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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綿西渡口


  六月天,山西太原府盆地炎陽如火。官道上紅塵滾滾,熱浪迫人。
  夏安平煩躁地鞭著坐騎,心裡不住嘀咕:「無論如何,必須趕回家中,不能在路上耽擱,明天便是返村的約期了。」
  離開靈石縣已有六十里,距汾州府的孝義縣界不足五里地。可以說,他已經進人汾州府地境,踏入了太原盆地的南口啦!
  官道在谷中向北延伸,兩側的梯田綠意盎然。右面天底下,霍山的北嶺綿亙如帶。左面,渾濁的汾河滾滾南流,河對岸,綿亙數百里的山嶺,樹木不多,有些簡直寸草不生,褐黃色的土巖童山濯濯,令人看來油然泛起沉重的感覺。山西黃土高原地帶,果真是地廣人稀,貧瘠無比。十年一大旱五年一小旱,戰火時生,把這一帶搞得烏煙瘴氣.住在這兒的人,終生和天災人禍苦鬥周旋,熱愛著這塊土生土長的地方,生於斯,長於斯,死於斯,不屈不撓,永不向天災人禍投降,永不屈服。
  前年是正德二年,鬧了一次小旱災,不算嚴重。這兩年總算老天爺保佑,風調雨順,小米、高粱、燕麥、大豆、小麥等等,皆有滿意的收成,讓人們喘口氣養息養息,以便迎接三年後可能來到的荒年。
  剛從山明水秀的江南遠遊歸來,看了故鄉的景物,在親切中,也泛起了無窮的感慨,大有近鄉情怯之感。
  馬兒飛馳,後面黃塵滾滾,炎陽下,它道上車馬絕跡,行旅稀少。
  官道在前面稍向右方移,山崗前端,便是綿西渡口。官道在這兒分道,東北至介休縣,遠遠地可看到崇山起伏,那就是有名的雀鼠谷南口。西北,河對岸是到孝義縣的大道。
  渡口有一座小村,地名綿西,只有十餘戶人家。道左,建了一座涼亭,讓旅客候渡歇腳。涼亭左首不遠,有兩家賣酒食的小店,其中一家還是太原府南北車行所設的綿西歇腳站。南北車行這條線的長途客車不走汾州府,僅在渡口的歇腳站上下旅店。
  渡船共有兩艘,一大一小。大的專渡車馬和挑貨的客人,小的方是徒步客商的渡船。
  必須繞過前面的山崗,方可達到渡口,山崗的這一面,是無法看到渡口的。以前,這兒一度設了巡檢司檢查行旅,但後來撤銷了。
  他策馬繞過崗腳,訝然勒住了坐騎。
  「咦!怎麼回事?」他訝然自語。
  兩艘渡船皆泊在對岸的碼頭前,不少旅客呆立在河岸上向這一面凝望。這一面的碼頭上,似乎不見有旅客。兩家小店側方的空地上,大槐樹下站著十餘名店伙,全向涼亭和碼頭之間的廣場望著,廣場臨河一面,生長著粗可合抱的垂柳。近路一端,則濃蔭蔽日,栽著枝濃葉茂的古槐,涼亭建立在槐樹叢中。
  涼亭中,兩個青衣人倚著亭往沉睡,鼾聲如雷。
  亭右兩株槐樹下,兩名穿灰袍的人抱肘而立。
  靠碼頭的柳樹下,一名穿青便袍的中年和尚,四仰八叉地躺在樹根下。一個灰髮老道,則在另一株樹下打坐。
  另一株槐樹上,一名勁裝大漢坐在橫枝上,目光灼灼地向官道上凝望。一名大漢則坐在下面,抱著雙膝打瞌睡。
  他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一抖韁繩,馬兒徐徐向前小馳,直趨涼亭。
  後面,遠遠地傳來陣陣轔轔車聲,鸞鈴叮噹清脆入耳。
  他發現除了和尚與老道之外,其他的人皆帶了刀劍,油然湧起戒心,從容地向碼頭緩騎而行。
  「小子,退回去!」槐樹下兩個灰袍人幾乎同聲虎吼。
  他勒住坐騎,訝然向兩人看去,要證實對方是不是在向他大呼小叫。
  「閣下,是向在下說話麼?」他惑然地問,劍眉緊縮。
  「混蛋!不同你說向誰說?」右首的灰袍人怪叫。
  他忍下一口氣,冷冷地說。「兩位年屆知命,怎麼說話如此粗野?」
  右首的灰袍人勃然大怒,大踏步走來。
  左首的灰袍人伸手相攔,說道:「二弟,別管他,以免鷸蚌相爭,漁人得利,留些精神,以便應付即將來到的激鬥。」
  「不!我決不放過這不知死活的小******。」二弟火爆地叫。
  「暫時放過他,忍耐一時。小不忍則亂大謀,別讓那些傢伙暗笑咱們愚蠢。」
  二弟只好放手,死盯了夏安平一眼,惡狠狠地說:「好小子,咱們走著瞧,後會有期。」
  夏安平淡淡一笑,他不願生事,舉目四顧,看到除了在涼亭中沉睡的兩個人外,其他的人全用頗饒興趣的目光向他注視。他悚然而驚,心說:「我無意中陷入是非場了,這些人不知在這兒有何圖謀,我得趕快離開,以免捲入漩渦。」
  他策馬向碼頭走去,下意識地挪了挪腰帶上的匕首。
  蹄聲中,身後蹄聲震耳,輪聲吱嘎,接著是剎車木發出刺耳的尖鳴。
  下碼頭必須經過位於柳樹下的和尚老道身旁,他不得不提高警覺,無暇回頭觀看,猜想必是南北車行北上的長途客車抵站了。
