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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瞧你說得多粗野?」飛燕迴避他的目光;「你在姑娘們面前,是這麼放肆的?」
  「從前不是,現在是。」
  「為什麼?」
  「因為經此巨變,我要徹頭徹尾成為一個無聊的江湖人。」
  「你……」
  「這一來,我的心理上就沒有負擔。」他淡淡一笑,笑得陰森:「我發現你們江湖人所行所事,其一是不把別人當人看,也不把自己當人看。其二是隨時隨地可以殺人,也隨時可能被人所殺。其三是講仁義道德講理性的人,是活不了多久的。從現在起,將會有許多狗養的畜生要倒霉了,我就要把江湖鬧個天翻地覆的.刮起血雨腥風。」
  「你這種轉變很可怕……」
  「你將會看到更可怕的,所以你在心理上必須有準備,除非你離開我遠一點。」
  「你……你是什麼意思?」飛燕悚然問。
  「因為你將發現,接近我必定會為自己帶來許多是非意外和不測。」
  「這……」
  「你將會發現自己成為他們遷怒的對象,將會不斷發生這次被波及、被擄劫、被凌辱的故事。這也是你們江湖人劣根性之一:欺善怕惡,遷怒弱者。好了,不要多說了,你是一位好姑娘,好自為之。」
  「凌風……」飛燕急叫。
  可是。晃凌風已經走了,身形冉冉而去,眨眼間消失杏樹林深處。
  夜來了,孫家大院毫無動靜,十餘棟房舍黑沉沉,沒有燈光,不見人影。
  二更過去了,三更天依然毫無改變。
  五更初,五個夜行人越牆而入,消失在黑暗的內院房舍深處,毫無聲息發出,像五個鬼魂。
  不久,小廳堂中終於出現燈火。
  共有七個人聚會。
  其中兩人顯然是匿居在內的,孫家大院內並非無人留駐,而是留駐的人不外出走動而已。
  「真的毫無動靜,這一天一夜中,的確不曾有人前來窺探踩線。」留駐的一位大漢堅決地說:「即使是最沒見識的人,也不會再來踩探放棄了的秘窟。」
  「晁凌風不是最沒見識的人,飛燕也不是初出道混混。」那位佩了開山斧的中年人冷冷地說:「昨晚到處行兇,指名追查他倆的一群神秘人物,更是可怕的武功超絕老江湖,其中很可能有人前來尋找線索,你們留在此地的人千萬不要大意。」
  「閒話少說。」為首的青衣人不耐地揮手:「長上派人傳下話來,晁凌風與飛燕楊娟,很可能與昨晚大開殺戒那群神秘人物有關,咱們必須留意他倆的一舉一動。你們留駐此地的人,發現任何動靜,皆需以急足向上察報,如無制服他們的把握,不可逞強貿然出手,以免反而落在他們手中,知道嗎?」
  「晁小輩又沒有三頭六臂,上次不是被神針玉女輕易地擒獲了?」一名大漢氣虎虎地說:「咱們這許多人,明槍暗箭齊施,難道就對付不了他?長上似乎有點反常,起初並不在意晁小輩,現在卻將他列為勁敵,是不是太抬舉這初出道的小輩了?哼!」
  「孫兄,你不要不服氣。」為首的青衣人好言相勸:「各方面的人都在找他,近期內將有不少武功超塵拔俗的高手名宿,應召前來對付他,咱們這些小有名氣的人,還是暫且避開他才是上策。長上傳下話來,要通知咱們的人盡快撤離已經暴露的秘窟,孫家大院正是其中之一,所以你們必須盡快設法撤走。」
  「天一亮咱們就撤。」留駐的大漢悻悻地說。
  「那就好。時光不早,咱們要到他處傳訊,該動身了,這裡的人必須千萬小心,咱們走。」
  五個人喝掉杯中茶,離座而起。
  門縫中突然傳入一聲怪嘯。
  聲雖低但入耳清晰。
  五人臉色一變,為首的人機警地迅速吹熄了桌上的燈火,廳中立即陷入黑暗中,全宅寂靜如死。
  外面是一座供女眷遊樂的後花園,栽了花木建了亭台,黑夜中似乎鬼影憧憧,夜風一吹,花木枝葉搖搖。
  尤其是竹枝發出的摩擦聲音,最為令人心為之緊。
