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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生死關頭


  相當大的石壘房屋,分三進,還真像一座兵壘,位於樹林深處,本身就不怕野火燒,更在外圍防火地帶外,加種了防火林,柳樹粗如牛腰。
  火攻兵攻,這座石砌房舍皆禁受得起。
  七個相貌猙獰,年紀皆在花甲左右的旅客,在三進石室的堂屋中,接受主人熱烈的招待。
  堂後,用木柵隔開一座丹房,左是鼎爐,右是藥室,堆放著動、植、礦等等藥材,一看便知主人如不是郎中,就是煉丹師。
  主人年約花甲,紅光滿面,三角眼弔客眉,身材修長,留了略泛黃色的大八字鬍,那一襲灰長衫大袖及膝,三角眼中不時突然煥發冷森的光芒。
  藥室側方有一間小房,楊家麒兄妹男女七個人,被背捆了雙手,排列在石牆根下倚壁而坐,氣色甚差。
  顯然身上的活動神經,被制經穴術或藥物制住了,即使不背捆雙手,他們也無法活動自如。
  七男女的目光,透過木柵,可以看清堂屋中的人,看衣著,便知道是歇息處那些旅客中的七個。
  「你們順利把人弄來了,很好。」主人臉上湧起怪異的陰笑:「老夫把這裡暫借給你們藏匿人質,保證絕對安全。冷老九,你可以派人去雲夢寄書留柬了,他們如果來三五十個高手名宿,老夫負責打發他們。」
  「呵呵!我知道你靠得在,你奪命怪醫在附近灑上一些藥,毒死三五百人輕而易舉,熊黃老狗真要召集親朋好友來硬的,真可以在短期內出動百人以上。所以,咱們才請你孫老哥相助呀。你放心,咱們一定可以勒索他五千兩銀子。有一半是你的,五五對分,公平吧?」
  冷老九的老公鴨嗓子相當刺耳,臉上得意的神色,表示心中十分愉快,那是屬於勝利者的笑。
  冷老九,正是江湖朋友畏如蛇蠍的獨角山魈冷彪,頂門光禿禿,頂骨前後成稜,正面看好像生了一雙角。
  是那種傳說中,人類上古神話中的人,腦髓甚小,頭呈尖形,半人半獸,還沒進化成真正的人,難怪他的綽號叫獨角山魈。
  「你們來時,老夫就表示過,住處可以暫借給你們辦事,讓你們建立活動中心,為朋友兩肋插刀,不要你們的錢,你們沒忘了吧?」
  「哈哈!俗話說:皇帝不差餓兵。」另一位面目陰沉的人大笑:「老實說,咱們的目的不在錢,只要把飛熊黃老狗誘出來宰他。咱們借你這地方辦事,已經住了近月,既然人財兩得,分你老哥一半也是應該的。」
  「我再重申,我不要你們的錢。」
  「這……」
  「我要人。」奪命怪醫一字一吐,不容誤解話意。
  「等黃老狗來了,你高興要就給你。」獨角山魈說:「咱們只要他死,怎麼死咱們不介意。」
  「老夫不要黃老狗,老的人沒有多少的用處,老夫用人來試藥,要年輕力壯的才有用途。」
  「哦!你……」
  「老夫要這幾個人。」奪命怪醫指指柵內的天馬牧場七男女。
  「這個……」獨角山魈一楞。
  「冷老九,你不會把人質活著交出去吧?」奪命怪醫三角眼中冷電湛湛:「你們自始就不打算把人質交給黃老狗,而且有宰掉黃老狗的打算,是嗎?」
  「五個男的可以交給你。」面目陰沉的人大聲說:「兩個母的,我們已分配妥當,我們要享用。而且那個小母貨是我的,享用過了再輪交其他的人。」
  「哼!你不肯?」奪命怪醫狠盯著對方。
  「我當然不肯。」這人大聲抗議:「我江左妖巫的役魂散,價值比黃金貴十倍,這次我一囊十兩役魂散,全部用光才能把人擒來,不給我享用,免談。」
