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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城途中,飛燕楊娟一直就半倚在晁凌風身側,似乎她餘悸猶存、心力交疲,必須由晁凌風扶持而行。
  「晁兄。」她語氣不穩定:「逍遙仙客真有驅神役鬼的神通?老天爺!未免太不可思議了,我看到天兵天將,看到……」
  「楊姑娘,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些什麼,聽到了些什麼。」晁凌風溫和地說:「那都是你自己想看到的幻景。而我所看到和聽到的,與你完全不同,我不會看到天兵天將,我看到聽到的是他們巧妙佈置的所謂法器,利用聲和光運用高度技巧想置我於死地,虛幻中有真實的殺人利器,如此而已。我告訴你,刀劍殺人只是基本的功夫,利用聲音與光線殺人,才是最厲害、最高明的技巧。所以你們武林人,寧可和絕頂高手拚搏,不願和術士巫蠱玩命,一點聲音,一道光線,都可以殺人。如果我不對你先施以禁制,你在聽到第一種怪聲,看到第一個光影所形成的幻象,便已自己崩潰瘋狂了,你可能用自己的劍殺害自己,而不需他們殺你。再說明白些,當你踏入霧影的第一步,你便嗅入可令你瘋狂、足以致命的的物了,而你自己卻不知道。」
  「我的天!你說得令我毛骨悚然。」飛燕抽搐了幾下;「用迷藥毒物,我懂;用器物,比方說暗器殺人,我也懂。用聲音,江湖上就有幾個以魔音殺人的高手,我也懂;但利用光線,這未免太離譜了吧?」
  「當你踏入冥宮殿口,那綠色的幽光,是不是讓你感到毛骨依然與肌肉強直的感覺?」
  「是呀!這……」
  「這表示你心中已經發虛,手腳失去應有的敏捷反應了,僅此一端,你已經發揮不了五成武功,一個三流人物,就可以把你擊倒。再加上特殊光影在霧中映出的異象,你還能不崩潰瘋狂嗎?而且那些怪聲,也可以令你發瘋。」
  「哦!我懂了。而……而你,你不怕?」
  「我當然也怕,但我懂,而且他們的技巧還不算頂高明,我還應付得了。道宏其實非常了得,他的霧中飛騰撲擊術真可以媲美夜梟,他筆中藏針的暗器也霸道絕倫。以後你如果碰上他,千萬要小心。我不知道你的武功造詣,輕功或許極佳,或許可以與他勢均力敵。至少,在我的感覺上,除了幻術不計,東風西雨與飛天蜈蚣這些人,真才實學絕對不比道宏這頭夜梟高明。」
  「我不敢把自己估計過高,晁兄。」飛燕緊緊地將他的手臂,挽在自己的胸懷裡:「樂觀的估計,我勝得了東風西雨,與飛天蜈蚣則半斤八兩,他的蜈蚣毒鏢我深懷戒心,他也怕我的絕魂銀梭。」
  「那麼,小心些,你就不怕夜梟了。」
  「逍遙仙客,聽說還沒碰上敵手,你卻……」
  「他怕我毀了他的得意門人,投鼠忌器。」
  「你問出口供了。」
  「不錯。」
  「誰是兇手?」
  「在證實之前,我不能平空指證某人是兇手,所以我要循線索追查。」
  「請記住,我幫定你了,我有豐富的江湖經驗,我知道該如何獲得消息。」
  「謝謝,楊姑娘,只是……」
  「叫我小娟,好嗎?不要只是,凌風,你我兩人並肩合作,兇手除非上天入地,不然絕對逃不了的。」
  「先謝謝你,小娟。」他叫得很自然,因為他對飛燕的確產生了十分好感,好感當然滋生感情:「我一個人,的確勢孤力單,怕夜長夢多,追查兇手是不宜遷延時日的,我需要你的幫助。」
  「你已經獲得了,凌風。現在,可以告訴我兇手是誰了吧?」
