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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南天一劍的人,立即動身出谷,兩乘小轎在前後的騎士保護下,毫無困難地奔向大寧集。
  帶了重病的彭少爺動身返家,這是正常的舉動。也由於扼守谷口的人已調至谷內,大索羅遠需要所有的人手參予,即使留下幾個人監視,也做得過問南天一劍這些苦主。出了谷腳程加快,必須遠走高飛脫離險境。
  如果沒有羅遠製造混亂,把爪牙們往谷內隱蔽處引,谷口必定有可伯的高手進行有效封鎖,他們是否走得了,恐怕不樂觀。留下監視的幾個爪牙,也許認為苦主已不值得計較,無意留難。或者覺得他們人多,南天一劍寶劍未老,憑幾個爪牙決難攔阻他們,因此乾脆不加理會,任由他們奔出谷打破樊籠遠走高飛。
  遠出兩里外,山勢豁然開展,林深草茂,已沒有能有效封鎖堵截的地形,險阻的地勢已盡。以往前來參於奪金的各路群雄,事先不便人谷候機,皆在這一帶露宿隱匿,一旦發生危險,可以四散而返脫出危險範圍。
  南天一劍一馬當先,準備應付意外的變化。本來他應該走在後面,撤走時斷後以應付追兵。但他估計得相當正確,那些凶魔與假冒武道門的人,肯定會集中全力對付羅遠,不可能派人追逐他這個苦主,後面是絕對安全的,需要擔心的情況在前面,所以在前面開道。
  果然所料不差,經驗與見識使他採取了正確的行動。前面松林前緣,突然緩緩跋出七個人,並沒堵在路中間,在小徑兩側有意無意地列陣,七雙怪眼目迎他徐徐策馬接近。
  他不認識這七位男女,但其中幾個人他不算陌生。
  那位虯鬚戟立的中年人,正是在大寧集,擒走飛虎自稱姓宋,聲稱在暗中護送他們前往瑞雲谷的人。
  那位英氣照人的美麗小姑娘他也不陌生,是與羅遠在一起神出鬼沒的蘇若男。
  這期間,他一直就在瑞雲村,與假武道門的人周旋,與京華秀士敷衍,對在谷內谷外活動的各路群雄,沒有任何接觸,見了面也不認識。
  白妖狐他總算小有印象,但沒打過交道。
  另一雙郎才女貌的年輕人,他也沒有印象。男的是五湖游龍,女的是天涯孤鳳。
  臉色陰森的唯我天君康嘉,他最為熟悉,但不知來歷,也沒打過交道,只知這人曾經與幽具使者一群人,參予瑞雲村奪金之鬥,幾乎被攝魂天魔的人一網打盡,要是沒有羅遠及時出現,這些貪心的奪金人不會活到現在。
  他扳鞍下馬,向後面的轎馬打出戒備的手式,牽著坐騎向前接近,已經知道這些人是衝他而來的,心中頗感不悅,這些奪金群雄沒有理由找他。
  對蘇若男的出現,他頗感詫異。按理,蘇若男是羅遠的同伴,決不可能出面攔截找他的麻煩。
  走近之後,才發現這七位男女,渾身汗水氣色並不佳,精力耗損得差不多了。
  那位身材修偉,相貌堂堂的中年人,像是七男女的首腦,背著手首先善意地向他頷合示意打招呼。
