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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武林佳麗


  江湖朋友將三位美艷俏女郎稱為武林三佳麗。這三人是「金梅銀菊玉芙蓉」,玉芙蓉指的是彭容若。
  說佳,自然是指才貌佳,武藝佳。說麗,這麗字有多種解釋,與她們的性格與出身無關,僅單純地指美麗而言。
  玉芙蓉彭容若是人間絕色,但她的性情卻為江湖朋友所畏懼,誰都知道她是個喜怒無常的雌老虎母大蟲。
  少女的性情易變,喜怒無常並不足怪,無意中踩死了只蟲蟻,可能會傷感得掉眼淚,發怒時揮劍殺人如刈草,臉不改色無動於中,平常得很。玉芙蓉芳齡十七,正是最危險的年齡。
  在白河酒店時,碰上了她的情緒佳,放走了印三,無意中救了她自己的小命。
  她拔劍而出,萬里長風開始緊張,徐徐引劍沉聲道:「彭姑娘,你要助紂為虐麼?」
  彭容若淡淡一笑,笑得頗為含蓄但極為動人,文靜嫻雅高貴,哪像傳說中的母大蟲?她徐徐舉劍,說:「本姑娘認為你是江湖成名的高手,程大哥的手下弟兄,只是些地方上會武的三流武朋友,自然不是你范大俠的敵手,因此本姑娘接你幾招,讓他們開開眼界,無所謂助紂為虐,范大俠言重了。」
  萬里長風仰天長笑,笑完說:「本來,彭家寨與白河程家,同樣是欺壓良善無所不為的一丘之貉,確也無所謂助紂,更談不上為虐,老朽反而少見多怪了……」
  彭容若臉一沉,粉面生寒,不再可愛了,動人的文靜笑容消失得好快.眉梢眼角湧上了殺機,冷笑道:「姓范的,你倒會損人,本姑娘要刺你一劍以儆傚尤,也讓你永遠記住禍從口出這句話。」
  「姑娘儘管出手,不要說得太滿了。」
  一聲嬌叱,劍動風雷發,漫天劍影幻出無數連續飛射的光華,重重劍浪向萬里長風湧去。
  萬里長風連封十七劍之多,換了十餘次方位,險象橫生地封住了彭容若狂風暴雨似的劍勢,總算有驚無險,但已出了一身冷汗。
  彭客若第一輪狂攻被對方所遏止,不由芳心火起,手中劍突發龍吟,冷笑一聲,碎步滑進,招發「萬花吐艷」狠招,先是輕飄飄地一劍點出,由快變慢變得大突然。
  萬里長風怎敢大意?也招發「雲封霧鎖」封架,仍然採守勢小心應付。
  雙劍交錯,驀地光華驟張,排空直入,漫天徹地全是吞吐不定.的劍虹,似乎從四面八方向中匯聚,剎那間便將萬里長風逼在劍網內,劍氣卻八方激射。
  萬里長風大駭,不知劍來自何方,虛虛實實的劍虹難以估猜,大事不妙。連換八次方位,一退再退,封不住狂風似的無孔不入凌厲劍網。
  「哎!」驚叫聲乍起,人影突然靜止。
  萬里長風的右胸,出現了一條血縫。這處部位不易擊中,但卻擊中了。他臉色灰敗,持劍的手在發抖,嘎聲道:「漢中彭家的狂風劍術,加上百花仙史的百花劍術,果然可怕,老朽學藝不精,沒話說。」
  彭容若的劍尖,抵在他的左肩上,冷笑道:「你已經沒有說話的機會了我要廢了你。」
  劍光一閃,血花飛濺。
  彭容若飛退而出,劍已歸鞘。
  萬里長風的左手齊肘而折,痛得冷汗直流,「砰」一聲響,摔倒在地。
  「捆上。」程長源沉叱。
  兩名大漢飛躍而出,抽出腰帶要動手捆人。
  馮志超心膽俱裂,也飛縱而出搶救乃師,一聲怒嘯,雙手連續急揚,七八把飛刀象暴雨般射出,阻止兩大漢擒人。
  彭駒恰好及時跟出,雙手扣指連彈,氣流破空撕裂聲,令人聞之感到頭皮發麻。
  「叮叮叮……」
  八把飛刀皆被指風所擊中,相距丈外,指風竟將八把飛刀—一擊斷,駭人聽聞。
  彭駒最後彈出的一指,擊中了馮志超的七坎重穴。
  馮志超仍向前衝,然後在砰然大震中摔倒在地。
  「捆!」程長源怪叫。
  片刻之間,師徒兩人皆被捆住手腳,大事去矣!