  「我們只能說向兇手接近了一大步,誰是真兇,還待查證。現在要找的人,是那位化名為李世鴻的人。這人把毒藥交給化名為江永隆的人,江永隆則轉交給商柏年施放。我們已經有兩條線索,另一條是荊州寶泉局的局票,到底是誰兌入請發的?寶泉局是官營的,一定留有詳盡的底案,道宏已招出發票日期和編號。」
  「如何去找化名為李世鴻的人?」
  「道宏是很小心精明的,他在武昌暗中結交各式各樣的蛇神牛鬼,消息比青龍幫和太極堂更靈通,更廣博。他懷疑那位化名為李世鴻的人,是六合瘟神詹無極。事發前半月,道宏的一位朋友,曾經在對岸的漢口鎮;看到扮為行商的六合瘟神,之後便失去蹤跡。」
  「六合瘟神詹老魔?老天爺!誰敢去找他?」飛燕大吃一驚:「連少林武當武林兩大山門,也不敢阻擋這老魔的進出。」
  「少林武當的人不敢,我敢。」晁凌風咬牙說;「道宏接受五千兩銀子,不敢不接,就是心疑那伉蒙面人是六合瘟神。」
  「如果是六合瘟神,根本就不需假手他人呀:他自己就可,以隨時下手。」飛燕顯然不同意是六合瘟神所為。
  「傻姑娘,這不是武林人或江湖朋友的仇恨火並。船上人全是無辜的百姓,謀殺這些人,不但要驚動官府,而且萬一消息傳出江湖,他六合瘟神還有臉站出來充人樣?甚至會引起天下江湖人的憤慨,群起而攻,即使走在大街上,都可能被人從後面搠一刀呢!他六合瘟神不是神仙金剛,決難逃過高明殺手的暗殺。他必須設法證明自己不在現場,卻百密一疏,被道宏的朋友無意中發現他曾在漢口鎮露了魔蹤。」
  「那麼,你斷定就是他了?」
  「等找到他就知道了。如果你不便出面……」
  「笑話,我為何不便出面?」飛燕大聲抗議:「如果真是他所為,我也會毫不遲疑等候機會,用絕魂銀梭暗殺他這個江湖凶殘公敵。」
  「好,先謝謝你。現在。第一步是打聽六合瘟神的下落。」
  「給我三天工夫,我有辦法打聽出來的。」
  兩人談談說說向府城走,後面四侍女默默地亦步亦趨。
         ※        ※         ※
  天一亮,四侍女已經化裝出店走了。四侍女是飛燕楊娟的得力臂膀,每個人都可獨當一面。
  昨晚奔波相當辛苦,飛燕楊娟直至巴牌左右方出房早膳,順便約晁凌風前往南湖泛舟。人總不能整天活在刀光劍影與陰謀詭計中,有機會便該偷得浮生半日閒,到郊外看看風景散散心,暫時忘卻血甭腥風。
  南湖就在望山門外,也叫赤瀾湖,外面是長堤,最有名的龍蛇混雜地區,長街橫貫其中。
  湖週二十里,可租小艇遊湖,到長街的老字號食店,吃一些當地特產河鮮等等。
  遊湖船十分簡陋,光禿禿的瓜皮艇,中間可以乘坐四五個人,操舟的壯漢在後船划兩根長槳,戴一頂這陽笠徐徐控舟,乘客只好自備陽傘擋大太陽。
  飛燕楊娟今天換了黛綠春衫,那一身玲瓏曲線充滿青春魅力,撐起一把彩花遮陽傘,與晁凌風並坐在舟中,真像一雙出色的愛侶。
  她佩了劍,掛有囊,登徒子們最好避開她遠一點。
  晁凌風穿青衫,有點像公子爺,臂上掛了他那根土裡土氣的兩尺多長如意竹鉤杖。
  飛燕今天似乎脫胎換骨變了一個人,不再是叱吒風雲的江湖女英雌,而是溫婉可人的姑娘,倚在晁凌風肩下,媚笑如花,親呢中帶有三分矜持。
  這時的她,才是一個十足的女人。
  三個文人談書,三個屠夫佬談豬。
  三個武林人,也少不了談武。
  現在他們雖然只有兩個人,不久便談上了與武有關的事,他們都是武林中的高手。
  「那個俠義道名宿,妙手空空柏大空。」飛燕首先改變話題:「在俠義道排名上,論聲望他比冷劍景青雲差一點。論潛勢力,卻比冷劍雄厚,原因是冷劍很少在外走動,他卻遨遊天下遊戲風塵.結交武林豪傑。不過,這個人表面嘻嘻哈哈,但城府甚深,表裡不一的人,相當可怕,你可要當心這個人。」
