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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一條大道南北向,北至浦子口鎮,南至烏江鎮抵和州,往來的旅客不多,陸上的交通,只有本鄉本土的人往來,以及用小馱載糧食、藥材前往南京的小商人。之外,便是貫通各鄉鎮的小路了。
  「這些亡命,有三成從孝義鄉來。」八表狂龍指指城東北郊,」再指指西北,「卻有七成可能從豐城鄉潛入。咱們分頭佈置伏路眼線,一定可以發現他們。柳不思。」
  「叫我?」柳思信口答,他可不像八表狂龍的屬下,唯唯否否做應聲蟲。
  「你進城打聽,查出他們的落腳處。你的化裝易容術十分高明,可別讓那些混蛋發現你。」
  「笑話。」他冷笑,「我化了裝易了容,站在你面前,你也認不出是我,別忘了我是調查的專家。」
  「反正誤了事,我剝你的皮。」八表狂龍凶狠地說。
  「我份內的工作,誤不了事。」
  「最好替我弄一個活口。」
  「抱歉,你在提不上道的要求。」他一口拒絕,「七猛獸所做的買賣,是找人或尋覓失物,不是殺手;我也沒有捉活口的能耐。」
  「貧道給你一管移神香,你就可以輕而易舉弄到活口。」唯我天君羅天威大方地說:「很好用的,保證一教就會。」
  「在下對這些玩意一窮不通,也不想學。」柳思挽起自己的包裹:「我走了,一有消息將盡快回報。」
  ***
  柳思不在城內活動,藏妥包裹化妝易容奔向城東郊。東郊至江邊,除了稻田便是小溪池塘,是農產最豐富的沃野,在江浦幾乎沒有窮人。
  接近江邊,他扮成村夫,悠閒地沿蘆葦叢生的江岸,走向一座小小村落。
  村落雖位於江邊,但是農戶而非漁戶,滿溝滿田都有大量魚鮮滋生,那用得著向江打漁討口食?只有一些老者或兒童,到江邊垂釣消遣而已。
  在江邊碰上五六個頑童戲水,利用他穿城而過所買的糖果作餌,與幾個頑童嘻嘻哈哈逗弄了片刻,便摸清村於裡到了些什麼可疑的外地人。再每人花兩文錢,套出那些不規矩的船隻,所活動的時間地點。
  離開眾頑童,正打算入村進一步踩探,卻發現上游不遠處,巨大的柳樹下,有一位老村夫垂釣,端坐在地上有如老僧入定。
  「咦!這老釣翁是何時來的?」他訝然自言自語,先前也曾經觀察過,四周的確沒有人,「我的警覺心,似乎愈來愈鬆懈了。」
  心中一動,他向老釣翁走去。
  老釣翁年屆古稀,鬚眉都白了,釣竿斜置在膝上,老眼半閉,的確像老僧入定。
  他的目光,落在老釣翁放置在膝上的一雙者手,左手的食指沒有了,右手的掌背,滿是皺紋的皮膚,除了老斑之外,隱約可以分辨出刺青的圖案:一個三角形的三顆星。
  他久走江湖,熟知江湖秘辛武林掌故,而且記憶驚人,這是他遊戲風塵的本錢。
  三十年前的三星盟,是當時黑道四大集團中,排名坐三望二的大組合,盟友據說有數百之眾,名家輩出,出了好幾個威震江湖的風雲人物。這位老釣翁,八成是三星盟的人。三星盟風光了十二餘年,三十年前是鼎盛時期,爾後便每下愈況,拖了十年,之後便風消雲散,各奔前程。