  「老夫要定了。」奪命怪醫一掌拍在案桌上:「你不肯也得肯,把這裡暫借給你們辦事,老夫冒了極大的風險,如果黃老狗帶來的人甚多,走脫了一個,日後他們大撒俠義柬,我這地方恐怕難以保全。話說得不錯,皇帝不差餓兵,如果沒有任何代價,老夫會助你們?我又沒有發瘋,道義畢竟值不了多少錢。」
  「你……」
  「老夫說話算數,」奪命怪醫厲聲說:「魏一元,你最好識相些。」
  「孫不靈,你不要嗓門大亂唬人。」江左妖巫也拍案而起:「大不了咱們帶了人離開,另找地方藏匿,沒有你相助,咱們仍有打發黃老狗的能耐,用不著你插手。我江左妖巫好色,男人誰不好色?已經費盡心把人弄到手,決不拱手讓人。」
  「去你的!大膽。」奪命怪醫怒叱,隔案一袖抖出。
  罡風乍起,勁氣如潮,江左妖巫驟不及防,防也抗拒不了如此猛烈的袖風,厲叫一聲,身形暴退丈餘,砰然一聲大震,背部兇猛地撞在石牆上,似乎房舍搖搖,反彈出四五尺,幾乎摔倒。
  江左妖巫臉色大變,憤怒地在大革囊掏法寶。
  「你再撒野試試看,不把你整得半死,算我奪命怪醫栽了!」奪命怪醫的右手伸出袖口,那泛青的掌指呈現抽動的線條,手與臉的顏色完全相反,不像一個健康的人的手,倒有點像是傳說中的殭屍,難怪衣袖又長又大,用途是掩蓋住怪異的手。
  他的臉,卻是健康的赤紅色,內火太旺,像年輕人的臉,皺紋甚少,油光珵亮。
  輕描淡寫的一拂,威力驚人,虛空將江左妖巫震飛,可把其他的人嚇了一跳。
  「放棄吧!魏老哥。」那位左頰有一塊青黑色三指寬胎記的人,伸手攔住了江左妖巫:「你江左妖巫是大名鼎鼎的採花蜂,享受過無數女人,何必為了這個不算絕色的毛丫頭,傷了朋友的和氣呢?」
  「呵呵呵呵!那位花臉狼說錯了話。」大開的堂門口傳出大笑聲,踱入一團和氣的文斌,背著手泰然自若,像是:自己人:「蜂採花釀蜜當然不假,但採花的都是雌蜂,用採花蜂來形容采女色的人,不倫不類。雄蜂是不採花的,與女皇蜂交配即死,一生中只交配一次,江左妖巫採了無數的花,他有幾條命呀?」
  「咦!是你的人?」江左妖巫向奪命怪醫問。
  「不是你們的人嗎?」奪命怪醫反問。
  「不必多問,我是來作客的。」文斌笑吟吟撥開一個留山羊鬍的人,取代那人的位置:「呵呵!怎麼啦,你們像是意見不合發生爭吵,是不是分贓不均。別生氣,天下沒有解決不了的事,說來聽聽,我替你們排解,保證你們大家滿意,皆大歡喜不傷和氣。」
  「該死的混蛋胡說八道。」留山羊鬍的人怒叫,被撥開時已經冒火了,叫聲中五指如鉤,猛然抓向文斌的胸口,食中兩指扣咽喉。
  文斌反手一抄,反而扣住了對方的脈門反扭,扭身右手一揮,一耳光把對方的左臉打歪了,鮮血迸流,大牙可能斷了七八顆。
  手一鬆,這人仰面便倒,不但臉歪牙掉,右手的脈門軟綿綿,可能腕骨已碎成碎片,砰然仰面摔倒,立即失去知覺。
  「按規矩,我這排解人也該有一份。」文斌笑吟吟地繼續說,似乎剛才並沒發生任何事:「聽說貓分魚水獺作中的故事嗎?如果你們認為分不勻,那就妙極了,我名正言順獨吞。喂!你說,你們分什麼髒?」
  他的手指向江左妖巫,意思是要江左妖巫提出說明。
  留山羊鬍的人被輕描淡寫打傷打昏,所有的人還沒從震驚中醒來,變化發生得快,結束更快,看清變化的人真沒有幾個。
  江左妖巫活該倒楣,忘了用巫術制敵,本能地伸手急扣指向鼻尖的大手,要把伸來的大手捏碎。
  一抓落空,文斌的手指似乎並沒閃避,不但不回收,反而向前伸長,食中兩指點在璇璣穴上,胸骨裂開下陷。
  不是制穴,而是當槍用,不但胸骨折裂內陷,氣管和食道也破裂,仰面便倒,發出可怕的嗄叫。
  一擊致命,一代妖巫不明不白死得真冤,一時大意,付出可怕的代價。
  「最好讓主人說,誰是主人?」文斌重新背起雙手,彷彿江左妖巫的死與他無關。