  「第一次見面,我就對他不敢領教。」晁凌風幾乎要將咸寧道中發生的事說出,但卻忍住了:「聽說他處理一幫一堂的糾紛,倒還不失公正呢!」
  「是你管了這檔閒事,凌風。」飛燕冷笑:「你把九天玄女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罪證確鑿,你又逗留武昌不走,柏大空豈敢不公正?」
  「哦!你知道我的事?」
  「我的消息是十分靈通的,江湖人消息不靈通一定有麻煩。柏大空高興死了,平白撿來的便宜。他獲得一幫一堂的尊敬和聲望,而你卻得罪了太極堂的人,尤其是九天玄女,把你恨入骨髓。柏大空忙了好些日子,一幫一堂糾紛暫告結束,他一定去找冷劍那些人。」
  「冷劍那些人?」
  「你不知道?」
  「我只知道景夫人曾經前往九宮山。」
  「去找表親電劍,都來了。」
  「我對這些人略為聞名而已,對他們毫無興趣。」
  「你不想做一個俠義英雄?」
  「哈哈哈哈……」他大笑:「你看我像個俠義英雄嗎?我問你,俠義英雄是幹什麼的?」
  「這……」飛燕被他問得一楞:「行俠仗義呀!」
  「做保鏢護院?做捕快?」
  「不,那叫白道行業,也可以稱白道英雄。」飛燕加以解釋:「白道與俠義是不一樣的,甚至是對頭。做捕快就是執法人,執法人與俠義格格不入,大多數的俠義英雄本身就是犯法的人。不過,執法人有時也玩法,俠義英雄有時也以法制人,因此這兩種人有時互相勾結利用,有時幾不相容,怪有趣的。」
  「真是見了鬼啦!難怪天下大亂。小娟,你呢?」
  「我?一個遨遊天下,興之所至任性而為,亦正亦邪的武林女光棍。不是俠義,不是白道,不是黑道,更不是江湖人。」
  「不是江湖人?」晁凌風又糊塗了:「他們不是稱你為江湖女英雌嗎?」
  「你又弄錯了。」飛燕嫣然一笑:「所謂江湖人,是指從事江湖行業的人。你看我,我既不從事江湖行業賺錢;也不靠武功謀生,又不向人敲詐勒索,不組幫籌會,怎能算是江湖人?天下間練武功的人多如牛毛,有些人八輩子也沒有機會使用武功,你能說,練武功的人都是江湖人嗎?凌風,你靠武功混口食嗎?」
  「這……」
  「所以,你也不是江湖人,不是江湖混混。凌風,你的家境富裕嗎?」
  「還過得去,至少不至於靠武功混口食,也絕不會幹江湖行業度日餬口。我家有田有山,日子過得平安愉快。」
  「所以,你只能算是武林人,因為你練了超塵拔俗的武功。你擊敗了魔道中的東風西雨;整治了黑道的飛天蜈蚣;震懾了邪道中的逍遙仙客;藐視了白道中的妙手空空。這些人,都是該道中的高手名宿,你已經成為武林名人,也成了各道人士爭取的目標。凌風,好自為之,有望躋身武林風雲榜中的風雲人物,各方尊崇、也會成為受到各方攻擊的對象。你必須結交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一方面保持自己的武林名位,一方面保護自己的安全。現在,你已經有我做你的忠實朋友,你不會嫌棄我吧?」
  「你該打。」他拍拍飛燕的肩膀:「你看我們不像朋友嗎?哦!也許……」
  「也許什麼?」
  「像愛侶。」他突然緊欖住飛燕的肩膀,眼中湧起異樣的光彩,聲調有點異樣:「在我的家鄉,女人很可伶。她們終其一生,很少與自己所愛的人,公然在人前相依相偎,更不用說並肩攜手遨遊於名山勝境間。她們相夫教子,足不出戶。我想,世間所有的妻子們,都應該有段美好的時光來回憶,這才是值得留戀的人生。」