  「諸位有何指教?」他在對方的神色上,沒發現敵意,心中一寬,態度也盡量保持友好。
  「在下姓周。」中年人微笑一團和氣:「比諸位早出谷片刻,乘亂出谷走得匆忙。范兄後出大概更為順利,谷內的動靜怎樣了?」
  「大舉窮搜八極雄鷹,他們忙得很,扼守谷口的人全進谷去了,所以順利。諸位也是乘亂出谷的,應該知道所發生的變故呀!」
  「咱們是被大隊可怕的高手所逼,不得不見機悄然撤出的,只知瑞雲村中傳出殺聲,不知發生了何種變故。那些隱藏的高手全部出動了。咱們委實禁不起他們的切割,權衡利害,不得不撤出以免被他們圍殲。咱們是八極雄鷹的朋友,本來打算在谷內找他商量對策的,情勢的確險惡,只好先撤出再說。」
  「諸位說是羅老弟的朋友,范某有點相信。」南天一劍的語氣,分明並不真的相信:「他已經將凶魔們引向內谷,情勢不明。你們去找他……」
  「敵勢過強,咱們不能冒險再進去找他。那些最後出動的灰衣殺手十分可伯,刀槍不人武功駭人聽聞,咱們真找不出能和他們匹敵的人,冒險找了許久,一直無法碰上羅老弟商量對策。」
  「我的確不知道村外所發生的事。」南天一劍並不真正信任這些人,不便將受到羅遠協助的事說出:「不能再在村子裡逗留,乘機脫身必須盡快遠走。」
  「范兄還認為那些綁架彭少爺的人,是武道門的陰陽使者一群綁匪?」
  「當然無法斷定,僅存疑而已。」
  「你會號召南天群雄,向武道門了斷嗎?」
  「日後的事,誰知道呢?」
  「那些人冒充武道門作案。」
  「以後會水落石出的。」南天一劍不便多說。
  「仍然存疑?」
  「不錯。」
  「看著我。」姓周的沉聲說。
  「咦!你……」南天一劍一驚,弄不清對方為何突然神色急變。
  「看看我是誰。」
  姓周的手一舉,拂過頭面,大袖抬起移開時,原來的面孔不見了,換了一張色彩鮮明的陰陽臉。
  「陰陽使者周大年。」南天一劍訝然驚呼。
  「正是區區在下。與你打交道那位假陰陽使者,不同的是:那傢伙的臉是用黑白油彩畫繪的。」
  「你……你的陰陽臉的確不發光亮……」
  大袖再次一抖一抬一拂,陰陽面孔突然失蹤,換上一張大花臉,像一頭怪獸。
  再抬三抬,共換了四張完全不同的面孔。最後的一抬一拂,回復本來面目。每一次換面孔,都在一抬一拂之下完成。
  接著陰風乍起,滿天閃爍流動著若有若無的奇光,風聲颯颯中隱約異聲四起,突然又萬籟俱寂,陽光刺耳,一切已經消失遠去。
  「范兄相信那個陰陽使者是假的了,可以澄清不是武道門做的案嗎?」陰陽使者笑問。
  「羅小哥已經完全證實了,與貴門無關。」南天一劍疑團盡消:「難怪蘇姑娘急切為貴門分辨,原來她是貴門的人。」
  「除了唯我天君康老兄,與及白姑娘之外,都是本門的人。」陰陽使者伸手向同伴擺手表示引介:「康老兄與白姑娘所提供的消息,已由本門的人證實,他們是京都人人畏如毒蛇猛獸的九幽門,門主是方九幽,平時對外的稱呼,是北溟絕劍方永昌。九幽門牽涉到幾家特務組織東廠與錦衣衛,本門實在惹不起這些混蛋。」