  一個修長的黑影,屹立在花樹棋布的草坪中心,不言不動鬼氣沖天,像是剛從地府深處來到陽世的鬼魂,陰森之氣懾人心魄。
  「你們準備得相當完善。」黑影的語音也充滿了鬼氣;「傳訊的人具有自保的實力,暗中另派高手保護,足以對付有意襲擊傳信人的狩獵者。你們已經發出警訊,打算裡應外合,反獵我這個狩獵人。在下等你們完成布網,現在該現身了吧?」
  微風颯然,黑影一閃即至。
  「閣下的躡蹤術真的不錯。」現身的蒙面佩劍人也用帶鬼氣的語音說:「身法飄忽如魅,定非泛泛之輩,乍隱乍現有如鬼魅幻形,江湖道上罕見你閣下這種輕功高手,亮名號。」
  「不久自知,該亮名號時,在下定亮。你們負責保護的人共有三位,反追蹤的技巧無與倫比,值得驕傲。」黑影的嗓音沉靜從容:「何不一起現身?在下只有一個人,你們不會害怕吧?」
  「閣下……」
  「在下知道你們害怕,蒙面巾一直不敢除去。」
  「蒙面是咱們的標誌,你閣下應該知道咱們並不害怕。閣下追躡在敝同伴身後前來、不知有何用意?」
  「來找諸位討消息。」
  「什麼?討消息……」
  「正確地說,要口供。」
  「大膽!你知道你在對誰說這種話?」
  「不知道,在下也不需要知道。既然你臉上用遮羞布掩去本來面目.用意就是怕被人知道身份底細,必定不是什麼有頭有臉人物,在下不必知道。」
  「哼!等老夫把你弄得半死不活之後,再告訴你老夫是不是有頭有臉人物。」
  黑影疾閃而來,是穿裙的。
  「尤老小心,他是晁凌風。」穿裙的黑影急叫。
  可是.已晚了一步,尤老聲落人已閃電似的撲上了,左爪前坤,右爪下沉,一前一後一上一下,速度與勁道極為驚人,爪攻出才聽到高速破空的氣流激盪聲,忿怒之下出手.用了全力志在必得。
  晁凌風早有準備,早就料定對方被激怒之後,必定用可伯的致命絕學一擊。
  他的手更快,似乎快了一倍,出手的勁道對方無法看出,奇準地斜搭上對方的左爪背近腕處,馬步向下沉向後側退。
  太快了,誰也無法看出變化。
  五指一搭的剎那間,他感到對方手上傳來的反震剛猛怪勁十分驚人,而且灼熱如焚,假使他不是手上運足了神功,手一搭上對方的爪背,五個指頭可能被震碎,或者皮裂肉焦。
  像是玄門神功三昧真火.對方的一雙手真的有似烙鐵,爪下無堅不摧.被抓實那還了得?
  一聲狂叫,尤老飛翻而起,平空中翻騰兩匝,卻未能安全著地,砰一聲摔倒在兩丈外,幾乎摜中那位穿裙的女人,摔了個手腳朝天狼狽萬分。
  女人既然敢搶出向尤老提警告,武功必定比尤老高明,但做夢也沒料到尤老出手槍攻,一照面便灰頭土臉,因而大吃一驚,心底生寒。
  還來不及有些反應,晁凌風已找上了她,一掌當胸長驅直入,現龍掌吐出便已及胸。
  黑夜中拚搏,全憑經驗與本能攻擊防守,不可能完全避免被對方擊中,問題是擊中的地方是不是要害,以及是否禁受得起打擊。
  女人經驗豐富,晁凌風則禁受得起打擊,雙方勢均力敵,一照面間,便電光石火似的攻防了十餘招。
  經驗是累積而獲得的,晁凌風每搏鬥一次,便多獲一分經驗。
  女人雖然武功驚人,但在他手下僅能獲得短暫的優勢,十餘招一過,便被他領悟出反擊的技巧。
  一聲冷哼,他的掌排開女人渾雄周密的防衛網,斜拍在女人的右肋下,如山勁道突然進爆而出。
  砰一聲大震,女人倒摔出丈外,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呻吟著掙扎難起。
  兩人交手說來話長,其實為期極暫,女人被擊倒,那位被摜飛的尤老僅來得及掙扎著站起。
  第三個黑袍蒙面人,剛好從另一角落,以令人震駭的奇速撲出。手中劍發出龍吟虎嘯般的懾人心魄振鳴,身劍合一比虹而至。
  晁凌風身形如電,一晃之下便在劍尖前失蹤,卻出現在列站起的尤老身旁,毫不客氣地一掌將尤老重新擊倒,信手拿了尤老的劍。