  「如果揭掉他的遮陽笠查驗,一定有戒疤。」他心中暗叫:「九指准提淨明和尚,三星盟九護法之一。」
  但者釣翁的遮陽生下,可以看到白了的鬢角,表示不是和尚。
  腳步聲並沒引起老釣翁的注意,依然保持老僧入定的姿勢。
  他在一旁席地坐下,雙手抱膝下額擱在膝上,悠閒地注視在水面的浮標,似乎頗為關心是否有色上鉤。這是一處江灣,岸邊形成流速甚慢的回流,浮標移動十分緩慢,大清早本是釣魚的好時光。
  「魚吃餌了!」他欣然叫。
  浮標輕動了幾下,浮沉不定。
  「那是成了精的小魚。」老釣翁半睜著老眼微笑,「而且有一大群,在搶餌而不吞餌,非常討厭。哦!年輕人,你也搶餌嗎?」
  老釣翁的意思是說;你也討厭嗎?」
  「通常我不會搶,因為搶得不到多少好處;但遊戲除外。」
  「哦!投機者!你是幹什麼的?」
  「我什麼都干,從小販至大富豪,甚至操刀,包括玩命,我都勝任愉快。」
  「沒吹牛誇張?」
  「我是實話實說。」柳思扭頭面對著老釣翁,臉上有泰然的笑意:「老伯,聽不進老實話嗎?」
  老釣翁正好相反,臉色陰沉,本來無神的老眼,放射出懾人的凌厲光芒。
  「你為什麼?」老釣翁冷冷地問。
  「為人生不至於留空白。」他眉飛色舞,「人生幾何?不乘年輕時歷練人生百態,做些有意義的事,到了你這種年紀,連回憶也無事可憶,豈不悲哀?我真的不想白話一場,雖則千千萬萬的人都在白活、平平凡凡在生老病死中打滾;活著實在是多餘的。」
  「這種想法非常危險。」
  「想法是否危險,得依人而異。」
  「你的歷練,包括喪心病狂嗎?」
  「還不至於。所以我說想法依入而異呀:有些人天生懷種,即使讓他錦衣肉食,他仍然會喪心病狂。」柳思怡然自得往草地上一躺,「把虎豹的斑毛刮掉,仍是兇猛的虎豹。」
  「該說你是虎狼才對。」老釣翁凶狠地說。
  「其實,比起某些人來,虎狼可愛多了,至少虎狼不會不擇手段吃同類的肉,置同類死地。」
  「晤!聽你的口氣,不像是巡緝營的人。」
  「是受到巡緝營迫害的人。」
  「九華劍園吳家的人?」
  「我與吳家一不沾親,二不帶故。」柳思伸伸懶腰,然後以手作枕,怡然自得,「吳家的人總算不愚蠢,毅然放棄玉碎的行動,可惜依然忘不了急於報復的念頭,因而被巡緝營的人掌握了動向。呵呵!他們要在這裡,等江上的朋友接應吧?」
  「你以為如何?」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就不能等風聲過後,再圖大舉嗎?真蠢。」
  「誰蠢不蠢與我無關。」
  「與誰有關?」
  「你最好迴避走遠了些,免遭無妄之災。」老釣翁冷厲的神色減弱了許多,「即將有兩批人在這裡談判,不希望有外人在場。談判不論成敗,都不希望被人看到。」
  「我懂,看到不該看的事,會招禍的。」柳思挺身而起,「好吧!我走。」
  「哼!你不好奇?」老釣翁頗感意外。
  「呵呵!好奇也是招禍原因之一。」柳思舉步離去,神態輕鬆,「我寧可明哲保身,不沾與我無關的事。再見,九指准提。」
  老釣翁吃了一驚,跳起來伸手便抓,一抓落空,柳思的身軀滑溜如蛇。
  釣竿一抖,釣線離水,釣鉤破空發出尖厲的銳嘯,向已遠出兩丈外的柳思飛去。