  程長源並不因此而滿足,向邢無極揮手道:「去,把傻小子也捆住帶走。讓他們今晚看看廖老狗的下場。」
  邢無極應喏一聲,大踏步向鄰房走去。兩名大漢在後跟人,聲勢洶洶。
  印三未加反抗,不久,兩名大漢將他五花大綁架出,他一面掙扎一面叫:「你們幹什麼?我又未犯法,又未……」
  「住口!」一名大漢叫。
  程長源冷笑道:「你這廝原來是替范老狗探道的人。難怪敢到酒店去刺探,哼!」
  「冤枉!」
  他亟口呼冤,恐懼萬端地又道:「小的只是個受雇的挑夫。饒命!饒命。」
  斷了左肘的萬里長風肘部已經包紮。右臂被一名大漢架住,大喝道:「這人確是老夫雇來挑行囊的挑夫,放了他!一切罪過由老夫擔當,不要枉殺無辜,他僅是個糊糊塗塗的傻人。」
  程長源嘿嘿笑,沉聲道:「你三個人一個也休想漏網,不久在下便可知道你們的陰謀了。」
  「老夫……」
  彭駒突然接口道:「范大俠,即使你能平安離開白河。也不可能帶了朋友至漢中尋仇了。」
  「咦!你……你怎知道老夫要到漢中?」
  「那還不簡單?三月前滿眼雲煙葛老狗死在漢中江家,你是滿眼雲煙的生死之交,對吧?至於你為何在白河逗留,便非在下所知了。」
  「老朽的事,與你彭家寨並無……」
  「哈哈!你竟不知江家是在下的表親?」彭駒大笑著說。
  彭容若淡淡一笑接口道:「這就是我兄妹一聽說你范大俠的名號,便趕來接待你的緣故了。」
  萬里長風心向下沉,慘笑道:「罷了,老夫走了大半輩子江湖,竟然在陰溝裡翻船,栽在小小的白河縣,夫復問言?你們把葛兄的氏子葛奇怎樣了?」
  程長源沉聲問:「誰叫葛奇?姓名好耳熟……」
  「咦!你……」
  「是不足昨晚救走姓桑的人?」
  「三天前,葛兄主僕途經貴地,被你們……」
  程長源恍然,大笑道:「原來是他們兩人,在下正要追查這件事呢,那小子居然從在下的死囚牢中逃掉了,惟你是問。」
  印三大叫道:「你們要把我怎樣?」
  「哈哈!大刑迫供,你不必裝傻了,天堂有路你不走,你怨命吧。」程長源得意洋洋地說。
  「我不知道你們的恩恩怨怨,我是無辜的……」
  「閉嘴!押走。」
  印三突然咒罵道:「你們這群人性全無,無惡不作,任意殺人放人的邪惡狗男女,你們不死,天理何存?你們放我不放?」
  邪惡狗男女五個字,罵得太過惡毒,登時便把程家一群爪牙罵得發怔,做夢也沒料到有人敢如此大膽,突來的咒罵,反而令他們呆住了。
  接著,便是火山爆發似的憤怒光臨,程長源七竅生煙,幾乎氣炸了肺,脫口厲聲叫道:「反了,狗東西!」
  邢無極暴跳如雷,發狂般邊抽印三八記凶狠的正反陰陽耳光,厲吼道:「你這賤狗!大爺要零剮了你。」
  印三不在乎地承受了八耳光,虎目怒睜,臉上的傻愣笑意消失無蹤,代之而起的是可怕的怒意,殺氣直透華蓋,虎目中冷電四射,大吼道:「你們如不放我,必將付出極為慘烈的代價。給你們十聲數解綁,數盡即是你們的報應到了。一!」
  程長源怒吼直:「撬掉他滿口狗牙,動手!」
  「二、三!」
  邢無極拔出了一把匕首,伸手劈胸抓住了印三的衣領,厲聲道:「你小子好大的狗膽……」
  「四!五……」
  邢無極的匕尖,移向他的嘴。
  「六!七……」
  彭駒臉色一變,低聲道:「長源兄,這小子大有來歷,必須慎重處理。」
  「八!九……」印三仍在叫。
  兩名大漢手上加了五成勁,架住印三的雙臂,慢慢將他向下壓。
  邢無極的匕尖,已接近他的嘴唇,沉叱道:「閉嘴,不然連嘴唇也完了。」
  「十!」
  人影倏分,「砰匍」兩聲大震,架住印三的兩名大漢,驚叫著跌出丈外,跌了個七葷八素,暈頭轉向,倒地再向外翻滾。
  一連串輕響,捆索寸斷而墜。
  眾人大驚,又是一呆。
  「砰噗噗……」站在印三身前的邢無極,來不及有所反應,匕首已被打掉,兩頰與胸腹,被印三一陣雷轟電掣似的沉重鐵拳,打得眼冒金星渾身發麻,不知人間何世,只知天眩地轉眼前朦朧。
  「膨!」邢無極終於支持不住,擲倒在房門下,像條死狗般抽搐掙扎了兩下,然後失去知覺。
