找他的入真不敢妄動。
  在峭山,姑娘表現得十分出色。
  至少她降服了飛龍劍客和神刀天砸,而且隨從有十名之多,再加身邊的百了梟婆,想妄動的人,真需具有強大的實力,而且需付出可怕的代價。
  跟在後面兩里地的五個人,就不敢跟得太近。
  五個人不是一夥的,從談話中可以看出,他們只是同路臨時結伴的人,走在一起成為朋友,人多也可以壯膽,目標是否相同並不重要。
  已經遠離府城三十里外,後面已看不見龍門鎮的形影,山勢逐漸上升.河谷地逐漸開展。官道在河谷盤旋,前面看不見張姑娘的車馬,後面不見有趕路的入,樹林擋住視線,視界不及里外。
  「歐陽兄,你認為鷹爪孫玉、已落在九幽門手中,這消息是否可靠?」那位背了特大號包裹,手點問路杖,腰懸狹鋒單刀,滿臉憤肉的中年人,向並肩而行的同伴問:「鷹爪孫玉是神力金剛的拜弟,難道神力金剛會丟下拜弟獨自逃命?」
  「我相信一定可靠。」歐陽兄肯走他說:「要不然,九幽門如何知道神力金剛最後碰面的人是王小輩?在山林中傅殺,只能各顧各,大難來時,誰也不知道誰遭了不幸。楊老兄,你認為他們必須生死在一起?可能嗎?」
  「你不能輕信謠言。」楊老兄的鷹目冷電一閃即沒:「而且毫不懷疑加以傳播呀!」
  「王小輩的話,我深信不疑。」歐陽兄堅持己見:「飛龍劍客把落在九幽門手中的經過說出,這位大劍客的話更可以相信。我並無意加油加醬傳播謠言,只是說出事實而已。」
  「那會招渦的,歐陽兄。」「招禍?我可沒惹上誰呀!事實早就在群雄之間轟傳,與我無關。」
  「九幽門肯嗎?」
  「算了吧!楊老兄。」歐陽兄冷笑:「九幽門自己的事已經擺不平,兩條龍都在向他們加壓,要他們那張圖。九幽門擁有一張圖的消息,本來就是兩條龍傳出的,他們自顧不暇呢!哪有閒工夫計較傳謠言的人。」
  「也許你料錯了。」楊老兄腳下逐漸放慢。
  「我料錯什麼?」
  「九幽門根本不在乎兩條龍的威脅。」
  「是嗎?那可不一定哦!你又不是九幽門的人,怎知道九幽門不在乎兩條龍的威脅?」
  「我就是知道。歐陽兄,你和周老兄,決定今晚下手,把王小輩從那些女人手中擄走?」
  「確有下手的打算。」
  「你們兩個人行嗎?」
  跟在後面的三個人中,有一個骨瘦如柴的中年人,腰問有一隻特大號的革囊,背繫一根份量不輕的竹節鞭,每一節皆有豆大的小洞孔。
  「有我毒郎君周興出馬,沒有不行的事。」乾瘦的中年人傲然他說:「保證可在片刻工夫,把全店的人擺平。除非那些女人不落店,不歇息。」
  「九幽門的人肯讓你兩人在虎口中奪食嗎?」揚老兄扭頭冷冷地問。
  「不肯也得肯。」毒郎君更驕傲了:「九幽門嚇得了英雄好漢,嚇不倒我這玩毒的宗師。哼!他們最好識相些,不要把王小輩看成禁宵,不許他人染指。惹火了我毒郎君,我會把他們一個個送下九幽地獄,成為真正的九幽鬼魂,哼!」
  「周老兄,你把九幽門看扁了,不會有好處的,你們必須旦夕防備他們計算你。」
  「諒他們不敢。」
  「真的?」楊老兄語氣怪怪地。
  「當然,如果不信,你可以向九幽門的人打聽,提起我毒郎君,他們必定心驚膽跳。」
  「我當然不信。」楊老兄大聲說。
  「你……」
  「因為我就是九幽門的人。」