  渡船泊在河對岸,想走也走不成。他想越過柳樹之後,揚聲叫渡船駛過河來。相距躺著的和尚還有三五丈,身後突然傳來銀鈴似的叱聲道:「那是誰?何不下馬等候?」
  在場的人中,只有他一個人有馬,不用猜想,也知道是在叫他,心中一懍,勒馬扭頭回望。
  路口國,三名綠裳少女並肩而立,人似花嬌,珠翠滿頭。看年紀,全在雙十年華間,一式打扮,高矮相等,只是容貌略有不同而已,梳宮髻,綠綢窄袖春衫,繡富貴團花坎肩,同色長裙,鸞帶將柳腰繫得似乎小不盈握,卻各掛了一把珠光寶氣裝飾華麗的佩劍。中間的少女鵝蛋臉龐,左首少女是瓜子臉,右首少女有一個稍長微凸的下顎,表示她的個性相當強,三人眉目如畫,粉臉桃腮,一雙雙不眼睛明亮得有如午夜寒星,微泛笑意,十分動人。
  三女的前面,有兩名穿青勁裝的少女,腰懸百寶囊,背繫長劍,繫帶在胸前紮了一個蝴蝶結,襯得酥胸似乎更為浮凸,身材豐滿,剛健之氣畢露無遺,臉蛋同樣清麗,只是眉梢的煞氣稍嫌重了些。鑽石般的兩雙大眼睛,正光閃岡地向他注視。顯然,剛才發話的人,定是她倆中的一個。
  他有點不知所措,扭頭問四周看去。
  涼亭中埋頭鼾睡的人剛剛站起,還在打呵欠伸懶腰,是兩個四十出頭的壯年大漢,生得豹頭環眼,壯實如牛。
  先前向他挑釁的灰袍人,手按劍鞘盯著少女冷笑。
  中年和尚唸了一聲「阿彌陀佛」,一躍而起。
  灰髮老道叫了一聲「無量壽佛」,振衣起立。
  坐在橫枝上的勁裝大漢一躍下地,挪了挪背上的單刀。
  抱膝假寐的大漢徐徐起立,冷哼了一聲。
  氣氛緊張,他知道將有不平常的事要發生了,硬著頭皮扳鞍下馬,牽著坐騎到了一株柳樹下,搭上韁繩,取下頭上的遮陽帽掛在判官頭上,倚樹而立靜觀其變。
  五位少女蓮步輕移,緩緩進入廣場中心。中間鵝蛋臉少女抬頭注視著日影,再泰然舉目四顧,然後平靜地問:「靈石高壁嶺韓信墓予會的人,似乎並未遵示到來,難道說,有人膽敢擅自渡河了麼?」
  中年和尚挪了挪方便鏟,懶洋洋地說:「阿彌陀佛!廬山幻海山莊警幻仙子門下施主的金諭傳下,誰敢地自渡河?」
  「那麼,大悲尊者和入雲龍金老兒,還有北丐韓浩師徒,他們為何不來?」
  「大悲法兄有事至靈石縣北的清涼寺訪友,他自願放棄取丹的機會,所以不來了。入雲龍金老施主據貧僧所知,他在昨日啟程南下霍州,無意於會,甘願棄權。至於北丐韓施主嘛,貧僧自韓信墓分手之後,再未發現他師徒四人的下落。」
  「還有一個人沒來。」中年老道若無其事地接口。
  涼亭中的一名壯漢大環眼一翻,用暴雷似的嗓音叫:「鬼道人決不會挾著尾巴逃回夷陵州三聖宮,八成兒他已經過了河,到王同裡蕭家搶先下手去了。」
  少女的鳳目中泛起笑意,說:「諸位幸而不會私自前往,不然……」
  她的語音一頓,故意把尾音拖得長長地。大漢果然不耐,迫不及待地問:「姑娘,不然又待如何。」
  「敝師姐已經在王同裡遼壁寨恭候,私自前往者,格殺匆論。」
  先前向夏安平挑釁的灰袍人,卻反常地平靜下來,謹慎地問:「李姑娘,敝兄弟對此事甚感不解。可否加以解釋?」
  「抵柱山雙雄有事動問,定不等閒。週二爺有何疑問。但請提出。」李姑娘和氣地答。
  「既然李姑娘的師姐已經先期前往,不消說,取百靈神丹該如探囊取物,為何卻約定咱們在這兒火並?請教姑娘有何用意?」
  「幻海山莊的人,言出必行,行必守信,百靈子既然留下兩瓶神丹,而且在韓信墓截獲了書人也並非本姑娘之功,因此,本姑娘不想獨吞,那麼,另一瓶只好並由諸位決定得主誰屬了。」
  「如此說來,幻海山莊的人,果然夠道義,名不虛傳。」
  「哈哈哈哈!」和尚仰天狂笑,笑完說:「女檀樾,我大慈和尚從不相信目下的江湖中仍有道義二字。」
  「依大師之見,又待如何?」李姑娘冷冷地問。
  「如果女檀樾心存道義,何用約定咱們在綿西渡口以火拚方式決定得主?先期派人過河控制渡船,更由姑娘的大師姐在遼壁寨埋伏,正所謂司馬昭之心,你騙得了誰?」
  「你如果不信任本姑娘,何不退出。」李姑娘冷冷地說。
  「但貧僧心有所不甘。」
  「大師的意思是……」
  「貧僧自不量力,倒想領教一下姑娘的藝業是否夠資格指使咱們這些江湖人。至於神丹之事,貧僧倒不在乎是否能夠到手。」
  「那你為何不趕快動手?」
  「急也不在一時,貧僧必須等群雄決定另一瓶神丹得主之後,再領教姑娘的幻海山莊絕學。」大慈和尚不溫不火地說完,放下方便鏟在原地躺下了。
  亭中的兩大漢大踏步進入廣場。走在右首的人大吼道:「咱們華山雙彪是個粗人,沒有諸位聰明,只知幻海山莊的姑娘們在江湖中名號響亮,千金一諾。因此,我劉彪對李姑娘的安排深信不疑。咱們兄弟不遠千里而來,只為了討兩顆神丹救朋友的性命,為朋友兩肋插刀,志在必得。因此,劉某認為不必多廢話了,手底下見真章,看誰是另一瓶神丹的得主。那些自以為工於心計,心存疑義的人,如不是別有用心,就是食生怕死之輩,盡可及早退出.不必在這兒丟人現眼。」