  終於引發了強烈的反應,在場的都是威震江湖的魔道高手,堂屋不大,在有限的空間中,幾個人同時出手行雷霆攻擊,其猛烈的程度可想而知。
  罡風乍起,勁氣迸爆。
  六個魔道名宿幾乎同時發起攻擊,十二條手臂向一點集中,拳掌指爪各展絕學,近搏遠攻風雷俱發,用的全是內家真力,皆可虛空傷人。
  人影倏然隱沒,聚力點發生驚心動魄的氣爆,案桌與凳椅受到波及,轟然爆裂崩散,連屋上的積塵,也被氣旋震得下墜如霧。
  一聲慘叫,位於文斌身後雙爪凌空急抓的人,雙手掩住下陰,飛退丈外摔倒滾動,嘶吼叫號。
  下陰挨了一記虎尾腳,連恥骨也崩裂了。
  同一瞬時,入口側方也倒了一個人,雙腿齊膝而折,像被利斧所砍,是被腳掃斷的,折斷的創口慘不忍睹,沒有被利器所砍那麼整齊。
  出其不意攻下盤反擊,予取予求,高手名家不屑使用伏地或滾動的招式,因此地趟刀法被認為不登大雅之堂。
  這些魔道高手情急怒地搶攻,沒有人會注意到下盤,攻擊餘勢尚未止,勝負便已決定了。
  同一剎那,左側方那人吐出的一記劈空掌仍未收回,卻被從身側地面升起的文斌用左臂勾住脖子勒緊,衝倒出丈外,兩次猛烈翻騰,脖子已被扭轉大半圈,頸骨硬被扭折,臉轉向後方。
  脖子這麼一扭一斷,一切免談了。
  放手一躍而起,堵住了堂口。
  雷霆一擊立即結束,地下共擺平了五個人。
  文斌的手中,有奪自脖子被扭斷,立即氣絕那人的單刀,刀在他手中,幻發出異樣的光華。
  主人奪命怪醫僵在破案桌旁,驚怖的神色令人同情。
  獨角山魈張口結舌,像是見了鬼。
  「他娘的!你們就是不願意公平均分。」文斌堵在堂口,笑容消失了,換上了猖狂潑野相,拂著單刀狂態畢露:「大爺就讓你們如意一口吞。你們是一個一個上前挨刀呢?抑或是死剩的三個人一起上?來吧!快伸長脖子,大爺一刀一個送你們上路,保證不痛不癢。」
  「你……你是誰?」獨角山魈的老公鴨沙啞嗓音更難聽了,咬字不清:「你……你好狠……」
  「我狠?八打一,你他娘的怪我狠?放屁!」
  「你是……是天馬牧場的人?」
  「不是。」
  「你撒謊,你是他們……孫老哥,快控制往人質……」獨角山魈急叫。
  「誰也無法破柵而入。」文斌冷冷一笑:「奪命怪醫,你最好不要妄動,我保證你一近木柵,一定死。你也休想等你的爪牙來替你賣命,大爺已經把你的六個爪牙擺平了,用暗器襲擊,五丈內像迅雷般追魂奪命。你一近柵門,只能活這麼一把歲數了。」
  「你是沖……來找老夫的?」奪命怪醫真不敢妄動,弄不清他的威脅是真是假。
  已經有五個人被擺平,絕非威脅恫嚇,被擺平的五個人,全是威震江湖的魔道名宿,被他輕易地舉手投足擺平了,每一擊皆是致命的雷電。
  「我不認識你,我找他們。」文試用刀向獨角山魈一指:「但顯然找錯了人,你才是主謀。」
  「你這混蛋為何找我們?」獨角山魈咬牙切齒,拔出佩囊中的鐵虎爪。
  「俗語說,冤有頭債有主,你們與飛熊有過節,膽怯怕死不敢去找飛熊,卻坑害不相關的人。主人更可惡,利用他們擄來的人質試藥。你們主客雙方,都有志一同要置人質於死地,把飛熊誘來後也一併戕害,天饒你們,我卻不饒。」
  「你到底是何來路?」
  「不必問,我來了,表示……」
  「拚死你這小狗王八!」獨角山魈怒吼,揮爪狂野地獨自衝進。
  錚一聲大震,單刀與爪接觸,專克刀劍的鐵虎爪,扣不住單刀。爆出一串火星,虎爪突然激烈地翻騰,發生懾人的破風厲嘯飛起,噹一聲擊中石牆反彈墜地。
  文斌丟掉刀,閃電似的搶入對方懷中,掌劈拳攻急如雨,在獨角山魈的胸腹頭面痛擊,掌如斧拳如錐,每一記皆力撼內腑。