  柳思的身影一閃兩閃,已遠出三十步外去了,釣鉤的速度慢了—倍,其實釣鉤的速度快得肉眼難辨形影。
  老釣翁楞在當地,老眼中有驚駭的神情。
  ***
  老釣翁仍在原地釣魚,仍然悠閒有如老僧入定。
  第一批到達的人,是月華仙子與一侍女一僕婦。在臨淮她損失慘重,獨自去與八表狂龍交涉,她的藏匿處卻被巡緝營的人突襲,損失了十分之九,她不得不遠走高飛,另行召請朋友助拳,同時想與同道合作,協同一致向巡緝營行致命性的攻擊。她走上江浦這條路,原因是這裡是偷渡的好地方。
  江湖朋友尤其是落了案的人,不想冒險從公渡要津乘渡船往來,避免落在公人眼下,而且要津渡口按規定必須接受盤查與查驗路引,風險太大。江浦這一帶江面隱蔽,是熟悉門道的亡命者偷渡場,天一黑,各式各樣的船隻悄然抵達。私梟的船隻也來去匆匆。
  不久,攝魂骷髏與地府魁星出現。攝魂骷髏很少在白晝露面,他的長相的確太可怕,猙獰如骷髏,膽小朋友一見保證膽裂魂飛。
  會面處在另一株大樹下,距老釣翁不足三十步。老鈞翁安坐如故,似乎對魔道巫道的人會面,絲毫不感到驚訝,也不在乎是否犯忌。大概事先地位稍低的人曾經洽商過,目下是雙方的首要人物直接會面相談,客套一番,立即進入正題。
  「鄭前輩不知是否有所決定了。」月華仙子本來就年輕,以晚輩自居相當客氣:「目下的情勢已夠明顯,除非認栽遠離部狗官的鹽政區,不然就得面對大群走狗的無情搏殺,最後必將被八表狂龍各個擊破逐一消滅。晚輩相信,前輩該已知道,合則吉分則死的道路,互相合作咱們仍然大有可為。」
  「老夫過江之後,將與一些夠交情的朋友會合,至於那些朋友是否願意與巫門人士合作,老夫無法保證。」攝魂骷髏不敢小看月華仙子,他裝神弄鬼的道行,比月華仙子仍然差了一段距離,畢竟裝神弄鬼仍是巫門人士的看家本領,「似乎你的人已經沒有幾個了,欠缺合作的條件和價碼;合作應該是互利的,等對的,是嗎?」
  「我已經發出十萬火急十信息,召請朋友助拳。」有求於人,月華仙子採取低姿勢:「貴友是否顧意與巫門人士合作,決定機契其實操在老前輩手中,些許成見,是不難消除的。」
  「老夫知道同仇敵愾的道理,但這不是短期間所能決定的事,老夫答應加予考慮,也不便為朋友決定任何事。在決定合作之前,咱們保持互通聲氣,過江之後,再進一步磋商,如何?」
  「晚輩同意。」
  「你不覺得可怪嗎?」攝魂骷髏另起話題,「在臨淮,咱們前期一直就有神秘的人、暗中相助傳訊示警,因此雖然沒獲得成功,但也損失不大並沒失敗。而最後致命—搏,那神秘的人似乎撒手不管了,事先毫無所悉,而至損失慘重。那神秘的人為何暗中相助,最後又為何撤手不管了?你們是否得到一些風聲?」
  「晚輩留意了許久,一直得不到絲毫線索。」月華仙子搖頭苦笑,「這個人神出鬼沒,暗中幫助所有與巡緝營作對的人,但一直不曾發現他直接打擊走狗們,委實令人莫測高深。如果這人直接向走狗打擊,走狗們不死傷慘重才是怪事呢!晚輩發覺一個可疑的人。」
  「什麼人?」
  「走狗的眼線,叫柳不思。」
  「有何可疑?」
  「總之,這是一個十分可疑的人。」月華仙子不便多說,也不好啟齒。「晚輩決定今晚過江,前輩呢?」