  左面的大漢倏然拔出厚背單刀,大叫道:「劉兄弟說得不錯,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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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柱山雙雄有事動問,定不等閒。週二爺有何疑問。但請提出。」李姑娘和氣地答。
  「既然李姑娘的師姐已經先期前往,不消說,取百靈神丹該如探囊取物,為何卻約定咱們在這兒火並?請教姑娘有何用意?」
  「幻海山莊的人,言出必行,行必守信,百靈子既然留下兩瓶神丹,而且在韓信墓截獲了書人也並非本姑娘之功,因此,本姑娘不想獨吞,那麼,另一瓶只好並由諸位決定得主誰屬了。」
  「如此說來,幻海山莊的人,果然夠道義,名不虛傳。」
  「哈哈哈哈!」和尚仰天狂笑,笑完說:「女檀樾,我大慈和尚從不相信目下的江湖中仍有道義二字。」
  「依大師之見,又待如何?」李姑娘冷冷地問。
  「如果女檀樾心存道義,何用約定咱們在綿西渡口以火拚方式決定得主?先期派人過河控制渡船,更由姑娘的大師姐在遼壁寨埋伏,正所謂司馬昭之心,你騙得了誰?」
  「你如果不信任本姑娘,何不退出。」李姑娘冷冷地說。
  「但貧僧心有所不甘。」
  「大師的意思是……」
  「貧僧自不量力,倒想領教一下姑娘的藝業是否夠資格指使咱們這些江湖人。至於神丹之事,貧僧倒不在乎是否能夠到手。」
  「那你為何不趕快動手?」
  「急也不在一時,貧僧必須等群雄決定另一瓶神丹得主之後,再領教姑娘的幻海山莊絕學。」大慈和尚不溫不火地說完,放下方便鏟在原地躺下了。
  亭中的兩大漢大踏步進入廣場。走在右首的人大吼道:「咱們華山雙彪是個粗人,沒有諸位聰明,只知幻海山莊的姑娘們在江湖中名號響亮,千金一諾。因此,我劉彪對李姑娘的安排深信不疑。咱們兄弟不遠千里而來,只為了討兩顆神丹救朋友的性命,為朋友兩肋插刀,志在必得。因此,劉某認為不必多廢話了,手底下見真章,看誰是另一瓶神丹的得主。那些自以為工於心計,心存疑義的人,如不是別有用心,就是食生怕死之輩,盡可及早退出.不必在這兒丟人現眼。」
  左面的大漢倏然拔出厚背單刀,大叫道:「劉兄弟說得不錯,不必浪費口舌了。我楊彪第一個下場,輸了立即依約退出,誰先下場賜教?」
  砥往山雙雄緩緩並肩而出,曾向夏安子挑釁的週二爺拔劍出鞘,冷笑道:「我快劍周凱亦有同感。楊兄,咱們倆先分高下,看誰獲得決勝權。」
  楊兄一躍而上,扭頭向李姑娘叫:「李姑娘請監場。」
  快劍周凱陰森森地說:「楊兄,用不著監場了。」
  「什麼?你老兄的意思是……」楊彪訝然問。
  「很簡單,咱們下手不容情。」
  「廢話,在韓信墓大夥兒議定,點到即止,你……」
  「周某決不廢話,刀劍無眼,同時。出手後聲譽攸關。誰肯在不受傷之前自承失敗?所以周某決無虛言。當然啦!如果閣下有臉認栽,在下也不為巳甚。請啦!」
  楊彪暴眼環睜,狠狠地瞪住比他矮一個頭的周凱,久久方沉靜地說:「在下明白了,原來你早有打算,難怪在韓信其動手時,第一個提出改期解決的人是你,先到達渡口的人也是你,所以提出拚命的人也是你了。」
  「你的意思是指……」
  「姓周的,楊某並不笨。你之所以提出改期解決,是因為你知道那時人孤勢單,助拳的朋友未能及時趕來。所以用緩兵之計拖延至今。如果楊某所料不差,你的朋友定然已經趕來了,是不是?」
  李姑娘一聲朗笑,接口道:「楊爺,你並不笨,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砥柱山雙雄那天因人手不夠而用緩兵之計,本姑娘同樣也是因為人手不足而將計就計應允改期。目下砥柱雙雄的大批爪牙已經在此地設下埋伏,因此食言推翻前議,並不足怪。」
  周凱桀桀狂笑,得意地說:「李姑娘,你既然已經猜出周某的底細,卻不能及時防範,仍然以五個女人前來與會,豈不失策?」
  李姑娘舉目四顧,笑道:「周爺請放心,別忘了河對岸尚有本姑娘的人。」
  「哈哈!她們只能隔岸觀火,無法前來助你的。砥柱山雄峙大河中流,水上豪傑多如過江之鯽,如果讓姑娘的人過河,砥柱雙雄還用在江湖上道字號麼?請向上游瞧瞧順流而下的木排上有些什麼?」
  上游的山嘴那一邊,接二連三飄出四艘本排,每艘木排上站著八名赤著上身的雄壯大漢,另兩人控漿,緩緩在河濱划動,徐徐向下飄浮。
  「水上英雄能阻止河對岸的人,但尊駕卻無法應付本姑娘的劍,不錯吧?」李姑娘毫無所懼地說.