  「老天爺!」南天一劍倒抽一口涼氣,臉色大變。
  「因此,本門不得不放棄入谷與他們徹底了斷的計劃,他們那些灰衣殺手的確可怕,本門付不起可怖的代價。范兄,如果你肯與咱們聯手……」
  「抱歉,在下……在下愛莫能助。」南天一劍一聽對方牽涉到東廠與錦衣衛,已經膽落神虛,那敢與武道門聯手?不得不斷然拒絕。
  「罷了!」陰陽使者深深歎息,臉有愧色:「本來,咱們早就準備現身的,目下已由敞門主親率本門弟兄,打算入谷策應羅老弟,請他籌畫反擊大計。可是,情勢太過惡劣,力量不足,如果能多一些有力的朋友聯手,仍有可為,而迄今為止,還沒有幾個人願意參予。」
  五湖游龍發出一聲長嘯。小徑兩側的樹林內,陸續傳出間嘯聲,表示人已潛伏在這附近,已經準備停當,顯示實力,仍圖說服南天一劍參予。
  「范某不是不知感恩的人,羅小哥已替彭少爺取得解藥,按理范某應該留下,助他一臂之力,但他拒絕協助,鄭重地催促在下以彭家父子為重,盡快脫離是非圈外。周兄,我……我抱歉。」
  「也只有如此了,范兄,你們請吧?」
  「周叔,我們……」蘇若男大感焦急:「我們怎辦,坐山的觀虎鬥,讓羅大哥一個人,與眾多超絕高手搏命?我們只在……」
  「丫頭,這……這是不得已。」陰陽使者長歎一聲:「你知道一照面,我們會死掉多少人嗎?」
  「周兄,我抱歉,告辭。」南天一劍行禮扳鞍上馬,舉手一揮,小轎立即就道。
  目送南天一劍一行去遠,每個人都心頭沉重。
  「看來,再也找不到敢合作的人了。」唯我天君沮喪地歎息:「周兄,請代向葉門主致意,不及面辭了,我這就遠走高飛。狐狸,你走不走。」
  「我能不走?」白妖狐欲哭無淚:「你我是失敗得最慘的人,還能有何作為?走吧!愈快愈好。」
  宇內三狐的綽號要改了,只剩下一個白妖狐。
  幽冥使者、天涯浪客、五方游神、這三位巫道名宿,從此在人間消失。
  參予奪金的各路牛鬼蛇神,死傷相當慘重,劫後餘生的人,把九幽門恨入骨髓。
  武道門雖然曾經出現,但畏首畏尾不敢堂而皇之興師問罪,總算能及時澄清這件綁架案,與他們無關,挽回些少聲譽,威望卻大打折扣。
  參予奪金的群雄四散,他們都成了失敗者,被利用的傻瓜,替九幽門建立聲威。
  南天一劍不敢明暗中協助八極雄鷹,很難責備他受恩不報,在強大壓力下低頭。
  武道門也匆匆撤走,不管八極雄鷹的死活了。蘇若男懷著深深的歉疚之情,黯然離開瑞雲谷各奔前程,她對羅遠用情不深,想與羅遠共患難也力不從心。
  羅遠真成了大傻瓜,他替南天一劍與武道門盡了死力,但在他身陷谷中孤軍奮戰,面對無數可怕高手的生死關頭,沒能獲得任何助力。
  人不自私,天諱地滅。
  他不自私,注定了要受災受難。
  該走的人都走了,他是唯一仍在谷中逗留的人,也是九幽門全力搏殺的目標,沒有任何人敢助他一臂之力。情義何價,道義值多少錢?