  「今晚,已安排妥當了。」
  「千萬小心,這裡是巡緝營最重視的危險區,如果那條龍早將消息傳出,這裡就會有大群走狗等候了。」
  「是朋友安排的,應該很安全。」攝魂骷髏信心十足:「朋友很可靠,他們知道巡緝營的動靜。臨淮的走狗不知道老夫的去向,怎麼可能派走狗在這裡等候?」
  「小心些總是好的,你看。」月華仙子向大柳樹下的老釣翁一指,「會不會是巡緝營的眼線?」
  「試一試就知道了。」攝魂骷髏身形倏動,現身在老釣翁身旁。
  地府魁星也不慢,堵住了另一面。月華仙子三個女人,也堵住另一方。
  老釣翁仍在閉目靜坐,似乎不知道身陷重圍。
  「老夫一時興起,要和月華仙子印證所學。」攝魂骷髏獰笑著說,笑容十分可怕。
  「前輩要如何印證?」月華仙子反問。
  「看誰能先讓這個老朽招供。」
  「不論用何手段?」
  「對,不論手段。」
  「誰先?」
  「拈鬮。」
  「晚輩同意。」
  攝魂骷髏折下一段柳枝,掐斷為一長一短捏在手中。
  「長的先試。」攝魂骷髏說:「輪流施展,每次只限用一種手段。你先拈。」
  「可能我的運氣好。」月華仙子抽出一枝欣然說:「一定是長的!」
  「你運氣不好。」攝魂骷髏將剩下的一枝伸出,是長的,
  「我先試,看我的搜魂大法。」
  鷹爪似的大手一伸,要按向老釣翁的頂門,有意逞能,不摘掉老釣翁的遮陽帽,表示隔物也可以傳法;老凶魔雖則早懷戒心,運足神功嚴防老釣翁反擊,可是棋差一著,仍然防止不了意外發生。
  老釣翁恰好一提釣竿,釣鉤離水快逾電閃,釣大鯉魚的八分鉤飛到攝魂骷髏腦後。
  「小心!」地府魁星旁觀者清,猛然急叫且一掌虛空拍出。
  釣絲被勁烈的掌風所撼動,向下略沉,大釣鉤也隨之下沉,鉤住了攝魂骷髏的背領,鉤竿急彈,攝魂骷髏驚叫一聲向後退,像被人抓住背領向後拖,狼狽已極。
  「你也不是東西!」老釣翁一蹦而起,竿頭向地府魁星疾點。」
  一聲悶響,地府魁星的第二掌,與竿頭接實,連退了三步幾乎被震倒。
  月華仙子這才知道碰上了可怕勁敵,不假思索地拔劍出鞘,身側微風颯然,人影倏現。
  「你想找死?衝我來!」悅耳的嗓音傳到,「你我的帳,今天得好好算算。」
  是扮成村姑的譚瀟湘和吳蕙茹,劍藏在寬大的腰裙內。死仇大敵再次見面,發話的譚瀟湘居然不怒,語氣雖則敵意甚濃,卻不含痛恨的意味。
  「嘻嘻!原來是你們呀?」月華仙子嬌笑,極為興奮,「你吹起牛來了,忘了你曾經是我的肉票。我正要找你們,查那個假趙東主的底細。不過,你們居然在這裡出現,令人莫測高深,你們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
  攝魂骷髏與地府魁星吃驚不小,不敢再輕視老釣翁,看到譚、吳兩位姑娘出現,便不再向老釣翁出手攻擊,好奇地留意月華仙子與兩位姑娘打交道。
  「是否吹牛,立可分曉。」譚姑娘取出劍,撥劍將鞘握在左手,「被你用詭計暗算,再被你無恥地推煙花陷入坑,恨比天高。要不是家父認為你仍有利用價值,可以牽制住一部分走狗,所以暫時隱忍不和你計較,但既然碰上了,正好了斷。什麼毒藥迷香,什麼大小巫術,你盡量施展吧!我再也不會上你的當了。」