  「凌風!」飛燕感情地低喚,粉頰緊倚在他堅強的胸懷裡:「我喜歡你的想法。但是,你想過壞的結果嗎?」
  「什麼壞的結果?」他正色問。
  「你瞭解我嗎?比方說,我的過去、現在、未來。」
  「這重要嗎?我喜愛的是現在的你。」
  「十分重要,凌風。」飛燕幽幽地說:「我是當真的,我不希望你有一廂情願的想法。」
  「哦!也許我冒昧了些。」他平靜下來了:「我娘說:男人都是糊塗蟲。看來,半點不假。對事物全憑直覺的反應,也就是你說的一廂情願。很抱歉,小娟。據說,在天下闖蕩的人,從不暴露自己的身世來歷,但不知是真是假?」
  「也不盡然。」飛燕說:「假如你有輝煌的家世,或者出身名門,那你成名的機會就比別人多幾倍。比方說,冷劍景青雲景家的子弟,只要一亮名號,至少可以讓那些不三不四的蛇神牛鬼卻步,俠義道的人也會另眼相看。凌風,你呢?」
  「我?家世平平常常,師門名不見經傳。唔!我認識街口那兩位仁兄。」
  船已划至長街的中段,湖岸泊了幾隻小舟。遊湖的人可從此地登岸,到街上走走或者買些食物。
  街上行人來去匆匆,岸旁的成誹大柳樹下,坐了一些歇涼的人。
  「哦!我認識一個。」飛燕指指柳樹下站著的人;「迫魂奪命刀樓金滔,太極堂的一名爐主,江湖十大暗器名家之一。唔!他在盯著你呢。」
  晁凌風揮手向舟子示意靠岸。
  追魂奪命刀陰冷的目光一直就跟著船移動。
  船一靠岸,晁凌風便一躍登岸。
  「閣下像在等人,不是在等我吧?」晁凌風直趨柳樹下,笑容可掬:「當然貴堂的人不會是未卜先知的神仙,不可能算出在下偕女伴來遊湖。」
  「等青龍幫的大少幫主,鬧江鯊公治勝宇。」追魂奪命刀說。
  他的目光緊盯著翩然登岸的飛燕身上,眼神有警戒:「這裡是青龍幫的地盤,在下的一舉一動,皆在對方的監視下,還能耍出什麼花招?晁兄請勿多心,敝堂的人,決不會對晁兄無禮。」
  「樓爐主不找晁兄的麻煩,那是最聰明的事。」飛燕似笑非笑地說:「論公道,講情理,老實說,要不是晃兄適逢其會,一幫一堂流血火並的事該已發生了。貴堂主如果知道感恩,該向晁兄專誠道謝才是。」
  「敝堂目下情勢紊亂,堂主的確無暇分身,不久之後,定會專誠向晁兄道謝的。楊姑娘芳駕稽留武昌,好像有一段時日了吧?」
  「樓金滔,你想趕我早離疆界?」飛燕嬌笑:「那就送四色禮物呀!試試看?」
  「在武昌,敝堂不敢,青龍幫也不敢。」追魂奪命刀有點汕汕地:「武昌這幾天風雨滿城,似乎突然變成一鍋十錦沸湯。正邪頂尖兒高手紛紛趕來聚會,任何人皆不敢貿然惹事生非。在下確是另有要事,與兩位無關。」
  由于飛燕人生得美艷絕倫,又佩了劍,談笑自若不讓鬚眉,因此吸引了不少閒人圍觀,看到追魂奪命刀示弱的神情,難免議論紛紛,都對這位佩劍美姑娘大感驚奇。
  「那就不打擾兩位啦!」晁凌風向追魂奪命刀與另一位大漢行禮:「以免耽誤兩位與公冶勝宇的約會,呵呵!後會有期。」
  晁凌風說完,排開圍觀的人,向湖岸的小船走去。
  「寄語貴堂主。」飛燕跟在晃凌風身後舉步,半途轉身向迫魂奪命刀笑說:「誰與顯兄過不去,也等於與我飛燕楊娟為敵,任何過節,最好把我也算上……嗯……」
  她看到追魂奪命刀驚駭的目光,但已來不及戒備了,感到背心一震,打擊力及體,渾身立即發傻,隨即被人挾住了。
  這瞬間,她心中一涼,希望已絕,因為憑她的經驗與見識,晃凌風也落在對方的手中了。
  大街之上,圍觀的全是好奇的市民.乘機行猝然偷襲,防不勝防,誰能料到這些市民中隱藏有殺手?
