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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郎秀英是最佳的導遊,對廬州的名勝瞭如指掌,更是遊玩的好伴侶,大方親呢女性風情撩人情思,處處表現出大戶人家千金的氣質。有這種美麗、大方、有權勢的千金做導遊,愉快方便是意料中事。
  禹秋田像挖到了一座金礦,盡量顯露他京都貴家子弟的風采。
  郎秀英帶他到一度宏大的巨宅,會見了手帕交姐妹鄭雲英。
  鄭家的主人鄭定遠,與郎秀英的老爹即世賢,同是廬州的豪紳,兩家交情深厚,通家往來號稱府城二大家,子女們往來更是密切。
  鄭老太爺似乎也不怎麼管子女的事,接見禹秋田頗為熱誠,之後便有事外出應酬,由愛女伴同閨友,出城乘了自備的小船暢遊逍遙津。
  小船乘坐了五六個人,其中有郎姑娘的二哥郎德馨。這位郎家的寧馨兒,年已廿五六,已有了一妻一妄,仍在府城花天酒地,正是紈褲子弟的代表人物,平常帶了幾個孔武有力的家丁做保鏢,招朋引類幾近無惡不作,豪少作風使他擁有不少豬朋狗友做死黨。
  一上船,郎德馨便纏定了禹秋田。這位豪少讀了幾年書,每次考試均名列孫山後,從此不再唸書,挽弓走馬居然小有成就,由於人生得雄壯,在豪少之間打架,只贏不輸,所以頗以膂力保人自豪。
  小船上陰盛陽衰,小姐們各帶了份女,只有兩位男士坐在船頭,顯然郎二公子有意纏住禹秋田,保持距離阻止他們走得太近。
  「秋兄在京都就讀,但不知京都國子監的騎射功課,程度如何?」郎二公子對本地的風景毫無興趣,土生土長看多了便不以為景啦!向禹秋田打聽京都事:「聽說射的仍然保持三百步,是真是假?」
  「的確有三百步的垛靶。」禹秋田說:「但其直徑足有一丈,好笑吧?」
  當然,那並不可笑,比本朝中葉以前的垛靶,大了好幾倍,能射中的生員就沒有幾個。
  郎德馨並不認為可笑,只記住三百步的垛靶,大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南都的學舍根本沒設有三百步的垛靶,認為北方人比成都的人騎射高明。
  「那麼,秋兄的弓馬一定很不錯。」
  「普普通通啦!」禹秋田表現得相當謙虛,但他已聽出對方的弦外之音。
  「秋兄的手,不像是能挽三石弓的手。」
  「是嗎?」禹秋田不再謙虛,伸出大手握了幾次,表示手強而有力。
  郎德馨一把扣住了他的手,十指一收各自扣得牢牢地,立既發力,要將對方的指骨壓裂,同時往自己的身夯扳。
  禹秋田裝得相當吃力,幾經拉鋸,最後完全穩下陣腳,甚至逐漸將對方的手扳得徐徐外傾。
  郎德馨片刻便掙得臉紅脖子粗,氣息重濁,幸而能支撐住手臂不倒,以後便成了短期的小拉鋸,雙方都無法把對方的手扳倒。
  坐在船尾的兩女,一直留意禹秋田兩人的舉動,看清較勁的情景,勢均力敵顯然難分勝負。
  「二公子,你何必欺負你妹妹的朋友?」鄭雲英替郎德馨解圍,已看出支撐不了多久:「好像你找到了好幫手,秋公子一定可以幫你對付南關吳家那些潑皮。」
  「二哥,不許你把秋公子扯進你那些酒肉朋友堆裡。」郎秀英鄭重地說:「他是我的朋友,知道嗎?」
  「你急什麼?」郎德馨放手邪笑:「我還沒試秋兄的武藝呢!臂力大沒有多大用處,能抵擋三兩人不算人才,要會武藝才能派用場。」
  「郎兄,怎麼一切事?」禹秋田問。
  「我們城裡的幾家子弟,與南關吳家的人有利害衝突,各自招兵買馬,是一場拖了兩年的霸權之爭。我們需要會武功臂力大的人手。秋兄,不要和小姐們胡纏,我帶你去見見我的朋友。」