  兩女那天追躡柳思,被扮成老太婆的月華仙子,誘入小巷沿途散放迷魂藥物,糊糊塗塗被擄走;栽得冤枉也,事實上兩人不曾交過手。
  「仙子,這就是你丟失的兩個吳家女人?」攝魂骷髏頗感意外,「你白白損失了一萬五於兩銀子,還斷送了不少人,你這筆買賣,幾乎要賠光了。我也弄到仰止山莊兩位金剛,雖則斃了拉倒,算起來沒賺也沒賠本。把她們捉住,一定可以協迫九華劍園的人接受指揮。」
  「攝魂骷髏,你少做清秋大夢吧!」老釣翁放下釣竿冷笑:「你如果仍在做夢,我要把你打醒。」
  「混蛋!你配說這種話?」
  大樹後,放出扮成村夫的柳思。
  「老凶魔,他是九指准提淨明和尚,早年三星盟的九護法元老之一,你說他配不配說這種大話?」柳思背著手笑容可掬,「三十年前,你還不配替他提鞋呢!目下他是不是已經還俗,就無法料定了,但他確是三星盟的護法九指准提淨明。」
  兩個老凶魔吃了一驚,月華仙子也心中一震。
  「還俗十年了,因為老夫覺得,我這人即使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到底對一個老衰翁有何好處?還不如勤練內功勞動筋骨,活得有趣些。」九指准提鷹目中冷電森森,明白表示一個古稀老人練功的成就,「年輕人,你居然知道我,很了不起。」
  「誇獎誇獎。前輩替九華劍園吳家助拳?」柳思問。
  「不錯。」
  「為何?」
  「巡緝營已是天怒人怨的毒蛇猛獸,老朽與絕劍狂客有交情,理由充分吧?」
  「絕劍狂客與各門各道的人都有交情,所以才能成為豪霸,總有一天他羽翼已成,誰敢認定他不會成為翻雲覆雨的梟雄?這次巡緝營毀了劍園,也許會是江湖之福呢!、他不可能東山再起了。」
  「你與吳家有怨?」
  「沒有。」
  「那你……」
  「我說的是事實。」柳思淡淡一笑:「如果絕劍狂客再這樣濫交朋友,暗中培植實力,就算巡緝營不找他,錦衣衛陸都堂的鐵血鋤奸團,早晚也會找他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度過這次劫難,他最好從此在家含飴弄孫,不要再打起絕劍狂客的旗號,在江湖與牛鬼蛇神稱兄道弟,這是保全首領的金料玉律。」
  「你連老夫也諷刺了?」
  「有何不可?三星盟本來就不是真的英雄好漢、我不想管閒事,但骨鯁在喉不吐不快。」
  譚、吳兩位姑娘,一直留意他所說的話,提到鐵血鋤奸團,兩女悚然而驚。
  鐵血鋤奸團,在天下各地剷除豪強,這是江湖朋友耳熟能詳的事,許多潛勢力龐大的高手各宿,見機地銷聲匿跡自保。巡緝營只能在鄢狗官的鹽政區橫行,與狼狽為奸的豪強勾結共牟奸利;而鐵血鋤奸團,卻在天下各地鋤誅豪強,不安殺良民無辜、聲威所至,天下震慄。各地官吏接到鐵血團的軍書塘報,均以朝廷軍機密令處理。
  巡緝營,只是一群無法無天的丁役而已。而鐵血團地位最低的執役人員,也稱為健勇。
  被巡緝營緝拿的人,稱之為私梟、罪犯;被鐵血團查緝的人,卻是大逆不道的欽犯。此中差別有如天淵,雖則結果是一樣的:死!