  大名鼎鼎的八金剛之一,莫名其妙地被打昏了。
  變化太快,眾人只聽到「十」數聲落,便人影乍分,與拳頭著肉聲震耳,最後是邢無極無端倒地。
  這些變化說來話長,其實是剎那間所發生的事。
  人影來勢如電,怒嘯聲震天,猛撲人叢。
  反應最快的是彭駒,這些人中他的藝業最高明,反應自然比別人快,大喝一聲,搶出一步,一掌向電射而來的人影劈去。
  電射而來的人影是印三,在掌風及體之前一剎那,身形詭異地左歪右搬,竟然鑽掌風而入,猛地向右一扭,發瘋似的撞向王芙蓉彭容若與程家兩位大姑娘,如不留心細察,必定以為他是被掌風所迫,立腳不牢身不由己,撞向三位姑娘所站處。
  程大小姐以為有便宜可揀,大喜之下伸手便抓,一把扣住了印三的右臂猛扭,用上了擒拿術,喜悅地叫:「手到擒來……」
  眾人眼一花,印三的身形已側射丈餘,助下扶了一個綵衣麗人,赫然是程大小姐。
  玉芙蓉彭姑娘一把沒抓住,躍出追擊。
  印三像頭怒鷹,凌空直上瓦面,轉身大笑道:「萬里長風師徒如有三長兩短,程大姑娘將赤身露體在白河大街上示眾。」
  程長源一聲怒嘯,飛躍而上。
  印三一腳挑出,一塊瓦片以雪霆萬鈞之威,向躍上來的程長源砸去。「啪」一聲暴響,瓦片居然未碎,而程長源卻一聲驚叫,向下急墜,瓦片擊中右肩,右肩抬不起來了。
  彭駒從另一門店面向上跳,繞左側飛掠而來,古色斑斕寶光四射的長劍出鞘,低嘯一聲飛射而至。
  印三從衣下取出一隻酒胡蘆,笑道:「你們人多勢眾,在下不上你們的大當。哈哈……」狂笑聲中,酒箭向衝來的彭駒噴去。
  彭駒劍動風雷發,撒出重重劍網,噴來的酒箭著劍濺散,勢如雨打殘荷,居然發出金石聲,酒香四溢,衝勢被阻。
  彭駒臉色一變,暗暗心驚。
  印三帶了人已乘機飛越至另一座屋面,轉身叫:「日落之前,范大俠師徒如不平安離城,咱們走著瞧,明日準備替這位美姑娘收裸屍。哈哈哈哈……」
  在狂笑聲中,他三五起落便消失在一棟大樓後,光天化日,他來去自如,帶了一個人,依然縱躍如飛。
  彭駒兄妹奮起狂追,追了兩條街,屋面上已不見有人,徒呼荷荷,只好心中驚驚,失望而回。
  街兩端擠了數百名看熱鬧的人,站得遠遠地,眼看程家的人吃癟人心大快,人叢中居然有不怕事的人,發出了歡叫聲。
  廖家的人心中狂喜,印三給他們帶來了一線生機。
  程家高手齊出,主人金獅親自出馬,大索全城,眼線密佈,搜遍各處偏僻角落,要搶救被擄走的大小姐。
  怪,小小的彈丸之城.居然失去了印三與大小姐的蹤跡。程家雖爪牙眾多,毫無用處。
  金獅開始是憤怒,然後是失望,最後是惶恐,父女連心。終於不得不認栽屈服。
  最憤怒最難過的人,是彭駒兄妹。
  這兩位難兄難妹在江湖自命不凡,目無餘子,名頭極為響亮,一個是四大劍客之一,一個三佳麗的名花,名動江湖。威震武林。
  但今天,光天他日之下,不但被人在眼前溜走,而且在他們身邊把人擄走,聲威掃地,臉上無光,可說栽到家了,是他們一生中,最難堪最殘酷的奇恥大辱。
  彭駒忍不下這口惡氣,強烈的報復念頭,幾乎令他發瘋,發誓要捉住印三剝皮抽筋,方消心頭之恨。
  金獅安排釋放萬里長風師徒的事,彭駒兄妹則準備追蹤。
  申牌左右,馮志超背了包裹帶了兵刃,攙扶著丟了左小臂神色頹喪的萬里長風。狼狽地出了東門,取道返回襄陽。
  一里兩里……十里亭在望,亭中像是有人歇腳。
  黃昏將臨,落日餘輝映得大地一片金紅,晚霞滿天,師徒倆的心,也隨著逐漸隱沒的夕陽而緊張。
  如果有人追來,兩人的生死難以逆料。
  「師父,路左半里地有人跟蹤。」馮志超緊張地說。
  萬里長風長歎一聲,豪氣盡消傷感地說:「為師闖蕩江湖三十餘年,竟然走了眼,把一位身懷絕技的風塵奇人當作傻子雇來做挑夫,簡直是該死。更糟的是在此地碰上了彭家的人,真是命該如此。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讓他們追來吧,沒有什麼可怕的。——