  打擊之快無以倫比,最後一掌劈在對方的尖腦袋上,反手一記陰掌反抽臉頰。
  獨角山魈狂叫了幾聲,倒摔出丈外,五官溢血,在地上掙扎難起。
  瘋狂的打擊似在一照面便結束了,旁人來不及插手,地下,共擺平了六個人,死的有一半,重傷的三個有一個斷了雙腳,真夠狠的。
  六個人沒有全力發揮武功絕學的機會,三下兩下便被擺平了,毫無精彩可言。
  小窗被撞毀了,有一個人抓住機會破窗而遁。
  奪命怪醫竟然失去撞毀木柵,搶入控制人質的勇氣,也沒抓住機會逃走,總算取得放在堂角的一把藥鋤。
  就為了取得這把藥鋤做兵刃,失去逃走的機會,然而主人也不能逃走,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廟。
  「你很聰明,一直用外發的奇學內功,在遠處乘隙攻擊,避免近身進招,所以是最幸運的一個,整個人完整地毫髮無傷。」
  文斌不拾刀,雙手叉腰等候對方揮鋤拚命:「能保持幸運到最後,才算真的幸運。我給你全力發揮絕學的機會,撲上來,你這毫無醫德的狗屁怪醫。」
  「你不敢把我怎樣。」奪命怪醫採取防守姿態,橫鋤相候並不撲上,並不認為對方赤手空拳容易對付,口氣依然強硬。
  「你在豪賭,用你的命做賭注。」文斌嘲弄地說:「賭我不敢把你怎樣,你甚至鬼眼亂轉,在打返回劣勢贏回老命的主意。」
  「正是此意。」
  「我知道你打的是什麼主意。」
  「是嗎?」奪命怪醫得意地說。
  「你想到了嗎?」
  「我想到什麼?」
  「一路哭不如一家哭。」文斌用腳撥開江左妖巫的屍體,動手時不至於礙腳:「今天不殺死你,日後天知道要有多少人死在你手裡?你已經奪去太多人的命……」
  「老夫也救了不少人,向閻王奪回必死的生命。」
  「我只看到你要殺人。」文斌逼近至一丈左右,到了藥鋤致命的威力圈內:「這七個人質死得有價值,日後可以救許多人。人質與我無親無故,我要你替他們償命,便心安理得無愧無疚了,我不是踩死一隻螞蟻,也掉老半天眼淚的人。」
  「我……我還可一拼。」奪命怪醫咬牙說。
  「我本來就逼你拼,你用活人試藥,我用你的命來試我的殺人武技,我冒的風險大得多,你沒有什麼好抱怨的。動手吧!藥鋤一揮就可以擺平我了。」
  「不要逼我……」
  「逼才能一了百了。」
  「我不是主謀,乘機各謀其利而已。我用藥解人質的禁制釋放他們,不然……同歸於盡沒有什麼大不了,我奪命怪醫不是怕死鬼。」
  「另有附帶條件。」文斌放鬆控制。
  「你說說看。」
  「你的六名爪牙,我打昏他們而已。」文斌又放鬆一些控制,讓對方失去同歸於盡的勇氣。
  「他們是老夫的門徒而已,學醫的天資並不足。」
  「武功也差勁,你沒把內外功傾囊相授,所以他們毫無警覺心,一擊便昏。我要請教你一些藥學的問題,需要你不保留地合作。」
  「好,我答應你毫不保留地合作。」奪命怪醫心中不再恐懼,順手將藥鋤擱在一旁:「什麼藥學的問題?能答覆的我一定據實奉告。」
  「事涉幾個魔道名宿,涉及淬毒的毒針,從針的中毒現象,以及所使用解毒治療的經過,我希望能找出施毒針的人來。這幾個魔道名宿與使用毒針的人,可以證明我的活動情形。你先釋放天馬牧場的人,我再向你討教,順便處理死傷。最後,我向你請教有關毒性的常識。」
  「好,依你。」奪命怪醫應允:「你最好先救醒我那些門徒,讓他們善後,他們救傷的經驗不足,正好讓他們多學習。」
  天網的人已把他看成叛徒,正派人找他,把他當成切斷聯絡線,以掩飾青龍莊失敗過失的人。
  他根本不曾依天燈信號及時報到,哪能負青龍莊覆沒過失的責任?
