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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燈光一閃,她突然掀去掩在腰腹上的薄裝。
  祝中原闖進香閨,房中燈火柔和,燈下看美人,更隔了一層薄帳,隱約之間,更增朦朧之美。
  他對兒女情懷一無所知,還是一張白紙,並未感覺有何異樣,僅得這女子確是美而已。
  人如非愛美,他一定是個怪人。或者是自卑在作祟,至少他一定有缺憾或者受過打擊,或者神經不正常,祝中原當然正常,他心中在暗叫:「咦!這女娃兒真美。」
  他本是知書達理之人,何進少女的香閨那還像話?但他仍是尋仇報復而來,一度曾絕要殺絕宋老賊全家,雞犬不留呢!闖仇人家眷的香閨,怎用得著羞愧,別人的內室人能闖,宋老賊的內室闖的正好。
  他踏上一步,想將是點上暈穴。
  真巧,燈光結蕊,正在這時爆散,「叭叭」兩聲輕響,火光跳動。
  輕微的響聲驚動了床上的女娃。她信手掀開薄衾,鑽石般的大眼睛突然睜開。
  她醒的恰是時候,第一眼便看到了向前射來的蒙面人,她驚得花容失色,驚叫一聲跳下床來伸手去抓枕下的長劍,來不及了,中原已電射而到,戟指急取她背上的脊心穴,捷如電閃。第一次出手與人拚命,他確是點心慌意亂,未經過風浪,經驗太差,出手兇猛辛辣,他似乎在孤注一擲,擊向要害。
  妞兒也不弱,知道來不及取劍,身子向左翻轉閃電似的勾住中原的右上臂,關節右足翻掃,整個身子仰而朝天,也拚命了。
  中原缺少真正拚搏的經驗,心裡發惶,右臂被勾,手指划動,「斯」一聲她肩膀上肚兒繫帶劃折了一根,一指點空,同一瞬間,「噗」一聲響,妞兒那一腳正掃中他的腰胯,勁道奇猛。
  幸而他已運功護身,渾身成了柔和而富彈性的形質.禁得起打擊,不然這一腳足以買了他的小命。
  他右臂被勾,小臂立即反擊,上體前傾,手指一放一收,反扣住妞兒的右頭肩向下一按,手突又速伸。
  妞兒扣住中原的上臂,發覺她抓的竟是一團棉絮,而那一腳卻如踢在一面鬆弛了的皮鼓上,知道要糟,可是已來不及了。
  同時,她感覺到右繫帶一鬆,糟!肚兜兒向下一滑,完了!她還有臉目看人?左手趕忙向胸前按去。
  可是晚了,肩井已被制住,渾身一麻,左手抬不起來了,已經落在對方手中。
  中原已將她按在床上,左手正好扣住她的咽喉。外面突然響起了扣門聲,一個女侍在叫:「小姐,有事麼?」
  是妞兒的驚叫聲,驚動了外面的女侍,中原吃了一驚發覺這妞兒是宋五湖的女兒文燕,小時候曾在她家中見過面,最後一次是在將軍樹下,黃毛女子十八變,她從小就是個美人胎子,長大了出落的更美,美的讓他認不出了!
  他想起了往日的情份,心中一凜,隨又心中一凜,他怎麼能輕輕放過她,自陷於龍潭虎穴,便壓低了聲調說:「打發她們走,然不,哼!」他左手略鬆,讓她可以發聲。
  她略一沉思,使高聲叫道:「沒事,走開!」中原聽復聲去遠,方定下心神,目光重落在她的身上,只覺臉上一熱,趕忙把頭轉開。
  她酥胸半露,不!是露出半個酥胸,尖頂渾圓的右乳脫穎而出,發出令人脈膨張的無窮誘惑力。他不敢看,沉聲說:「你是小燕?是宋老賊的女兒?」
  他失言了,竟叫出了她的乳名,最後改口,欲蓋彌彰,露出一定是他的熟人,不然,在紫陽村或其他的人,怎敢直她為小燕?如不是至親長輩,必然是她的秘友無疑。
  她是個機慧的姑娘,果真心中一動,再看他轉頭旁觀的景況,心中一寬,至少,她認為這蒙面人是個正人君子,不是淫賊,便「嗯」了一下,表示承認,接著輕問:「你是誰?怎知我是小燕?」一面說,一面伸手去攔肚兜兒,想把玉乳掩住。
  他雖沒用眼觀看,但她的手移動他不能不知?說:「最好別妄動,否則,我要制你的死命,別問我是誰,你那禽獸爹爹住在那間房裡」?
  「你尋他作甚?」果真不敢動了。
  「宰他.哼!我還要殺他全家!」
  「為什麼?」
  「你那老禽獸知道,說!他在那兒?」
  「你認為我會指領你殺我爹爹?廢話!」
  「你說是不說?」他凶狠地說。
  「你殺了我已是枉然。」
  中原切齒轉頭,突又把頭轉開,悅:「你不說,我必定殺你。」
  妞兒看清了他那神采奕奕,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只覺心中一跳,可惜他又轉過去了,她說:「我不說,其實是救你的性命。」
  「你這好心只配餵狗,哼!你宋家的一群畜生,不害人殺人,不淫人家妻女,已經是天下少有的好人了,還配說救?」
  「我爹五更正練功,目前將進練功房,你這件身手,禁不起我爹爹一個指頭。」
  他哼了一下,舉起左掌轉過頭,便待給她兩耳光,可是他的手落不下去了。她正用甜甜的笑準備迎接他的掌,上半身羊羔白玉似的酥胸膚臂,在他眼前展開。
  她又看到那雙令她震撼的眼睛,笑得更甜,說:「你打吧!我爹如果得罪了你,子賞父債;你對付我好了,請聽我好言相勸,走吧!這兒的任何一位叔叔伯伯,全比你強上百倍,用不著白送性命哪!」
  他冷笑一聲說:「在下沒三兩手,怎敢尋你們的晦氣?」
  「今晚如不是中元節,你連緣也挨不上。」
  「你嚇唬我麼?」
  「以我來說,方纔如果不是你突如其來,近身相搏,你別想在我手中討得好去。我只是一個女子,平日很少練功,已經不好招惹,何況其餘的人?殺了我,你也消口氣了,然後由村左逃生去吧。」
  他低頭沉思,果然被她提醒了,惠安大師一一再叮嚀。不許他冒險,他在沉思。她卻突然把玉手放在他的右手上,說:「我覺得我倆並不陌生。你的眼睛則我甚是廝熟,能告訴我你姓名麼?你殺我,我不怪你。」
  他扔開她的手,狠狠地說:「我不殺你。才真正怪我自己,你記住;我會回來的,不殺盡你宋家一群忘恩負義、形同豬狗的禽獸,死不甘休。」
  文燕坐在衾上,火速爬起,匆匆披上一襲圍衫,揮起枕下寶劍,急起直追。
  中原輕功出類拔萃,出門庭後,庭中有燈無人,他拉開右面一扇窗門,似只夜鷹向下急降,飛簷越脊,向村左如飛而去。
  文燕輕功也不弱,隨尾急迫,快近村緣,暗影中有人沉喝:「什麼人?站住!」人影隨喝聲出現自右方射來。
  「我,文燕。」姑娘搶答著。
  「燕姑娘,有何貴幹?」那黑影在遠處屋脊發問。
  「到村外練輕功,是李叔叔麼?你早。」
  聲落,人已遠去一二十丈了。浩月已經落下西山,黎明前最黑的一段時間已到,所以無法分辨人影。
  中原一切不管,手中扣了兩把樹枝,隨時準備出手,他對後面三丈餘緊追不放的妞兒,心中大為警惕,他已用了七成勁,仍未把她擺脫仍掉,可見村中高手定然不可輕侮呢!
  出了村,他向山麓繞走,向西直奔武岡州。
  文燕在後緊追,離村五六里,她叫!喂慢走。
  中原冷哼一聲,大聲說:「你的輕功還不錯,咱可跑上萬里,來吧!看你的腳程能否把路跑完。」
  「你不停下,我可要罵你。」她急了。
  女人罵男人,除了罵殺千刀,死魔之外,還能罵些什呢?