  「閣下的修為已臻化境,劍上已經可以發出劍氣傷人。」他拔出奪來的劍,去掉劍鞘向青袍人叫:「居然蒙面遮羞,成了見不得人的貨色,衝上來!」
  青袍人正劍化電虹,無畏地向他衝來。
  「錚!」震鳴刺耳,火星飛濺。
  電虹在他的劍前震揚而起,而他的劍尖卻長驅直入,到了青袍人的右胸前。
  青袍人大駭,扭身閃避沉劍急封。
  噗一聲響,他的劍把雲頭,重重地反撞在青袍人的小腹上,貼身、轉劍、反撞,其快如電,一氣呵成。
  「嗯……」青袍人俯身拖劍急退。
  「啪!」耳光聲震耳。
  「哎……」青袍人驚叫,仰面摔倒。
  三位可怕的高手,全部躺下了。
  「你……你這是什……什麼賴皮劍術?」掩住小腹正要掙:扎站起的青袍人怪叫:「簡……簡直是潑皮打法……」
  「不錯,這是賴皮劍術。」晁凌風拂動著劍說:「在下用劍接招,沒錯吧?一耳光把你揍倒,也沒錯吧?你又何必計較對手用什麼劍術?能擊倒對方就是勝家,勝家就是高明的人。」
  「這……」
  「你以為你是劍術名家?」
  「二十年來,老夫劍下十戰九勝……」
  「你少臭美。把劍拾起來,在下用劍讓你開開眼界,要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青袍人咬牙切齒拾劍,似乎腹部仍感到不好受,俯身慢慢抓住了劍把,慢慢地作勢挺身而起。
  「你如果再次突襲,在下一定殺死你。」晁凌風冷冷地說:「你既然自認是劍術名家,就不能有剛才突襲的有失風度舉動,在下不會原諒你這種人。」
  青袍人的確準備創造第二次突襲的機會,知道詭計落空,只好迅速地挺身站穩,亮劍立下門戶。
  劍氣再發,殺氣湧現,青袍人的內力馭劍極具威力。
  「你準備好了嗎?」晁凌風伸劍問。
  至少,在聲勢上他就差了一大截,劍上連劍氣也不能發出,更缺乏霸道的懾人氣魄。不論是出劍的氣派,或者馭劍的功架氣勢,皆平平凡凡毫無過人的表現,比青袍人那種氣勢磅礡的情景完全不同。
  青袍人看破好機,立即發起雷霆萬鈞的搶攻,冷哼一聲,劍虹射到,身到劍及,風雷驟發。
  他的劍毫無力道地楔入對方劍虹織成的劍網,可怕的劍氣競然排不開他伸入的緩慢劍影。
  青袍人的劍網非常的綿密,但似乎仍有一道幾微的間隙,而他的劍,恰好從這一絲幾微間隙中楔入,然後劍勢突然加速,加快了數倍,疾射青袍人的右肋。
  「錚!」劍鳴震耳,人影乍分。
  青袍人反應快速絕倫,居然在千鈞一髮中沉劍自救,險之又險地封住了這神乎其神的一劍,同時疾退八尺脫出險境。
  一幅袖樁,突然飛出丈外,翩然飄落塵埃。
  是青袍人的袖樁,因沉劍自保而觸及晁凌風的劍,不可思議地被削落了。
  這是不可能的事,但確是發生了。晁凌風的劍並非是吹毛可斷的神刃,柔韌的袖樁,怎麼可能一觸即斷的?
  劍與袖接觸的方向是平行的,袖根本不可能與劍鋒相交接觸,除非是在行將接觸的剎那間,劍鋒恰好扭轉,從直點改變為斜拂。—如果是扭轉斜拂,這表示晁凌風的劍臨時改變目標,也就表示青袍人能逃出劍下,並不是幸運,而是晁凌風無意傷人,有充裕的時間改變劍勢更易目標。
  青袍人駭然穩下馬步,意似不信地瞥了自己的衣袖一眼。
  「你馭劍的內功很不錯,劍術也狂野潑辣。」晁凌風輕拂著劍向青袍人移步接近:「但要想在晁某面前僥倖,無此可能。閣下,你願意招供嗎?」
  一招受挫,青袍人失去信心。
  「你……你要……」青袍人驚惶了:「要什麼口……口供?」
  「你們的長上是誰?」晁凌風沉聲問。
  「這……」
  「你不招,在下會……」
  「老夫迄今為止,還沒看過長上的廬山真面目。」青袍人急急地說;「與老夫打交道傳口訊的人,全是戴了頭罩的人。咱們這些人中,只認信記不認人。」
  「你們的分辨信記是什麼?」