  白河城東行的路只有一條,路左是江。路右是山,十里亭也就是路與江會合的地方。人在這條路上行走,難逃眼線的監視。
  前面十里亭中有人,後面山麓有人追蹤。
  萬里長風斷了一條左小臂,已失去了動手的能力,前有埋伏,後有追兵,師徒倆難逃大劫。
  馮志超倒還沉得住氣,說:「師父請不必灰心,徒兒仍可一戰。咱們且在此地歇歇腳,等天黑再走,夜間往山林中一鑽,他們便不易追蹤了。」
  萬里長風不得不停下來,山高林密,夜間脫身容易些。他在路旁坐下說:「志超,你去看看前面亭子裡是些什麼人。」
  前面小亭中,突傳來印三的叫聲:「不要停下,范前輩,前面的埋伏已經消除,後面的追兵由小可負責,來啦!有酒有菜,喝兩杯。」
  師徒倆大喜過望,腳下一緊。
  小亭中除了印三之外,另一人是程大小姐。
  兩人相對席地而坐,程大小姐居然有說有笑,不像是俘虜,倒像是甘心情願隨印三前來郊遊的人,像是一雙愛侶,而不是生死仇敵。
  地上擺了四隻荷葉包,盛了四色菜餚,一個小酒葫蘆,一隻十斤重的酒罈,四隻碗,四雙筷,似是事先早有準備,料定萬里長風師徒定然可以前來參加野宴。
  萬里長風進得亭來,欠身加禮感激地說:「在下老朽昏庸,有眼無珠……」
  印三用一陣大笑阻止對方客套,說:「范前輩,處世無奇但率真,江湖人遊戲風塵混跡市井,還我本來平常得很。路見不平插手管事。這是武朋友的本色,賢師徒請來坐地,等片刻他們就到了。」
  馮志超仍然上前道謝,不安地說:「「印兄,他們必定高手齊出,是不是早離險境要妥當些?」
  印三笑道:「前面更不安全,除非咱們能在此地把他們擊潰,不然,你想能夠平安脫身麼?前面山腳下,有二十餘名箭手當關,鳥也飛不過去。放心啦!坐下喝了再說,范前輩可以喝幾口藥酒,在下已帶了一小葫蘆,對前輩的創口大有好處。」
  師徒倆道謝畢,盛情難卻坐下了。
  印三替程大小姐倒了一碗酒,笑道:「程姑娘頰旁有兩個美麗的小酒窩,必定能喝幾杯。這半天你受驚了,聊備水酒三碗為姑娘壓驚,請。」
  程大姑娘明媚地一笑,說:「你這人委實令人莫測高深,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為了什麼。如果你撒手不管這件事,我可以保證你名利雙收,我真希望你能留在自河,你我也好朝夕相見彼此切磋武學,我還想拜你為師執弟子禮呢?印爺,不要太傻,浪跡江湖終非了局,放棄名利雙收的機會委實可惜,機會稍縱即逝,難道你就不為自己打算?」
  印三一口喝乾碗中酒,大笑道:「好姑娘,這半天你已經說得太多,許的好處也太多,你這是自費唇舌。看樣子,你可能還有別的手段,可惜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程大小姐噗嗤一笑道:「你是說,你真要對我不客氣?」
  「不,在下對你客氣得很。」
  「那你……」
  「這半天相處,咱們和和氣氣。」
  「不錯。」
  「咱們好來好去。」
  「你……」
  「你可以走了。」
  「你放我走?」
  「你走不走悉從尊便,但我可以告訴你,你留在此地與在下有說有笑,對你沒有好處。」
  「你的意思是……」
  「你程家的人已經到了,他們可能誤會你已向在下投靠,第一個暴跳如雷的人。想必是令兄九頭鳥長源,瞧,他發火了。」
  一聲怒嘯,程長源從林中虎跳而出。
  路東端,彭駒兄妹出現在路中。
  八大金剛來了四名,軍師柳成,主外的總管飛刀金山,與六名大漢蜂擁而出,聲勢洶洶。
  「狗東西!出來說話。」程長源怪叫如雷。
  印三一聲長笑,挽了程大小姐踏步出亭。
  彭駒冷哼一聲,沉聲道:「挾婦人女子為人質,你算哪門子英雄好漢?」
  印三臉一沉,厲聲道:「你們一大群狗黨,圍攻兩個外鄉之人,無緣無故下毒手,這種行徑難道又算英雄?」
  程長源厲叫道:「程某不與你鬥嘴皮子,放了舍妹,咱們公平一決,你敢不敢?」
  印三摘下程大姑娘的劍,笑道:「一句話,印某成全你公平一決。」
  他將程大小姐向前一推,又道:「程姑娘,你走,多有得罪,體怪體怪。」
