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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勾魂弔客重新衝入院子,手中的墨劍再次發出龍吟虎嘯似的振鳴。
  「我和你拼了!」勾魂弔客厲叫,像是瘋了:「老夫橫行天下半甲子……」
  「你仍然像一個不中用的蠢蛋。」禹秋田接口:「你之所以能橫行天下半甲子,是因為你欺善怕惡,從來不敢向真正的名家高乎挑戰,用不著吹牛打腫臉充胖子。今天你碰上真正的高手了,還你一劍!」
  聲出劍及,激光破空勢如排山倒海。
  這才是真正的硬碰硬狂攻,正面發招長驅直入。
  錚錚兩聲清越震鳴傳出,勾魂弔客連擊兩劍,才將迎面射來的激光擋了一擋,斜閃八尺才擺脫激光的控制,鬼眼中凶光一斂。
  「這一劍我主攻。」
  禹秋田並沒乘機追襲,在原地準備出招,劍尖徐徐降至發招部位,那股無可匹敵的凌厲氣勢,己完全涵蓋了對方的全身。
  勾魂弔客本能地向左一閃、再閃,失去全力接招封架的勇氣,不想在原地挨打。
  「別怕,我主攻的勁道,是不會全力施展的。」
  禹秋田的身形,隨對方的閃動身影轉移,劍尖也跟著對方的身影旋轉,保持隨時待發揚進招馬步。
  「小子,且慢!」一旁的魔劍無常沉喝:「老夫技癢,擋你一劍。」
  「混蛋!」北人屠大叫:「要聯手你就直說好了,你一個劍術名家,居然說出擋一劍的外行話,你不覺得可恥嗎?豈有此理。」
  「你們兩個驢蛋,聯手。」禹秋田豪氣飛揚,威風八面叫:「禹某的劍,還沒正式碰上真正的勁敵,你們聯手,在下倒要領教什麼叫魔劍。」
  魔劍無常向勾魂弔客一打眼色,左右一分,凌厲的氣勢增長三倍,兩支劍先開始逼進爭取空門,馬步移動的默契十分圓熟,要製造最好的機會同時發招。
  禹秋田僅在兩尺圓徑內移動,劍左移右轉,分別迫兩人進退,不讓兩人抓住同時出劍的有利位置,也無形中造成只許一人逼近的機會。
  僅移動片刻,驀地激光暴射,剛被逼移位的勾魂弔客,看到激光劈面射來,本能地再次移位,有自知之明,不敢單獨封架激光。
  魔劍無常仍然以為禹秋田虛張聲勢,移動劍勢逼勾魂吊容閃移,正是他該欺進的機會,應該可以抵達禹秋田的左後側啦!
  剛急邁右腿,激光突然反旋而至,罡風厲嘯,迎面進射出耀目的光華。
  無暇思索是虛實了,大喝一聲,一劍斜封全力御劍要趁錯劍的好機乘勢反擊,連捎帶打經驗老到,必可讓勾魂弔客的墨劍乘虛行雷霆一擊。
  一劍錯空,光華一升一沉一旋,快得令人目眩,完全看不清劍路。
  右脅一涼,傳出劃破護體氣功的輕嘯聲。
  老凶魔經驗豐富,反應超人,順勢側倒,飛快地滾出丈外,一躍而起。
  寬大的青衫破了,右脅被劃開一條尺長的大縫,肌肉麻麻地,有液體流出。
  還沒站穩,老凶魔倒抽了一口涼氣,只感到渾身發冷,忘了右脅受了輕傷的痛楚。
  勾魂弔客的墨劍,靜靜地躺在院角。
  禹秋田的劍尖,抵在勾魂弔客的喉結下。
  勾魂弔客驚怖的神情令人不忍卒睹,簡宜就像一具受驚而嚇死的行屍,背部倚在廓欄上,雙手在後面死撐住廊欄,像是僵死了。
  「誰指使你來的?」禹秋田語氣寒森,殺氣騰騰:「我不能在這裡殺死你,以免打人命官司,但我可以毀了你的氣血二門,讓你的對頭找你。你不說不要緊,反正破氣血二門的人不是我。」
  勾魂弔客似乎咽喉已經塞住了,驚怖欲絕說不出話來。
  魔劍無常一挺胸膛,挺劍砍上。
  「你一上去,恐伯就沒有剛才那麼幸運了。」北人屠說:「省省吧!你救不了弔客,反而促使他早些成為廢人,也賠上你自己。」
  「你……」
  「你仍然死不認輸?」北人屠歎了一口氣:「要是在無人地帶,你必定死得很快,他殺人絕對冷酷無情,連我北人屠也心驚肉跳,你走吧!還來得及。」
  魔劍無常沒聽說禹秋田是何方神聖,卻知道北人屠的來歷、吃了一驚,心中平空加了三分虛。
  「他……用的是……什麼劍術?」
  魔劍無常迫問,嗓音大變。
  「不知道。」
  「這……」
  「他殺起人來,劍可以將人挑飛。」
  魔劍無常打一冷顫,踉蹌而走。
  劍可以將人挑飛,那需要多少力道?難怪勾魂弔客一劍急攻,連人帶劍被絞飛出兩丈之外。
  勾魂弔客完全絕望了,魔劍無常已經將他置於不顧,一定了之啦!