  他盡量把強敵往谷底引,掩護南天一劍脫身。也有計劃地製造混亂,讓無雙玉郎的隨從,獲得脫身奔向鳳陽的機會,替無雙玉郎盡一分心力。
  他的一顆心,已完全投注在無雙玉郎身上。第一次見面,他就把無雙玉郎看成可愛的敵人。以後發現這可愛的敵人是女的,敵人的意義消失,只剩下可愛啦!愛是沒有理性好講的,愛上敵人就是沒有理性。他願為無雙玉郎做任何事,包括做玩命的蠢事。
  連武道門這種天下第一的強大組合。也在九幽門的強大壓力下退縮,他卻無畏地向強權挑戰,勇氣可嘉,正所謂初生之犢不怕虎。
  一擊即走,這是他既定的策略。在被七子三佛追入山區期間,他已獲得與眾多高手鬥智鬥力的經驗,心理上並沒有威脅,那些人奈何不了他。
  據他概略的估計,九幽門已沒有多少能獨當一面的人,七子三佛已所剩無幾,不可能有充足的人手,作廣正面大地區搜尋他的下落。要遍搜全各每一角落,出動上萬官兵,未必能搜遍一草一木,那是不可能的事。
  唯一需要擔心的是:不要一頭撞進對方的埋伏裡。
  三面插天奇峰不能攀越,但峰腰以下並不太峻陡,仍可藉草木向上攀,只不過林深草茂攀爬不易而已,在內藏匿並不困難。以九幽門目下的人力,搜一座峰腳,恐怕一天的時間也不夠,更不可能大隊人馬排列向上湧。
  他在峰腰的一座崖壁旁雜樹內,歇息了半個時辰,居高臨下,留意右面三四里的瑞雲峰腳下,不時有人影出現在樹空草隙中按索,每隊人約有七至八名,組織的形態有如狩獵隊,分枝撥草相當勤快賣力。
  其實,從他的經驗估計,那一帶共有三組人,互相之間根本不可能呼應,如能以快的雷霆打擊,擊潰一組爪牙,其他各組不可能在短期間內趕到支援。搜的時間愈長,各組之間支援愈為困難,相距也愈來愈遠,更受地形限制,即使以聲號聯絡,也不可能抄直徑趕到策應。
  「好哇!咱們就來玩玩。」他心中嘀咕:「我要逐一收拾你們,看這山林中到底是誰家的天下。」
  他不急,盡量歇息養精蓄銳。從瑞雲村弄到一包食物,這一天中食物足夠充飢,躲在山腰,唯一的缺點是沒有水補充因流汗而損失的水份。谷底小溪流甚多,降下喝水並無困難。他是採藥人,山林是他的天下。
  整理全身的裝備,他小心翼翼向下緩降。身上的零碎真不少,革囊、皮護腰、盛飛石的掛袋、百寶囊、竹彈片、一把拾來的劍,還有塞在革囊中的一包食物。手中,另有一根一握粗、相當沉重的四尺黃竹棒,一端削尖,可當兵刃使用。
  他的飛石相當精準霸道,百步左右用竹片彈發,三十步內用手擲、甩、指彈、握一把扔擊,幾乎百發百中,是他在山林對付禽獸的妙技。武林人根本不周練這種玩意,這是頑童的玩具。當然有些頑童用來打架,一石頭扔出去,很可能打破對方的頭。打狗,也最為靈光。在他手中用來對付武林高手,真會令對方大吃一驚,又氣又惱,被擊中即使不受傷,也感到臉上無光,說出去必定丟人現眼,有苦說不出。
  他用不著主動去找這些人,只須在某一處進退方便的地方潛伏守候,性質與設埋伏差不多,自會有人來找他的,急欲結束這場風波的人不是他。胸有成竹,他向預定的守候區悄然探逐。
  把山鞍、谷口、瑞雲村內的所有人手,全部出動搜谷,其實人數只有百餘名,想搜遍這方圓二十餘里的山谷,簡直像在大海裡撈針。而要搜的人身手超絕,大白天也可以神出鬼沒,十個八個人碰上了,一接觸就可能死掉一半,搜的人心理上的威脅相當沉重,真沒有幾個人,敢勇氣百倍仔細搜查每一處隱蔽角落,誰先把人搜到誰先死,能馬虎就馬馬虎虎走過去大吉大利。把人搜出固然是大功一件,但沒有命亨受,大功要來何用?