  「你敢?」郎秀英當然不願意:「你少管我朋友的事,別帶他去替你們幫腔助勢,出了事我唯你是問。五嶽,不要理他。」
  「哈哈哈……」郎德馨大笑:「秋兄,我交你這位朋友,我會讓你在本城受到禮遇與歡迎,保證賓至如何。咱們男人有男人的去處,不要讓舍妹幾個黃毛丫頭纏住你。明天,我到客店找你,這就說定啦!」
  笑,並不表示真正快樂。郎德馨的笑聲,讓有心人聽得心中發毛,那不是表示快樂的笑聲,而是一種飽含威脅,具有深意的表示。
  禹秋田的臉上,也流露出笑意,這種笑意也另有含義,真正的含義只有他自己心中明白。
  「你休想。」郎秀英毫不尊重乃兄的權威,向鄭雲英低聲說:「把逸園借給我,謝啦!」
  「我陪你,也免得有人說閒話呀!」鄭雲英妖媚的瞥了禹秋田一眼,也許該稱是暗送秋波,勾引男人的眼波確是動人:「你二哥是有心羅致人才,其實對你也有利,何必掃他的興?至少可以讓你二哥出面,把他公然往家裡請呀!」
  「不行,家父不許帶外人居留,二哥只會把他往那些髒地方安頓,我可不上二哥的當。」
  郎家不留外容,在本城眾所周知,另有位於對街的館舍,招待親朋好友。兩個兒子也在鄰街各有朋友聚會的宅院,招朋引類經常舉行宴會,甚至召樂伎粉頭盡聲色之樂,街坊鄰居為之側目。
  ***
  當晚,郎二小姐在鴻賓酒樓宴客,主客是禹秋田,陪客是鄭雲英和幾位所謂手帕交姐妹。
  府城人士,都知道這些豪紳們的底細,大閨女設宴招待男賓,見怪不怪視同理所當然。
  回到客店,已經是三更將近。禹秋田本來有了六七分酒意,有酒意才能放浪形骸,在眾香國中周旋,能保持不醉,已經難能可貴了。
  由郎家的兩名健僕半擁半扶送回客店,交給書僮秋明之後,便回去覆命不再逗留。
  上房分內外問,書僮秋明助他漱畢,回到內間,他臉上己看不到醉意。
  「如何?」他接過秋明奉上的茶低聲問。
  「派人串通店伙騙我外出,共搜查了三次。」小秋明低聲回答:「換行李的人全是行家,手法熟練無處不屆。如果爺事先不說,我真不敢相信一個豪紳,會豢養有這種精明幹練的行家。爺,必須小心。」
  「我知道,小秋。」他冷冷一笑:「郎家房舍眾多,機關密佈戒備森嚴,不留外客,沒有機會辨認惡賊的身份,只好改從這些狗屁男女身上打主意。早晚我會進去的,必須費些心機找出惡賊的藏匿處,我會小心應付的。哦!我們的人可有消息傳來?」
  「鍾管事傳來口信,全城郎家的大小宅院,皆不曾發現可疑人物進出,郎老狗的偽裝豪紳十分成功,毫不引人注意,請爺要加倍小心防備意外。」秋明年紀雖小,卻是精明的助手:「左鄰客房的旅客很可疑,可能是郎家派來的眼線。」
  「不,那是鄭家的限線。」禹秋田肯定地說:「右街第七家,便是鄭老爺的大宅,有閨女和我打交道,不放心而派人來監視的。放心,他們對我無害。」
  「我會留心他們的。」
  「我不在,你要特別小心。」他鄭重叮嚀:「一有風吹草動對你不利,必須斷然處置遠走高飛,不要怕誤了我的事,我可以用另一種方法進行,知道嗎?」
  「爺,小秋是很機警的。」小秋忘了自己是男裝,不自覺婿然一笑,女性韻味十足。
  「我擔心你太過自信,小妖怪,你最好在機警之外,再加上一點謙虛,腳底多抹些油。」
  「是的,爺。」小秋答的怪腔怪調。
  「好了,好好安睡。」他聲音提高,暗中打出有人監視的手勢:「明天我還得應付郎二小姐呢!」
  「是的,少爺。」小秋也提高聲音,收拾茶具退出外間睡處,有條不紊整理睡具,安枕置衾從容不迫,每每皆表現出他處一個勤奮細心的小書僮。
  房有幾座明窗,側方的明窗上空,有個黑影用珍珠倒捲簾上乘輕功,懸掛在簷下,明窗的油綿紙戳破了一個小孔,由小孔向內窺伺。