  程大小姐退至一旁,笑道:「看樣子,你這人不但傻,而且愚蠢,大概你麼活得不耐煩了。」
  他呵呵笑,怪腔怪調地說:「這世間,一個無憂無慮的人,活膩的畢竟不多。世間像我這種又傻又愚又蠢的人,活著也是多餘,對不對?不過,在這半日相處裡,你程姑娘似乎並不想要我死,我猜得不錯吧?」
  「不錯,我並不想要你死,只要你依我所說的話去活,一切都不問了。」程大小姐笑盈盈地說。
  「在下按自己的意思去活,不可以?」
  「是的,不可以。世間如果每個都依自己的意思去活,豈不世界大亂。」
  「如果每個人都依他人的意思去活,這世界也不見得太平。」
  「這就是紛擾的根源。」
  「如果兩者都利害相等,我寧可依自己的意思去活。雖則你很美,對我有三分情意,但並不能改變在下的意思;你就不必浪費唇舌了。」
  「印三,你看清自己的處境麼?」
  「看清了。」
  「如何?」
  「在下已身陷重圍。」
  「不能改變你的主意?」
  「不能。」他語氣堅決地說,不容對方懷疑。
  「那……只怕你得付出可怕的代價了。」程大小姐無限惋惜地說。
  他哈哈大笑,笑完語氣一轉,微喟地說:「人活著本就不易,世道艱難,人心險詐,若想好好活著,那能不付出代價?你走吧。」
  程大小姐收斂了笑容,心情沉重地說:「這半天中,你待我很好,讓我嘗到被人囚禁失去自主的滋味,這是我一生中難以或忘的經歷,我不怪你,因此,我也不傷害你,一切看你的造化了,告辭。」
  印三欠身相送,說:「因此,在下也不傷害你,不送了,後會有期。」
  程大小姐轉身便走,走了十餘步,再回頭情意綿綿地凝注了他片刻,方轉頭揚長而去。
  程長源站在一旁發呆,不知印三的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在這種身陷重圍,危機四伏的生死關頭,印三竟然放棄了獲得的優勢,毅然放了人質,豈不可怪,
  如果不放人質,投鼠忌器,誰也不敢貿然迫進,難道這位印三真是傻子?但所說的話,沒有一句是傻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直待乃妹的身影去遠,程長源方定下神,一聲低喝,舉手一揮。
  人動,圍合,氣氛一緊。
  彭駒首先逼進,冷笑道:「程兄弟,暫勿倚眾群毆,兄弟給他一次公平決鬥的機會。」
  印三輕指著長劍,沉靜地說:「彭少寨主,抱歉,程長源已先許下願,他必須償,你急的什麼?下次便輪到你了。」
  彭駒心中比誰都明白,程長源不上便罷,冒失地上去,恐怕一招也接不住,仍向前逼進說:「彭某已經管了這擋子事,必須有始有終,先解決為快,你就不用推三阻四了。」
  金總管飛刀金山沉聲道:「彭少爺是敞長上的客人,哪有客人先上之理?永旭兄,你上去抓下這小輩的腦袋來。」
  永旭兄是程家八大金剛的老大,叫鷹爪驚天張永旭,所練的鷹爪功已臻爐火純青的境界,抓石如粉天生神力,是白河附近的第一條好漢,即使是沉重的九環刀,他也可一抓而折,因此與人交手,從不使用兵刃。
  鷹爪驚天應喏一聲,一躍而上,在八尺外拉開馬步,鷹目中凶光四射,一雙紫黑色的巨手十指不住伸屈扣動,獰惡地一步步向前逼進。
  印三見對方不帶兵刃,也就不想仗劍取勝,將劍緩緩插入地中,泰然地說:「好吧,在下就陪你玩玩……」
  話未完,劍僅插入土中半尺,鷹爪驚天已突起發難,一縱而上,「饑鷹搏兔」伸爪擒人,人躍起下落,勢如蒼鷹下搏,像這種躍起方凌空下搏的招術,並不多見,手腳伸展可籠罩八尺方圓,聲勢固然兇猛絕倫,但也容易暴露自己的弱點,用來對付藝術高明的人,極不相宜,太過冒險。
  印三到底年輕氣盛,不由勃然大怒。年輕人誰不好強?修養畢竟稍欠火候,先前他擒了程大小姐,光天比日之下,在眾多高手的圍困下,帶了俘虜來去自如,而且曾經擊倒了兩個金剛,已經展露了六七分實力。
  目下對方居然派一個會鷹爪功的人,用上這種狂妄的招式進搏,這豈不是沒將他放在眼下麼?