  「你這怕死鬼,方纔你凶,停下來,姑娘我要戳你一千個劍孔,怕死鬼,你算那門子英雄?」
  「哈哈!大爺我確不是英雄。」他不上當。
  「懦夫,你師父怎教出你這種人才?可恥!」
  「正是我師父教的,奉勸你一句:快回去吧!」他身形速轉,又加了份勁,距離越拉越遠。
  「怕死狗,像你這種材料,要妄想報仇,見鬼!」她在罵,可惜他不在乎轉上了小道,冉冉去遠。
  她知道追也是枉然只好停下了,停在一株大樹下,凝視著他的背影,仔細思索,心中忖道:「唔這人口聲廝熟的緊能叫我小燕的人不多,究竟是誰?似乎與我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呢!唉!爹爹也真是……哦!想起來了,他像是祝家中原弟……唉!不會是他,他已經死了六年多了,而且……中原弟叫我燕姐姐,而不是小燕,我怎麼會想到他呢?唉!兒時友伴雖多。我僅對他懷念,真怪呀!誰?」她忽回身,驚叫出聲。
  身後是個高大的黑影,披頭散髮,雙目綠光閃閃,黑夜衝著不清面目,但見黑袍飄飄,僅有一支左腿,右臂支住一支雙頭枴杖,正向她傑傑怪笑,距她後只有八尺距離,鬼魅般屹立他目中的綠光,令人望之心悸。
  她一聲驚叫,撒下了寶劍向後急退,尖聲問:「你……你是人是……是鬼?」
  「傑傑……是鬼……是色鬼?」一面說,一面迫近,一跳一跳地,
  她驚地血都要凝結了,尖聲大叫道:「你是誰?是我父的友人,為何對我無禮?」
  傑傑……別大聲叫,叫也沒用,左右十里內沒人,被你追跑地小輩已遠出三里外了。誰是你爹,我山西獨腳色魔夏侯仲,一生中從沒友人,只有女人,傑傑……放下那割雞地玩意,千萬別打主意反抗,那對你沒好處,你放乖些,我色魔嘗足了甜頭,會使你活命,否則準死。而且死的慘,放下劍。」
  姑娘心中一涼,心想完了,看這人的長像,聽他的名號,便知今晚一切都完了!
  她扔掉劍鞘,突地一劍揮出,居然劍氣絲絲,五道劍影閃旋而出。
  獨腳色魔「咦」了一聲,飄遲三步說:「咦!你這手劍法不壞呀,怪不得能將人趕跑,但在我老人家面前你可太不行了!」
  姑娘一聲嬌叱,斯近又發一招「織女投梭」,一劍連一劍似乎為三劍齊吐,在第三劍出手時,突地暴退撤後,向旁縱掠逃命。
  獨腳色魔體形忽忽飄動,一陣怪笑,見那一招「織女投梭」,他懶得還手。姑娘一走,他的枴杖一點,人向前飄出,左手從大袖中突伸,乘空一爪。
  「嗤」一聲裂帛聲後,姑娘的圍衫從背後切開,後幅整個落入色魔之手。
  她魂墜天外,一聲尖叫舉劍急揮。
  「撒手!」色魔得意地說,大袖一抖,「拍」一聲長劍飛落五丈開外,手爪突伸「嗤」地一聲,姑娘的長褲糟了殃,左褲管從腰間齊撕掉一大條,肉腿外現,
  「哎……」她尖叫,向後速退。
  獨腳色魔一聲狂突,如影附形追到說:「別急、慢慢來脫,這情調最有意思,脫!」
  他的鬼手再伸,急如電光。「嗤」一聲,她的肚兜兒飛走了,酥胸外現,雙乳搖動,真是苦也!
  她尖聲大叫,兩手掩胸向側急外。
  「妙哉!妙哉!傑傑傑……哎……******!誰?」
  他正在得意,像貓在戲鼠,叫聲未落就大吒一聲,破口大罵,伸手在腰上一摸,摸到一段小樹桿,打入肉中三分,他怎能不叫.
  後面出現了祝中原,他本已走遠,卻被後面她的一再尖叫吸引了,本來他對宋家的人恨之切骨,但文燕從小便對他好,他畢竟不是心地狠毒的人,對她的恨意不深,故而手下留情,他想不管,一走完之,但她絕望而驚恐地尖叫終於打動了他。
  他一再遲疑,一再強迫自己不管,不知為何,他又一再反顧,最後一咬牙,回顧反奔。
  遠遠地,他就看出色魔功力奇高,可說自己愚蠢地用雞蛋撞石頭,但他是個外柔內剛地奇男子,何能怕死不管?便決定用游鬥之法與獨腳色魔周旋。
  他的輕功高明,慢慢掩近,在這草木叢生之處,實為便全,在危急中射出一段樹枝,他已用盡全力。
  他在地窯中六年,開六年石洞,神力確為驚人,以玄陰真氣全力打出,足以慣穿尺厚石塊,但獨腳魔護體奇功了得,只打入三分,他相距兩丈外,可能太過欺近,勁道消失許久,未能一舉將色鹿射成重傷。
  他再拔出兩根樹條,脫口說出:「燕姐姐,拾劍,我們鬥他!」
  他隨口而說,口不擇言。
  喝聲中,樹條去勢如電,連續射出。
  獨腳色魔一聲厲叫,左右一閃,大袖猛甩,「嗤啪」兩聲將樹條震落,奇特地響聲說明支條的勁道十分驚人,他吃一驚,一聲厲嘯向中原撲去。
  文燕聽他竟叫她燕姐,芳心怦然,不盡吃了顆興奮藥,乘色魔怒吼如雷向中原下手的空隙,飛射五丈外,拾好長劍,回體反打。
  中原看獨腳色魔來勢凶凶,開始有點心惶,左躲右躲連讓三袖,無儔罡風迫地他真氣翻滾,但卻夷然無損,心中漸定,立即展開速快而玄奧莫測的招法,一聲怒吒,雙掌左拍右削,迫近相搏,掌過處寒氣侵人。
  獨腳色魔連拍三袖,全被對方用奇詭的招法讓開,怒火上衝,大喝道:「小輩該死,老夫要活剝你的皮!」
  吒聲中人如虎般,驀地單足柱地,單拐掃出,拐寒光直前風雷俱發,罡風潛勁直迫丈外。後面文燕正好射到,劍放刺老魔的獨腳。中原不敢便接,向後急飄躲招。
  「躺下!」獨腳色魔厲聲狂吼,左手從袖中吐出,兩道勁風破空而射,射向中原的心腹。
  中原身形急退中,罡風已到,對方的指風打穴力及丈外六,何同小可?他想躲開已經來不及了半空中身形一轉,運力護體,並雙掌前推。
  掌拍中指風,他只感到掌心一熱。指風擦過掌緣。擊中右臂,如同巨錘撞擊,幸而未中穴道。
  「呀……」他驚叫,人向後震飛丈外。玄陰真氣已將身體護住,內腹膚肢俱未受傷,只是奇特的力道震得他氣血翻滾,有點受不住。
  同一剎那,色魔枴杖向後一揮「錚」地一聲姑娘的長劍再次脫手,大袖一扔,不偏不倚,擊中她的右乳下期門穴,暈倒於地。
  「傑傑」等會叫你快活。」獨足色魔叫向中原追去。
  中原身形落地.踉蹌站住,方調息得一口氣,色魔已狂笑著追到,左手伸出爪來,並道:「要你的心肝下酒。」
  他以為中原必定倒地,所以毫無顧慮,到去抓中原的右肩,滿以為將對方的穴道制住,甕中抓鱉,手到擒來,有心肝可吃了。
  那知中原才智過人,目光犀利,天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卻瞞不過他,色魔手從袖中伸出,便知不對,身形速轉.便躲開穴道要害,並無受傷。
  手爪伸到,他體形躲開,向右蹭去。順勢一掌劈削,急似電光石火。
  「噗」一聲砍個正,擊在色魔地臂彎外側,這下他用盡全力,勢再必得著出其不意,果然得手。
  獨腳色魔被勝利充暈了頭腦,一時大意著了道兒,體形向外衝出四五步,一聲歷嘯,轉頭便追。
  中原只覺掌緣火辣辣地,手臂幾乎抬不起來了,大驚下,頓生退意。但他不得走而完事,又閃電般向姑娘奔去,抱著她向草木叢中竄去,像個被追之兔。
  「小王八!放下人!老夫饒你一命。」獨足色魔一面大叫一面像狂風似地捲到。
  中原很精智,他向山間草叢中急射,加上他的輕功出類拔萃,左旋右竄利用暗影逃命,跑出一二里,便將老魔甩掉了。
  天色太黑,老色魔個頭高大,竄入叢林沒有中原靈活,他也不屑鑽草竄樹洞,目力又沒有中原好,追了一里地,竟然把人追沒了。
  他暴跳如雷,幌身上了樹梢而行。他只有一條腿,但仍極為速快,人走梢越石,四面急尋。、中原卻找到了一處矮林,向裡一竄,真巧裡面有一個單坑,可能是若干年前村人挖的陷阱。已被草木掩住了,在外面根本無法發覺裡面有人。
  他往裡一鑽潛伏片時,將姑娘放下貼耳問:「何穴被制?自己能解麼?」
  她無力的道:「右期門,我不會真氣解穴術,功力不足!」
  他伸手一按,火速放手,手觸到光膩膩的皮膚上。他那敢再下手?面上發燒道:「你……我送你回村。」他說著去抱她,手一觸到腿彎,連忙回手,先前救人逃命,沒感到異樣,這時卻大為不同了。她的腿裸著哪!