  ***
  郎秀英完全被禹秋田吸引,她本來就是一個不安分的浪女,本城有身份人家的子弟,見了她有如避瘟疫。而那些花心大少與風流子弟,卻以她為中心,熱烈地追逐在她裙下。
  這次,她總算見到令她芳心怦然的如意郎君了,找到了結交的好機,有計劃的張開情網,捕捉這位一切皆讓她神魂顛倒的俏郎君。
  她知道,兩位兄長不放心一個京都來的陌生人,尤其是她的二哥,正在策劃計算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心中當然不願意。
  一早,她便派僕人把禹秋田請至東關外的逸園。
  逸四是鄭家的產業,但通常只供女眷使用,由鄭家大小姐鄭雲英主管,園內有亭台花榭,春日繁花似錦,是宴游的好地方。
  她不希望二哥佔有她的如意郎君,更積極地防止她二哥帶壞了禹秋田。男人們在一起,除了追逐酒色之外,便是舞槍弄捧,與其他街坊惡少爭雄長,做不出什麼好事。
  其實,她一點也不明白她二哥的用意。
  她和鄭雲英在小閣中,陪同禹秋田早膳。食物精緻,有美女相陪,禹秋田毫不拘束,談笑風生,態度溫和有禮中,也流露出不算逾越的風流子弟狂態,說些不傷大雅胸挑情艷語,把兩個艷娃逗得流露出冶蕩風情,拉近了異性間的距離。
  鄭雲英是東道主,陪他倆遍遊園中佳景。逸園位於郊區,佔地甚廣,亭台樓閣都是獨院式的建築,是本地的有名花園之一,游一趟真需要老半天。
  鄭雲英陪他倆到了荷風閣,便知趣的倍侍女走了。
  荷池廣約六七畝,滿池荷菱含苞,沒有摘荷的小舟,四周花樹一片清麗。
  閣建在池中心,有九曲橋連接陸地,近閣的一曲是吊橋式的,絞起橋板便斷絕了往來。鄭雲英藉故有事待理,把他倆留在閣中賞荷或者划舟。
  游了老半天,姑娘們理該疲乏了。
  郎秀英並沒感到疲乏,但卻裝得像弱不禁風,大方地搭住他的臂彎,在閣中的欄上坐下,俏巧的摘下香羅帕,有韻致地輕拭粉頰的香汗,紅馥馥的面龐沒施脂粉,顯得更為俏麗可人。
  禹秋田輕挽住她的纖手,微笑著側過臉注視著她,真有點不克自持,不僅是美麗的面龐令人心蕩,因微汗而誘發的醉人體香更是誘人。
  「你……你看什麼?」她也被禹秋田神秘火熱的綿綿目光,引起體內某一種神秘的波動,如嬌似喧地白了禹秋田一眼,粉頰紅暈上湧。
  「麗質天生,國色天香。」禹秋田輕撫她的纖手,微笑令她心中一蕩,手上傳來的感覺,也讓她意亂情迷:「秀英,我總算明白秀色可餐的意義了。」
  「油嘴!」她渾身一熱,裝腔作勢要抽回手。
  禹秋田趁勢一拉,瓦解了她的抽勢,嗯了一聲,她嬌軀半轉,乘勢倒在禹秋田懷中,投懷送抱一切出乎自然。
  強力的擁抱,她像是一交跌在雲端裡,閉上水汪汪的明眸,象徵性的扭動火熱的嬌軀。
  「秀……秀秀……」禹秋田也心中一蕩,虎目中有異樣的光芒,感覺出心跳加快了一倍,想控制也力不從心,手上一緊。
  「嗯!五嶽,你……你……」
  「哦!我……」禹秋田猛然一怔,手上的力道一弛。
  「你對我可……可是真心?」她偎在禹秋田懷中呢噸,粉頰偎在那壯實的、熱烘烘的胸膛上。
  「秀英,相信我。」禹秋田在她耳畔柔聲低語,手在她身上溫柔的輕撫。
  「我總算遇上讓我傾心的人了,那……那就是……你……」她如醉如癡,快要癱瘓在禹秋田懷中了。
  「如果令尊不嫌棄,借我去拜見令尊,好嗎?秀英,讓令尊看看我是否配得上你……」
  「我爹俗務太忙,過幾天好不好?」
  「哦!令尊家大業大,是不是回田莊去了?」
  「我也不知道……嗯!你……你好壞……」禹秋田的手,觸及他胴體敏感的地方,一般奇異的浪潮衝擊著她,本能地嬌喘吁吁,吐氣如蘭,像蛇一樣在禹秋田懷中扭動,迷失在這陣野性的浪潮裡。