  聲未落,三個人同時動手;三比二,出其不意立下殺手。
  楊老兄的右手一揮,把並肩而行的歐陽兄一掌劈出丈兒掌劈中左耳已顱骨內陷眼珠往外爆,耳輪也成了爛肉,這一掌真有三五百斤力道,幾乎把腦袋劈成兩段,即使先已運功護身,也抗拒不了這一掌。
  歐陽兄毫無防備,死得真冤。
  毒郎君更慘,被兩個人從身後攻擊,後腦挨了一掌,背後被另一人一肘撞斷了脊骨。
  朋友變成仇敵,一擊致命。
  「快丟進林子裡藏匿。」楊兄拖了歐陽兄,鑽入路右的野林。
  「這傢伙死不瞑目呢!」另一人拖起仍在抽氣的毒郎君,信手替毒郎君按摩張得大大的眼皮,捏抹了兩下,眼皮總算合上了。
  亂交朋友,就會有這種結果。
  兩條龍與九幽門,除了少數幾個地位高的人,曾經為江湖朋友所知之外,其他的人都有兩種身份,甚至三種四種。
  穿起他們的代表性服裝,或者特設的衣褲裝飾,他們就是該會該門爪牙。平時,他們仍然是有名有姓有綽號的江湖龍蛇,而且名號都相當響亮。
  通常,他們不會在白天,打出該會該門的旗號,公然在各處活動。因此江湖朋友都認為,他們是夜間活動的神秘組合。
  所以毒郎君與歐陽兄,才會死不瞑目。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三人以為在四野無人的大道中,謀殺了兩個朋友拖入林中滅跡,不會有人知道。他們卻忽略了前面半里外的路左樹林中,有人在內歇息。
  相距半里地,五官亦可分辨。共有五個人在林前緣歇息,目擊暴行的發生與結果。
  這五個人認識行兇的楊老兄三個兇手,吃驚之下不但不敢出面,反而躲得更為隱秘。以免惹火饒身。
  楊老兄三個人不好惹,強出頭必定遭殃。
  看到了不該看的事,列為江湖大忌。
  多知道一件秘密,便多一分有性命之憂的危險。
  五個人等楊老兄三個兇手走後片刻,才惶然不安地登程南下。
  幸而他們不曾聽到兇手們的談話,相隔太遠,聽不到任何語音,因此不知道下毒手的原因。
  謀殺,那是錯不了的。走動間三個兇手同時驟然攻擊,被殺的人根本不知死期已至。
  傍晚時分,伊鎮在望。
  未晚先投宿,馬車上載有病人,更需早早歇息。
  這裡。巨府城已在八十里外,早已脫離險境。
  越過前面的山鞍,便進入穎水河谷,那是泌州的地境,府城治安人員不到此地巡邏了。
  一座有五六十戶人家的小市集,鎮南是清澈的寬十餘丈的伊河。
  這由東流折而北,過龍門伊悶流經府城與溜水會合。東南,山那一邊就是穎河。兩河相距僅二十餘里,河水分流各奔前程。
  伊鎮與所有的山區村鎮一樣,人口不多,田地甚少,養活不了多少人,生活條件比城市差遠了。雖則位於官道旁,但僅有兩家簡陋的小客棧。
  路旁的小食店倒有五六家之多,供應旅客一些旅行所需的物品和食物。
  這條官道往來的旅客本來就不多,突然增加不少旅客,而且大半是佩刀掛劍的男女,三五成群陸續到達,鎮民大感驚呀,也嗅出不尋常的凶險氣息。
  因此家家暗中警惕,早早關門,對所有的旅客。皆投以異樣的目光,驚惶的神情中夾雜著敵意。
  張姑娘決定投宿,由三總管周傑與旅舍打交道,要包下醫店安頓,可是卻未能如願。旅店已接納了七位旅客,怎能把已落店的旅客趕走?