  即使是內功已臻地行仙境界的高手,未運氣行功之前,仍然是血肉之軀,禁受不起猝然的偷襲沉重一擊。
  她想叫喊,叫不出聲音,接著被人扛上肩頭,她便失去知覺。
         ※        ※         ※
  陰溝裡翻船。
  晁凌風缺乏經驗,中了暗算。
  而飛燕卻是老江湖,也中了暗算。
  晁凌風知道暗算可伯,知道走在大街上,也可能被人搠一刀,卻不知提高警覺嚴防意外。
  也難怪他警覺性不夠,這裡是青龍幫的地盤,太極堂只有兩個人,在此地等青龍幫的大少幫主。
  青龍幫不可能暗算他,太極堂也不可能在青龍幫的地盤內暗算他,何況只有兩個人,濟得甚事?
  從虛脫的狀態中醒來,他知道完了,大難臨頭,一雙腳已經踏入鬼門關啦!
  全身發脹、發僵,稍一移動,便已感到全身脫力。
  有高明的制人專家,在他身上施了禁制:最損人、最要命的金針過脈制經術,氣血皆受到有效的管制。
  他是行家,知道那天殺的混蛋,在他身上最少也下了二十七針。
  而且,腳上有二十斤重的腳鐐,手上有十斤重的手枷,他插翅難飛。
  眼前有朦朧的幽光,一盞死氣沉沉的暗黃色燈籠吊在外面的角落上。
  是囚室,地底的囚牢。
  血腥味、屎尿臭、霉氣……沒錯,地牢。
  還可以活動,但相當吃力,本來就全身虛脫髮僵,手腳又加了合計三十斤重量,當然辛苦。
  他咬緊牙關,試著掙扎坐起,一動之下,鏈子一陣怪響,一陣頭暈目眩,他又重新躺下了。
  好餓。好渴.大概他被擒迄今。已經有五個時辰以上了,也許已超過八個時辰。現在,可能已經是下半夜了。
  像他這種剛長成龍虎似的大漢,少了兩頓飯,感到飢渴是極為正常的事。
  他發覺身上除了褻衣褲之外,什麼都沒有了,連鞋襪都被剝除,果真搜得徹底。
  身陷絕境,他一點也不激動,不再試圖掙扎站起,冷靜地思索自救之道。
  首先,他檢查自己到底還留有多少精力,到底能否增加發揮的能量。
  很不妙,氣機被制,氣海失去作用。
  丹田被下了一針,精氣神完全不能凝聚。
  許久許久,他全身直冒冷汗,眼神百變。
  但最後,他臉上湧起怨毒無比的陰笑。
  腳步聲入耳,他鬆散地躺得平平穩穩,冷汗徐斂,臉上的神色顯得絕望痛苦。
  囚室一亮,有人舉著兩盞明亮的大燈籠入室。
  他轉臉向外望,身軀扯動了幾下。
  四名大漢,擁簇著三個黑袍蒙面人,高舉著燈籠,站在柵外向他觀望。
  「還沒問口供?」為首的蒙面人,用怪異的腔調以官話詢問。
  「不曾。」右側的黑袍蒙面人欠身恭順地說:「這小輩一直就昏迷不醒,現在才有移動的跡象。」
  「唔!現在好像已經醒來了。」
  「是的,這小輩的體質極為強韌,提早四個時辰甦醒,是不可多見的天生練武奇才。」
  「好好問口供。」為首的蒙面人下令:「弄清他的底細之後,如果證明他確是初闖道,與任何方面無關的人,務必盡最大可能收服他,我要用這個人。」