  男想女,隔重山,女想男,隔紙一張。禹秋田感到一陣迷亂,激情的吻上了她灼熱的櫻唇。
  四野無人,偌大的逸園靜悄悄,良辰美景孤男寡女,萬無禁忌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髮亂釵橫,羅糯半解,羊脂白玉似的酥胸,足以升起熊熊情慾之火。
  禹秋田已不克自持,本來就有意撩起這蕩女的情慾之火,綿綿的親吻,從頸下延至醉人的酥胸。
  羅襦輕解,她快要成了不設防之城。
  九曲橋的中段,傳來一聲輕咳。
  她極不情願地急急掩上衣襟,急急掩住了裸露的酥胸玉乳。
  「雲英……你……」她一面掩襟,一面坐正身軀急怒地嬌叫。
  「不是鄭小姐。」禹秋田也急急坐正身軀低聲說。
  是一位俏麗絕世的少女,穿一襲翠綠色衣裙,剛發育成熟的胴體,綻放出醉人的青春氣息,完美而不誇張的動人曲線動人情思。
  她已是成熟的女人,與這位俏麗絕世的少女相較,不免差了那麼一點份量。青春一去不再回,成熟的風韻當然也為她增添了另一種顏色,一個青春少女,缺乏的就是艷冶風情。
  禹秋田從少女的羞紅面龐,與明眸中流露的怒意,已經明白少女已經目擊了所發生的情景,看到了兩人的親呢的惡行惡像。
  「你是什麼人?」郎秀英惱羞成怒,恨死了這不知趣的少女,破壞了她意亂情迷的享受,跳起來大發雌威,一面慌亂的整理凌亂的衣裙。
  少女頭上的三丫髻,已表明不同的身份。園中的侍女,都梳了雙丫髻侍女專用髮式。
  「我來找這座花園的主人。」少女等兩人整理妥衣裙,這才慢慢接近:「這鬼園樓閣甚多而且分散太廣,人躲在這裡,人手少真難搜得出來,所以我要找人間。」
  郎秀英是逸園的常客,逸園的僕婦侍女她都認識,被撞破好事的惱羞並沒沖昏了頭,一眼便覺得眼生,因此喝問是什麼人。
  一聽口氣,她完全明白果然是陌生人。
  她應該假裝淑女裝到底的,但她已嗅出危機,少女口氣不對,不能再裝不懂武功的淑女了。
  「該死的小賤人,你撒野撒到私人內眷禁地來了,真不要臉。」她暴怒的向踏入閻門的少女衝去,腳下輕靈快捷:「你偷看這種事未免太早了些……呃……」
  她真該從少女的口中聽出危機,便不至於毫無成心暴怒地衝上揍少女的耳光了。
  禹秋田雖然一度情不自禁陷入激情內,郎秀英投懷送抱主動積極的激情,與完美誘人的胴體,的確讓他有點把持不住,雖則他是有備而來,也不由自主動了情慾。
  但他是清醒的,激情因外界的打擾而倏然消退,暫時被情慾迷失的靈智陡然恢復清明,已看出這位真的麗質天生、國色天香的少女,來意不善,不是尋常人物。一怔之下,反應慢了一剎那,無法及時照止郎秀英衝動,一把沒抓住,郎秀英已在潑辣的挖苦咒罵聲中,衝出舉手冒失地一耳光摑出。
  揍耳光自己最危險,手一動自己就首先空門大開,對方除非真的反應遲鈍,或者身份低心中害怕,不然極易抓住空隙反擊。
  噗啪兩聲怪響,有人挨耳光和受到打擊。
  郎秀英出手非常的快,但少女更快,真有如電光石火,根本就不招架郎秀英摑出的纖掌,斜身切入,小纖掌首先在朗秀英仍然配紅的左頰揮了一掌,再反手一掌劈在右耳門上,像是同時擊出。
  郎秀英即使是身手超絕的女英雌,在毫無防備之下,那禁受得起劈掌的耳門重擊?呃了一聲,扭身摔出丈外,扭動了幾下驀然昏職。
  禹秋田吃了一驚,少女出手之快與熱辣,赫然有精練名家的聲勢,勁道收放自如,小手揮動有如舞蹈。揍人的動作居然有美感,委實令他依然心動。
  強烈的戒心剛興起,少女已找上他了。
  「你更可恥可惡!」少女聲出入動,情影近面壓到,似是一道閃光,纖掌光臨他的左頰。
  此時此地,唯一正確的行動是反擊。但他不能反擊,還不知對方的來意呢!