  小旅店只有兩間單間,以便接待有眷的旅客。其中一間已有兩位男女旅客投宿,唯一的一間。姑娘作為安頓王若愚的宿處,其他的人,只好佔了兩間大客房睡大統鋪,勉勉強強安頓停當,已是倦鳥歸林日落西山時光。
  後來的旅客,可不像他們好說話,不理會鎮民所流露的敵意,半強迫性借住民宅,不肯也得肯,他們的刀劍收到脅迫的功效。
  無我瘟神不在店中投宿,沿途他一直就走在前面,所騎的口外馬相當雄駿,與姑娘的車馬保持三里左右,留心途中的動靜。
  認識他的江湖群豪,真不敢招惹他這位瘟神。
  在往來的旅客中,他是唯一的單身漢。
  普通旅客都是結伴而行的、在山區行走,單身是十分危險的事,不但有劫路的小賊,還有猛獸出沒。
  那時這一帶無盡的山野中,虎豹豺狼傷人的事時有所聞。旅客成群結隊行走,人手一棍防賊也防獸。
  電劍公子二十二位男女,住在另一家小旅店。是實力最強大的一群,想打他們壞主意的人,真得好好打算盤,算一算需付出多大的代價,是否值得冒險。
  途中有人被殺的消息,已經傳開了,據有心人統計,沿途所發現的屍體,為數約在十五六具之多,其中有令人聞名色變的毒郎君周興在內。
  掌燈時分,也就是晚膳時光。
  小旅店的膳堂,沒有八張食桌。
  電劍公子二十二位男女,分為三桌進食。
  自始至終,他們鄰桌的三男兩女五位年輕食客,一個個埋頭進食,不理會他們二十二個人高淡闊論。甚至一直不曾視他們一眼似乎食廳並無他入存在,五個男女的注意力,除了酒食之外,毫無他求。
  電劍公子與寒梅郭瑞雪,對這五男女留了心。
  飛龍劍客也是有心人,留意五男女的一舉一動。
  他們看不出任何異樣的舉動,五男女顯得沉著鎮靜,年紀輕氣概不凡,很難看出五男女的來路,當然也沒有人認識這五男女的身份來歷。
  進膳而非喝酒置筵厭祝,因此膳罷的人先後陸續離去,各自返房歇息,處理有關的事務。
  電劍公子與飛龍劍客,是最後留下的人。
  五個男女中,也有一男一女留下。
  終於食廳一靜,食客與負責照料的店伙都走了。
  電劍公子的目光,終於落在兩個年輕男女身上。
  飛龍劍客臉上有陰森的笑意,那是警戒性或者示威性的表情。
  兩個年輕男女慢吞吞喝最後一口湯,這才滿意地放下餐具,愜意地舉目四顧,對空蕩的無人食廳,沒感到詫異,最後目光才與電劍公子對上了。
  雙方的眼神都相當凌厲,氣勢也相當。
  年輕人年約二十三四,英俊魁梧,氣概不凡,傲然的目光,表現出氣傲天蒼的年輕人特質。
  電劍公子已經不再年輕,但依然保有同樣的氣質。
  「你在等我?」電劍公子隔著食桌問,傲世的氣概似乎更濃些。他已是名震江湖的名劍客,做世理所當然。
  「沒錯。」年輕人也更為驕傲。
  「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沒錯。」
  「有話你就講,有屁你就放。」電劍公子不介意寒梅在場,氣一來就粗話衝口而出。
  擱下在嵋山族石鎮,所耍的那一手花招,委實令人莫測高深,這是絕大多數成名人物絕不可能採用的驚世手段,佩服佩服。」年輕人皮笑肉不笑泰然發話,並不介意他的粗魯態度。
  「我不否認。」他傲然地說:「我有計劃地捧出工若愚成為眾所注目的英雄,以便從中取利,果然成效卓著,王若愚果然成了眾所注目的目標。遺憾的是,我並沒漁人得利,藏寶圖仍沒到手,白費心機。」
  「失敗了?」
  「我還不承認失敗。王若愚不幸被人暗算,生死難卜,我只能說,我抱歉。」
  「該放手時須放手。」年輕人提出主題:「閣下該有承認失敗的勇氣,難道不知道該何時放手嗎?」
  「放手?開玩笑。」他傲然拍拍胸膛:「我電劍公子一代之雄,費了那麼多工夫,甚至不惜示怯自滅威風,為的就是那份藏寶圖。目下圖沒到手,你要我放手前功盡棄,這是什麼話?哼!」