  他的笑容消失了,虎目怒睜,一聲沉喝,鬼魅似的向側一閃,一把扣住了鷹爪驚天的右爪脈門,沉肘便扭。
  鷹爪驚天驚叫一聲,行勢一頓,來一記奇快的前空翻,先是「喀勒」兩聲輕響,是骨折聲。接著是「膨」一聲大震,背部著地跌了個手腳朝天。
  印三毫不放鬆,仍抓牢對方斷了臂骨的手,順勢一腳踏住對方的左肩,冷笑道:「朋友,你未免太狂了。」
  鷹爪驚天連左手也動不了,狂叫道:「你……你用妖術……」
  彭駒欺進接口道:「他不是用妖術,而是用的九宮大挪移身法,這是早年江湖怪傑酒狂震撼武林的絕學,也稱為醉裡乾坤步。他定是酒狂的門人。放了他,在下要見識你這位酒狂門人的絕學。」
  印三氣消了,放了鷹爪驚天,拔劍笑道:「彭家寨不愧江湖黑道大豪聖地,果然非同小可,一眼便看出在下用的是醉裡乾坤步,佩服佩服。」
  彭駒一聲低叱,劍幻千道電芒,用上了霸道絕招「大風起兮」,搶制先機無畏地進擊。
  印三從容揮劍,連換十五次方位,方避過這招狂野兇猛的急襲,回敬了三劍,雙方留心中懍懍。
  雙方皆懷有戒心不敢不全力以赴,在夕陽餘暉下,展開了空前猛烈的惡鬥,旁觀的人目亂神移,全被這驚險無比的可怖惡鬥所吸引,渾忘身外一切。
  馮志超扶了乃師萬里長風,悄然攀上了山腰,落荒而走。他們幫不上忙,留下反而令印三分心。因此見機溜走,以免印三有後顧之優。
  三十招之後,雙方慢下來了。
  彭駒藝自家傳,狂風劍法甚至比乃父狂風劍客彭世傑更迅疾,因此榮居宇內四大劍客之二,在江湖名頭響亮,少年得志目無餘子。
  但今晚,卻碰上了可怕的對手,求功心切,一接觸便用上了狂風劍法中的精髓,想一舉將印三斃在劍下。可惜內力修為火候稍欠,一盛二衰三竭,三十招狂風暴雨似的急攻,便無以為繼了。
  印三佔了沉著的便宜,身法靈活詭異當然也是原因之一,這得歸功於行走江湖期間,抱著遊戲風塵的態度待人處事,無形中養成他不易衝動,任何事皆看得開的個性,不急功心切,不為虛名所累。
  在養氣持志方面,要比彭駒強得多,因此能一而再從對方凶狠的瘋狂進擊下,有驚無險地安度難關。
  最凶險的時刻過去了,但接踵而至的卻是一次次火爆的生死間不容髮可怕一擊。
  雙方不再浪費精力,不再胡亂進招,抓住契機方行雷霆一擊,因此慢下來了。
  最心驚的人,該是程長源,假使彭駒有了三長兩短,豈不是一切都完了麼?
  「嘎……錚!」錯劍聲與交擊聲震耳,火星直冒,印三的劍出現了缺口。
  人影合而後分,雙方再次移位尋瑕蹈隙進招。
  印三的劍是程大小姐的,份量要輕些。而彭駒的劍,卻是吹毛可斷的寶劍。這次硬碰接觸,印三的劍在先天上便吃了虧。
  彭駒大喜,一聲怒嘯,「狂風掠地」猛攻下盤,走中宮突入。
  印三如果不硬封硬架,便得向後退,劍來勢太快,非封架不可,完全落入彭駒的算中,因此彭駒敢奮勇攻入,認為必可搶得優勢。
  豈知印三也在計算他,沉劍下封,讓他如願加償,讓他自以為料敵如神盡在算中。
  彭駒狂喜,力貫劍身,加了十成勁,要震斷印三的劍,以便乘勢鍥入傷敵。
  劍即將接觸,生死將判。
  印三的劍勢一變,突在雙方接觸的剎那間,扭曲兩下,居然神奇地向上飄,身形也變不可能為可能,歪歪斜斜地從彭駒的劍側門入,但見人影斜穿而過,直衝出丈外,突然止住了,冷然轉身。
  「哎呀!」彭駒驚叫,也竄出丈外。
  眾人大駭,聽叫聲便知彭駒吃了一虧。
  彭駒一手掩住右脅,指縫有血沁出。
  印三長劍斜舉,冷冷地說:「你走吧,難道你還有臉留下?」
  彭駒氣得臉色鐵青,冷笑道:「皮肉之傷,你就算定彭某無再戰之能麼?」
  印三哼了一聲說:「你真想生死相決,在下成全你。」
  彭駒一聲怒吼,劍出「風送千層浪」,勢如怒濤招岸,行破釜沉舟全力一擊,身劍合一來勢如雷霆。
  一旁觀戰的彭姑娘玉芙蓉彭容若,先前聽乃兄驚呼,看出乃兄受了傷,手足親情今她渾忘一切,不顧利害悄然撲上,劍吐千朵白蓮,猛襲印三的背部。同時左手輕搶,一朵花形暗器射向印三的雙足,去勢如電光一閃。
  二比一,兄妹前後夾攻。
  彭容若既未發聲警告,事前也毫無要聯手加人的微兆。她犯了武林大忌,難怪江湖人說她是貌美如花,心如蛇蠍的可怕女郎。
  印三雖知兇徒們可能要倚多為勝,但沒料到加入的竟然是彭姑娘,更沒料到彭容若竟然使用暗器,幾乎送掉小命。
  後面有人撲上他知道,但卻不知花形暗器襲向下身。
  他大喝一聲,用上了絕招「月落星沉」,前半招硬接前面的彭駒,後半招反擊後面偷襲的人。
  槽!招式已出,只感到右小腿一麻。
  「錚錚!」三劍先後交接,但最後方被彭容若把他的劍震斷。
  一聲低嘯,人影脫出夾攻,向東飛射。
  東面站著軍師柳成,一劍揮出叫:「此路不通……」
  人影貼劍而人,急如星火。
  「哎……喲!」軍師柳成狂叫劍脫手而飛,人向後倒,
  「砰」一聲滾倒在路中,不堪一擊。
  印三隻感列小腿奇痛人骨,但仍然咬牙抵受,身形疾閃,三兩個起落便消失山林深處。
  「追!」程長源大叫。
  彭容若首先追出,大叫道:「他中了本姑娘的銀花,逃不了的,花中腿部,他走不了多少步,快追!」
  「分頭截擊。」程長源接口叫,已追出三丈外。
  人群一分,紛紛追人幽暗的山林。
  晚霞已消逝,大色快黑了,山林中暗沉沉,視界僅及三四丈內。
  暮色茫茫,林下黑暗,要追一個機警絕倫的江湖高手,談何容易?