  「你不說?」禹秋田沉聲問。
  只要劍尖賂動,咽喉便會出血了。
  「你……你不敢殺……我……」勾魂弔客驚恐地說:「你……你無奈……」
  「是嗎?」
  光華一閃,一劍拍在勾魂吊容的左耳門上,耳輪破裂,鮮血湧流。
  接通而至的一眸拳腳狠揍,拳拳著肉腳腳及體,好一場驚心動魄的痛打,僕而又起起而又僕,倒下去再抓起來,再幾拳又重新倒下。
  最後,勾魂弔客成了一團死肉,五官流血,臉部完全變了形,肋骨可能斷了好幾對,站不起來了。
  附近圍了幾個不敢上前勸解的店伙和旅客,一個個張口結舌臉無人色。
  「現在,你該已氣散功消了。」禹秋田抬回劍歸鞘,伸出食中二指像鐵條:「毀你的氣血二門,再制任督工脈,我的確不敢殺你,要你變成廢人省事多多,別慌,你運功抗拒奸了,我不急。」
  「放……我一馬……」
  「沒胃口放你一馬。」
  「是……是文雅台的歐……歐三爺……」
  「歐什麼?」
  「歐百川……」
  「字號呢?」
  「匯……源三爺。」
  「哦!我知道丁,三手准提歐匯源,或者不空居士歐長河,他的家在這裡?很好很好。」
  禹秋田揪起軟綿綿的身軀,向店伙示意將人抬走:「歸德府七雄五霸的第五雄,我會找他要理由,但願他的理由讓我心服口服,不然……哼!」
  搶出兩名店伙,慌慌張張把人抬走了。
           ※        ※         ※
  天下每一處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會有豪霸人物,做地方的主宰,各劃地盤,瓜分勢力範圍。
  歸德府轄一州七縣,有七雄五霸並非奇事。
  府城內外,也有五豪割據,賈八爺霹雷神鞭賈彪,排名第二豪。
  文雅台,在城東南一兩里的淮河北岸。
  據府城記載,孔聖人適宋(這裡商朝是毫都,周朝是宋都),在大樹下教弟子習禮,就是這處地方。
  後人建文雅台,以紀念這件事,確否待證。
  這裡累遭兵禍,目前附近仍留下兩條小街,是城外一處小聚落,文雅台附近荒草萋萋。
  歐家的大莊院,其實距文雅台約里餘,與兩條小街的居民漠不相關,居民對歐三老爺,怕的成份比敬多,沒有人敢沾惹這位名列府城五豪歐大家。
  論財力,歐三爺比不上賈八爺,賈八爺的田地多。
  論在交通官府方面的權勢,歐三爺卻強多了,翻雲覆雨八面玲瓏,衙門裡的世襲胥吏,有一半人與歐三爺關係良好,互通聲息。
  刑房的巡捕馬抉步快,有—半是歐三爺的朋友。
  但在保鏢護院的實力上,大豪比不上二豪。
  賈八爺的打手,比其他四豪多一倍以上,家大業大,必須養眾多的人手,以保護自己的權益。
  禹秋田這一放出要理由的口風,當天使來了五名公人巡捕,盤查旅客抖足了威風。
  禹秋田與北人屠的旅行證件雖然是偽造的,但絕對與真品一模一樣,路引發自南京,目的地是河南開封,期限是一百天,有效期早著呢!