  間不容髮地向下一挫,先躲閃再說,知道少女出手的速度驚人,他掏出真才實學加快速度躲閃。
  少女一掌落空,驀然一驚,臉色一變,如影附形用上了驚人的身法與速度,連發三掌。
  年輕氣盛不服輸,這是一種本能反應,大多數衝突,皆因這種不服輸的心理反應所造成。少女一掌落空,被禹秋田空前快速的擺脫身法所驚,激發了不服輸一定要比對方強的心理反應,不假思索的用上了絕學,毫不考慮後果,向朦朧難辨的閃動身影連發三掌,情急下重手求勝心理過切。
  禹秋田雖知少女身懷絕技,但沒料到少女會突下重手,雙方案不相識,並無宿仇舊怨,敵意末明,按理不會立下重手施展絕技的。
  他料錯了,第一掌便被擊中,猝不及防,心理上沒有準備,一股狂飄似的暗勁一湧而至,暗勁的力道中心足有三寸圓徑,遠在丈外擊中他的左肩腫骨。
  他如受千斤巨錘狠撞,驚叫一聲,身軀加快前衝,泰然大震中,撞毀一列大排窗,飛出閣外去了,隨著飛揚崩散的木材,摔落佈滿荷葉花苞的荷池,壓毀了一大片荷葉,水花一湧,直沉池底。
  「咦!怎麼這樣巧?」少女到了破窗前,訝然自語,盯著仍在動盪的池水殘荷發怔。
  按她出掌的方位估計,禹秋田是左右不規矩地閃動的,如被擊中只能前衝下僕,絕不可能被打飛。如果真的被打飛,那就表示禹秋田恰巧改變左右閃動的身法,改為向上縱躍。所以少女說怎麼這樣巧。
  人被擊中跌落池中,是無可置疑的事。
  「快上來……」她焦急地向水中大叫。
  人如果不識水性,怎能上來?不沉入池底才怪。她並無置陌生人於死的念頭,投料到一時情急出了意外,後悔已來不及了,目下唯一的希望是禹秋田會水性,能及時爬上來。
  這一列明窗其實是水閣的廂壁,崩塌了便面臨池水,樓板距水面有六尺以上,滿水時也有三尺左右不至於沉入水中。她站在破壁口空焦急,殘荷形成的破洞僅有水池上升,不見水動,跌落的人毫無掙扎向上浮的徵候。
  她心中一急,立即解腰帶,想卸除長裙以免礙事,明顯地要跳入水中救人。
  真不妙,剛解了繡帶結,下面荷葉移動,「忽啦」一聲水響,先是一道速度驚人的水箭噴中她的右肋,渾身一震、眼中瞥見水中有物躍出,濕淋淋的手腳已像八爪負似的抱纏著她,衝勢猛烈,隨勢摔倒。
  從水中躍起的是禹秋田,頭一出水便噴出水箭,他也用了真力以牙還牙。
  抱住人奮身一滾,水聲轟然滾落水中。
  少女的水性非常高明。但水箭一擊已受到禁制,一抱之下,背部的督脈已被奇異的手法制住,渾身發僵身體被禁制,動彈不得,唯一自救的辦法,是屏息抗拒池水的淹嗆,聽天由命反抗無力。
  附近沒有人逗留,鄭雲英大概與郎秀英都是偷情的專家,早已將僕婦使女遣得遠遠的,留下達附近一片天地給他們享受良辰美景。
  水閣廂壁的崩坍,以及落水的聲浪,沒引起遠處樓台的僕婦注意,天坍下來大概也沒有人理會啦!