  「是……嗯……」
  被擊倒吐血的女人,本來側坐在青袍人的右後方不遠處行功調息,這時突然跳起來,前掠八尺虛空一掌拍向青袍人的背影。
  晁凌風想阻止,已無能為力。
  青袍人身形前衝,向晁凌風衝去。
  晁凌風飛躍而起,從青袍人頂門上空飛越,猛撲女人,不用劍而伸出左手,虛空向下抓。
  女人僅退了一步,晁凌風已飛越青袍人下降。
  「啪!」女人一掌反拍在自己的印堂上,知道跑不了,因而自行了斷。
  晁凌風的破空抓勁慢了一剎那到達,女人已仰面倒下去了,印堂內陷,顱骨已裂。
  青袍人也向前栽倒,掙扎了幾下,再也爬不起來了,口中鮮血狂流而出。
  晁凌風心中一懍,這鬼女人殺了同伴滅口,自己也自殺以免被逼供,顯然地位比青袍人高,很可能是直接指揮青袍人的人,他失去一個重要人物,得不到口供了。
  他轉身尋找被他擊倒的尤老,可是,尤老已不知何時溜走了。
  他不死心,迅速進入房舍,希望能拽住屋內的人逼取口供,他知道屋內至少還有五六個人。
  黑夜中屋內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任何角落也可以躲藏,到何處去找人?想得到必定白費勁。
         ※        ※         ※
  辰脾左右,他才回客店,退了房間取走了行李,匆匆出了賓陽門,到了城東的郊區。
  不能在城內鬧事,城內活動不易,舉動皆在對方的監視下,他必須出城找地方隱起行蹤,化明為暗方能辦事,方能避免受制於人。
  他在東湖的南岸一處小村落,向一家姓張的農戶借住,還以為真的可以擺脫對方的追蹤。
  小村僅有十餘戶人家,位於東行的大道旁,這地方不適宜隱身.他畢竟缺乏江湖上的經驗。
  他打算午後再到東湖走走,或許能碰上一些人打聽消息。
  上次在東湖碰上了不少人,這些人應該可以供給他一些線索。
  整理好借住的簡陋客房,正想小睡片刻養神,門外已傳來腳步聲。
  「晁公子。」主人張老農在外叩門:「外面來了七八個人,要求見公子爺。」
  「哦!是些什麼人?」他拉開房門問。
  「他們不說,只說見面自知,有男有女,佩刀技劍。公子爺,請千萬小心。」
  「多謝關照。」他由衷地說,舉步向外走。
  出了院門,他頗感意外。
  八位男女,他認識兩位。
  一是太極堂的追魂奪命刀樓爐主。
  一是上次在東湖攔住他的美麗小姑娘。
  原來這美麗的小姑娘,是太極堂的人,而且地位甚高,八個人顯然以小姑娘為首。
  他曾經對這位小姑娘甚有好感,想不到小姑娘卻是太極堂的重要人物。
  小姑娘那天穿得樸素,像個小家碧玉,今天卻是穿水湖綠勁裝,外罩薄綢同色披風,氣質完全改變,變得明艷照人,風華絕代中帶有三五分英氣,佩的劍光花出色,比公冶纖纖有過之而無不及。
  比起飛燕楊娟.似欠三兩分成熟,但青春少女的氣息,卻比飛燕容易吸引人。
  天下的男人們,誰不喜愛青春少女?
  「諸位消息真靈通。」他出門微笑:「在下剛到片刻,諸位就找上門來了。樓老兄,有何見教?」
  追魂奪命刀的身份地位。在其他六位同伴中,顯然排名在最後,因為所站的位置在最外側。
  「堂主的干金,特來求見閣下。」追魂奪命刀訕訕地說:「不敢相瞞,敝堂派有眼線,留意閣下的動靜,所以知道閣下的落腳處,因此……」
  「因此前來會晤?說吧!在下洗耳恭聽。」
  「小姐,這位就是晁爺。」追魂奪命刀向小姑娘欠身說:「晁凌風,晁爺,這是堂主的千金冉芳華冉姑娘。」
  「幸會幸會,冉姑娘。」晁凌風抱拳為禮:「那天在東湖,在下有眼不識泰山……」
  「該說我有眼不識泰山,晁爺。」冉芳華羞紅著臉,神態十分動人:「那天一指高昇該是晁爺趕走他的,而非公冶姑娘所逐走……」
  「姑娘料錯了,那天確是公冶姑娘把一指高昇迫走的。請問姑娘,找在下有何見教嗎?」