  周凱又發出一陣刺耳狂笑,叫道:「赤髮靈官許兄,你是否願和周某聯手?」
  先前坐在橫枝上,目前巳躍至地面的背單刀大漢怪眼一翻,獰笑道:「不錯,只要周兄分給兄弟幾顆神丹。」
  「出山虎沈兄,尊意如何?」
  先前抱膝安坐的大漢伸伸懶腰,說:「三年前咱們曾並肩行道,何用多說?」
  快劍周凱轉向李姑娘,獰笑問:「姑娘認為夠了麼?」
  「四個人嘛,大概可擋本姑娘的兩位侍女而已。」
  「那麼,在下多找幾個來。」
  周凱怪聲怪調地說完,發出一聲震耳長嘯。
  道右十餘丈的綿西鎮中,接二連三閃出十六名中年大漢,吼聲震耳:「中流柢柱!砥柱山的英雄恭候多時。」
  華山雙彪臉色一變,楊彪發出一聲粗野的咒罵,人似狂虎,大吼一聲,挺刀疾衝而上,逕奔周凱。
  劉彪也衝向周凱的同伴,赤髮靈官許志遠挺刀撥出叫:「姓劉的,你活膩了,送你上西天。」
  「錚錚錚錚!」三刀一劍纏上了,兇猛地迫進,暴響震耳,劍刀相接火星迸射。
  砥柱雙雄的老大飄身後退,到了和尚和老道的身旁,冷笑一聲,向木無表情的老道沉聲問:「老道,你打定主意沒有?」
  老道倚在樹幹上,拂塵輕搖,冷然注視著對方,久久方陰陽怪氣地問道:「施主,打什麼主意?」
  「你是助咱們一臂之力呢,抑或是挾著尾巴滾蛋?」
  老道淡淡一笑,若無其事地說:「貧道坐山觀虎鬥。」
  「太爺卻不許任何人腳踏兩條船。」
  「哦,施主貴姓?」
  「砥柱雙雄的老大,水上飄鄧奇。」
  「難怪,原來是水上大豪鄧山主,失敬了。」
  「你的名號如何稱呼?」
  「貧道慚愧,大廟不收小廟不留,在山野做孤魂野鬼,哪來的名號?」
  「少廢話,快表明態度。」水上飄不耐地怒吼。
  「貧道不是已經表明了麼?坐山觀虎鬥。」老道泰然地答.
  「那麼,你得死。」水上飄拔劍厲聲叱喝。
  老道渾身發抖,盯著光閃閃的劍尖驚叫道:「施主手下留情,刀劍無眼,請……請不……不要……」
  水上飄鬼迷心竅,以為老道害怕,一聲沉喝,信手一劍點出,想點在老道的咽喉上,一面罵道:「你這膿包……」
  語聲未落,老道左手一抄,五指如鉤,扣住了鋒利的劍身,往後一帶。右手將拂塵閃電似的抽出,「唰」一聲抽過水上飄的臉部。
  水上飄猝不及防,心膽俱寒,正待抽劍反抗,已經沒有機會。來不及了,拂塵過處皮破肉綻,臉上的皮肉像被剝掉一層。
  「啊……」他發出淒厲的狂叫,抬手護臉。幸而他的雙目自己及時閉上,不然雙目不盲亦傷。
  老道搶過劍,飛起一腳,喝聲「滾!」
  水上飄不聽話,他不滾,而是翻,砰然倒地倒翻一個觔斗,翻身站起扭頭狂奔,臉上鮮血淋漓。
  老道將劍向柳樹上插去,樹幹粗有合抱,劍尖貫樹而過,似乎毫不費勁,他念聲「無量壽佛」!仍然倚在樹上袖手旁觀,似乎剛才並未發生任何事。
  旁觀的夏安平心中一懍,忖道:「老道的鷹爪功已練有九成火候,普通刀劍已無奈他何了。反擊手法之快,巳臻上乘。在這些人中,恐怕他是藝業最高的一個了。」
  變化來得太突然,其他的人還弄不清水上飄是如何受傷的,厲叫聲驚動了所有的人,奔來的十六名中年大漢已到了廣場,幾乎同聲怒吼,又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了。
  李姑娘一聲嬌嘯,五個少女幾乎同時拔劍,但見銀虹倏飛,五個人像是蝴蝶穿花,捲入一擁而上的人叢中,一衝錯之下,四名砥柱山的好漢立即發出淒厲的慘叫,紛紛中劍倒地,人群四分。
  赤髮靈官和出山虎一聲怒嘯,齊向劉彪奮勇進擊,兩把刀像是狂風暴雨,十分潑辣凶悍。
  劉彪先前和赤髮靈官狠拼,勢均力敵,但加上了出山虎,便立陷危局,逐漸難於招架了。
  河岸旁,四艘木排已有兩艘靠了岸,十六名赤著上身的大漢子執分水刀,正飛步趕來。
  鎮右的密林中,突然傳出一聲清嘯,八名穿青勁裝的侍女飛掠而出,紛紛亮劍向碼頭掠來,急截搶上岸來的十六名赤著上身的大漢。
  吼聲震耳,刀劍的交擊聲此起彼落,不時爆發出一兩聲受傷者的厲叫,驚心動魄。