  城西北的崗下,有一座山靈祠,距山後的白河堡程家城外別墅,僅山前山後之隔,仍然是程家的勢力範圍。
  山靈祠破敗不堪,程家的人不信鬼神,自從程家佔據了白河堡之後,山靈祠便斷了香火,目下已成了狐鼠之窩,大殿半坍,眼看不久便將煙消火滅。
  印三不向東走襄陽,反而到了山靈祠,二更天到達,在祠後的壁角安身,一面重行裹傷,一面咬牙切齒地說:「青竹蛇幾口,黃蜂尾後針,兩般皆不毒,最毒婦人心。哼!這紅粉毒佳人,我非狠狠地教訓她不可。她的銀花中淬了奇毒,難怪痛入心脾令人受不了,要不是我有解藥,豈不把老命丟在小小的白河鎮?」
  傷勢並不嚴重,討厭的是毒,有了解毒藥,他毫不在乎。闖蕩江湖的人,誰身上沒有一二十處創疤?
  他在隱蔽處拖出包裹作枕,和衣躺倒就寢。
  原來他離開客店之後,便在此地藏身。
  程家高手齊出,窮搜城內外,卻不知他反而藏身在程家附近,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處所。
  膃朧中,地面的輕微震動驚醒了他。
  有輕微的腳步聲入耳,聲源在東北角。
  他側臥不動,靜觀其變。
  微風颯然,一個黑影從破窗下竄抵壁角。
  他仍然不動聲色,心說:「這位仁兄膽子不小,但身法頗為高明。」
  「喂!」伏在壁根下的黑影打招呼。
  相隔僅丈餘,他仍然不動聲色。
  黑影得不到回音,又道:「姓印的,在下知道你在此地藏身。」
  他徐徐挺起上身,聲息俱無。
  黑影似乎略為遲疑,久久,又道:「是友非敵,請現身一談。」
  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雙方皆不易看到對方。要不是黑影先驚動他,他也不可能發覺有人接近。
  他不敢大意,深怕對方有詐,誘他出聲以便發現他的藏身所在,好用暗器襲擊。他摸到包裹,看準方位向側一丟。
  「噗!」包裹落地,聲音夠大了。
  黑影突然長身,低叫道:「在下決無惡意,特來有事相商。」
  他冷哼了一聲,壓低聲音問道:「有何貴幹?朋友,亮萬。」
  「閣下是……」
  「印三。你呢?」
  「事涉機密,恕難奉告。」
  「有何要事見教?」
  「請問,尊駕能請到多少人助拳?」
  「你有何用意?探口風麼?」
  「如果尊駕能多請幾個高手前來,或許有望。」
  「有何希望?」
  「尊駕不是與萬里長風同來,要援救葛奇麼?」
  「在下明白了。」
  「明白就好。白河堡高手如雲,固若金湯,如果人手不夠,休想能將葛奇救出來。唯一的希望,是攻破自河堡,不然……」
  「你是何來路?聽口氣……」
  「在下是程老狗的生死對頭。」
  「哦!原來如此。」
  「閣下雙拳難敵四手,早些走吧,這裡躲不住的,早晚他們要找來。聽說你中了小賤人的毒銀花?目下傷勢如何?」
  「放心,在下死不了。」
  「賤人的銀花淬了奇毒……」
  「在下已清除了毒物。」
  「那麼,快走吧,多請幾個高明的人來,不然決難進得了白河堡。程家在城中的店已經關門,白河堡已成為龍潭虎穴了。」
  「哼!在下不信邪。」
  「尊駕何苦逞匹夫之勇?快走吧,天亮之前,你可以遠出二十里外了,實力不足,不要回來枉送性命。」
  「你閣下就為了提出警告而來的?」
  「就算是吧,希望閣下不要誤解在下的誠意。」
  「在下心領了。」
  「本來在下認為尊駕可能已經走了……」
  「也可能中毒而暴死山林,是麼?」
  「當然有此可能。幸好閣下平安無著,還是早走為妙,再見。」
  黑影越牆而去,印三幽靈似的隨後跟出,忖道:「這人的輕功火候差勁,膽子卻是不小。咦!他怎麼向山上走?」
  黑影確是向上走的,山後便是白河堡程家。
  跟了兩里地,他心中凜然,怎麼把人追丟了?黑影竟然在他的眼下消失了。
  他不死心,搜遍了二十丈內每一顆樹及每一根草,與及每寸地面。可是,依然一無所見。