  京華秀士是急切希望獲得大功者之一,並非他武功驚世想出人頭地,所產生旺盛的企圖心,促使他急切全力以赴,而是他被羅遠嚇破了膽,羞惱激忿誓必復仇雪恥的念頭,激起的走極端情緒所使然。
  當然他必須帶著真正高強的人同行。他有自知之明,憑派在瑞雲村受他指揮的三十餘名爪牙,根本無法與羅遠周旋,因此從扼守谷口撤回的主力中,抽調了八位高手中的高手,再加上向方門主請派的三名灰衣殺星,組成實力空前雄厚的十二人搜查組,誓獲羅遠而甘心。
  憤怒憎恨解決不了問題,他心中有數,此仇難以親手報復,必須假手得力的爪牙,知己知被,他實在沒有勇氣單獨面對羅遠的雷霞搏殺。
  嶗山七子與山東三佛武功,比他高出許多,結果如何:七子三佛大部汾是被羅遠打成殘廢的。
  十二個人搜至瑞雲主峰的峰麓,林深草茂山壁陡峭,任何一處皆可以隱身如何著手搜尋?花了一個多時辰,趕出不少獐兔一類小動物,浪費工夫。
  在峰腳的一座山泉歇息,喝足了水,準備繼續向上搜,所有的人,皆仰首瞪望樹林茂草鬱鬱蒼蒼,甚至有淡霧飄浮的峰腰,不住歎息苦笑。
  「怎麼搜?」那位留了鼠鬚的大漢一臉不高興:「訓練爬山技巧倒還不錯,搜人有用嗎?就算那八極雄鷹站在咱們身旁,咱們也發現不了他。」
  「不許胡說八道。」生了一雙無表情山羊眼的灰衣殺星沉叱:「在下身上的攜帶物,比你重一倍,在下也不埋怨,你發什麼牢騷?哼!」
  鼠鬚大漢狠瞪了灰衣殺星一眼,但乖乖閉上嘴,捧了山泉洗頭臉的汗水,忍口惡氣的神情明顯。
  人都散坐在山泉四周的草木叢中歇息,有些人在啃吃帶來的大餅,一個個累得像拉了一天破車的老牛,大汗徹衣精力耗損甚巨,還要不顧一切爬山向上搜,莫不心中叫苦連天,敢怒而不敢言。
  歇息應該派警戒。但人多勢眾,實力強大,也疲勞得提不起勁,誰也不介意警戒的事,認為無此必要,每個人都希望能完全休息以恢復精力,其他消耗精力的事,能免則免。
  三個灰衣殺星精神稍旺盛,但也大汗徹體腳下不怎麼利落了,他們是九幽門的親信中堅,不能發牢騷怨天恨地。在心理上,他們也必須有強烈的必勝信念,八極雄鷹雖然非常了得,但他們對付得了。
  由於身份地位層次要高些,因此擺出高階人士的嘴臉,毫不留情指斥部屬,權威性十足。
  京華秀士是第二則門主,地位在這群人中。是最高的,也是這一組司令人,當然不容許畏苦畏難的人,胡說些影響信心士氣的牢騷話。
  「誰再敢胡說八道。軍法處置。」他冒火地向眾人怒目相向:「八極雄鷹那混蛋,殺死了咱們不少弟兄,為死去的弟兄復仇,吃些苦也是應該的,別說爬山算不了什麼,上真的刀山也得奮勇當先。」
  九幽門的首腦們,出身是燕山老將,說軍法處置決非外行話,所以那些被擒的人,寧可自殺也不招供。招供的人如被查出,非死不可。
  誰還敢不服提出抗議?有幾個人乾脆坐遠些,以免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被揪出來做出氣筒。
  「準備走吧,歇久了就不想動了。」另一名灰衣殺星大聲說,站起整裝準備動身。
  說巧真巧,剛挺身站起,噗一聲怪響,一枚卵石突然在胸口爆裂震落,殺手急退兩步幾乎摔倒。如果不站起,這枚鴿卵大的卵石,必定擊中臉部腦袋遭殃,不死也將毀了五官或口鼻。
  「哎唷……」另一名大漢,右肩骨被另一枚卵石擊碎,狂叫著仰面便倒。