  她大概也受不了,道:「不成!我這樣怎能回村?好弟弟,快替我解開穴道。」
  「呸!你胡說什麼?」他火了。
  「咦!你叫我燕姐姐,我不能叫你弟弟?」
  「誰叫你了不許你胡說。」
  「好!不叫!算我耳聾了。穴道你不能不解吧?穴道被制過久要傷內臟。我要恨你一生!」
  「我如何解?你……你沒有衣服,我不能!送你回家再言吧!」
  「你這樣送我,我以後那有臉見人?你走!讓我死在這兒!你走吧!」
  他不管,強住頭皮將她抱起,還未站起,遠處傳來獨腳色魔的怒吼。「王八蛋!你要不滾出來,老夫要放火!燒了這鳥山,看你還能躲?」
  他吃了一驚,那敢出去,頹然將她放下。
  「你走!見死不救,你這假道學,我恨你!」她輕聲說。
  「我才該恨你,總有一天非殺了你!」他憤憤地道。
  她口氣一轉,輕聲問:「你叫我燕姐姐,定然不是陌生人,我父親真做了對不起你的事麼?告訴我!讓我替父親贖罪吧!」她哭了。
  她一哭,他惶了手足,急燥的道:「任何人都無法替你父親贖罪,他的報應快了!」
  「無可化解麼?」
  「無可化解,日後便可分明。別多廢話,那獨足怪物走近了,要讓他尋到。咱們的性命就完了!」
  「替我解穴吧!兩人逃起命來也快些。」
  他沉思片刻,無可奈何的伸手,手一沾她的前胸,只覺全身一震,略一遲疑,方按在期門穴上,用迫吸二字訣慢慢解穴,獨足色魔的手法詭奇,但手不重,他費了不少真力,方將穴道解開。
  東方發出了白光,天空中已經隱約可以分辨事物,他這時沒蒙面巾,閉眼坐在他身前,運功慢慢揉動,心無別念。
  她的星目卻睜的非常大,他不敢看,她卻可以放膽看,看清了他那超塵拔俗的面容只覺芳心在狂跳,他的手對她是從未經歷過的感受,令她心魄飄倒,全身血脈擴張.她心中暗想:「好面熟呀!確有八分像祝中原,是他?咦!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宋五湖好色如命,家中姬妾滿堂,文燕雖獨居二樓,但耳熏目染,春情早發。只是村中的少年,他一個也看不上眼,來往賓客中雖不似牛頭馬面,可也不像是人,她的心目中,幻想有那麼一天,出現一個由自己塑造的美麗的意中人投入她的懷抱!
  這個人果然來了,而且就在身前,不但功力比自己高,他那美麗的身材容顏也完全適合自己幻想的意中人,看他那害怕的模樣兒,她真想笑,顯然這是一個樸實的男子,在非禮勿視非禮不「摸」呢!
  再看看自己,天!她自己不但臉紅,簡直怦然心動,上身全裸,全身只有半隻褲管,無所掩蓋,織毫俱現。與全裸並無兩樣,躺在草上,簡直不像話。她的身材自己相當滿意,平時自己欣賞不當緊,這時呈現在一個陌生男子之前,那景況足以令她投河,羞煞人!
  那年頭,這還了得?她有三條路可走,一是上吊,二是吃毒藥,第三條是投河,如果她勇敢,還有一條路可走,抹脖子!如果換了一個醜八怪,或者是獨足色魔,她或許會走那四條路,但這人確是自己心目中的人;而且自己是被他捨命救出魔掌的,那四條路都不值得走。她要走自己想走的路。
  「試試運氣!試試穴道是否全解!」中原閉住眼睛說。
  「解是解了,全身無力。」
  他收了手轉過身子說:「天快亮了,你如何回家?」
  她坐起湊近他說:「你包裹裡有衣服,借給我兩件如何?」
  她身子散發住陣陣香氣,熱乎乎的倚在他肩後,膚肉相接,令人心動神搖.她不管他願不願者,伸手去解他背上的包裹,玉手臂從他眼前伸過去解他心前的布結。
  包裹裡的衣衫是她母親親手縫製之物,他能忍心割借?
  扳開她的手說:「不行!這是我母親親手縫製之物,你別想!」
  那更好,他還有母親,這次是要定了,她伸手硬取,雙手齊來,一面說:「別小氣,你的母親也是我的母親,要定了。
  她信口胡說,卻觸動了他的隱痛,父親被遠戊邊荒,說是因為她父親所引起的!猛的一拳後推,轉過身子。
  真巧,她斜著身子雙手解結,那一拳按在她的右胸上,她這裡極為敏感,那吃得消「哎」的一聲驚叫,向後躺倒!
  他本想狠狠的罵她一頓,這一來罵不下去了!一面解包裹一面說:「你再敢提我的母親,我……哼!」
  她掙扎坐起,正色地問:「你……你又怎樣?」
  「哼!你父親是最可殺的淫賊,小心你要代他受報,父債子還。」
  她心中有所憬悟,羞得滿面通紅,忽用手掩面,用極低的聲調說:「饒了我父親,我願代他受報。」
  他剛解開包裹。哼了一聲,取出兩件衣服扔給她說:「送給你。」
  「你不來取回麼?」
  「不要了,我將遠行。」
  她一面穿一面問:「你是本地人?……」
  「不許你過問。」他憤憤地說。「你得像我的一個友伴,最好的伴,也是恩人。」她不理他仍往下說。
  「見你的鬼。」他已將包裹背上了。
  「也許是見鬼,他似平罔村的祝家中原弟弟。」
  他一縱而起,身形一晃便出了那土坑,去勢如電,眨目不見。
  她還未穿停當,一聲嬌呼,匆忙掩上酥胸,縱上坑越叢而出。天色已經大明,草水青青,空山寂寂,叢野清晰可辨,獨足色魔早已不見,中原的身形亦不知何往。
  她仰天歎息一聲,忽然坐在地上失聲痛哭。
  中原全力施開輕功,山叢中向西而射,順利遠出十餘里。快如電光,他心中大亂,文燕的話令他凜然而驚,聽口氣,她從小確是認他當知友看待,她父親的陷害毒計,她定然不知情,日後報仇何能向她下手?
  其實這完全是余話,他如果真狠得起心來,還用日後動手?在她的香閨中他已經早要了他的命。
  第三天,他到了寶慶府,第一他得先打聽五年前的武岡村如州大人,目前調任何處?再就是在寶慶府結交一些公門中人,打聽從前案子的下文,他父親究竟是解往何處去的,第一件事並不難,從前的知州姓岑,已調任江西布政司去了。
  第二件事棘手,他手上銀子不多,只有二百兩銀票,和二十兩白銀那是惠安大師替他張羅的,想結交公門中人,必須尋門路,尋門路並不簡單,不內行還不成。須花大批的銀子;他一個十五歲的人到哪兒去尋門路?