  終於查到他住宿的上房,五位巡捕如狼似虎。
  禹秋田擺出權勢大爺的派頭,因為路引上記載的身份,是上元縣的仕紳,該縣的舉人。
  舉人不是官,比秀才高一級,比進士低,秀才已經是地方上的仕紳了。
  任何巡捕,見了秀才舉人,先天上就矮了一大截,絕不敢科威風,即使是外地的過境秀才舉人,也得畢恭畢敬稱一聲老爺。
  這就是讀書中舉的好處,打官司上衙門不用跪,而且有座位,真的犯了法,必須有憑有據,請出學政大人,當堂革去功名,才能打荊上條上刑。
  查完了路引,五位巡捕仍然神情倨傲無禮。
  「你這張路引有問題。」領隊的巡捕沉聲說:「我要徹底查個一清二楚。」
  叭一聲大震,禹秋田一掌拍在木桌上,虎目怒睜,威風凜凜。
  「大膽!」他怒吼:「在我面前,你膽敢你你我我無禮亂叫?去請你們的推官大人來,看他怎麼說?滾!」
  「你……」巡捕吃了一驚。
  「我歡迎你去南京查路引的真偽,這期間我按規矩要住進府衙的招待賓館,所有的有形無形損失,你要完全負責。去,先把你們的巡檢找來說話。」
  「你……」
  「你叫我什麼?」
  「禹……禹爺。」巡捕凶不起來,真要鬧上府衙,吃不完得兜著走:「這裡發生械鬥……我……」
  「不錯,發生械鬥,有兩個不法匪徒,在這裡動劍向我行兇。」禹秋田愈說愈大聲,全院的人都可聽見:「貴府的治安太壞,說不走將出驚天動地的大血案,死上十七八個人,府大人的烏紗帽鐵定要丟。
  而你們首當其衝,惱得他們火起,殺掉你們百十個易如反掌。你們穿了公服,定在大街上也得小心背上成為暗器的標靶。
  不要上當做替死鬼,閣下,為你的妻子兒女想想吧!你得不到多少好處,卻用性命來巴結,讓妻子兒女成為孤兒寡婦,划得來嗎?滾!」
  這一番飽含威脅性的話,把五個巡捕驚得毛骨悚然。
  這些公門人消息是十分靈通的,千幻夜叉據說已經到了,不知藏在何處,而千幻夜叉是禹秋田的同伴。
  千幻夜叉會千變萬化,在大街上用暗器無影神針,殺三五十個武林高手小事一件,誰敢說不害怕?
  真要出了幾件驚天動地大血案,每一個官都得掛冠甚至撤職坐牢。
  禹秋田這番話的弦外之音,巡捕們怎能聽不出?就算能出動大批丁勇,不見得能捉住禹秋田,萬一反而被殺死三五十個人,責任誰負?