  郎秀英昏倒在水閣中,耳門一擊如果勁道稍重些,這輩子也算是完了,不死也將變成白癡。
  ***
  同一期間,千幻夜叉與北人屠,藏身的一家巷底貧戶,簡陋的堂屋中氣氛一緊。
  兩人以為很隱秘,貧戶來了兩個窮親戚,不可能引起任何人注意。
  沒料到僅平安度過一天,次日一早便有人找上門來。
  不速之容是中年美婦,堂而皇之公然推門而入,門外留下一名健壯的隨從打扮中年大漢,堵住了大門像個門神,誰也休想擅自出入。
  兩人正在堂屋中與宅主人閒聊,正打算外出活動,突然發現有人排闥直入,吃了一驚。
  看清是中年美婦,兩人心中一寬,不由暗暗佩服,做夢也料不到兩個單身女人,竟然能毫不費力的,緊跟在兩個成了精的老江湖身後,緊楔不捨能有效地主宰他們的明暗行動。
  「賤妾是專誠來向兩位道謝的。」中年美婦笑吟吟的表達來意:「賤安姓梅,偕同姨侄女在蚌埠集小作勾留,無端引起歹徒的騷擾,如無兩位及時示警,恐已遭到不測了。」
  「江湖人有時興之所至管管閒事,算不了什麼。」北人屠不再隱瞞江湖人身份,客氣地說:「梅姑娘請坐。客居不堪待客,休怪簡慢。」
  「謝謝。」梅姑娘道謝落座.主人知趣匆匆告辭返回內堂。
  「其實,在下與那位鷹揚會的副會主八表狂生,往昔曾有些小過節,只是不便計較而已。向兩位示警,並非出於有心,因此請勿放在心上。」
  「江湖人恩怨分明,賤妾深領盛情。請問兩位尊姓大名,尊號可否見示?」
  江湖道上,綽號比姓名重要,有些人的綽號盡人皆知,卻不知這人姓甚名誰。
  江湖上忌諱甚多,中年美婦請教綽號姓名,本來出於善意,但北人屠兩人卻感到十分為難。
  「非常抱歉。」北人屠婉拒,他的確不曾打聽對方的來歷,此時此地,他怎能暴露出身份?
  「倒是賤妾冒昧了。」梅姑娘歉然說,她自己也僅通姓而不露名:「如果賤妾所料不差,這位爺必定是易釵而笄的姑娘。」
  她抬手微笑注視著千幻夜叉,語氣肯定自信。
  「前輩高明。」千幻夜叉暗暗心驚,不白禁尊稱對方為前輩,間接承認年紀輕:「晚輩對易容術頗具信心,仍然難逃前輩法眼。」
  「姑娘的易容術出神入化,但那晚示警的嗓音,讓賤安敢於大膽揣測而已。請問兩倫,是否也為了那位狂生而來?」
  「並不專為此人而來,順便而已。」北人屠說:「如果意在報復,他絕難活著離開蚌埠集。自從揭破他的毒謀之後,我們便不再留意他了,猜想他會追查揭破他毒謀的人,因此我們躲在客店三天足不出戶。目下,他該已到南京啦!」
  「他到了此地。」
  「什麼?」北人屠吃了一驚:「他跟蹤我們來的?」
  「兩位示警後離開時,已落在賤妾的人眼下了,所以知道兩位的動靜。那惡賊比兩位晚到半天,他有三個人,根本不知道兩位的底細。」
  梅姑娘辭出,帶了隨從走了。
  「這女人到底是何來路?對鷹揚會毫不在乎,暗中有人保護,咱們也算是栽了呢!」千幻夜叉不安地說:「老褚,咱們是否該遷地為良?」
  「有此必要。」北人屠也有點健然:「自始至終咱們皆在她的耳目監視下,我真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不必操之過急,晚上再離開。走吧,咱們到客店留意他那位小丫頭的動靜。」
  「他怎能帶一個小丫頭在身邊?真是的!」千幻夜叉撅起小嘴嘀咕:「那多不方便,除非他……」
  「你可別往歪處想,女人!」北人屠怪腔怪調:「上房通常都分內外間,你總不會認為他們睡在一張床吧!女人就會胡思亂想。」
  「去你的,你想挨揍是不是?」千幻夜叉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跳起來大發嬌嗔。
  「呵呵呵……」北人屠用怪笑作答覆:「就算他們……那也不關你的事呀,你……」
  「你要死……」
  ***
  砰一聲響,濕淋淋曲線玲球引人綺思的胴體,被扔倒在如茵的綠草上。