  一尋半個月,一無所成,銀票快花了一大半,一問三不知,他絕瞭望,一咬牙關,八月初一起程回到武昌府,要到武昌布政司衙門去想辦法。
  從寶慶府到武昌,全程一千二百五十里。預計在十天趕到,先將路引填好,路引在寫明至武昌投親,沐著八月秋風,向武昌趕去。
  那年月,出門不易,餐風露宿投店趕路,絕不是他一個毛孩子所能辦到的。但他咬緊牙關,硬著頭皮便趕。
  從寶慶府到長沙府,一條官道向東北伸展,經湘鄉、湘潭兩縣,全程三百七十里,極為平垣好走。
  在他來說,這條路並不好走也就是他災難的開始,前途險難重重。
  出東門不到三里,背後蹄聲得得,一頭健驢擺住坤士步,漫漫到了他背後。
  是頭叫驢,叫驢這玩意最彆扭,高興走便走,不高興走你打死它它也不走。如果讓它看見了草驢(母驢)呀!你看吧!亂叫亂蹦,拉也拉不住,那就不得了了。
  這隻驢似乎十分安靜,光背上坐了個老頭,那老頭很怪,面朝後面倒坐著。韁繩甩在右肩上,左手提了一個黑褐色地酒胡蘆,一面喝一面搖頭,身穿一件灰袍.腰上繫了一條破草繩,頭上髮結向後仰,黑色髮絲在旁飄散。由於他背部向前,所以無法看清面孔.
  叫驢地左肩部。褂住一個破布褡褳,裡面不知裝了些啥玩意,鼓鼓地。
  叫驢漫漫向前行,快與中原並行了,中原仍走他的路,從不在意。
  叫驢終於從他左方越過,忽然一聲怪叫,頭一傳向中原腰部張口便咬。
  中原身手不凡,當下便向右一躲。
  叫驢驀地一轉臀,後腿掀起泥土,閃電般猛踢。
  中原向後再退,「噗」一聲倒入路旁稻田中,稻子已經收穫,但田中仍有積水,泥漿濺了他一身。
  老者坐在驢背上手舞足蹈,高聲吼道:「畜生!你明知我老人家沒人要,活該路死路埋!沒有花不溜秋地妞來大發慈悲.所以要摔死我麼?」
  中原苦笑著擦去臉部的泥漿,抖抖身上的衣服,又上了官道,向老頭說:「老丈,你這頭叫驢難纏得很。」
  叫驢已經站住了,老頭的面容出現,目以下搭.酒糟母子雷公嘴,老鼠鬚,身材瘦小異常。
  「哈哈,你別看壞了眼,我這頭驢最討厭英俊的小娃娃,也不尋草驢散野,不折不扣的活寶呢!你說難纏,但它確比人可愛得多,人難纏不是麻煩哪!說完,舉起酒葫蘆咕咕嘻嘻直喝,叫驢又得得地走了。
  中原不管他瘋瘋癲癲說些啥玩意,也自顧自上路,心說:「這老丈個風塵奇人,那手「迎風擺柳」輕功好俊,他復又趕路,裝得像個常人,但已被老頭試出身份了,如果是村夫俗子,叫驢那一嘴兩踢他何能閃開?也沒有江湖經驗,還以為瞞得過老傢伙呢。
  不久身後足聲又起,兩個老太婆點拄竹杖不緊不慢地從路右小道岔出,在他身後起地緩緩隨著。
  他走得快,沒留意老太婆是何在路,繞過一二座林叢便遠甩二里地了。
  兩個老太婆老態龍鍾,大概再活人三二年,雞皮鶴髮,彎腰駝背,可是她們半閉著老眼,在她們睜開的一剎那間,便可以看到那是一對黑白分明,亮晶晶的深潭似的眼睛,顯然與她們的年齡大不相稱了。
  兩位老婦人一面走一面在祝中原的身後微笑,右方老婦低聲說:「二妹!婦人的目光確是高明小伙子果然是個雞群之鶴,英美絕倫,嘻嘻!想不到這接近苗寨的邊壤中竟也有這種出眾的人物。」
  「壞是不壞壞,可稱上上之選。可惜年紀太輕了些。」一個老婦答。「二妹!你可真糊塗呀!小姐今年就十五歲了,也該有個伴了,婦人定然再替小姐打算呢。」
  「在姐!你才真正糊塗呢,在小姐未滿二八之前,是不會有男伴的,你不看夫人在寶慶盯住他時,她那目中的春情不是夠明顯麼?」
  「嗯,這小伙子看相真惹人,要不是被夫人搶先發現,我……嘻嘻!」
  二妹吃吃樂著,拉了大姐一把,樂道:「小心!要讓夫人知道了,罰你三個月不見肉味,有你受的」
  「嘻嘻!吃了他,三年亦自甘心。」大姐媚笑,目光中放時出異樣的光彩。
  後頭道路轉角處、發出了促忙的鐵杖拄地聲,有人從後趕到。大姐一使眼色低聲說:「來了,讓他滾蛋!」
  「這傢伙真怪,怎會對那小伙子起意的?他在城裡足足盯了小伙子三天,好幾次目中行起殺機,似要動手,難道說小伙子對他有厲害衝突麼?」二妹惑然的低語。
  「你該明白,老色魔見不得美麗女人,同樣也扯不慣美麗的男子,據我猜想,他定然討厭這小伙子礙眼,要動殺機了,城裡面或不便,才隨追下來了。」
  「哼!他敢?除非他不想活兒」
  「他的功力不弱呀。夫人要他死一千次,他絕不敢死九百九十回,但你我不一定接得下呀。」
  「放心,即使差半分,仍可纏住他,諒他也不敢。」
  說著說著,後面半里地果然出現了獨足色魔的身形,鐵杖咚咚,走步如飛,朝官道匆匆而行。
  官道上行人很少,秋收已過,田地裡太極少見,官道上有人行走,一目瞭然。
  獨足色魔確是追蹤祝中原而來的,他在紫陽山將人追丟,心中怒極,在附近足足尋了五六天,方放棄追索,到了寶慶府逍遙,冤家路窄,三天前在府城瞥見了祝中原。
  中原的那對精目,他感到極為熟識,心疑是那夜爭了他的肥肉打了他一段樹枝的人,但又不敢肯定,所以才遲不動手。因為祝中原年紀太輕,在城中結交公門中的小役吏,每天在酒店裡進出,不似個練家子。
  他盯了二三天人梢,只道中原要起程北上,他也正要返回西老巢,順道嘛!便想將人擒下,問問再說。另一個原因是他號稱色魔,但長的又老又醜,又是個殘疾,女人不被嚇暈,也會全身發僵,對他不表欣喜高興,所以他對那些深得女入高興的美麗男妒極了,有機會他絕不放過手染血腥的狩獵。
  他並不急於趕路,過了前面接官亭下手並不為晚.但他的速度,比常人快了許多。
  大路上並肩走著兩位老女人,不識相攔在路中間,並無讓路的意思。
  他人生的醜怪,可從不對美麗少女以外的女人投上一瞥,對年老女人更無興趣,老遠便怪聲說道:「老傢伙,讓路。」老女人不理他,直到他來至切近,方忽然回身,竹杖一分。將路攔住了。
  「咦!你兩位老不死的嫌命長麼?」他站住怪聲說。
  兩位老婦半閉著二目,大姐老氣橫秋地說:「老怪物,老身真打賭,你定然先到死城報到,你信不信?」
  獨足色魔氣往上衝,欺近至八尺內,怒吼道:「老潑貨!你活夠了?竟敢對我無禮發橫?滾你的!如果你年輕五十年,老夫教你快活,現在不行,你太老了。」
  兩位老太婆忽然眼皮一翻,目光黑白分明的眼珠出現。
  「呀!你……」老色魔悚然說道:「喝!你們的易容術高明,高明!想幹什麼?」
  「回去!老色魔。」大姐冷冷地說。
  「你是誰?敢對老大如此說話?嗯!你們只道老夫的名號,定然來頭不小。——
  「別管來頭,你最好乖乖回到寶慶府,明天再上路。」
  「呸!管起我獨足色魔侯仲來了,真是笑話。」
  「平時,姑奶奶不管你,今日非管你不可。」
  「你太大言了,老女人。」
  「你的來意我明白,是為著前面那英俊少年,是麼?」
  「老人狩物,你明白就成。」
  「你要到他一根發毛,準備死就是。」
  「老夫要取他的心肝下酒,你們也得死!」老色魔怒吼著.大袖一抖,怒容出現。
  「要動了?哼?大概是不想活了。」大姐泰然地說。
  「你兩人口氣不小.有何所恃?」
  大姐冷笑一下.忽然拉開衣領,現出右心。
  褐衣內,現出啡色綢衣,高出的胸脯前,現出一隻用金線繡成的小鳳,展翼昂頭,栩栩如生。
  獨足色魔大吃一驚臉色大變,垂下左手,速退五尺,睜大二目,綠光暴射,氣結地說:「二位是……」
  「不必問,只須間自己是否退回寶慶。」大姐掩上衣襟,語調極冷。
  「夫人勞駕……」老色魔仍在問。
  「在前面等候。」
  「那小伙子……」
  「他是夫人的佳客,你死下此條心。」
  老色魔慢慢轉身,仍扭頭說:「看著夫人金面,老大放過他,請代向夫人致意。夏候仲向她問安好。」說完,朝來路走去。
  兩老婦直待他走遠、才輕輕一樂,轉身上路,足下忽然加緊。
  獨足色魔,在江湖上名號極為響亮,無惡不作,凶淫惡毒,惡名滿天下,白道群豪對他恨之切骨。可是他出沒無常,行蹤飄忽,有時敢公然露面,明知定然手下夠強的,沒人敢朝他下手,但是竟在江湖南官道中,被一頭小金鳳嚇的打退堂鼓.此何不是怪哉!