  「是的,屬下將全力以赴。」
  「那就好。假使的確不能用,處置掉,免貽後患。我走了,這裡你多費心。」
  「肩下遵命。」
  腳步聲漸遠,室中一暗。
  不久,來了三名大漢,把他像拖死狗似的拖入鄰室。
  鄰室是刑房,設有各式各樣的刑具,金木水火土全備,血腥味更濃。
  上面長案後,共坐著五個蒙面人,但由於燈火加了屏光罩,光線聚中向下照,看不到案後人的面孔。兩側,共有六名戴了只露雙目的黑頭罩,又粗又壯叉腰而立,打扮像劊子手的人。
  他半躺在下面,發出間歇性的痛苦呻吟。
  「你要到南京龍江船行當夥計,為何還在武昌逗留?」坐在中間的蒙面人間。
  「我……我不能走。」他吃力地說,但咬字清晰:「我要查三江船行的血案。」
  「替青龍幫查?」
  「去他娘的青龍幫!」他咬牙切齒;「晁某身家清白,不愁吃不愁穿,為何自甘下流,與江湖混混沆瀣一氣?」
  「那你查什麼?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又不是巡捕;查什麼?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船上死的人,有晁某的朋友。官府查不出什麼來,我要用我的方法,查出那下毒的狗王八雜種要他償命。」
  「所以你拖上飛燕楊娟幫忙?」
  「不錯。她是個老江湖。你們把她怎樣了?」
  「呵呵!你自身難保,還關心她?你為何要在咸寧道上救景夫人?你與荊門山莊的人有交情?」
  「到了武昌,我才知道有關荊門山莊的事。」
  「你撤慌!」
  「放你的狗屁!」他粗野地咒罵。
  「不用刑你是不會招的。來人哪!上刑!」
  六名劊子手一齊搶下,他的雙手被繩套住,拴在左面的大柱下,雙腳套上了絞繩,繞上右面大柱下的絞樁上,兩人同時用絞棍絞動,把他的身軀逐分逐寸拉長。
  一名劊子手提了一竹筒辣椒醬,另一名握住一根插口的竹筒。
  「你與荊門山莊有何關係?快招2」蒙面人厲聲喝問。
  「我根本不認識荊門山莊的人。」他絕望地叫。
  「絞!」
  他渾身的骨骼,發出可怕的響聲,痛得他神魂離體,痛得他發出可怕的厲號。
  「灌!」
  竹筒插入他張大的口中,直抵咽喉。
  他想咬裂竹筒,但已沒有絲毫牙勁。
  辣椒醬從竹簡流入咽喉。商個人緊扭住他的頸部,絲毫不能掙扎轉動,嗆得他五內如焚,不知人間何世。
  終於,他昏厥了。
  冷水潑醒了他,也洗掉他嗆吐出來的胃中污穢。
  「你招不招?」蒙面人的嗓音像打雷。
  他沒有什麼好招的,他確是不知道荊門山莊的事。
  「灌!絞!」
  第二次昏厥……
  第三次昏厥……
         ※        ※         ※
  天地一片渾沌,他從渾沌中醒來。
  老天爺!這是什麼地方?他不是在地獄似的刑室受刑嗎?怎麼一跤跌在雲端裡,上了天堂啦?
  這裡不是天堂!