  巡捕們知道碰上了扎手貨,文的武的都行不通,有如碰上太歲煞神,只好狼狽而遁。
           ※        ※         ※
  不久,來了兩個師爺型的中年人,叩門求見,態度倒還和氣。
  禹秋田在外間接見兩個自稱週三吳四的人。
  北人屠則在一旁虎視眈眈。
  「歡迎你們先來文的。」禹秋田也表現得一團和氣,語氣溫和但飽含威脅:「兩位有何見教;禹某洗耳恭聽;千萬不要再連累官府出頭,江湖朋友盡可能不驚動官府。
  貴上甘冒大不韙出動巡捕,未免太不上道了,下不為例,我不希望在貴地鬧個烈火焚天。」
  「禹兄……」
  「我還沒講完。」禹秋田阻止對方打岔:「我可以向你保證,我有能力在貴地殺得血流成河。我不管貴上衝什麼人的交情,膽敢不顧後果向在下挑釁,在下自問與貴地的豪霸們,並無任何恩怨利害衝突,不介意你們為朋友兩肋插刀……
  為道義助拳,將生死置之於度外值得尊敬,但如果用卑劣的手段玩陰的,甚至利用官府出面干預,那就不可原諒了,我有權以激烈的手段報復。
  今晚,在下就到文雅台歐家討公道,你們可以好好準備,我不信歐家比山西天長堡更堅牢。好,該你們說了,週三兄,你先說。」
  「禹兄,咱們不希望外地人在敝地鬧事。」週三泰然說:「禹兄與鷹揚會八表狂生的恩怨,那是你們雙方的私事,在這裡鬧,咱們地方人土擔當不了風險。敝上只想請諸位離開,變生倉卒,情急請巡捕出面,情有可原。」
  「首先,在下明明白白告訴你,鷹揚會瓦解,在下與該會的恩怨已經不重要了。在下不是為八表狂生而來的,只要他不惹我,我不會對付他,他與另一些人有債待還,在下無權替人索債。」
  「那……禹兄此來……」
  「為另一批人而來。」
  「誰?」
  「那是我的事。」
  「可是……」
  「你也想替他人擋災?」
  「不敢不敢。」週三連忙搖手。
  「那就別問。」
  「敝上……」
  「貴上不肯罷休?」
  「只是……」
  「想按江湖規矩,要求劃道?週三兄,你要明白,他已出動官府違規在先,已失去劃道解決的資格。在下闖蕩江湖多年,不是初出道的生手,江湖規矩我懂。」
  「禹兄,可否平心靜氣談談解決之道?」
  「沒有胃口。週三兄,今晚我准到,屆時再談猶末晚,兩位可以走了。」
  「好吧!在下這就回報敝上,告辭。」週三只好知趣地告辭,總算得到正確的消息,不虛此行。
           ※        ※         ※
  這一進客院成了是非之地,閒雜人皆不願走動避免麻煩,連店伙也躡手躡腳往來,顯得特別寂靜。
  禹秋田突然聽到房外傳來一陣怪異的聲波,車轔轔,馬蕭蕭,一聲聲吃喝,長鞭的叭叭暴響,輪聲隆然。
  真像一輛大馬車,正在車伕的鞭策下,在大道上超趕,以雷霆似的聲勢,向客房衝來。聲浪自低至高,自緩趨疾,自遠而近,似乎客店已不存在,面客房正處於大道中心,馬車正飛駛而來。
  他拉開房門,聲浪倏然中斷,萬籟俱寂,哪有什麼疾駛的馬車?那只是幻覺而已。
  「好高明的口技,佩服佩服。」他微笑著說:「在下也小有涉獵,但比起閣下的神技,顯然火候稍遜,甘拜下風。」
  對面的廊角,一位青衣大漢倚欄向他這一面眺望,神態悠閒,但驃悍勇猛的氣勢頗為懾人。
  「誇獎誇獎。」青衣人也一團和氣:「班門弄斧,見笑方家,在下唐壽。」
  「禹秋田。」
  「毀滅天長堡的大英雄?」
  「狗屁的英雄,只能算是討債的江湖好漢。在下深感奇怪?」
  「禹兄,有何可怪?」
  「貴府距南京,區區數百里,鷹揚會遭到報應的消息,這裡一清二楚該是必然的事。但山西呂梁天長堡,地處於餘裡外的邊疆僻壤,此事居然盡人皆知,未免匪夷所思了,超乎常情之外,在下百思莫解。」
  「八表狂生就是當事人之一,有何可怪?」