  祝中原根本不知道後面發生的事,懵然無知的仍朝前行路。十里長亭再望,亭中有不少人或坐或立,衣著鮮明華麗,甚是觸目。
  麗日高空,秋風微涼,林野間秋色已綠,不時有陣陣落葉飄落衣服上,此種涼秋天氣行路,實是太好了.
  他眉宇間隱現憂傷,費去他半個月時間,得不到父親的半點信息,一無所成。想起前途茫茫,他何能不憂傷?
  離十里長亭已有十來丈,亭中的人全都站起來了,有二個書生緩緩走下台階,朝路中舉步。
  老遠的,祝中原已經看清了亭中的人。
  西頭石凳旁,站著一個英逸出塵,玉面朱唇的少年書生,真美!彎彎的柳眉,沒有半點頭巾味,頭戴四方平頂巾,身著玉色絹袍,黑邊大袖流蘇,同色黑垂帶,鑲花蘭色厚底靴,中等身材。站在那裡如同臨風玉樹,清秀瀟灑的風度,越塵拔俗,他那一對鑽石般光亮的眼睛,真能令女孩子心魄顛倒。
  更外面是二生的左右,站著二位同樣英美的書僮,身材少矮些。似一對善才童子,一捧書匣。一捧長劍。
  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大漢,僕役短打扮。捧著食盒琴囊,此姿人才真有男子漢風度。劍眉人須,五官端正,玉面朱後,神態爽朗。
  亭口也有二名書生,一般打扮,一般高低,一個眉清目秀,嫩頰口長著一張猩紅小嘴,與亭中的書生並不遜色多少。
  另一個就大為不同,簡直似煞面女子,粉面桃腮,櫻桃小口旁,竟有兩個恰到好處的酒窩。
  樂起來加上那一排編貝浩齒,討厭極了,那似個男子漢?面上稚容未退,分明是個老毛孩子,但身材已有五尺五六了他那對深潭般的大眼睛,似正對人訴說他的心事,一流一盼,都包含了許多細微的表情。
  「呀!天下間靈秀之氣,都被他們佔盡了。」中原在心中雖不快,人走近便朝眾人露出笑容。
  亭口的二名書生走在路中,眼光炯炯的朝祝中原打量。一個下等人的喝彩,掩不住他那絕世的風結,俊逸中隱現英風,氣宇越人一等,唯一缺憾的是:「他的玉面晶凝,似乎少缺血色。」
  祝中原按規矩朝右讓,望著二人投過一瞥讚美的目光,微笑著想從一旁越過。
  右面是那最美的大孩子,他頑皮的一笑,酒渦澱起,十分迷人。「刷」的一聲,他袖口中伸出一把描金沉香扇,向左一伸。斜邁兩步,將去路攔住了,面上笑,眼睛也在笑,但紅紅的小口厥的老高。
  不知是他的摺扇香,或是衣熏了香,反正香氣觸鼻,不知是啥香,香的有些邪門。
  祝中原一怔,止住足步,心說:「嗯!又是攔路的,此路真不好走。」
  美書生噗的一樂,還噘著小口,說:「怎麼?不服麼?」語調好甜似黃鶯唱歌。
  祝中原一怔。心說:「呀!真是尋麻煩的!唔!此小娃娃樂的邪門,酒窩兒好深。」
  但他也笑了,點頭為禮說:「公子爺,小可不敢,請問有何見教?」
  美書生忽然粉頰發燒,現出了紅霞,收了把扇退後一步,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向同伴瞟了一下。
  另一名書生轉向祝中原說:「尊駕行色匆匆,小生有事動問。」
  「公子爺請明示,小可洗耳恭聽。」中原極為風度的說。
  「尊駕從何處來?」
  「武岡州,小地方。」
  「往何處去?」
  「武昌府。」
  「尊駕作何生意?」
  「小可至武昌投親,自小務農。」
  「你這模樣會是種田郎?見鬼?」
  「公子爺不信,那也是無法之事。」
  「閣下高姓大名?聽口音,你是本府人。」
  「正是本府人,在下姓名,恕難奉告。」
  「尊駕千里迢迢遠到武昌,可有路引?遞來我看看!」
  「當然有,只是不能示人!」
  「遞來!」書生將手伸出了,但未露出外面。
  「公子爺不是巡檢司的人,無權驗看!」
  「小生正是巨口關巡檢司的將爺!」
  「拿來。」中原泰然將手伸出。
  「要什麼?」
  「巡檢司的錫牌符印。」
  「來的匆忙,此時不在身邊。」祝中原哈哈一笑,收回手說:「公子爺當然不會有,巡檢司衙門太少,容不下諸位人間麟鳳。玩笑開夠了,對不起,小可還有千里迢迢要趕,不能久誤,當尋機緣與諸位親近,告辭了。」
  他舉步一禮,前移舉步。
  書生也輕輕一笑,說:「尊駕口才之佳,委實令人佩服,敝同年現在亭中,欲與閣下一敘,尚請留駕片刻,」說完向亭中舉袖虛引。
  中原心中為難,搖頭苦笑。
  驀間路左樹林中飛起一聲哈哈長笑,林外現出一個老頭。抱著酒葫蘆,一面朝道中走,一面說:「人家盛義請客,小伙子卻有眼無珠,不識情理,活該獨擁孤衾望天明,哈哈、呵呵,美相公、請我如何?我老人家有請必到,怎不清我?」
  亭中美書生忽然把面色一寒,說:「方纔不知尊駕伏藏在此,未能相請,包涵之至,小生已備好水酒一杯,請到亭中坐地。」
  中原一怔,原來這就是倒騎叫驢.趕驢弄了他一身污泥的破爛老頭。
  老頭步子踉蹌,顯然已有了幾成醉意,他直趨亭下,鼻子猛聞幾下,抓動著鼻翼說:「晤!來了,來了,我老頭子不死即使人請,也會自來,呀?怎麼?好端端的怎麼有狐狸騷氣?晤,是妖氣,我猜錯了。」
  扶著柱子,上了台階,又說:「清平世界,朗朗乾坤那兒來的妖氣?嗯,我又錯了。」
  書生輕輕一笑,朝右頭那少年舉手一揮,少年恭敬的躬身上前,奉上食盒,並伸出一手將蓋打開。
  美書生取出一個白玉壺,在琥珀中注入一杯紅色美酒,放下壺,大袖攤開,琥珀杯紅光映輝,忽見盒中飛起緩緩落入袖內手掌上。
  他明媚一笑說:「老丈,佳客光臨,未能早邀,失禮之處,尚請海涵一二,水酒一杯,權表歉意,請。」
  話畢,杯子忽然飛出,飛向丈外台階上老頭,酒已斟滿,但沒一星半點倒出,飛空路線略為孤形,極為平穩。
  老頭子哈哈一笑,伸出一個右手食指兒,正好托住杯底,吸住了說:「好相公,你這不是教老朽為難麼?這杯春酒淡而無味,喝下了壓不下酒蟲兒,多難受?」
  他口中在說話,杯中不住升起騰騰白霧,話說完,白霧亦正,手措一翻,杯口朝下,卻沒涓滴下瀉。
  「敬謝了,相公。」老頭子說畢琥珀杯悠然飛回食盒中。