  物體高速飛行聲傳到,但人已先一剎那倒了。
  這些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警覺心甚高,機警地伏倒、急滾、找地方掩蔽,反應超人。
  被擊中胸口的灰衣殺星,居然不曾受傷,跳起來拔出狹鋒單刀護身向飛石來處急竄猛衝。
  人群大亂,先後跟出吶喊叫罵聲震山林。
  砰然一聲大震,又有一個人被擊中,腦袋破裂紅紅白白一齊流,死狀甚慘,仰身拋擲出丈外,可知飛石的勁道可怕極了。
  「哈哈哈哈……」狂笑聲發自三四十步外的一株大樹上,笑聲下沉逐漸遠去。
  林深草茂,視野僅及十餘步外,只能循笑聲遠去的方向狂追,笑聲消失,誰也不知道該往那一方向追,根本不知道人往何處逃的。
  尋蹤覓跡也不容易,這附近在最近幾天中,不知到底有多少人在這一帶走動過,不時可發現多人在一起走動的遺痕,踏草分枝的痕跡到處可見。
  追錯了方向,眾人在一處樹林外緣仔細察看蹤跡。受傷的人也背來了,一具屍體擺放在草叢中。
  連敵人的面也沒見到,便一死一重傷,灰衣殺星們咬牙切齒,京華秀士更是暴跳如雷。
  「八極雄鷹你這狗雜種。」他大聲叫罵,向四面八方咒罵:「有種你給我站出來,像英雄豪傑一樣公平決鬥,偷襲打爛仗,是卑劣懦夫的行徑。狗東西,站出來,我找你決鬥,出來。」
  「哈哈哈哈……你真不要臉,你臉紅了沒有。」嘲笑聲傳自後面的樹林深處。
  被追的人反而在後面跟來,追過頭啦!
  又一陣好追,追到一條小溪右岸,一個個大汗徹體,氣喘如牛。
  溪左岸是平坦的四餘丈寬草地,大雨季節是溪床的一部份,僅生長雜草荊棘。再往外延伸,是幾座猿蹲虎踞般的巨石。
  眾人停下爭喝溪水,用腰帕洗臉拭汗。
  京華秀士喝足了水,用腰帕拭汗,猛抬頭,便看到羅遠坐在一座巨石頂端,石高兩丈,正居高臨下向他們微笑,像坐在石頂玩耍的頑童,神態悠閒,手中還拋弄著幾枚小卵石。
  「不要一窩蜂衝過去。」山羊眼灰衣殺星低聲說:「你過去和他談談,纏住他,把他套牢,爭取讓我衝過去的時機。」
  「好吧!我過去纏住他。」京華秀士硬著頭皮答應,事實上這是唯一可以實施的妙策,如果一同衝過去,羅遠必定跳落石後溜之大吉。
  神色一懈,他也嘿嘿怪笑,一躍越過三丈餘寬的湍急小溪,一面拭汗一面踏入草坪。獨自過溪,表示是懷有善意而來的。
  「你這混蛋軟硬不吃,不在乎挨罵,我算是服了你。」他一步步慢吞吞接近石根,以往狂傲暴躁的神情一掃而空:「瑞雲谷奪金的事已經結束了,你為何仍然留下和咱們作對,閣下,為何?」
  「呵呵?你真不明白?」羅遠笑容可掬,收起卵石停止拋弄。
  「我明白還用多問?」
  「為名,為利。他娘的,天下所有的人,都在為名利而拋頭顱灑熱血,我何能例外?沒知識。」
  「不要胡言敷衍。」
  「呵呵!你這混蛋怎麼聽不進老實話?」
  「你……」
  「我八極雄鷹剛揚名立萬,就被你們大批狐犬追殺不休,我如果不撐下去,日後我這頭鷹還能在江湖厚著臉皮稱人物?你們假冒武道門的名義,綁架做案勒贖了一千五百兩黃金。一千五百兩黃金可買三四千畝地,我能不眼紅?見者有份,我有權均分這些不義之財,理由充分吧?」
  「狗東西:你從前所說的話不是這樣的……」