  「奉家父所差,請昆爺至小洪山鎮小敘,請教晁爺被劫持的經過。」
  「這……其實,在下迄今仍然查不出那些人的底細。可以確定的是,在下被暗算劫持的事,與一幫一堂無關,而一幫一堂卻為在下的事而流血火並,在下深感遺憾。目下滿城風雨.謠言滿天飛,在下委實不宜與任何一方的人往來,以免引起更深的誤會。令尊的盛意,在下恕難應召.姑娘請諒。」
  「晁爺,請務必成行。」冉芳華堅決地說。
  「很抱兼。恕難從命。」他也堅決地拒絕。
  一名中年人哼了一聲,鷹目閃閃生光。
  「閣下。」中年人沉聲說:「堂主的干金可是一番誠意,閣下不必推三阻四。一幫一堂為了閣下的事,死傷甚慘,在倩在理,閣下也該有親自出面交代的必要,要不就是作成心虛……」
  「你說什麼?」晁凌風不悅地搶著問:「好一個作賊心虛,你說話的口氣,是貴堂主所授意嗎?」
  他本來就對太極堂有成見.總覺得九天玄女於天香,設謀劫持青龍幫的少幫主,不論任何方面都是不合道義的事,主觀上就認為太極堂不是什麼好東西。
  五十二命的客船血案,要說太極堂毫無干連,那也是難以令人心服的論調,至少大多數江湖人不以為然。
  雖則金獅曾經義正辭嚴向他保證與太極堂無關,但要說他完全相信,那是欺人之談,他心中有疙瘩乃是情理中事。
  這位中年人的口氣,勾起了他心中的怒火。
  「晃爺請息怒……」小姑娘一看不對,趕忙出面勸解。
  糟了,他更冒火啦!
  「冉姑娘。」他虎目怒睜:「你居然不先制止你的人胡說八道,看來,你是有意帶人來示威的了。」
  「晁爺,請聽我說……」冉姑娘畢竟也是少見識的人,處理不了這種突發事件,急於解釋,反而弄得更糟。『』
  「在下沒有聽你說的必要。」他大聲說:「你一度曾經指責在下說謊,所以在下不相信你,因為你把真話當作謊言。你們走,有什麼事,你們去找妙手空空柏大空,因為他拍胸膛包攬了你們一幫一堂的過節,與我晁凌風無關,請不要來打擾在下的清靜。」
  來的八個人中,除了冉姑娘年紀比他小之外,其他的人包括追魂奪命刀在內,年歲都比他大得多。這些自命不凡在江湖玩命的人,怎受得了他一個後生晚輩的怒責?
  那位緊跟著冉姑娘形同保鏢,相貌威猛高大魁梧的中年人,立即怒容滿臉,虎目怒睜。
  「姓晃的,你這人火氣怎麼這樣大?」中年人沉聲說:「不要以為本堂的弟兄尊敬你,你就……」
  「你簡直在放屁!」他粗野地叫:「看你們這種聲勢洶洶的鬼樣子,這叫做尊敬?如果不尊敬,豈不是要把在下踩在腳底糟蹋?哼!在下的確火氣大,當在下被一群狗養的雜種,用陰謀詭計擄入地牢,用金針過脈制丁十三條經脈,再上繃架絞樁灌辣椒水逼供,要在下心平氣和與你們這群不知感恩的人表示馴服,你是昏了頭。我警告你們,在晁某尚未查出兇手之前,貴堂難免涉嫌,所以你們最好識相些,離開晁某遠一點,不然,哼!」
  他憤然說完,扭頭往農舍走。
  「晁爺……」冉姑娘惶然叫。
  「小姐,不要聽他胡說八道。」中年人阻止姑娘多說:「看他那精神抖擻的神氣樣子,像是被金針過脈上繃架絞樁折磨的人嗎?」
  「成副堂主……」
  「小姐,請讓本副堂主處理。」中年人用具有權威的口吻說:「金獅宋副堂主說這小輩如何了不起,本副堂主卻是不信,不將他帶回小洪山鎮,如何向堂主交代?不能與這小輩來軟的,哼!」
  他止步候然回身,冷然注視著誇海口的成副堂主。
  太極堂有三位副堂主。
  金獅宋斌是首座副堂主。
  金獅之所以能位居首座,並非因為武功居首,而憑聲望、人緣、為人公正尚義而獲致。一個領導人才,不可能是樣樣第一的超人。
  金獅知道晃凌風非常了不起,但這位太極堂的第二位副堂主鎮八方成君豪,卻不相信有關晁凌風的一切傳聞,只相信親自目擊的事。
  自命不凡的人,大多數不相信傳聞。