  他要查天網負責人派人冒充他的內情,這是嚴重犯忌的事,必須追個水落石出,這種事絕對不容許發生。
  黃泉鬼魔那些人,可以證明他受傷的經過。用七步追魂針暗算他的風華絕代女郎,就是黃泉鬼魔的門徒。
  他卻忽略了重要的人證問題。
  那次他是以水怪面目與黃泉鬼魔周旋的,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是老幾,更不知道他是隱身在大呂琴社的制琴師,能證明些什麼?
  那次黃泉鬼魔一群人,被他整得灰頭土臉,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怎肯向外張揚抹黑自己呢?即使知道水怪就是他,也不可能加以承認的,他要找這些人,根本就是毫無意義的舉動。
  監督奪命怪醫解天馬牧場子弟的禁制,親送他們離去,這期間他像一個嚴厲的監督人,避免與雙方的人交談或理論,以避免不必要的衝突。
  楊家麒兄妹要向他道謝,也找不到機會致意。
  一個時辰後,他離去直奔信陽州。
  奪命怪醫是魔道名宿,對魔道高手名宿的動靜,有相當可靠的消息來源,雖在被迫下不得不合作,也不敢用假消息打發他。
  他的要求也不苛,這次打抱不平的行動是偶發事故,並非有目標的策劃,順便獲取一些消息而已,因此,奪命怪醫願意和他合作。
  岡長約十里,北面的岡坡稍短些,約三里左右,坡度也略為徐緩。
  健馬小馳下岡,人與馬皆輕鬆愉快,也就忽略了路左右的樹林有否異樣,必定順利地小馳直達岡底。
  距岡底還有半里地,路右的樹葉中,悄然飛出一線冷芒。
  由於速度太快,所以只看到芒影,倉猝間不可能辨認是何物體,也難以看出物體的大小,如果該物體不反射陽光,很可能連芒影也看不見,太快了。
  芒影從側方飛出,馬上的文斌不可能看得見芒影。
  也許他命不該絕,或者上天特別眷顧他,健馬的右前蹄,恰好踏在一處凸起的土堆上,馬頭隨之上昂。
  鞍上的文斌也本能地上體隨之略為停頓,而且略向後昂。
  冷芒間不容髮地貼他的胸口掠過,尖銳的破風聲令人膽寒。
  是一枝三尺長的鷹翎箭,銳三角形的箭鏃足有三寸長。
  如此龐大的遠程勁矢,飛行時僅可看到芒影,聲音也被拋在後面,可知發箭人勁道之猛烈極為驚人,很可能在三百步外,可以貫入馬匹近尺,貫穿人體輕而易舉。
  他的反應更為驚人,箭羽剛掠過,他便從鞍左滑下,腳離鐙沾地,身形便斜掠而出,在兩丈外仆地,再一滾斜竄而起,鑽入路左的樹林。
  第二枝箭貫入他第一次撲地的位置,箭斜插入泥土中幾乎沒羽。
  變化之炔,無與倫比。
  從他離鞍以迄鑽入樹林,中途改變了幾種身法,就像一個淡淡的虛影,在電光石火似的剎那間不住變幻。
  第三枝箭,在他竄入樹林隱沒時銜尾而至,已經慢了一剎那,三箭連續望影攢射,準確度十分驚人,換了旁人,恐怕早就利箭穿心貫體了。
  健馬因主人落鞍,馳出十餘步便止蹄相候。
  路右的樹林中,奔出八名中年人,其中一人挾了弓,狂風似的越過官道,銜尾追入路左的樹林。
  「神箭柳光華,你們走吧!」樹林深處傳出文斌的叫聲:「咱們是兄弟,我不想兄弟相殘。」
  「叛徒!」有人用洪鐘似的嗓音怒吼。
  都是經驗豐富的行家,都是武功超絕的大師級高手,八比一,文斌的處境惡劣得很。
  天網終於大舉出動,正式對付他這個叛徒。
  神箭柳光華的追魂三箭,便已表明要不擇手段要他的命了,不會給他分辯澄清的機會,他叛徒的罪名已經落實,今後見面,只許有一個結果。
  天網到底有多少人,恐怕只有主事人總領隊心中有數,內部人員的根底,也只有少數幾個主要負責人明白。
  尤其是負責吸收考核的人,對所有的成員皆建有基本資料檔案,因此文斌出現在武昌,派出制裁的人便找到了他。
  天網所有弟兄之間,橫的聯繫缺如,但由於經常組合出動,聚集在一起研究目標的動靜消息、踩探、佈伏、分組、任務分配……少不了走在一起的時日不算少,彼此之間逐漸有些少瞭解,建立深厚的感情。