  俏書生面色一變。說:「純陽真火,怪不得你敢架樑管閒事,幸遇了。」他僚起衣擺,舉步向亭下走去。
  祝中原心中大駭,看兩人露了這兩手,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心說:「這些江湖奇人,個個身懷絕學,都不好招惹,我還是脫出這場是非之外為妙。」
  他舉目環顧,發覺眾人皆向亭中注視,便悄悄向旁開溜,想撒腿便跑。
  他一動,美書生突然橫飄兩步,擋住了去路,「別走,請稍留步。」
  祝中原心中漸漸一耐,正色道:「小哥有要事在身,與諸位素昧平生,何苦再相阻?」
  「小生並無惡意……」
  小伙子,還不走?亭下的老頭突然大叫,向道中電射而至。
  另一名書生一聲輕叱,右手大袖疾揮。
  同一瞬間,中原展身法,向右一閃。
  美書生噗嗤一笑,已如影附形隨著他急閃。
  「膨」一聲巨震,老頭子呵呵一笑續向前飄。
  出袖的書生,被震退了五步,面色大變,白影如虹,一閃即至,向老頭背心推出一掌,原來是中悄書生到了,掌出聲亦至。
  「躺下。」香風徐落,奇異的潛勁倏吐。
  老頭大概知道厲害,向左略飄,旋身呵呵一笑,右大袖向右猛扔。
  同一瞬間,路側的中原半徐蜇向,從相反的方向竄走了,他心思靈巧,先前向右飄,已料定俏書生定然起步相阻,所以單足一點地,反而往回蜇,閃電向左面衝出,去勢如電。
  「噗嗤」一聲輕響,接著是氣流發出刺耳的銳嘯,老頭子和悄書生拼了一袖一掌,兩人同被震退五六步。
  中原滿以為自己輕功到家脫出重圍險境了,豈知竄出丈餘,突然香風撲鼻,右肩己搭上一摺扇。
  他想也沒想,自衛的本能立起反應,突然剎住腳步,讓摺扇向前滑出,右手一搭右肩上握扇的手,便待躬腰低頭將人摔出。
  豈知背心稍下處、已在剎那間按上了一隻手,無法躬腰使勁了。
  摔的機會消失,他還有絕學,毫不思索地一拉左腿,反踹身後人兩腳之間,身形左旋,左肘急似驚雷,向後斜撞對方脅下,也不行。背心上的手向旁一滑,正好托住他的手肘,他大聲一喝,左小臂疾翻,陰掌閃電般的擊出對方面門。
  這一連串的變化,說來話長,其實乃是剎那間的事,四種防身絕學一氣呵成。任何一著得手,皆可化險為夷,更可制對方的死命,其中沒有分秒遲延,看去似是眨眼間事,奇快絕倫。
  後面正是美書生,他也是行家,著著搶制先機,早有準備,只是最後一記陰掌,似乎大出地意料之外,「咦」了一聲,向後仰面便倒,同時左足閃電般提起,向前一點「金魚倒穿波」向後翻射。
  「哎……」中原驚叫一聲,向後挫倒,美書生那腳尖,正重重地點中左章門穴,擊中要害,怎能不倒?
  美書生翻身落地,沾地便向前急射,伸手將中原腰挾起,笑道:「你的手腳真行,可惜經驗太差,活該。」
  中原只覺渾身發軟,手腳發僵,暗暗叫苦,美書生身上的奇香,熏得他頭暈腦脹,其中的一縷幽香,正與宋文燕身上的香味相同。他大感詫異。
  美書生個兒比他矮半個頭有多,挾在腰中兩頭落地,他直覺地感到,書生的腰可特別細小。
  他人本聰明,想起美書生的一言一動,和他那沒有絲毫頭巾味的臉孔,與老頭子前後所說的恍然大悟,便咬牙切齒地叫:「不要臉,你是個女人。」
  美書生噗嗤一笑,挾著他往下走。說:「笨蟲,你早該知道的。」
  「太爺與你無冤無仇,你欺負人麼?」
  「不打不成相識,是你先動手。」
  「是文燕那賤人叫你對付我麼?」
  美書生一怔,伸出一手扳起他的上身,訝然問:「文燕是誰?是女人麼?」
  聽口氣她不是文燕請來的人,便哼了一聲說:「不告訴你。」
  「是找你麻煩的女人麼?告訴我,我……」她臉寒著問。
  「你永不會在我口中問出仍何事。」他撇著嘴說。
  她冷哼一聲,挾著他走向亭中。
  亭前官道中,俏書生與老頭兒已打出真火,他那一雙大袖,展開來比手長三尺。袖樁蕩起陣陣香風,近身處並無異樣,兩丈外卻發出陣陣刺耳銳嘯,沙石飛旋疾射,捲起一道沙柱,聲勢驚人。
  老頭子左手揮動著酒葫蘆。右手破衣袖夭嬌如龍,八方遊走兩人大袖一沾即分,同是至柔內勁。沒有撲擊聲發出,但見大袖飛舞。人影依稀難辨,像在舞蹈,妙曼無比,可是行家一看便知,其中步步死亡,寸寸生險,內力可開石,閃避不當,便將橫屍五步。
  另一名書生,在東北截住官道,兩名健壯少年人。則並肩堵在西面,兩名書僮則分執劍琴,截住正東。
  西南寶慶府方向,嚇走獨腳色魔的兩名老太婆。正以奇快的輕功趕來,老遠便叫:「老鬼可能還有同伴快拿下他」老頭子大概知道不能再拖,再拖便走不了了,一聲長笑連攻三袖,這三袖大異往昔,突發異聲.風雷俱發,炙熱如焚的罡風,八方飛射。
  俏書生冷哼一聲,雙袖也發出異嘯,一聲嬌叱「袖底藏花」一拂一震,化掉第一袖,再一記的「流雲飛嘯」錯開第二袖,反手突然向前一拂,「罡風掃雲」硬接第三袖。
  「啪」一聲巨震,如同炸雷驟響,罡風激射.煙塵滾滾,人影難分。俏書生疾飄丈餘,站地再退三步,玉臉泛寒,大袖緩緩下垂,胸前起伏不定。
  老頭子向東飛射兩丈外,在長笑中,再次騰空急射。向密林中逸去。
  兩名書僮本守住東方,罡風一震,他們立腳不牢,向後急射,卻未料到老頭子從煙塵中突然射出,太快了,剛好擋在他倆身前丈餘,他倆剛看清人,還未撲上,老爺已凌空再起,閃電似從二人頭上八尺掠過,但聽長笑聲一掠即逝,追已無及了。
  俏書生目光寒芒乍現,向林中叫:「老鬼.你是百丈峰的程老鬼麼?」
  林中傳出一陣長笑,道:「騷狐狸,你早該知道我老人家。」
  勝負未分,你出來,不是你就是我。看你這百丈老人是否浪的虛名。」
  「咱們會有機會碰著的。老頭子警告你,那小伙子我盯了他近十天,是個可造之材,老頭號快要進棺材了,不能把一身零碎帶進墳墓,要收他做衣缽傳人,你若糟踏了他,老頭子與你沒完,放了他,老頭不管你們的事,不然我扭斷你的鳳頭,拔下你的鳳毛鳳尾,再見了,咱們後會有期,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接著是一聲長笑,越去越遠。