  白河堡傳來了更鼓聲,似乎近在咫尺。
  他停下來沉思片刻,心中有點恍然,心說:「這一帶可能設有秘密地道,這傢伙是程家的人。我真笨,剛才就該將他擒住的。」
  機會已經失去,後悔己來不及了。
  但他心中大感狐疑,如果黑影是程家的人,為何不大舉派人襲擊,卻勸告他離開?委實令人百思莫解。
  回到破祠,他換了一處地方,埋頭大睡。睡前,他慎謹地在四周布下了一些小玩意。
  破曉時分,「啪」一聲響,磚頭落地聲把他驚醒了,有人或是野獸,已接近至三四丈內。
  是兩個黑衣人,腳下踏中一根枯枝,枯枝的另一端連著一根細麻線,麻線繞過一根樹權,另一端縛在一條撐桿翹板上。翹板另一端壓著一塊磚。枯枝被踏,牽動麻線,拉動撐桿,磚便向下落,因此發出了響聲。
  兩黑影還不知已觸動消息,走在前面的人說:「見鬼!這裡一磚一瓦,皆危險地搖搖欲墜,咱們得小心些,以免被砸破腦袋。」
  後面的黑影埋怨地說:「我真不明白,金爺為何認為這附近可能有人藏匿?在自家門口,哪有吃了豹子心的人敢來找死?搜了好半夜,連鬼影子也不見半個,還是回去吧。」
  前面的黑影冷笑道:「回去?金爺不剝了你才怪,吩咐下來要咱們搜完這附近之後,在神祠左近監視,你敢擅自回去?」
  「這裡有什麼可監視的?除了鬼,保證沒有活的人,鬼是監視不了的。」
  驀地,身後傳來了陰森的叫聲:「活人,你們的時辰到了。」
  兩黑影大駭,火速旋身拔刀戒備。
  身後鬼影俱無,一無所見。天色尚未破曉,視線朦朧,斷瓦,頹垣,野草,荒林,如此而已。
  「真有鬼?」為首的黑影悚然地說。
  另一黑影卻不同意,乾咳了一聲說:「分明是人聲,決不是鬼。」
  「那……人呢?」
  另一黑影正想發話,突感到頸後有毛茸茸的物體蠕動,不由大駭,本能地上身下挫,伸手急摸,同時扭身回顧,反應夠快。
  手摸到一隻有毛的物體,臉部有冷冰冰的爪形巨物壓住,眼前發黑,天旋地轉,人向下栽。
  為首的黑影聽到聲息,扭頭回頭,駭然搶出相扶,急問道:「大成兄,怎麼啦!你……」
  大成兄暈頭轉向,發狂般驚叫:「狐仙,狐仙……」
  為首的黑影喝道:「大成兄,你胡說什麼?」
  大成兄不住發抖,驚惶地掩面叫:「同衛哥,狐仙,確是狐……狐仙。」
  「胡說!你定是中邪了。」
  週二哥話未完,突感到後頭一涼,冷氣侵膚,本能地扭頭觀看,看到了一個高大的雙頭怪物,只嚇得屁滾尿流,丟下大成兄,扭頭狂奔,尖叫道:「大聖饒命!大聖饒……命……」
  叫聲未落,人已逃出五六丈外去了。
  大成兄眼前的昏眩感尚未消失,但耳力仍在,發覺自己被丟下,而不信鬼神的週二哥卻狂叫大聖饒命,亡魂喪膽而逃,顯然確是狐仙顯聖了,心中一驚,大叫一聲便失去知覺。
  天亮了,大隊兇徒蜂擁而至。
  他們發覺大成兄被倒吊在破殿堂內,仍然不省人事。
  飛刀金總管是個老江湖,一看便斷然宣佈,大成兄是被人吊起來的,決不會是狐仙為祟。
  一陣好搜,發現了有人在附近潛留的遺跡,狐仙為祟的神話不攻自破,顯然有人在白河堡左近潛伏,用意不明。
  兩天過去了,城內這兩天外弛內張。
  這天一早,北大街廖家門前,大隊兇徒蝟集,附近的人紛紛走避,關門閉戶。
  程長源共帶了二十餘名打手,左眼軍師柳成,右跟總管飛刀金山,像一群凶神惡煞,堵住了廖家的大門。
  廖家的人也在院子裡戒備,隨時準備與人侵的人生死相決。
  程長源氣勢洶洶,舉手一揮叫:「上前打門,叫廖老狗出來答話。」
  兩名打手應聲而出,搶上階起腳猛踢大門,用大雷似的大嗓門叫:「開門,叫廖老狗出來答話。」
  另一名打手也叫道:「再不開門,咱們就用木柱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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