  「你在危言聳聽。」九指准提說,說的話卻有氣無力。
  「是嗎?」柳思冷笑,「萬一我的預言成為事實,吳家承擔得起嗎?怎麼想,悉聽尊便,反正不關我的事,我也不是豪霸引入注意。你知道這裡的情勢,對不對?」
  「不錯。」
  「很不妙,是嗎?」
  「在三天之內,不可能有任何船隻敢來接人。」九指准提只好實說:「這裡上下游以及對岸,皆已被巡哨船有效地封鎖,老朽無法安排船隻偷渡,但仍圖作最後努力。」
  「來不及了。」
  「這……」
  「八表狂龍已經率領精銳,潛伏在縣城北面山區候機而動。你們在這裡吵吵鬧鬧打打殺殺,不啻插標賣首,趕快離開,不然將後悔無及。我不想留在此地遭池魚之災,走也!哈哈……」
  身形乍起,有如星跳九擲。
  一聽八表狂龍已經趕到,譚、吳兩位姑娘心中大驚,無暇和小妖巫了斷,首先溜之大吉。
  「這人的話是真是假?」月華仙子將信將疑,「那條狂龍難道是追我們而來的?」
  「這傢伙化了裝易了容,輕功已臻化境,按理不會用假消息嚇唬他們。」攝魂骷髏卻鄭重其事表示,「最好相信他的話,再不走很可能遭殃。」
  兩個老凶魔不管其他的人是否相信,匆匆離去。
  九指准提歎了一口氣,垂頭喪氣收了釣竿走了。
  月華仙子向同伴一打手勢,循譚、吳兩位姑娘的去向急迫。她不甘心,要查出兩女脫逃的內情,甚至於再次把兩女擄走,認為她的巫術定可制住兩女。
  ***
  一條小徑通向縣城,通過殲陌田野與交錯的溪流,沿途果園竹林星羅棋布,田園風光盡入眼底。柳思的村夫打扮毫不引人注意,但有心人例外。
  第一個跟上他的人是譚瀟湘,村夫與村姑走在一起是極為自然的事。
  「你跟來有何用意?」柳思突然轉頭笑問。
  「我想,我知道你是誰了。」譚姑娘臉紅紅地,迴避他的目光。已經跟了一里左右,缺乏上前搭訕的勇氣。
  「猜的?」
  「有一點,但重要的是神韻,以及眼神。」
  「這並不難加以掩飾。」
  「我們知道你是調查的專家,也必定是化裝易容的高手,只要留心些,雖不中亦不遠矣!」
  「唷!你還會掉文呢!既然已經認出我的來歷,仍然不死心,重施故技跟蹤,打捉活口眼線的主意?」
  「這是江湖人使用的正常手段呀!」
  「還要試?」
  「不了,可一不可再。」譚姑娘明白表示無意擄人,「我們所獲經過證實的消息,你的確不是巡緝營的人。這期間你活動自如,晝夜到處亂鑽百無禁忌,而各方的人都知道你是小眼線,有很多人打你的主意,卻沒有任何人成功。我和吳姐跟蹤你,反而落在小妖巫的手中。所以,我對你小眼線的身份存疑。」
  「我在七猛獸手中,幹過一段時日的踩線夥計,這是事實,沒有存疑的必要。」
  「你知道我和吳姐跟蹤你?」譚姑娘不談存疑的事,另找話題。
  「精明機警,是我活命的本錢。」
  「也知道我們落在小妖巫手中。」
  「我一出酒樓,就看出小妖巫所扮的老太婆可疑。」
  「你跟去了?」譚姑娘像探口風的行家。
  「不然怎能知道小妖巫的藏匿處?」
  「你知道小妖巫把我們藏在那種地方了。」。
  「哈哈!那是最安全的藏匿女人的地方,高手名家對那種地方不屑一顧,所以最安全。不要再套口風了,小妖巫快要趕上來啦!」
  「我不怕她了,知道她的底細,她再也玩不出什麼好把戲,啦!她最好不要追來。」譚姑娘顯得信心十足,但也轉頭回顧。半里外,小妖巫三女正腳下加快。