  「這次光臨河南的天下各路英雄,都是為了藏寶圖而來的,沒有肯半途而廢承認失敗。」飛龍劍客也亮開大嗓門叫嚷:「連一些三流人物,也不曾受到恐嚇就心驚膽跳溜之大吉。小老弟,你是不是受到某些人指使,前來抖威風恐嚇我們?你貴姓大名?」
  「不必管在下姓甚名誰,也不需介意在下是否恐嚇。」年輕人淡淡一笑,毫不激動:「你們應該在傳聞中知道藏寶圖已經有了新主。你們敢打神力金剛的主意,因為知道他人孤勢單保不住圖。新主可不是人孤勢單的無名小卒,你們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傳聞是靠不住的,必須加以證實。」電劍公子的目光,狠盯著年輕人,眼神極為凌厲:「藏寶圖是百餘年前的古物,改朝換代已是無主的公有品,人人有權獲取,看準有能力獲得。只要證實圖的下落,咱們必將傾全力爭取,決不入後。」
  這才是如假包換霸王面孔,為名為利,可以不擇手段,予取予求,巧取豪奪都是合理的手段。
  傳聞說黑龍和九幽門,各擁有一份藏寶圖。
  電劍公子的話意,並非專指神力金剛那一份圖。
  也就是說,任何一份圖,皆是無主的古物,人人都可以爭取。黑龍和九幽門如果被證實確有藏寶圖,人人都可以傾全力爭取據為己有。
  「不自量力的人,是十分可悲的。」年輕人也淡淡一笑,語氣中有感慨,有不屑。
  「你是說我?」電劍公子虎目怒睜,氣勢迫人。
  「指所有的人。」年輕人避免進一步衝突,口氣一軟:「好了,在下只要知道閣下的態度就夠了,當然,我也是決不人後的不自量力者之一,也許有一天,咱們會面對面拔劍揮刀。」
  「你現在就可以拔劍揮刀。」電劍公子卻咄咄迫人,躍然欲動。
  「不,時候沒到。」年輕人離座而起:「藏寶圖的下落證實之前,我還不想浪費精力呢!再見,祝諸位幸運,早獲消息
  「這傢伙到底是何來路?」飛龍劍客盯著年輕人惜同女伴出店的背影自言自語。
  「不管他是何來路。」電劍公子虎目中殺機怒湧:「可以預見的是:他將是咱們最強勁的競爭者。」
  「陳兄。他會不會是九幽門的人?」寒梅黛眉深鎖,有不:安的神情流露:「如果是,咱們今晚得特別當心他們的舉動。」
  「如果是九幽門的人,應該找我提出警告。」飛龍劍客搶著說:「目下陳兄實力最強,敢向最強的一方示威,本身當然更強,而九幽門目下卻不是最強的一方。我認為一定是兩條龍中的一條。有意散佈恐嚇的風聲,要嚇走所有競爭者,不讓其他的人染指。」
  「咱們不能怪任何人,用可怕的手段以達到目的。」電劍公子陰陰一笑,「畢竟在峪山,我也曾玩弄陰謀詭計。利字當人,誰不對億萬金珠眼紅?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走在這條路上的人,都是江湖上可以呼風喚雨,各具神通的英雄好漢,無所不用其極的牛鬼蛇伸,就看準的手段高明了。」
  他悅得陰森冷厲,透露出冷配詭滿的意味。一旁的寒梅聽得直皺眉頭。
  張姑娘所投宿的客店,顯得相當安靜。
  其他旅客也川當本份,不曾發生吶雜吵鬧事故。大黑之後,就很少有人在房外活動了。
  客房前面院子靜悄悄,共有三盞光度朦朧,勉可分辨景物的長明燈籠,供三條走廓的照明。這執役的店伙,往來經過也輕手輕腳,避免發出聲音驚動旅客。
  三總管周傑十分盡職謹慎,二更天按例作最後的寢前檢查,留意件處附近何何異狀,分派一位隨從值夜警戒,甚至潛登屋頎察行片刻才放心。
  但他心中雪亮,今晚任何人也休想安逸。
  王若愚曾經有計劃地放出風聲,指稱黑龍和九幽門各擁有另一張藏寶圖。
  有心人也不斷透露消息,指稱神力金剛的藏寶圖,已被工若愚奪獲,神力金剛交出了圖,也保住了命,消息的確證實,與神力金剛最後打交道的人,確是王若愚。
  王若愚中了毒針,居然留得命在,但短期間無法復原,能拖多久誰也不敢逆料。
  他如果死了,想找他求證消息真們的人,豈不枉費心機?他身上是否有藏寶圖,仍侍證實。
  他成了眾人的目標,沒有人希望他死,至少在求證之前,他不能死。