  「哈哈哈……人的話會隨時勢而改變的,被一時此一時,從前的話不算數的,連這點道理你都不懂,我真可憐你,閣下。你在九幽門地位甚高……」
  「咦!你知道九幽門?」京華秀士大感吃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在下獲得不少口供……打!」
  羅遠跳起來雙手齊揚,五枚卵石飛向以奇速飛躍而來的三個灰衣殺星,五枚射向石下的京華秀士,是大把擲出的,每手五枚卵石,石多勁分,準頭也差,是示威性的攻擊,並非意在傷人,真正的用意在阻擋,石擲出、一聲長笑,消失在石後。
  纏住的計劃失敗,又是一陣好追,故事重演,眾人盲目地不分東南西北窮追,又不敢分散搜尋;這是一場絕望的盲目摸索。
  吶喊聲狂笑聲,吸引了在附近搜索的另一組人,人數也有十二名,循聲飛掠急如星火,沿途保持寂靜,以免讓羅遠提高警覺背向溜走。
  無雙玉郎領先掠走如飛,但速度控制得恰到好處,有意讓後面的人跟上,也有意隱藏輕功的實力。
  領隊的人是方門主,輕功並不比五名灰衣殺星高明,可能是上了年紀,無法和年輕的高手長期竟走,而且得不時扭頭催促落後的人跟上,無形中減弱了速度。
  無雙玉郎的兩位男女隨從,在她後面採取警戒姿態追隨,表現出忠心耿耿的氣勢,避免讓方門主的人接近她身後弄鬼。
  迄今為止,她一直就找不到讓兩隨從離開的機會,不曾與任何強敵交手,只能隨同方門主在一起行動,心中十分焦急,再不設法製造時勢,爾後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她更關心羅遠的安危,警訊傳來,方門主親自出動,她又驚又喜,也極感不安。
  羅遠能應付得了嗎?狼群集中,連猛虎也退避三舍。
  穿越一處小丘起伏,矮樹雜草叢生,視界並不良好的斜坡地帶,前面傳出吆喝聲,那是招引同伴的信號,吆喝聲此起被落,一面招呼同一組的人,一面引導其他各組的人趕來會合。
  搜索山谷的人共有六組,這是發現敵蹤,招引各組趕來合圍的信號。
  方門主大感興奮,下令急趕,同時命爪牙發出聲號,表示這一面已趕到加入。
  無雙玉郎更急,腳下一緊。
  前面矮樹叢中躍起一個大漢,是從左側方向右急躍的。躍起可以看到四周的景況,可以及早發現竄走的目標。
  「就在前面不遠。」大漢看到門主這組人,躍升至頂點伸手指示方向:「是八極雄鷹,毀了咱們兩個人。」
  聲未落,人已飄落形影俱消,隱沒在矮樹叢中。
  「向右抄出。」方門主大叫,指示無雙玉郎轉向:「等一等後面的人,不能走散。」
  她不能拒絕,向右掠走,三兩起落,已看不到後面的人了,同伴與方門主皆隱沒在丈餘高的矮樹草叢中,只能聽到分枝踏草的聲音。
  掠出矮樹叢,竄上前面的一座丘頂,左前方的茅草坪,突然出現京華秀士和兩名中年人,一照面便雙方看清了對方是誰,相距已不足三十步。茅草坪頗廣,相距三十步一掠即至。
  儘管她受到羅遠的勸解,要她克制衝動,但突然見到京華秀士,那股沖天的怨氣,像火山般猛然爆發,無法克制遏止。
  她飛躍而起,劍中途出鞘,鳳目噴火,劍發虎嘯龍吟,挾風雷向京華秀士猛撲。
  京華秀士大駭,斜掠而走。
  「住手,董公子。」兩名中年人雙劍一拂大叫:「大敵當前,不可……」