  盛怒的禹秋田,怒火正要爆發,陡然臉一紅,急急轉身怒火徐降。
  少女夏天所穿的綢製衣裙,怎禁得起水浸,真像出水芙蓉般有極高的可觀性,幾乎原形畢露,保證可以讓年輕小子百脈賁張,充滿無窮誘惑力,什麼事故都可能發生,具有爆炸性的魔力。
  少女當然知道自己的處境,已驚得六神無主,尤其是曾經看到禹秋田與郎秀英調情的情景後,目下她必須面對一個可怕的大男人,四周寂靜杳無人蹤,求救無人,想起來她就驚得渾身發抖,她已經無力對付這個如狼似虎的可怕色狼。
  但一看禹秋田窘急的轉身,她心中一寬,也感到驚奇,大概這個色狼被水溝得恢復人性了。
  「你居然突然用絕技向一個陌生人下毒手。」禹秋田眼中不再觸及令他心跳加快的誘人胴體,怒火再次上升,咬牙沉j—說:「該死的小女孩,你用什麼鬼掌功向我的背部攻擊?」
  「我……我我……」
  「我怎麼啦?該死的,你已經不算小了,你知道內眷私室會發生什麼事,你簡直厚臉皮。你那一掌幾乎要了我半條命,我不饒你。」
  「不能全怪我。」少女見他始終不曾回頭,忘了自己春光半露的誘人情景,膽氣壯了些:「你的閃避身法,快得像鬼魅,可知你已運功施展,禁受得起重手攻擊,你不怪自己學藝不精,反而怪我……」
  離秋田火冒三丈,倏轉身。
  少女一慌,驚恐的閉上眼睛。
  他火爆地解了少女督脈禁制,盛怒中,少女美麗誘人胴體,已不再造成他的心理壓力。
  「你準備。」他跳起來大叫:「看到底誰學藝不精,不揍你個半死,於心不甘。」
  少女爬起來,』瞥見自己妙相畢陳的光景,差急得急忙背轉身,渾身發燙,但終於定下心神,吸口氣壓下心潮,略……活動手腳,丹田氣上重樓。
  禹秋田也聚氣行功,碰上勁敵,他也不敢大意。本來,少女那一記連環三掌,依他的估計,不可能擊中他迅捷如電目力難及的閃避身法的,卻明明白白挨了一掌,可知少女的修為是如何驚人了,怎敢大意?
  身後傳來少女的冷哼聲,他警覺地轉身。
  少女動人的身影,又讓他臉紅耳赤,這光景那能交手?他能向那一部位出手攻擊?
  少女也臉紅似火,緊咬著銀牙,一聲嬌叱,纖掌疾吐長驅直入。
  壓力奇猛的無形掌勁先及,他扭身招發金絲纏腕猛扣手腕,同時切入一腿急掃。
  攻雙腳似乎是最佳的部位,與女人動手的確可攻的部位不多,手腳是最佳的目標,他上下齊至專攻手腳,保持君子風度。
  少女滑溜如蛇,縮手收腳輕易地避開他的反擊,再一聲嬌此,纖指似乎平空暴漲,五指已光臨他的右肘,反應之快,無與倫比。
  搭上手各展所學,展開一場驚心動魄的狂野快攻,每一招皆半途詭變,因而根本無法看出招式,只看到人影急劇的閃爍,手腳已難分辨形影,完全是一場神意的搏擊,攻招化招已經不重要了。
  兩畝大的如苗綠草坪遭了殃,被踐踏得面目全非。
  勁道逐漸增加,逐漸打出真火,年輕氣盛,求勝的心念一發不可遏止。
  雙方互有所獲,拳掌著肉聲不時傳出,逐漸出現貼身相搏的情勢,被擊中勢難避免,雙方皆小心地護住要害,其他肢體禁受得起打擊。
  這對少女不利,某些部位雖不重要,但披觸及卻可造成心理壓力,所以必須加倍小心。
  女人本來就不宜與男性貼身肉搏,一方面是體質所限,二是胴體敏感脆弱的部位最多,所以與男人交手,以快速攻擊要害,一沾即走避免被纏住為主,因此說女人陰毒。武林朋友與女人交手,千萬不可掉以輕心,最好保持男不與女鬥的風度,以免非死即傷。
  女人如不陰毒下手留情,除非她甘心忍受欺凌。
  禹秋田似乎更為不利,不但要小心提防要害披擊中,更無法下毒手攻擊對方敏感的部位,好在他的搏鬥經驗豐富,化解危機的反應更是超絕靈敏得心應手,纏鬥了三兩百招,依然豪勇如獅氣勢凌厲。
  終於,他抓住了切入貼身的好機,一肩錯開少女扣喉的手,身形疾轉,反貼上少女的右肩背,大手一抄。便按上少女的右腋,四指觸壓著柔軟的乳房,左手一揮,托住少女臀部大喝一聲,將人拋飛而起。