  和尚不再入睡,翻身坐起注視著惡鬥的人群,咧嘴一笑,向老道說:「道友,你真要坐山觀虎鬥麼?」
  老道仍然一無表情,久久方說:「就算是吧。如果我是你,最好乖乖走開。」
  「道友在威脅貧僧麼?」和尚不悅地問。
  「貧道是一番好意,聽與不聽悉從尊便,何謂威脅?」
  「道友的大力鷹爪功火候精純,恐怕世間很難尋到對手了。」
  「好說好說,法兄的金剛禪功火候也不弱。」
  「早年以大力鷹爪功享譽江湖的兩個人,聽說分稱南唐北高,但兩人的手法各有不同,一屈一鬆。道友出手時五指屈曲如鉤,屬於南派,但不知與老前輩神鷹唐賢有何淵源?」
  「法兄好眼力,那是家先師。」
  「哦!道友原來是唐門高弟,失敬了,聽說令師在世時,一向反對收徒授藝,因此江湖中具此絕學的人,三十年來以道長是第一人。請教道友的道號上下如何稱呼?」
  「無名小卒,說出有污等耳,不說也罷。」
  和尚見老道的神色不大友好,不再往下問,轉過話鋒笑道:「道友勸貧僧乖乖走開,是認為幻海山莊幾個女娃娃必定能夠對付貧憎麼?」
  老道瞥了他一眼,陰森森地說:「幻海山莊的幾個小娃娃到底年輕識淺,缺乏經驗,對付這些江湖小賊自然足有餘裕,但對付你大慈和尚自然無可奈何。可是,如果以一敵十三,法兄,即使你的金剛禪功了得,也勢必含恨綿西渡口。三女手中的劍吹毛可斷,她們的先天氣功基礎也打得異常紮實,這也就是你在韓信墓不想強出頭的原因,你有所顧忌,因此仍在等機會,是與不是?」
  和尚點點頭,笑道:「道友明若觀火,果然利害。貧僧也知道她們了得,所以只好等候機會。瞧,她們斃了砥柱山的八個人了,河中另十六名悍賊即將登岸加入,那時,她們真力將竭,哈哈!貧僧的機會快到了。道友你若有興,何不聯手?兩瓶神丹,你我乎分秋色,如何?」
  「貧道已經警告過你了。」老道冷然地說。
  「咦!你的意思是……」
  「貧道告訴你及時走開。」
  「你是說,你要獨吞?」大慈和尚變色問。
  「貧道對百靈子的神丹毫無興趣。」
  「那……你……」
  「警幻仙子共有五位高徒,這三位的排名是三、四、五,五丫頭吳蕙年方十六……」
  大慈和尚哈哈狂笑,搶著說:「哈哈!貧僧明白了,原來你是要人不要丹……」
  「閉起你的臭嘴。」
  「咦!你這老道……」
  「蕙丫頭乃是貧道的故友親骨肉,敝友臨危托孤,貧道答應有生之年,必須保護蕙丫頭的安全,不令她受到任何人的傷害。」
  「原來如此。」大慈恍然地叫。
  「所以你必須及早滾開,少打歪主意。」
  大慈臉色一變,冷笑道:「雜毛,如果貧僧不走呢?」
  「你就給我乖乖地站在一旁觀看,趁早打消奪丹的念頭。」
  「假使貧憎不肯呢?」
  「你認為必須加入動手,趁火打劫麼?」
  「正是此意。」
  「貧道一生之中,從未置人於死地,當然也不想殺你破戒,只破你的金剛禪功留你性命。」
  大慈勃然大怒,一聲狂吼,方便鏟風雷驟發,突然發難,猛地攔腰便掃,力道萬鈞。」
  老道冷笑一聲,直待鏟掌行將近身,方突然飄退,向側一閃,便到了樹後。
  「砰」一聲大震,方便鏟擊在樹幹上,深入五寸,枝葉搖搖,和尚的臂力的確駭人聽聞。
  老道從另一側揉身搶入,人如閃電,驀地欺近拂塵疾揮,「天外來鴻」急取和尚的面門。
  長兵刃不能讓人近身,近身便無法用勁,而且發招不便。和尚大吼一聲,火速後撤避招。
  老道緊鍥不捨,連攻五拂,把大慈迫得手忙腳亂,怒吼如雷。他的緊逼攻勢空前凌厲,一招接一招發似連珠,根本不給和尚遠撤的機會,和尚只能用鏟柄拚命招架,很難脫身,一著錯全盤皆輸,一招走空便陷入困境。
  只有夏安平閒著無事,他想:「不好!我得趕快離開是非場,無端被捲入漩渦,耽誤我的行程哩!」
  他想走,但渡船仍在對岸,碼頭附近、十六名大漢已和八名侍女殺得難解難分。他附近,眾男女八方追逐,刀光閃閃,劍氣飛騰,假使想離開,必須穿過鋒刃下,萬一被人誤認為是敵方的助拳人,很可能成為兩方同時進擊的標的,相當危險。
  他正向四周張望,身側人影閃到!刀風虎虎,「錚」一聲暴響,火花飛濺,有個人影從他的左後方急撞而來。