  「不然,八表狂生不可能自己滅自己的威風,把這種丟人現眼的事,大嘴巴到處宣揚。」
  「依禹兄的猜測……」
  「所以在下百思莫解呀!」
  「禹兄是英雄嗎?」唐壽改變話題。
  「英雄兩字,本來就極為抽像,牽涉到每個人主觀意識認定,永遠沒有標準,永遠沒有肯定結論,永遠受到爭議,蓋棺也無法論定的名詞怪胎。」
  禹秋田的話,充滿嘲世意味:「你我兩人的看法,必定有相當歧異的差距,你所認同的時間和範圍,絕對和我不一樣。唐兄,如不先說出你心目中的英雄定義,在下無法答覆你。」
  「好,我心目中的英雄,應該是一劍在手,氣傲天蒼,問天下頭顱幾許?」
  「那我就不是,那是北人屠的氣概,他經常高舉手中寶刀,問天下頭顱幾許。」
  「至少,我認為你足以稱英雄。」
  「誇獎誇獎,那又怎樣?」
  「有。些人不服氣,要鬥一鬥你這位劍術怪異的英雄,你如果害怕,可以不理會他們。」
  「激將法?」
  「可能。」
  「對我有何好處?」
  「他們如果服輸,絕不干預你在本府的行事。」
  「如果我不接受呢?」
  「你將與全府的人為敵,明槍暗箭公私齊來。」
  「好,我接受。」禹秋田語氣十分肯定。
  「你必須單劍赴會,不然沿途必定有人斷絕交通,任何陌生人通過你所走過的路,必然將發生難以預料的變故。你如果害怕,有權拒絕。」
  「好,單劍赴會,何時?何地?」
  「以譙樓的鐘聲午炮聲為難,午正日正當中,南門外南湖的海雁橋頭,有人迎接尊駕前往湖畔的鬥場。時辰不多,尊駕可以決定去否,還不算遲。」
  「在下准到,除非沿途發生意外。」
  「本府的人,絕不會在沿途施詭計。」
  「走著瞧。」
  「告辭,並祝順利。」
  「不送,謝謝唐兄祝福。」
           ※        ※         ※
  歸德城並不是通都大埠,它只是黃河南岸,以農業為主的平原中,古樸守舊的一度七里小城,它代表了平原中的傳統城池,矗立在一望無涯的平原上。
  四四方方的高高城牆,東南西北四座巍峨壯觀城門,圍繞著五六丈寬的護城河。
  城門外各有一度橋樑通行,堅壁高壘,池湟深寬,天下大亂刀兵四起,毀掉四座橋便可閉關死守。
  這就是傳統式的城池,一座可守可攻的封閉式城市,利於死守以待援兵的古老王都。
  南門外的橋,叫通濟橋,水通睢河。橋頭至城門口,有一段距離,形成一條小街,行人絡繹,進進出出頗為熱鬧,是四座城門中,最熱鬧的一座城門。
  南湖距城五里多一點,過了通濟橋便是田野,星羅棋布著一些小村落,也有大戶人家的別墅園林。
  禹秋田一襲青衫,佩劍,發挽道士髻,有幾分飄逸氣概,不像一個闖蕩江湖的武林高手,倒像一個掛劍遊學的書生。
  他的佩劍式就是掛劍,一種文官或讀書人的佩劍式。武官與江湖武夫,是佩在腰帶上的。
  沿南大衙南行,城門口在望。
  街旁來了兩位穿鴉青公服的巡捕,目光灼灼狠訂著他,
  「別瞪我,有什麼不對嗎?」他笑問。
  「不許再械鬥。」一位傍著他行走的巡捕說:「我會用現行犯名義,逮捕任何人,包括皇親國戚,舉人老爺也不例外。」
  「唷!你看我像一個要械鬥的人嗎?哈哈!」他大笑:「我是堂堂正正書劍遊學的書生,我佩劍是合法的。你瞧,我佩的劍就很難一下子就拔出來,哪能與人械鬥?械鬥應該用小刀子,用小刀子在人家背後捅一下,方便多了。逮捕現行犯,你逮得住嗎?」
  「你……」
  「我往屋頂上一跳,再一跳就上了城牆。」
  「你出了城,就沒有我的事了。」巡捕無可奈何她說。
  「哈哈!我知道,出城過了橋,就是商丘縣那些巡捕老爺的事了。城門到啦!你怎麼還不向後轉?免送。」
  兩位巡捕哭笑不得,狠瞪了他一眼止步。
  他哈哈大笑,夾在人叢中向城門走。