  「你想來硬的?」晁凌風輕蔑的態度和口氣,立即引起鎮八方的憤怒。
  「不錯。」鎮八方怒聲答:「對付你這種毛躁幼稚,膽大妄為的小輩,唯一的辦法,是毫不留情加以懲戒打擊,免得你日後闖出更大的禍事來。」
  「冉姑娘。」晁凌風轉問冉芳華:「你不打算阻止這位狗屁副堂主胡說八道嗎?」
  火上加油,鎮八方怎受得了?不等冉姑娘有所表示,鎮八方已疾衝而上,大手一伸,金豹露爪劈胸抓到,要用擒拿手法擒人。
  晁凌風突然疾退八尺.身形一晃,隨即側射丈外,似乎在剎那間連換三次方位。
  這瞬間,鎮八方已經雙手連攻三招,原來那一記金豹爪是虛招,招發即變,掌進身隨,三記凌厲無匹的劈空掌勢若雷霆,內勁破空聲如隱雷,掌力已可傷人於八尺外,內功修為已臻爐火純青境界,難怪敢誇海口。
  「在下已從閣下的神意中,看出你的意向。」晁凌風拉開馬步沉聲說;「在下不怪你動殺機,卻不原諒你這種毫無成名人物風度的攻擊手段。」
  鎮八方心中暗驚,沒料到突擊居然落空,三記劈空掌已浪費了三成真力,碰上了勁敵,心中一驚,便不敢再出手槍攻,立下門戶暫取守勢,全神待敵。
  晁凌風似已料到對方已失去信心,一聲低嘯,撲上了,無畏地走中宮強行欺上,行正面強攻。
  鎮八方吐氣開聲,連發兩掌。
  劈空掌力在晃晁風的巨掌揮拂下,消散於無形,隱雷似的破風聲,變成了洩氣的異響聲。
  近身了,巨掌排空直入。
  「啪!」鎮八方挫馬步硬接,勁氣四蕩。
  力與力的拚搏,功深者勝。
  鎮八方驚叫一聲,踉蹌暴退三步,馬步一亂,右掌不住發抖。
  晁凌風晤了一聲,一閃即至,掌發似棄雷,四聲打擊及體震響傳出,似是四聲同時爆發,四掌全落在鎮八方的胸腹部位。
  「呃……」鎮八方終於支持不住了,雙手無法封住對方沉重快速的打擊,挨了個結結實實,連一掌也沒封住,直撼內腑的力道擊散了內功,氣散功消如擊敗革。
  「吧嗒!」鎮八方仰面摔倒,手腳全鬆了。
  四把刀劍同時撲到,阻止晁凌風撲向鎮八方。
  一聲沉叱,晁凌風像撲入羊群的猛虎,從刀劍叢中強行切入,掌劈腳飛有如電耀霆擊,四位高手橡撒豆似的,向四方飛跌。
  一聲嬌叱,冉姑娘及時加入,叱聲中纖掌已光臨晃凌風的左肋,她必須阻止晁凌風痛擊她的部眾。
  「啪!」晁凌風硬封住她的掌。
  一陣令人目眩的搶攻隨即展開,雙方以快打快奇招迭出,攻得猛烈防得綿密,片刻間各攻了十餘招之多,與先前晁凌風力拼鎮八方的內功相搏完全不同,各展所學以拳掌招式取勝,看誰能擊中對方的要害。
  晁凌風如果不是早先對冉芳華有好感,他必定以內力行致命一擊。
  他感到有點困惑,這位小姑娘的拳掌變化十分潑辣詭奇,似乎比冷劍的女兒景春鶯,修為相等而經驗要豐富些。
  他所見過的四位小姑娘,武功修為似乎都相差不遠,似乎都比老一輩的高手名宿強,果真是江湖無歲武林無輩.年輕的一代取代前輩指日可待。
  他,也是年輕一代中,武功修為最出色的一個。
  景春鶯是俠義名門的干金,有一大群捧她的人。
  公冶纖纖是青龍幫幫主的女兒,有一大堆奉承她的人。
  冉芳華是太極堂堂主的女兒,統率一大群部屬。
  飛燕楊娟是江湖女英雌,有身份有地位的名女人。
  他沒有理由不向武林風雲人物的道路上邁進,他應該獲得應有的地位。
  心念一動,雄心陡漲。
  身法一變。他掏出了真才實學。
  左掌封住了冉芳華的一掌一拳,他的右手奇兵突出,看破好機鑽隙而入,劈啪兩聲輕響,馬步一沉,屹立穩如泰山。
  掌背擊中對方的右後肩,再拍在對方的右肋下。
  冉芳華飛退丈外,冒汗的面龐突然失去血色。右肋不易擊中,而且是要害軟弱部位,挨一下真不好受。
  假使掌上用了內力,保證會拍斷三根肋骨。
  「你們走!」他沉聲說:「不要再來。太極堂的人,今後必須離開晁某遠一點,晁某耐性有限。記住:在下已經警告過你們了。」