  他火速轉身戒備,原來是劉彪急退而至,身形蹌踉,左後肩急撞而至,顯然剛才硬拚了一刀,立腳不牢倒撞而退,正退向他的左後方,人影移動中,他看到劉彪的左胯附近鮮血已染透了褲管,受傷不輕,因此腳下虛浮。
  赤髮靈官和出山虎,正滿頭大汗但卻興奮無比地搶到,兩把鋼刀火雜雜地撲來。
  先前雙方的對話他聽得清清楚楚,對華山雙彪油然興起同情之感,眼看劉彪身陷危局,不由他撒手不管。同時兩把鋼刀一左一右撲來,他如果不出手自衛,只能隨劉彪向同一方向急退,同樣會引起赤髮靈官兩個傢伙的誤會。他這次萬里迢迢返家省親,不想在故鄉的附近惹事招非。同時,他對江湖人十分陌生,還弄不清雙方的人是好是壞。這些人中,他曾經聽人說過廬山的警幻仙子,只知那是一位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女人,為人亦正亦邪,喜怒無常,喜管閒事打抱不平,更喜劫貪官懲惡霸,敢和武林五大門派的人硬碰硬印證藝業,一度曾是武林的風雲人物。至於其他的人,他一無所知。但他對武林中的獨特絕學,卻見認廣博,所以一見老道出手抓水上飄的長劍,便知道老道用的是鷹爪功。
  事到臨頭不由自己,他不得不出手了,不能眼看略帶三分憨直氣的劉彪死在刀下,反正必定會捲入漩渦,何不及時出手制止慘劇發生?
  他剛決定出手,從左面撲到的出山虎已經近身,兇猛地大吼一聲,鋼刀一閃,劈向撞入他懷中的劉彪左肩,刀尖下降,也同時向他的左肩下落,迅捷無比。
  另一側,赤髮靈官似猛虎出押,刀出「狂龍鬧海」,連人帶刀貼地急捲而至,吼聲震耳:「卸下你的狗腿!」
  劉彪還未發覺背後有人,舉刀招架出山虎下劈的刀,卻無法躲閃赤髮靈官攻下盤的狠招,腳下不穩,想退避已力不從心,知道完了。
  驀地,他感到後衣領一緊,耳畔有人低喝:「到後面裹傷,不能再動手了。」
  話未聽完,他感覺身軀被人提起,好快,眨眼間便退後丈餘。兩把鋼刀一髮之差,從他的肩前和腳下掠過,冷氣徹體生涼,危極險極。
  接著衣領倏鬆,身側人影一閃,有人從後越過,手中一震,厚背單刀驀爾失蹤。他定神看去,眼前看到一個風塵滿身的背影,正站在他身前。他認得,正是先前乘馬而來的少年人。
  夏安平奪刀阻在劉彪身前,迎著剛收勢的兩人說:「諸位之間,彼此無冤無仇,何必生死相拚?得饒人處且饒人,請兩位高抬貴手,衝著在下薄面,放過他不再計較,小可深感盛情。」
  他語氣誠摯,但橫刀發話卻引人誤會。出山虎首先發火,用衣袖拭掉額上的汗水,一聲怒嘯,大步衝上,刀出「力劈華山」,瘋狂進擊。
  夏安平突向左閃,上步欺進,單刀一帶,「錚」一聲暴響,砍在出山虎的刀背上,左手疾伸。
  出山虎做夢也未料到對方的身法如此迅疾,更未料到夏安平不退後避招反而從側方欺近,下砍的刀勢被單刀一擊,砍勢更為兇猛,想收招巳來不及,身軀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嚓」一聲刀尖砍入地中深陷半尺以上。
  夏安平的左手,絲毫不差地扣住了出山虎的後頸額,真力倏發,向下一按,同時收刀一振,打落了出山虎的刀,再將刀架在出山虎的頸側,喝道:「你可惡。怎麼動不動就出招殺人,跪下!」
  出山虎怎敢不跪?倒抽一口涼氣,鐵青著臉跪倒。
  後到的赤髮靈官大吃一驚,懍然止步,同伴出山虎一個照面便被制住了,對方的藝業可想而知,想起便令他不寒而慄,屏息著問:「閣下是幻海山莊的人?」
  夏安平搖搖頭,淡淡一笑道:「幻海山莊聽說是男人的禁地,在下是過路的人。」
  「閣下高姓大名?」
  「小姓夏,名安平,在江南經商,途徑此地,不得已出面排解,尚請見諒,些少利害相爭,用不著拚命,是麼?」
  赤髮靈宮眼看砥柱雙雄的人死傷枕藉,知道絕望,一咬牙,收了單刀恨聲道:「姓夏的,山高水長,咱們後會有期。」說完,扭頭便走。
  夏安平將出山虎一把提起,退後兩步歉然地說:「對不起,兄台,事非得已尚請海涵。」