  一定會有人來找他求證的,求證的手段決不會是溫和的。
  指使追魂女魅暗算下毒手的人,圖謀王若愚的心必定更切。
  在這間客店投宿的大半旅客,是攜刀帶劍的江湖之雄,這些人決不會是友好的,像窺伺羊群的狼,時機一到,鐵定會有所行動。
  他向姑娘的客房走去,想問姑娘是否有事交代。
  姑娘與百了梟婆在房中安頓,唯一的床躺著昏昏沉沉的王若愚。
  在馬車上躺了大半天,王若愚一直就昏昏沉沉,即使有短暫期間的清醒,也無精打采,對外界的反應遲純,除了喝水之外,回中沒說過任何話。
  可喜的是,身上的熱度,午後不久便開始逐漸下降,落店之後,身上似乎轉涼了。室中溫度高,身體轉涼不是好兆頭,這件事連百了梟婆也大惑莫解,姑娘更是憂心忡忡,極感恐慌。
  誰也弄不清中毒的變化是吉是凶,不敢下藥,只能聽天由命。
  剛伸手要叩房門,他突然沉喝一聲,向下一挫,人化狂風斜躍入院子。
  房門悄然而開,房內黑沉沉。
  沉喝聲是示警的信號,房內的人第一件事便是熄燈。
  院子裡出現五個人影,像是平空幻化出來的鬼魂,全身灰黑,以布蒙面,刀劍繫在背上,腳上無聲,真像無質的鬼魂幻現。
  是從屋上飄落的,輕功高明極了。
  一聲劍鳴,他按劍在手。
  「你們是不是走錯了地方?」他面對五個氣勢強猛的高手夷然無懼,舉出的劍隱發龍吟:「諸位,可否明示來意?亮名號!」
  「咱們來對了地方。」為苗的人聲如洪鐘,不是鬼魂:「休問來歷。」
  「你們以巾蒙面,在下是白問了。」
  「我們知道,王小輩還沒死。」為首的人明白地表示來意。
  「沒錯,他不會死。」他心中有數,這些是從洛陽跟來的,事先已瞭解處境,因此沒感到驚訝,要來的事,早晚要來的。
  「咱們要把他帶走,希望他仍是活的,你們保護不了他。閣下不反對吧?」
  「在下當然反對,而且堅決反對。」
  「那就休怪咱們心狠手辣了。」
  「哈哈!你就別客氣啦!在下也曾經是心狠手辣的人,不會怪你老兄心狠手辣。你們走,走了就不要回來。」他功行劍尖,不敢大意,嚴陣以待。
  廊口踱出三個黑影,是三個黑袍人,腳下無聲,看不清面目,陰森的氣氛疹人,這才橡鬼魂現身。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走在最前面的人,語聲真帶有幾分鬼氣:「還有人比咱們早,搶了先,嘿嘿嘿……得先問老夫肯是不肯,王小輩是老夫的。」
  廊尾也搶出四個勁裝人影,快步衝出。
  「他娘的!王小輩成了奇貨,人人想要的活寶。」到得最快的刀客粗野的大嗓門震耳欲聾:「那就搶吧!看誰是得主,看誰是捷足先登,先到手就是誰的,我當先。」鋼刀一揮,叫嚷著向帚門口沖。
  「混蛋!去你娘的!」為首的蒙面人大罵,舉手一揮。一名蒙面同伴疾截而出,劍光電射,人劍俱至。
  掙一聲大震,火星飛濺,刀劍行快速猛烈的接觸,勁道半斤八兩,刀劍各向側盪開,兩人馬步不穩,各向側方斜退三步。
  立即引起暴亂,分屬三方的人,毫不遲疑奮勇爭先,紛向房門口搶。
  三總管周傑沒有堵在房門的打算,憤怒地從側方揮劍攻擊。
  「你們這些貪心鬼真可惡……」他怒吼,一劍砍斷一個蒙面人的小腿。劍光側旋,嗤一聲刺入一名黑袍人的右後肋。
  房門口劍氣飛騰,一道道炫光如激發的雷電。張姑娘的劍,有如閻王帖子,一劍一個,劍出如穿魚,從房門口直衝至廊下,片刻間便擺平了五個人。
  慘號聲中,機伶鬼驚怖地溜之大吉。
  有三個垂危的人,躺在血泊中發出絕望的呻吟。
  共擺了八具人體,結束得很快。
  屍體被拖至院牆下擺放,客院中重歸沉寂,血腥味好濃好濃。
  不再有人走動,似乎張姑娘的人都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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