  「你……」冉芳華粉面鐵青:「我們可是抱有誠意,前來敦請你的……」
  他哼了一聲,扭頭便走,腳步沉重地踏入院門,重重地把門關上。
  「可惡!」被揍得渾身疼痛的鎮八方,又憤怒又驚恐地衝他的背影怒叫。
         ※        ※         ※
  鎮八方身邊僅帶了兩個人,當然這兩人全是他的心腹。他不隨堂主的干金返回小洪山鎮,卻往城裡走,準備找朋友商量。
  仍然感到身軀疼痛.他恨透了晁凌風,但又恨又怕;
  風雨欲來,三個人在城郊的路上走,是非常危險的事,很可能會碰上青龍幫的人尋仇報復。
  但他並不在乎青龍幫的人尋仇,以青龍幫的實力,真沒有幾個敢和他鎮八方拼老命的高手。
  走了兩里地,路旁的竹叢中,踱出一個相貌平凡的青袍人,年紀與他不相上下,快半百年紀了。
  「成副堂主,閣下似乎氣色不怎麼好。」青袍人攔住去路,臉上湧現陰笑:「栽在姓晁的小輩手下了?」
  「咦!你……」他訝然止步。
  「不要問在下為何知道,反正知道就是了。」
  「尊駕……」
  「休問來歷,反正是友非敵。」
  「哦!真的?尊駕是有意在此等候的?」
  「不錯。」
  「為何?」
  「你奉到指示,進城去找一個人。」
  「唔!你怎麼可能知道?」鎮八方極感驚訝;「在下接到指示,根本不可能讓外人知悉……」
  「在下知道了,不是嗎?」青袍人陰笑更濃:「至於下一步的行動,也只有在下知道。」
  「下一步的行動?」
  「對。當你們對付不了晁凌風時,第一步行動就是要你返城,去找妙手空空柏大空。第二步行動,是把你的屍體留在晁凌風的落腳處附近……」
  鎮八方是成了精的老江湖,但表面上卻顯得暴躁,反應遲鈍,在雙方對話中,可顯出他的遲鈍性格來。
  與一個知道自己底細的陌生人打交道,豈能處處表現出自己無知與驚訝?
  其實,他心中已有了應變準備,讓對方把他看成無知與愚蠢的人。
  不等對方把話說完,他突然向前一仆,雙腳向後猛地左右分張。雙手一推地面,身形已飛騰而起。
  兩把鋼刀一直一橫,在他身後突起發難,卻慢了一剎那,他已先一剎那仆倒,雙腳分別踹中兩位隨從的小腹和下陰。
  他的兩個隨從,竟然是要殺他的人。
  青袍人吃了一驚,一聲怪叫,疾衝而上,左手向正在飛翻下落的鎮八方背影急抬。
  斜刺裡飛來一段連枝帶葉的樹枝,恰好擊中抬起的左小臂。
  一聲崩簧響,一支鐵羽袖箭折向飛走了,救了鎮八方一條命。
  青袍人已無暇追取鎮八方的性命,一聲沉此,轉身劍出,反應迅捷無比。
  兩聲金鳴震耳,人影各向側飄退。
  青袍人退出丈外,駭然變色。
  一個黑袍人垂劍站在兩丈外,頭上戴了鬼面具,即使在晝間,也令看到的人心中發毛。
  遠逃出三丈外的鎮八方,驚駭地拔劍戒備。
  他的兩個要謀殺他的隨從,抱住被他端碎了內臟的小腹,蜷縮在地掙扎,發出瀕死的哀吟。
  「咦!你……」青袍人驚駭地叫。
  黑袍鬼面人哼了一聲,舉步逼近。
  「你身上也藏有一張鬼面具,不同的是。你的鬼面具盡皆獠牙,而我的鬼面具沒有獠牙。」黑袍人陰森森地說:「同時在你的懷中,懷有一塊金色的鬼頭信牌,那是認牌不認人的信符。你我雙方,應該互相有所認識,本來彼此互不侵犯,尤其是配帶鬼面具的身份很高,應該互相迴避才是。」
  「但閣下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管了在下的家事。」青袍人大聲抗議。
  「難道你不知道昨晚情勢已變了?」
  「這……」
  「貴方已嚴重威脅了我方的權益。你知道,權益受到威脅會有些什麼結果。」
  「原來……原來昨晚梅亭山咱們的外秘站,是被你們所挑的……」