  出山虎單刀也不要了,咬牙切齒地說:「沈某只要一息尚存,誓報此仇。」說完撒腿狂奔。
  劉彪匆匆撕衣袂裹傷,上前行禮道:「老弟,此恩此德,沒齒難忘,容留後報。在下姓劉名彪,在華山北麓設武館接徒為生。」
  「些須小事,何足掛齒,劉兄,你還是離開為上。」
  「夏老弟藝業不凡,何不阻止這些人殘殺?」
  夏安平舉目四顧,各處散佈著八名大漢在地下掙扎呻吟,有三名巳寂然不動,想是死了。地面上血跡斑斑,血腥撲鼻。和尚與老道正殺得難解難分,但和尚的方便鏟已經轉運遲滯,眼看支持不久。
  快劍周凱和楊彪勢均力敵,一刀一劍棋逢敵手,大概百招之內不易分出高下,兩人進退如風,八方遊走。
  江畔,四艘木排皆已靠岸,除了每艘留置的兩名操槳大漢外,其餘的人已全部登岸三十二名赤著上身的大漢僅有八名受傷倒地,剩下的二十四人居然困不住八名侍女。八名侍女形成打不散衝不破的八卦劍陣,動時如大風驟起,靜時如嶽峙淵停,所向披靡,大漢們佔不了半分便宜,反而狼奔豕突般手忙腳亂。
  廣場中,五女也相互策應,五劍如一,在八名大漢叢中旋動。原有十六名大漢,已有一半失去戰鬥力,剩下的一半俱都心膽俱寒,鬥志全消,但五女卻不讓他們脫身,也不再下殺手,顯然是要逼他們投降。
  水上飄倚坐在一株槐樹下,呻吟著用藥散救傷,撕布帶裹纏,只露出一雙尚未受傷的眼睛,狼狽已極。
  只消看清形勢,便知砥柱山的好漢們已陷人死境,進退兩難,除了各自四散逃命之外,別無他途。ˍ
  夏安平心中大為不忍,搖頭苦笑道:「劉兄,在下恐伯力不從心。為雙方排解,第一是聲望,其次是藝業。在下一個生意人,在江湖中可以說比不上一名小地痞。論藝業,在下有自知之明,絕非那兩位方外人的敵手,也無法和五女論短長,如何排解?」
  「老弟以局外人的身份出面排解,也許他們會聽的。」劉彪慫恿他出面。
  夏安平吁出一口長氣,將刀交還,苦笑道:「死傷太多,畢竟有傷天和。這樣吧,在下權且一試。」
  他緩步進入廣場,舌綻春雷大喝道:「諸位且請住手,請聽在下一言。」
  他的中氣充沛,喝聲有如沉雷,震得人耳中轟鳴,腦部發悶。喝聲剛落,被五女迫得岌岌可危的八大漢,乘機收招撤出,四面急分。
  五少女不是窮凶極惡的人,按規矩她們不加追襲,收劍訝然向這兒注視。
  河岸邊,八侍女同聲嬌叱,人劍前伸,十六名赤著上身的大漢,惶然外退。
  這兩聲吼叫,居然能令這麼多人停止惡鬥,連夏安平自己也感到意外,唯一未停手的人,是大慈和尚和老道,兩人心無旁騖,—鏟一拂仍在凶狠地糾纏。大慈和尚的方便鏟是重兵刃,但在老道奇快的近迫進攻下,發揮不了長兵刃的威力,陷人步步生險的局面,先後共挨了三拂之多,左膀和右脅背衣破肉現,血絲隱隱。金鋼禪功是氣功的一種,是佛門的正宗練氣絕學,練至七成,便可禁受刀劍棍錘的砍刺擊打而不致受傷。他已練成七成境地,但在老道的拂塵打擊下,細小的拂毛不但擊毀了衣衫,也在他的肌膚上留下隱隱血絲,可知老道的內力修為,比他高明得多,七成金剛撣功依然保不了身。
  老道不理會外界的事,專心地向大慈和尚進擊。
  夏安平心中一緊,進退兩難。以目前的情形看來,假使他不能讓兩人停手,那麼,他這個出面排解的人,極可能下不了台,甚至可能會受到雙方的圍攻,成為眾矢之的。
  他深深吸入一口氣,俯身拾起遺留在地上的一把長劍,硬著頭皮向兩人走去,一面走,一面思索排解的辦法。他對自己的造詣並不瞭解,六歲築基,八歲練兵刃,迄今巳十三個年頭,但卻並未真正和人拚過命,搏鬥的經驗可說一無所知,剛才一招便將出山虎制住,完全是激於義憤,也是乘出山虎久鬥身疲大意輕敵之便,因此不顧後果出手解困,僥倖一擊成功.這次,面對兩個高手,他不得不小心從事了。
  想硬行鍥入,他沒有把握,老道的鷹爪功可怕,一劍貫樹的渾雄臂力不易對付。和尚的方便鏟沉重無比,一把輕靈的劍不易招架!如果冒險鍥入,後果堪虞,匹夫之勇,智者不為,他必須用機智解決目下的尷尬局面。
  接近至丈內,他心中一動,突然一聲長嘯,人化狂風,搶近大慈的身側,一劍攻向和尚的左脅。
  和尚大驚,鏟頭急沉,猛拍他的長劍.