  俏書生不哼一聲,向笑聲處道:「老不死,來吧,隨時恭候,只怕你不來。」
  眾人回到亭中,俏書生大袖一揮,眾人便向亭後走,隱入茂林之中。
  美書生擒住的祝中原,已被另一名俏書生接過,把他的包裹交與健壯少年,將他捧著走。
  亭後不遠.有一條小徑向北行,一行人不徐不疾的腳程,迤邐北行。
  中原被書生捧在懷中,頭右腳左,左臂在書生懷中不時擦動,只覺大為異樣,心中暗呼晦氣,忖道:「又是一個女人,這些是何來路?除了那兩個賤僕外,恐怕全是女的哩。我與他們無仇怨,為何要找我的麻煩?」
  他百思不得其解,索性閉上眼睛,暗中凝聚真氣,想把章門穴攻開。
  他經驗太差,瞞不了假書生,她吃的一笑,往地下一蹲,把他擱在腿上,抽出左手,在他氣門商的穴上一抹,吃吃嬌笑道:「小弟弟,你最好少打主意,要讓做手腳,還能像話?乖乖地聽話對你會有好處的。」
  中原心中暗暗叫苦,好不容易凝聚了一些玄陰真氣。立即散去,再也無法凝聚了。氣門商曲穴已被制住了,他睜開兩目,挑起劍眉,恨恨地說:「你們這些賊潑賤,要把我怎樣?」
  假書生重新抱起他。媚笑在他頰邊「嘖」一聲印了一個暴吻,笑的極妖極媚,道:「怎樣?嘻嘻,小弟弟,你大可放心,好處多著哩。」
  中原窘得玉面通紅,「呸」了一聲,他幾乎忍不住,想吐她一臉水,但未吐出。
  假書生一面走,一面看著他的通紅臉孔,雪白的貝齒咬著紅艷艷的下唇,她眼中的神情,令人心弦不振,說:「小弟弟,別頑皮,小心我咬你的小嘴地。乖乖地歇會兒.還有十米裡好走哩。我抱著你怪吃力。你還要搗蛋?嘻嘻,要下你抱著我走,如何?」
  在湘南湘西,共有三條最大的河流,靠東是湖江,中間是資江,迤西是沅江,資江在寶慶府以北,舟輯暢通。也是為危險。有五十三灘,又有四十八灘雖不說灘灘都是鬼門關,但稍一大意,便行走這一帶的人.可算得與鬼為鄰。
  平時夏間水漲,大批的水排順江北放。晝夜息。真正的客船,都是短程的客人。遠道的客商情願走路而不坐船。
  一行人走了十餘里,前面出現一條碧綠的河流,這就是深秋的資江,以往的江水已換上了澄清的波綠,不再洶湧奔騰了。在一處山彎下,江水形成一道回灣.江水在萬山峻嶺間回流,到這兒水勢一緩。
  江灣中,靜靜地澱泊著兩艘大型鳥蓬船,一艘平底不艇泊在江岸蘆葦裡,蘆花把小艇覆住,不易發覺。
  兩艘馬蓬看不到人影。靜悄悄地不像有人,船不小,中艙擺得下四桌酒,在資江上游能看到這種大船,確是罕見。
  一行人到了江邊,走在前面的兩名健壯大漢,發出一聲吆喝,站住了。
  蘆葦裡傳出一聲口哨。站起一個人,揚起手中竹篙,將小船從蘆葦劃向江岸一處淺灘。
  俏書生與兩名書僮一躍而上,十個人分兩批駁上了大船。這時船上出現了人影,全是赤膊短褲的大漢。人全上了第一艘大船,小艇繫在船後,人一入艙,水手們開始起錨,艄公就舵,向下游漂去。
  這條河的上游不能用漿,要快近洞庭湖方有用武之地,兩側有橫舵梯,便於掌篙,如果是上航,船夫們在左右分列,往復走動掌舵,唱起高壯而節拍簡單的船歌,那情調真夠美,可是掌船的人卻不知其美安在。
  船往下放,簡單了只要一個艄公,保險勝任愉快,不會出漏事。船靜靜地下航,艙內卻很平靜。
  右岸上,遠遠地奔馳著一頭叫驢,驢上是百丈老人程彬,他在三里後沿江邊小路盯梢,緊追不捨;
  內艙一間小房內,書生將中原放下平躺著,粉頰挨到他的耳旁,笑道:「小弟弟,你安心乖乖地休息一會兒,千萬別打主意逃跑。這兒已成了囚牢,踏出艙門,保證你有苦頭吃。」說完,伸手替他解了穴道,轉身出門而去。
  不久,房門輕響,進來了兩名侍女,祝中原正在運氣調息,好不容易方將血脈導行三周天,軟麻之感方行消失。
  他功力一復,便打主意逃走,他必須逃出她們的牢籠,房門一開,他怔住了。
  房內側有一扇花格子長窗,光線不太弱,綠色的光柔和光線,透過了綠色的窗簾。艙內景物清晰可辨。
  房門口進來了兩名千嬌百媚的侍女,天,他們的穿著打扮,簡直像道學挑戰,也是向他挑戰。
  頭上雙髻簪花耀目,身披上襲淡綠色蟬紗,說「披」披字有考究,與「穿」大為不同。上領在胸前繫了一朵同色綢花,身上玲瓏隱隱可見,對於剛出江湖的祝中原是個挑戰。
  兩人同時走近,侍女慢說:「奉夫人金諭請祝相公梳洗更衣。」
  中原端坐在艙板上,懶得移動,訝然問:「你們怎知道我姓祝?」
  「相公的路引上已寫的明白。」左前侍女答道。
  他大吃一驚,伸手向懷內一摸,路引果然沒有了,不知何時被人取走了,可能是書生制他的氣門商民穴時,順手牽羊帶走了。
  丟了路引他並不著急,一看包裹不在身旁,他才真急了,包裹內有銀子,乃是他的僅有財產,有些偏僻地方不用大明通寶銀票,日後即使能逃脫,沒有盤纏,寸步難行!
  他哼了一聲,揮手說:「走開,用不著更衣梳洗。」
  兩侍女在他身前盈盈跪倒,說:「請相公憐憫我們。」
  「自顧不暇,憐憫你們?那不是廢話。」
  「相公如不更衣梳洗,小婢將被丟入江內餵魚鱉,主母令發如山,絕不寬假,還望相公高抬貴手。」
  他被話一扣,強不起來,一把奪過衣衫,一躍而起。
  「出去,我自己來。」
  兩侍女不聽他的話,伸手去解他的腰巾和紐扣。
  他窘得滿面飛紅,猛地丟下衣衫,雙手左右俱出,閃電似點中兩女的氣門穴,將她們擱到壁角向長窗竄去。
  拉開作簾,他倒抽了一口涼氣,外面窗兩側,出現了兩名赤臉虯鬚的壯年大漢,兩支長劍在窗外倏然交叉,即使能破窗而出,也逃不過那兩支寒光奪目的長劍。
  「安靜些,祝老弟。」有一名虯鬚大漢含笑發話。
  他回頭掩窗反奔房門,門外卻傳來銀鈴般的語音:「洗洗好了再出來,小弟弟。」
  「完了,走不成了。他略一思索,決定慢慢找機會脫身,便匆匆脫下一身褐衣,換上了衣履,把小劍悄悄插入靴統內,胡亂抹了一把臉,換了玉色髮結,解開兩女的穴道,寒著臉說:「帶我出去見你們的夫人。」
  腳一沾室中軟綿綿的地氈,便向左飄,出手去抓琴案上的寶劍,他要拚命啦!