  城外小街行人往來不絕,誰也不管旁人的事。
  他前面有人,後面也有人。當然,在這種地方,不可能有人行刺或行兇,而且對方已經保證了。
  橋頭在望,他的腳長步大,泰然超越一個腳下不便,頭髮亂糟糟的老太婆,便毫無警覺地踏上橋頭,注意力放在橋上的行人,尤其留意在橋欄停留的人。
  如果有人行刺,在橋上得手的機會多。
  走了十餘步,前面和橋兩側,都沒有可疑的人,但他並沒撤去戒心。
  眼角人影急動,是一個老化子。
  「電梭……」他耳中聽到棕恐的尖叫。
  有人將他撲倒,他也奮身急滾。
  可怕的破風聲入耳,有物以高速掠過他的左肩外,幾乎貼衣按過,生死間不容髮。
  是老化子將他撲倒的,雙手抱住他的腳,肩頂住他的大膽,一撞便倒。
  一聲爆震,破風厲嘯懾人心魄。
  慘叫聲刺耳,有兩個無辜的行人,被爆裂的電梭瓣擊中要害,慘叫著摔倒。
  他憤怒如狂,一躍而起。
  老太婆正飛越橋欄,一聲水響,直入河底,河面只留下泡沫。
  「不要下去!」他急叫。
  前面一個小後生,正要飛躍出欄,聞聲止勢,急急向他奔來。
  是夏冰姑娘,失去入水追逐的機會了。其實城河的水又濁又髒,水性再高明,也無法追逐入水潛水逃走的人,追也枉然。
  禹秋田挽起了扮成老化子的千幻夜叉,心潮洶湧。
  「天幸你……你無恙。」他的嗓音抖切:「你……你冒了萬……萬千之險,我好害怕……」
  「我……不要緊。」千幻夜叉披散著有頭撲了粉的灰白頭髮,一塊碎核帶走了她右頂門的一片髮絲:「救人要緊……」
  兩個行人已用不著搶救了,一塊梭貫胸,一塊入腹,躺在血泊中抽搐。
  扮成老農的北人屠也過來了;急急催促眾人速離現場,夾雜在狂亂奔跑的人叢中,過橋溜之大吉。
  在行人眾多的公眾場合,行刺是相當容易的,哪有工夫留意所有的人?
  禹秋田四人,都成了易容的專家,但對方也易了容,行走中不可能仔細分辨每一個人。
  五個人保護一個,也幾乎難逃大劫。
  千幻夜叉要不是恰好在禹秋田的左側後方,要不是鬼使神差恰好扭頭回顧,想發信號要最後面的北人屠拉近些,也就無法在千鉤一發間,發現老太婆有異,稜一發,她絕對來不及把禹秋田撞倒。
  老太婆發射電梭的前一剎那,必須拉開馬步全力運勁發梭,拉馬步的神態,難逃行家的眼下。
  千幻夜叉冒了萬千風險,撲出時恰好位於電梭飛行的射線上,仆伏快了電光石火似的一剎那,丟掉了右頂門的一綹頭髮,危極險極。
  金梭在前面丈餘爆裂,殺死了兩個無辜的行人。
  北人屠氣憤填膺,他一輩子沒殺過普通的無辜,每一刀殺的都懸武林健者,屠殺的都是江湖好漢,所以綽號叫人屠,但絕不濫殺無辜。
  「我早知道,這賤女人早』晚會要你的命,將是你的心腹大患,果然應驗了吧?」他在禹秋田身後埋怨畸咕:「你不忍心殺她,我殺。她必須替那兩個可憐無辜償命,我回去就找她。」
  「老褚,你應付不了她的電按,她是我的。」千幻夜叉咬牙說。
  「不!小霍……」北人屠大聲抗議。
  「以後再說。」禹秋田說:「我敢打賭,她和八表狂生一定遷出客店躲起來了。」
  「她躲不掉的,最好把她交給我,姐。」夏冰挽著千幻夜叉自告奮勇;「她也是蚌埠集兇手之一,我有權處治她。現在,一起是四條人命了。仲秋哥,如果再容許她行兇肆虐,天知道日後還有多少無辜,死在他們手中?」
  「等我回去再說,我們的人或許已經盯上她們了。」禹秋田止步,已經進入了田野區:「你們可以在這裡按計等候,再前行會引起誤會的。」
  「經過這次凶險,你以為我們肯讓你獨自前往冒險?不,絕不,要去一起去。」於幻夜叉第一個不依:「誰敢擔保賤女人不是他們一夥的?」
  「按情理,不可能是姓唐的人唆使賤女人行刺,所以沒有改變計劃的必要。」