  果然不出所料,老道一怔之下,手上一慢,接著將攻向和尚右肩的拂塵帶回,搭向和尚自保的鏟頭。自命不凡的高手,最忌有人不知趣插手相助。老道這一拂本來可以給予和尚狠狠一擊,發現和尚突然用鏟頭壓拍攻到脅下的致命一劍,他豈能乘機抽下?那會有失風度,同時也有以二打一之嫌,因此火速變招,虛應故事先搭方便鏟,一方面想借力壓下,令鏟頭壓偏夏安平的長劍。
  豈知收招變招的瞬間,他知道上當了。夏安平的劍招出一半,突然撤招,變化之快,恍若電光石火,劍一吞一吐讓過鏟頭,銀芒一閃,反而架住了他的拂塵。
  「啪!」和尚的鏟頭一無阻擋,重重地擊在地面上,下陷三寸,塵土飛揚。
  「錚!」拂塵抽在劍上,有金鐵的脆響傳出,長劍下沉半尺,鋒尖搭在方便鏟的鏟柄上,距和尚握柄的左手不足半寸。拂塵無法壓降,搭在劍中段。乍看去,三人的兵刃似乎併合在一起了。
  「道長請住手。」夏安平喜悅地說,他成功了。
  老道陰森森地注視著他,沉聲道:「小子,你很會弄巧。」
  「小可有自知之明。不得不弄巧。」
  「你也很大膽。」
  「道長海涵。」
  「貧道左爪攻出,你豈不抱恨終生?」
  「不然,小可已作勢出掌搶制機先,攻道長的右脅,道長勢必抽拂自救,左爪似乎不可能攻出。」
  「唔!你很會強辨。」
  「小可不敢。」
  「你也是來捨命爭藥的人?」
  「不!小可是過路的,適逢其會,不忍見諸位在大道渡頭拚搏,以免驚世駭俗,被過往商旅咒罵武林人全是些好勇狠鬥,無法無天之徒。」
  老道扭頭四顧,發現惡鬥已止,所有的人全向這兒注視,臉色稍霽,收拂道:「小子,成全你一次,小小年紀,勇氣可嘉。幸而你遇上貧道,不然你將大禍臨頭。記住:量力而為,匹夫之勇不足為法。」
  「小可永誌不忘,多謝道長教誨。」他收劍謙虛地答。
  大慈和尚拭掉滿頭大汗,死盯了老道一眼,倒拖著方便鏟,揚長而去,走向至介休的道路。遠出十餘步,突然止步扭頭叫:「咱們孝義縣見,貧僧將從霍家堡渡河。」
  老道淡淡一笑,向不遠處的快劍周凱冷冷地說:「周施主,貴山的弟兄如果再不退出山西,爾後見面,休怪貧道心狠手辣,這次便宜了你。」
  快劍周凱深深吸入一口長氣,怨毒地盯了五女一眼,再向楊彪冷哼一聲,舉手一揮,帶著受傷的人狼狽而道。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忍下了這口惡氣。
  老道向五女點點頭,腳下如行雲流水,也向介休方向走了。
  對岸,兩艘渡船同時啟碇,緩緩向上遊行駛。
  華山雙彪同向夏安平道謝,楊彪失聲長歎,苦笑道:「按情形看來,鬼道人和大悲僧以及北丐一群人已經搶先過河奪丹去了,咱們已絕了望啦!」
  安平一面解韁,一面信口問:「兩位台兄,那神丹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是當代神醫百靈子的神藥,可治百病,對風癱及久年五癆七傷尤有奇效。十年前,百靈於突然隱世,不再在江湖行醫。他的百靈丹每顆價銀三百兩,而且決不輕易出售,必須看到病人方肯點頭交易。因此,百靈神丹可算是救命的仙丹妙藥。前月,聽人說百靈子隱居在孝義縣南十五里的王同裡遼壁寨,無疾而終,留下了兩瓶神丹,臨終派人到潼關送信給他的朋友,要請朋友前來替他善後。我兄弟有一位知友,身患奇疾四肢癱死,訪盡天下名醫亦難起沉痾,因此前來一行。」
  夏安平牽著坐騎,等候渡船靠岸,一面向兩人說:「兩位為朋友不遠千里前來求藥,情義可感,但……恐怕你們白來了。」
  楊彪長歎一聲,苦笑道:「愚兄弟未料到聞風趕來的人竟有那麼多,在靈石韓信墓恰好全趕上了,碰上百靈子得訊趕來善後的朋友,他不該大意地將百靈子的遺書遺落,首先被鬼道人拾獲,引起了無限風波。愚兄弟毫無將丹藥吞為己有的意思,只想要一顆於願已足。看來,愚兄弟人孤勢單,確是白來了。」
  「楊兄,俗話說,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令友的病,神丹並不一定有效,何苦冒萬險前來碰運氣?據在下所知,王田里遼壁寨根本沒有百靈子其人。」
  「老弟,你……你怎麼知道?」
  左面的柳樹下,一大群女人正注視著河中,是幻海山莊的眾女,幽香撲鼻,顯然也在等船。安平心中雪亮,李姑娘三女正凝視傾聽他的話呢。他輕搖著馬鞭,說:「在下是本縣人氏,雖則在外經商,但每年六月必定返鄉一行,鄉中秩事逸聞,豈有不知之理?遼壁寨有一座元都觀,觀中只有三五名香火道人,多年來,一直和五里外的永福寺爭香火,佛道不相容,而且永福寺一直佔優勢,道人們幾乎無法在觀中參修,百靈子決不可能在元都觀落腳,他既然存心隱世,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容身,他何必捲入凡夫俗子們的爭執漩渦?」
  「難道說,消息是假的不成?」劉彪接口問。
  「至少在下如此認定。恐伯……恐怕其中有人在興風作浪,另有圖謀呢。韓信墓起釁的經過,在下不曾目擊,不敢妄論是非。但不妨請問一句,假使劉兄接到好友的書信,閣下該放置在何處?」
  「貼身藏在懷中,或者放在百寶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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