  「不錯,你們的外秘站很多,內秘站也不少。外秘站的人戴黑頭罩蒙面,內秘站的人戴鬼面具。昨晚一夜中,敝方的人居然找不到任何一處內秘站,甚感失望,也對貴方行動之秘深懷戒心。今天,可找到你們內秘站的人了,閣下願意隨在下去見敝長上嗎?」
  「你還奈何不了在下。」青袍人咬牙說:「貴方挑起紛爭,必將兩敗俱傷,值得嗎?」
  「這一天反正早晚會來的,不是嗎?」
  「但目下卻非其時。」青袍人語氣有點軟弱。
  「這很難論定,閣下,雙方各展實力,到達某種境地.必定發生嚴重的利害衝突,打破平衡相安的局面,晚了斷不如早了斷,目下正是早了斷的時候了,是貴方打破平衡局面的,因此雖非其時,也必須引發。現在,你我兩人中,必須有一個人屈服,唯一解決之道……」
  一聲低吼,青袍人奮勇搶攻,劍起處電虹激烈吞吐,風雷驟發氣勢磅礡,一劍連一劍步步進逼,劍氣湧發砭肌徹骨,攻勢之凌厲驚心動魄。
  鬼面人沉著地封架,閃動飄忽乍現乍隱,在漫天徹地的劍網中來去自如,偶或回敬一記神來之劍,必可將青袍人的劍勢誘變為守勢。
  一剛一柔,棋逢敵手。
  「在下留意你的左手。」鬼面人一面封招一面說:「一個劍術已到了這種境界的人,居然用袖箭殺人,必定另有其他更惡毒的暗器。你經過巧手化裝易容,在下必須揭開你的本來真面目,就可以猜出你們的主子到底是誰了……咦……」
  青袍人的劍勢陡然一變,飛騰的劍影中,突然出現三星若有若無的談影,風雷聲突然夾雜著異嘯。
  鬼面人劍勢一緊,傳出一連串奇異的震鳴,然後人似流光,曳帶著迅速逸出的劍虹,遠退出兩丈外,脫出青袍人可怕劍術的威力圈。
  青袍人似乎也真力受阻、想追擊也力不從心。
  「該死的!我知道你是誰了。」鬼面人穩下馬步厲聲說:「破釜沉舟一博,以神馭劍有我無敵;這是山西解州唯我山莊星羅門絕學,星羅劍術中的追魂三星絕招。星羅門前後四代門人子弟中。練成這招是稱劍術一絕毒招的門人.僅有五個半。你一定是那半個,僅能發揮一半的威力……你想走?」
  青袍人一躍三丈,久鬥之後,依然有餘力飛躍而走。
  鎮八方是成了精的老江湖。及時側倒,滾轉。倒翻,反應超人。
  青袍人逃走時的一枚三稜刺。劃破鎮八方的左臂外側,如果鎮八方不知道閃避,必定被射中心坎要害。
  不但躲過一刺,也躲過隨後追逐的鬼面人一劍。
  鬼面人確是想毀了他的腿,防止他逃走,以便回來擒他要口供,卻被他滾轉躲過斷腿之危。
  他心膽俱寒,貼地急竄退入竹林,如飛而遁。
  看了兩人拼劍的情景,他完全喪失了鬥志,唯一的念頭是趕快逃走。
  他鎮八方只能鎮住八方的地棍混混,鎮不住這些劍術驚世駭俗的高手名家。
  過去,他日空一切自命不凡。今天,被晁凌風打得信心全失,再碰上兩個劍術可怕的神秘高手,他傲氣全消.心膽俱寒。
  「本堂有許多吃裡扒外的奸細!」他一面飛逃一面心中狂叫:「要我去找柏大空的混帳東西也是奸細,我非宰了他不可。」
  他這個老江湖,按理應該找大路向城裡逃的,卻精明反被精明誤,怕在大路上容易被人迫及,而落荒逃命以為可能扔脫追趕的人。
  遠出兩里外,突覺背心一震,雙腳立即不受指揮,衝出三丈外,砰一聲摔倒向前滑。
  渾身發僵,好不容易拾起頭,眼前出現青袍人熟悉的面孔,臉上有凶殘的表情。
  他心神一懈,生意全消。他即使想有所舉動,也無能為力,脊心挨了一袖箭,死定了。
  「不要怨我。」青袍人一腳踏住了他拔箭:「我必須殺你滅口。那個鬼面人很高明,但他對我的暗器懷有強烈的戒心,所以追不上我,我可以任意擺脫他,甚至隨時都可能殺掉他。但今天,殺你比殺他更重要,所以你得死,你知道得太多了。」
  他渾身一陣抽搐,意識逐漸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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