  是香噴噴的女人香閨,身側半壓住他赤裸胴體的人,正是有香噴噴胴體,令男人發瘋的裸體仙女。
  他不知道天上到底有沒有仙女,仙女有沒有棵體的?
  美麗年輕的面龐,就在他的眼前展露動人的媚笑,飽滿誘人的酥胸在他的胸口磨擦,一雙柔軟溫暖的玉手,不住摩挲著他的臉頰、五官、胸膛、腹部……
  「事先你已經服下保元散,受刑後再灌了護心救傷靈丹,所以復元得很快。」裸女在他口邊媚笑著說,吐氣如蘭,柔柔地、甜甜地、憐愛地……
  「天殺的!復元得快?」他沮喪地叫:「我仍然感到身上每一根筋骨仍在拉長,口中仍像有火在燃燒,每一條肌肉都在收縮……」
  「不會這麼嚴重,晁爺,我知道。」裸女開始親吻他,眼睛、鼻尖、臉頰、口、胸……
  這鬼女人好厲害,挑逗的手法熟練極了,而他,卻是第一次破天荒,看到一個脫得光光的美女。
  他身上起了前所未有的變化,他無法控制的變化。
  「你……你你……」他連說話的嗓音都變了:「住手……住口……你……你要幹什麼?你……」
  「天啊!你以為我在幹什麼?」棵女放蕩地叫、笑,玉手奇兵突出,威力萬鈞。
  「我……」
  他那無力的手。也開始不安份了,開始摸索到他不該摸的部位了,手雖然抖得厲害,但似乎力道卻逐漸增加。
  「你聽我說,晁爺。」裸女一面說,一面用手、用身子、用行動來表達意思:「你是一個武功、勇氣、膽識,都超塵拔俗的年輕人。但江湖鬼域,現實極為殘酷,初出道的人成名不易,死的機會卻多。如果沒有人提攜,你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費勁。」
  「你是什麼意思?」
  「敝長上要我侍候你,勸你。」
  「貴長上是誰?」
  「你還不到該知道的時候。總之,長上要你追隨他,他幫助你成名,要不了三年兩載,你將成為江湖上頂尖的風雲人物,名利雙收,酒色財氣予取予求,這可是曠世難逢的好機會……」
  「如果我不答應呢?」他的話軟弱無力,雙手的活動卻完全相反,呼吸急促,渾身熱力澎湃。
  裸女更是春情蕩漾,在他身上像蛇一樣扭動。
  「傻瓜,那還用問嗎?」裸女揉動著他,嬌喘吁吁。
  「把我宰了?」
  「是呀!」
  「那……」
  「即使是天下最笨的白癡,也不會選不答應這條死路,不是嗎?」
  「對,我不是白癡。」他一字一吐,似乎在情慾的煎熬下,清醒了些。
  「這就對啦:你是說,你答應了?」
  「我能不答應嗎?我不希望你這雙逗死人妙死人的玉手,掐破我的咽喉。死,畢竟不是什麼愉快的事。」
  「晁爺,你比我想像中的更可愛,嘻嘻嘻!」
  「我有多少時間考慮?」
  「沒有時間考慮。你答應,一切都是你的;不答應,我只要在你的天靈蓋上拍一掌就夠了。生與死,天堂與地獄,隨你選……」
  「傻瓜!那還用問嗎?」他模仿裸女的口吻嗓音,居然神似。
  「你……」
  「你這妖精!你這迷死人的婦婦,你這可愛的一身寶貝,你這……」他把裸女抱得緊緊地,接著發出一陣狂笑,一陣激情的抓扭……
  「哎呀!你輕一點……」裸女被他抓扭得叫起來。
  他雖然在激情中狂笑,但眼中卻放射出可怕的陰森光芒。
  假使裸女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麼,在轉些什麼念頭,一定會驚得夜裡做惡夢,會一口氣逃到天盡頭。
  好死不如歹活,誰又願意馬上去死?
  他不是烈士,不是聖人。他有活下去的堅強信念和鬥志,只需要一點點手段和技巧便可爭取到活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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