  少女的胸部被手觸及,不由自主渾身—震,還來不及有所反應,身軀已被拋起。
  已到了草地邊緣,砰一聲摔倒在一座花台的台基下。
  禹秋田快速衝到,卻突然剎住腳步。
  「爬起來。」他捏緊了大拳頭,怒容滿面搖著大拳頭吼叫:「我要揍得你服帖為止,免得你自命不凡任性胡為。」
  少女狠盯著他,猛地飛躍而起,斜飛出兩丈外,防備他在躍起的剎那間重手搶攻。
  禹秋田並沒乘虛攻擊,站在原地拉開馬步。
  「你的確很了不起,而且非常了不起。」禹秋田有點心驚脫口稱讚:「精力耗損了五成以上,竟然能飛躍出兩丈外,難怪你任性胡為,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走吧!」
  「我……我要……」少女一愣。
  「你什麼都不重要。」禹秋田搶著說:「到此為止,趕快走,你看你這鬼樣子,還想逞強動手動腳?玲瓏透凸羞都羞死了。」
  他扔頭便走,招搖頭苦笑一聲。
  「站住!」身後傳來少女沉靜的冷比。
  他沉著地轉身,臉色一變。
  少女坐在草地上,雙手相合,掌心有一把綠草,烏溜溜深潭似的動人明眸不再誘人,放射出陣陣奇異的冷電寒芒,有如來自地獄深處的魔鬼眼睛,那股妖異的氣氛,令人不寒而慄徹體虛脫。
  他一拉馬步,虎目中神光湛湛,吸口氣心神凝合,屹立如山雙手在胸間上下相錯,掌心微向外張,青衫的衣袂無風自搖。
  他是行家,知道他已經被一種神秘的力量所籠罩住,無窮大的壓力,正向他壓搾、收束、撞擊,而力源發自少女的心神。這相距的三文空問內,這種力量的能量十分驚人,如果他抗拒不了,剎那間便會脫力癱瘓,甚至會成為一具死屍,讓發現的人認為是暴死的屍體。
  他承受得了這種可怕的壓力,心神與軀體己凝結成一度撼動不了的山嶽。
  少女濕淋淋的頭髮,由於髮髻半散,散發開始飛揚,臉上的肌肉不斷呈現收縮、鬆弛、繃緊、扭動等等形狀,令人看了心中發毛,美感已完全消失。
  片刻,他身形一晃,馬步一挫,臉上的肌肉也出現扭曲的線條。
  兩隻追逐的蝴蝶,翩翩飛舞不知死之將至,漸漸舞近禹秋田的右側方,輕靈曼妙十分悅目。
  飛近八尺左右,突然化為破片,五彩的碎屑向外翻飛,激射出八尺外方翩然飄墜,化為五彩續紛的彩雨,飄落草中像是撤了一地五彩紙屑。
  禹秋田坐下了,虎目中的疲態一掃而空,散發出更凌厲的沖光,臉上的肌肉停止抽動了。
  少女星目乍張,雙手向外翻吐。
  一叢綠草破空而飛,每根草似乎已化為無堅不摧的利箭,更像是一群流星,向禹秋田集中匯聚,天字下,充滿了動人心魄的隱隱風雷聲。心虛膽小怕鬼的人,聽到這種呼嘯聲,必定以為妖風大作,鬼哭神號。
  禹秋田的雙掌,也向外一翻,左右推拿時張時合,草葉接近至三尺外,急速的直射改變為斜向飛行,最後繞著他的身軀急劇飛舞。
  一聲冷此,他雙掌向左一推。
  八方繞圈飛舞的草葉,像一群活物,或者像有組織的蜂群,向三丈外的花台激射,整齊有序極為壯觀,神奇得不可思議。
  砰然大震中,花台上的花草樹葉紛飛,像被狂風所推,一掃而空。
  一聲沉叱,禹秋田右手雙指戟指虛空疾點。
  少女身形一閃,驀地失蹤。
  禹秋田的身影,也一閃即逝。
  清幽冷寂的花樹閣樓間,不時傳出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怪聲息,時南時北。目力佳的人,必定可以從眼角的餘光中,瞥見奇形怪狀的朦朧虛影,時幻時滅不辮形狀,似流光,如逸電,像鬼魅,也像動物,倏忽而沒,瞬息而逝。
  荷風閣中,郎秀英正慢慢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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