  手離劍柄不到半寸,劍突然連鞘飛射,像電光一閃,從他手下掠過脊背,飛入床上美女手中。
  「別再枉費心力,孩子,過來,在這兒坐下。」
  美女將劍塞入枕下,向他含笑發話,並擺手叫他坐在床沿嬌慵地毫不在意。
  他心中一驚,暗叫全完了,對方的這手虛空接引超人絕學,他即使苦練三十年,也無法致此。
  面臨危機,他反而定下心神,在室中背手一立,正面上泛起了冷笑,說:「妖婦,你想怎樣?」
  妖婦仍媚笑如花,水汪汪的媚目不住向他打量,說:「急什麼?只肖你把持自己,我還能對你怎樣?你過來,坐下再說。」
  可不是,只消能把持自己的心情,她還能和怎樣?他按下心神,目不旁視地站在那兒,暗自打量右面的窗戶,說:「在下不明白,你們勞師動眾將我掠來有何用意。」
  「你到目前還不明白?」
  「咱們素昧平生,如何明白?」
  「本夫人身旁,缺少一名出眾的不貳之臣。」她說得露骨而大膽,吃吃媚笑不已。
  他卻越聽越刺耳,心中狂笑,但面上幾乎變成了紫醬色,而且手心冒汗,他吸入一口氣,罵道:「不要臉,妖婦!」
  「嘻嘻!誰不知我鳳凰夫人是妖婦?不要臉,罵得好!如果你與我可命一個男人來,讓你看看誰不要臉,不過我不願你喪失自尊心,也不願你看到了噁心,更免得你無地自容,乖乖地過來坐在我身旁,放心吧!我不會吃了你的。」
  他強按下心頭怒火,說:「你說過,我還是個孩子……」
  「你幾歲了。」
  「十五。」
  「可以娶親了,但早婚對你確是不好。」
  「我有大事在身,你……」
  「本夫人從不過問任何人的事。」她搶著答,又道:「我只關心我自己的事,人生短暫,該及時行樂,自己的事還管不完,管別人何不太傻?」
  他知道絕望了,軟求是沒有用的,心中一轉,冷笑了一聲,壓下心頭狂跳,向床旁走去歪著身子坐下說:「當然,你功力奇高,該任所欲為的,用不著關心別人的你說吧,真要我做你裙下的不貳之臣嗎?」
  她眼中閃過一道奧秘的神光,一閃即過,嬌媚地向前移動,伸出蛇一般的粉臂,勾住了他的肩頸膩聲道:「要是不真,用得著費神看了你三天?晤!孩子,這才像話,只望你放明白些,好好討我的歡心,我會好好侍你,別讓我失望呵!」
  她那熱呼呼香噴噴的半裸軀體,直挨向他腿旁,像一團有光有熱的烈火,按在他肩上的手.將他的上身向下扳,力道漸增。
  他心浮氣動,心跳砰然有聲。手心直流汗,眼光不知該往那兒看,感到眼前全是她那媚人的面容全是她勝逾羊脂白玉,高聳如山誘人犯禁的酥胸。
  人的本能是無法壓抑的.後天的道學教育在某些場合中,派不上半點用場,一經誘惑.將如山洪爆發。
  他心動了,十五歲已不是孩子.只覺渾身一震,汗出如雨,手足突發顫抖,呼吸急促,眼中發出奇異的光芒,這種大場面他不曾見過,他要失敗了。
  總算他是天下奇才.在危急中,惠安大師平日所示的禪機,與臨行前一月的熏陶教育發生了極大的效能,有兩句啊深刻的語音,像暮鼓晨鐘,在他腦海中升起,在他耳中振鳴:「萬惡淫為首,百行善為先。」
  他腦中靈光一閃,奔騰的血液突然一緩,他臉上泛起了深不可測的笑容,伸右手去摸她兩乳中的肚兜上空花兒,作勢欲撕,左手同時摸她纏在肩頸下的粉臂肘彎。
  她輕輕的用鼻聲嗯一聲.她那聲真令人渾身發軟,不!渾身發硬,她媚目半閉,笑得極為迷人。
  中原已摸住了肚兜,中指已深入凝脂般的乳溝中了,驀然中指疾彈,不偏不倚不擊中她兩孔中的鳩尾穴。
  同一瞬間,左手扣實了她放在他肩上的右手曲池,右手閃電似收回,扣住她的右上臂,一聲沉喝,雙的同時扭轉,想同時用擒拿法將她制住。
  他已用了全身勁,下於極重,那一指更是要害,即使更強十倍的高手,也免不了應指昏厥,加上了他兩膀五六百斤神力,左手又扣實了對方的曲地,怎不手到擒來?鳩尾有乳溝的最下方,兩旁胸骨相合的軟骨上曲池則控制住全身神經。扣住了全身如被電殛,二穴都屬於三十六大穴之一,雙管齊下,她怎能不就範。
  豈知他剛向外扭,身軀還未站起,只覺右肩井一麻,渾身一軟人不由自主,跌入她溫曖膩滑香噴噴柔如無骨的懷中了。
  她發出一陣笑,一把抱實,妖軀一翻,把他按在床上,壓住他的上身,笑道:「咦,你確實不平凡,我沒料錯,嘻嘻,我倒得看看你是否真是柳下惠,或者是泥塑木雕的菩薩。」
  突然,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急促地嬌喊!「媽!你……」
  「別管我,丫頭。」她扭頭輕聲叫。
  她轉過螓首猩紅的櫻唇在他腮旁一陣搡動,雙手愈箍愈緊,像要把他吞下了。
  他反而急得額上冒汗,身上固然慾火如焚,但她的大膽,反而令毛頭小伙子沒見過世面的他驚惶失措,嚇壞啦!
  他上身不能移動。但人它仍可活動自如,她的粉頰正壓在他的唇上,香噴噴鼻息在他耳旁流動。
  他猛地張口,拼全力猛咬她的粉頰,要咬掉她的頰肉,消消心頭惡氣。
  怎知牙齒一合,她的粉頰已神奇地滑走了。
  「嘻嘻……」她發出一陣令人不克自持的蕩笑,抬身坐起,一把將他抓起,「叭」一聲扔到床下,躺好說:「孩子,你了不起,有福不享,你是自討苦吃。」
  她不住冷笑,面上一寒,「拍拍拍」!她連擊三次掌。
  前艙門突然拉開,現出一個俏女侍,入房盈盈拜倒,吐出鶯鶯聲:「小婢叩見主母,請吩咐。」
  「來兩人,準備用刑。」
  「是!小婢即傳話下去。」
  「還有,叫三姐和她的人前來,這小娃娃不知人道,不知其中滋味,讓他開開眼界。」
  片刻,進來了兩個赤著上身的虯鬚大漢,一個提著一個卷牛筋索,一個手提皮鞭,兩人入室,爬倒叩頭。
  「把這廝吊起來,候令行刑。」鳳凰夫人陰森森地叫,她這時臉上殺氣騰騰,沒有一絲可愛了呢。
  門上,有一根大橫木,兩大漢抓小雞似的將中原拉起,將他兩手分吊兩旁,腳下只留靴尖沾地,數聲裂帛聲,玉色儒衫撕掉了。
  鳳凰夫人下床走近,解了他的穴道,繃著臉說:「你還有機會,當你決定死心塌地跟隨本夫人時,可以出聲叫喚,說完,重又回到床上。
  房門口又重現出一雙人影,是一個披著雲妙的半裸美女,美極艷極,渾身如火,玲瓏凸透,另一個是個俊美的年輕小伙子.赫然是在亭中捧食盒的雄壯少年。
  兩人含笑挽手入室,在床前雙雙跪倒,同聲稟道:「俊臣媚珠叩見主母,恭領金諭。」
  鳳凰夫人哼了一聲,說:「那小伙子沒見過世面,不知合歡之樂,你倆可賣點力,讓他開開眼界,見識見識。」
  「遵命。」兩人同聲,再拜而立,退至室中。
  媚珠突然媚笑,嬌軀一扭,轉了一轉,體態極為妙曼,披在身上的雲妙,突然被風捲起,飄然冉冉飛起,於身旁悠然緩陷,她的粉面上,泛上了春情。
  俊臣目光突現奇光,一觸媚那如酥眉目,發出一聲喜悅的奇笑,一帶她柔荑,將旋了一圈貼胸兒一把抱住,手向下滑,猛地將她肩頭吻住了。
  媚珠發出蕩人心魄的媚笑,像蛇一般地扭動,像在閃避俊臣的狂吻,卻又若拒還迎之態!
  房門再現人影,室中一亮:「媽!」房門口出現人影!
  「丫頭,急什麼?」鳳凰夫人笑著問。
  「不要他們。」房門口的指住俊臣媚珠說。
  「聽我安排,沒錯,丫頭,到我這兒!」
  「媽,你……你要讓女兒看?」語音極為驚訝!
  鳳凰夫人舉手一揮,笑道:「這也是試你呢!你果然心動了。小鬼頭。」
  「俊臣抱住媚珠,向夫人躬身行禮,掠出房外,並半門帶上。
  房門口的人影,妮聲輕笑,撲上床抱住了鳳凰夫人,直往她懷裡鑽。
  中原已看清來人,認得正是動手擒他的美書生,但這時已換了女裝,已有點不易分辨了。她梳了代表待字閨中的少女三丫髻,雅致地飾了三朵珠花環,紅臉蛋馥馥,五官無一處不美,她身上穿的不像其她女人妖艷大膽,但也夠動人,上身是黛綠三角領,窄袖子綢衫,露出半尺凝脂般地粉紅色肌膚,整段乳溝清晰入目,襯得兩側玉乳更為尖挺,下身是同質同色長裙,腰中鸞巾緊紮,顯得小彎腰小得可憐,妖怯怯地像朵即將開放的蓓蕾,她的美,又是另一翻情調,含蓄的淡淡嬌羞,令人不敢對她生出瀆褻之念,幾分愛中滲一分憐,顯得清麗脫俗,佼佼出群。母女倆卿卿吒吒了好半晌,方相倚著坐下,女兒偎在媽媽懷裡,厥著小嘴像在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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