  禹秋田不同意千幻夜叉的看法:「如果我不去,那就無法避免這些地頭蛇的鬧事,將會掀起可怕的血雨腥風,枉死更多的無辜。你們放心,真有危險光臨,我會見機退走的,我有把握擺脫輕功天下第一的絕頂高手,請相信我。」
  「仲秋哥……」
  「我意巴決,不必更改計劃。」禹秋田阻止夏冰勸阻:「你知我的輕功很不錯,青天白日也影響不了我閃電似的身法。」
  夏冰對他的輕功有強烈信心,只要他不逞強願意脫離,她深信沒有人能阻擋得了禹秋田來去,她自已的天遁術,也具有白晝來去如電的能耐。
  費了不少唇舌,終於勸服三人不再異議,留在原地找地方藏身,隨時準備接應禹秋田撤回。
           ※        ※         ※
  海雁橋橫跨在南湖上,南湖日漸淤塞,風景依然有點江南的綺麗。
  古代名人夏竦所放養的兩隻雁,據說千餘年來經常會回湖翱翔,成了傳說中的不死雁。
  兩名大漢在橋頭相候,當禹秋田抵達時,五里外府城譙樓,隱隱傳來報午時的悠揚鐘聲,與三聲隆然午炮,十里外也可以聽到。
  「禹兄守信,咱們深感榮幸。」大漢行禮恭敬地說:「在下兄弟領路,請移步。」
  「有勞兩傷了,請!」他也客氣,雙方毫無敵意,修養到家。
  西行里餘。前面展現一座平崗,幾株大白楊高入雲表,散落著一些硫林,茅草一片青綠,地方平坦,正是理想的決鬥場所。
  四十餘名男女,圍成半圓目迎客人,四十餘雙眼睛,全用怪怪的眼神迎接他。
  其中有些入的眼中流露出憤怒,似乎認為他這種大膽的舉動,狂妄得全投把歸德的英雄好漢放在眼下。
  唐壽帶了四個人,離隊上前迎接,保持主人的風度,先禮後兵理該如此。
  客套一番,唐壽立即表明立場,他是畢家的護院總管,代表按天一劍畢世禮,邀集府城內外的英雄好漢,有志一同要以地頭蛇身份,鬥一鬥禹秋田這條強龍。
  強龍來勢洶洶,不但不會按規矩拜會地方豪霸,而且公然張揚尋仇鬧事;強賓壓主,他們忍不下這口氣,所以才有今天的南湖之會。
  八表狂生到達,首先便拜望了賈八爺,然後拜會橫天一劍畢世禮.禮數已到,所以沒受到歸德群雄的敵視,橫天一劍更將八表狂生看成朋友。
  表明身份後,唐壽替一同迎客的四個人引見。
  一指空空俞興山,一個以指功見長的名宿。
  擎天一劍任天翔,當代的名劍客之一,天下七大劍客中排名第三,比排名第四的祝堡主要高一名。
  多臂人熊袁成梁,當代暗器名家之一。
  一劍愁柳炎陽,也是劍術名家,雖然不曾獲得排名天下七大劍客之列,但劍術絕不比七大劍客遜色。
  勾魂弔客與魔劍無常,也是劍術名家,名氣沒有七大劍客大,但他倆的劍術,也並不比七大劍客遜色多少,心情好精神足時,甚至有自信可以擊敗七大劍客呢I
  禹秋田感到好笑,這些人以歸德的地頭蛇自詡,自認是歸德的英雄好漢,卻只有一指空空俞興山,是真正的歸德府夏邑縣人氏。
  其他,都是五大家請來做保鏢的高手名宿,豈能代表歸德的地頭蛇?
  唐壽綽號叫六合幻劍,也不是歸德人。
  人大多,不便一一引見,其中絕大多數的人,不知道禹秋田是老幾。
  府城五豪都沒來,這五位主人,不用與一個外地的無名混混打交道,雖則他們已經風聞,禹秋田是導致鷹揚會收山門的主將。
  五嶽狂鷹狄會主,與玄天絕劍祝堡主,都是當代有數的人物,名頭聲成比禹秋田高出不知多少,驚然被禹秋田殺得落花流水。
  而這五位豪霸,居然還不屑與禹秋田打交道,愚昧可知,名氣害人不淺,難怪所有的人,為爭名奪利,不惜生死與共。
  一旦有了名氣,阿貓阿狗都會受到尊敬,值得花一生心血爭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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