  錚錚兩聲暴震,劍鳴震耳,劍氣進發似風濤,兩名中年人分向兩側震飄兩丈外,一名中年人甚至失足滑倒,虎口有血沁出。
  京華秀士抓住機會,閃電似的衝到,怒叱一聲,劍噴射出眩目的激光。
  無雙玉郎的劍還來不及收回,馬步也無法及時穩下,正是勁發後最危險的剎那,第二次爆發力尚未到達爆發點,這一剎那是最脆弱的時刻。
  激光到了她的左肋,即將貫體,馬步沒穩下,雙腳失去力源,也就無法控制身軀採取閃避的行動。京華秀士御劍的內勁,比她差不了多少,在這最脆弱的時刻,護體神功決難抗拒京華秀土這致命一擊。
  卵石恰在千鈞一髮間,噗一聲擊中京華秀士的右肩窩,是從斜方向飛來的,可怕的打擊力,擊不破京華秀士的護體神功,但把京華秀士的上體打得向右震起,攻出的劍也就失去準頭,劃破了無雙玉郎的脅衣。
  砰然一聲大震,京華秀士扭身重重地摔落。
  無雙玉郎一聲怒吼,大旋身猛撲而上,劍發狠招流星墮地,要把京華秀士釘死在草地上。
  劍光及時到達,錚一聲震偏她的劍,只差半寸,便可貫入京華秀土的右胯,功敗垂成。
  「大膽!」是方門主,喝聲似沉雷。
  斜向化招,方門主這一劍有取巧的嫌疑,因此能將她的劍架偏,劍上渾雄的勁道確也威力十足。
  她的兩位隨從,不敢向方門主攻擊,雙劍一伸,掩護她退出丈外,脫離方門主的劍勢威力範圍,還真能及時嚇阻方門主乘機發第二劍。
  三名灰衣殺星也到了,也及時阻止她向方門主反擊。
  「董公子,何必呢?」一名灰衣殺星冷冷地說:「日後門主會給你公道,目下大敵當前……」
  「那混蛋就躲在這附近,用飛石擊中我,快搜他出來。」京華秀士爬起來厲叫,不住用左手按摩右肩窩:「門主,別讓那混蛋逃掉。」
  即使京華秀士不大叫大嚷,無雙玉郎也不便向灰衣殺星動手,殺京華秀士的機會已經消失了。
  誰也沒有看到附近有人,也沒看到飛石,所有的人包括方門主在內,都以為京華秀士是被無雙玉郎的劍氣震倒的,交手的經過旁觀者無法看清。
  「一定在前面的樹叢裡,分開搜,快,」方門主一聽羅遠在這附近,不再理會無雙玉郎的同伴相殘嚴重事故,催促眾人立即搜索,捉羅遠的事是第一優先。
  眾人急急分別散開,一面出聲顯示位置,知會同伴所處的位置,因為這一帶有如叢莽,視線僅及一兩丈,散開後彼此難以呼應,全靠聲音聯繫。
  無雙玉郎曾經看到飛石擊中京華秀士的情景,這枚飛石在千鈞一髮中救了她,從飛石的來向,她概略知道羅遠的方位,但無法估計距離。羅遠如用竹片彈發,可在百步外收買人命。
  她發出只有兩隨從才瞭解的信號,折向竄走悄然遠遁,穿越草坪之後,已看不見其他的同伴了,僅能從此起被落的吆喝聲中,知道那一方向有人。
  兩位隨從在進入叢棄之前,便悄然跟來了。
  機會必須及時把握,羅遠替她製造機會。
  前面傳出擦草竄走的聲音,另有一種奇怪的聲音若有若無。她不假思索地循聲竄走如飛,對這種聲音寄以完全信任。
  遠出百步外,前面草稍一動,出現羅遠的面孔,向她招手示意,再打出應走的方向,一閃不見。
  她大喜欲狂,偕兩隨從快速地向前飛奔。
  此起被落的吆喝聲遠在右側方百步外,聲音逐漸顯得遙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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