  「你的定力和劍術都不錯,大白天在路上她奈何不了你,但你想傷她,成算不多。你想鬥鬥她?」
  「豈僅是想?我要找她算帳呢!」
  「好,她的兩個同伴,我負責打發,阻止她們插手相助。這小妖巫可惡,真得好好懲罰她。她把你兩個大姑娘,藏在那種地方不算錯,但利用你們賺錢,就不可原諒了,我還以為她不壞呢?卻壞得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真不像話。」
  「咦!」譚姑娘突然驚呼。
  「你怎麼啦?怕了?」柳思扭頭笑問。
  「你……你怎麼知道,她利用我們賺錢?」譚姑娘無畏地注視他的雙目,吸住他的眼神。
  「哈哈!別忘了我有門路向水怪的弟兄套交情。」柳思大笑,「臨淮所發生的大小事故,都瞞不了我。晤!前面小池塘旁的空地足以施展,把小妖巫逼下池塘去洗澡,呵呵!她臉皮厚,大白天也敢光溜溜洗澡,極有看頭。」
  譚姑娘臉一紅,對他說話百無禁忌大感尷尬。
  如果這村夫是小眼線柳思,怎敢奢言負責打發小妖巫的兩同伴?小妖巫的一個侍女,也配向一個一流高手挑戰,而且勝算甚高,柳思只算三流人物而已。
  譚姑娘居然不生疑,急走幾步跟著他,進入小池塘北面的短草坪,靜候小妖巫接近。
  柳思走向池邊的柳樹,搬了幾個泥塊堆放在腳旁。
  月華仙子三女像一陣風,聲勢洶洶衝入短草坪。
  「該死的!我不知道你九華劍園的人,在弄什麼玄虛。」月華仙子氣勢洶洶,真有理直氣壯興師問罪的氣勢,「假扮趙東主的人,所使用的金片,懷袋中的銀票鹽引,都是巡緝營走狗的,顯然他是八表狂龍的爪牙。他們卻在旅店大吵大鬧,聲稱遭劫被人偷走的;而你,卻平平安安回到你們的人身邊。你說,你們是不是與巡緝營的走狗,訂了些什麼協議?你得從實招供,假扮趙東主的人是誰?說!」
  「我正要找你要口供呢!」譚姑娘撤劍笑吟吟地說:「你這喪盡天良的妖婦,今天你必須為你可惡的罪行付出代價,我要公道,給你一劍!」
  談笑揮劍,按理必定有如兒戲。但她能與八表狂龍多次交手而設居下風,可知對自己的武功充滿信心,這隨手揮劍的一劍看似平常,其實潛勁內蘊蓄力待發。
  月華仙子不知道她的底細,也信手一劍封出。
  槽了,一劍沒封住,就在雙劍交錯並沒接觸的後一剎那,譚姑娘的劍幻化為激光,速度猛然增加了三倍,激光進射長驅直入,爆發的劍氣凌厲無匹,直指右胸壓力萬鈞;普通的內家氣功,決難抗拒這凌厲無匹的鋒刃。
  月華仙子敢向巡緝營的高手名宿勒索,當然具有充足的本錢,不是僅憑巫術壯膽,真才實學足以躋身高手之林而綽綽有餘。臨危不亂,身形乍退乍閃,退閃之間形影依稀,速度驚人,硬從劍尖逸定,僅驚出一身沖汗。
  很不妙,譚姑娘的速度似乎更快些,如影附形緊逼進攻,一劍連一劍連續衝刺,像是噴出陣陣流光,以快打快,逼對方無法施展巫術。
  失去先機的處境很不妙,只能忙於封架躲閃,失去反擊回敬的機會,淪入挨打的危險局面,個性急躁的人,會被逼得急瘋氣瘋,月華仙子總算不急躁,全神貫注躲閃騰挪,八方竄走有驚無險,掏出乎生所學周旋,在譚姑娘狂野的逼攻追逐下,不敢冒險分心施展巫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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