  神箭柳光華便是天網中頗為活躍,表現相當傑出的一位箭術專家,至於對外的名號,就沒有人知道了,至於是不是姓柳,沒有人會進一步打聽求證。
  在天網中,文斌叫天魁星或天樞星宇文天樞。從險遭不測的勁矢攢射下,他知道來人是神箭柳光華了。
  總領隊派了兩個高手中的高手,到他的住處找他,妄想用脅迫手段逼他就範,一照面使使用霸道的暗器攻擊,已表明不問情由,不許他申訴分辯,毫不留情要置他於死地了。但他不能下毒手對付自己的弟兄,兩弟兄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他所知道的是,天網的組織並不龐大,出動制裁大豪巨猾的機會並不多,一年出動三四次而已,不需太多的人手參與,人數一多就容易暴露根底,宗旨是在精不在多,新吸收的弟兄數量也一年比一年少。
  因此天罡出動五位弟兄,遠至安慶越境執行制裁之後,不到一個月,便重新懸掛召集天罡七星的燈號,而且是緊急召集信號,他便大感詫異,也感到不滿。
  天網工作的人通常分為四區活動,他這一區除了天罡七星之外,還有五功曹和四大游神。
  按以往的成規,任何一組弟兄出動,必定有一段時間休息潛伏,不可能連續執行任務,應由其他各組弟兄擔任,甚至會分配給另一區的弟兄執行。
  總領隊不給他申訴分辯的機會,他極感失望。
  也許,天網的這輝煌的十年中,雖則曾經小有挫折,但從來就不曾發生如此嚴重的失敗,而導致總領隊失去冷靜亂了章法,處理事務失策乖張,也是情有可原。
  八比一,他必須有三頭六臂,才能應付惡劣萬分的情勢,勝算微乎其微。
  總領隊當然知道他的武功造詣深淺,所派來對付他的人,當然是精銳中的精銳,一定可以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每個人的武功修為,必定比他相差有限。
  在枝濃葉茂荊蔓及丈的地方快速追逐,八個人不可能始終走在一起,也必須分開搜尋追逐,走在一起搜索面太狹小了。
  文斌的打算,便是引敵遠追,製造各個擊破的好機,對方如果保持不分開,他就輸定了。
  當然,他可以乘機遠走高飛,以陸地飛騰輕功逃走,一個時辰遠出五六十里並無困難,三五里便可將追的人輕易地擺脫。
  天網的弟兄,平時以其他面目活動,各有掩護的身份行業,各不相干各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如果偶然意外碰上了,認識的當然心照不宣。
  假使與人發生衝突,通常以手式表明身份,以免誤傷自己人,因為有些弟兄一直就不曾聚集在一起執行任務,互相並不認識。而平時與人發生衝突時,按規矩也不能亮出天網的名號。
  他在天網的天魁星名號,所有天網的弟兄皆知道他這號人物,但見了面也不認識,除非曾經在一起執行過任務。他知道神箭柳光華,但也從未謀面。
  其他七個人他也不認識,必須等他們亮名號,才知道是屬於哪一區哪一組的弟兄。
  他不能向這些曾經為了理想,為了同一目標,而一無所求奮鬥犧牲的弟兄揮刀,而對方卻一而再毫不留情地向他下毒手。
  剛才的三箭,他算是死過一次了,下一次,老天爺是否仍肯照顧他?
  在氣勢上與心理上,他已經輸了一半。
  再就是他不能示弱遠走高飛,遠走高飛便表示自己理虧。
  而且他的行囊還留在坐騎上,事出倉猝,沒有任何應變的充裕時間,脫身第一,逃出險境再言其他,因此身上只攜有隨身的重要盛器大百寶革囊,行囊不能丟,不能就此遠走高飛。
  遠出三四里,向右繞走,這一帶岡阜起伏,大平原邊緣林深草茂,往左繞可進入南面的山區,脫身更容易。
  身後,已聽不到任何聲息,追逐他的,不知追往何處去了。
  樹林中視界不及三十步,一竄便形影俱消,除非追逐的人速度快一倍,不然毫無追及可能。他往右繞,打算折回官道找坐騎。
  鑽出矮樹林,前面是及腰茅草地,是一處略為平坦的山坡,間或零星生長著一些幼榆樹。
  這種樹的種子一旦飄落,三年五載便可亭亭玉立,丈餘高的幼榆,下面潛伏一個高手,即使走近也難以發現。
  他突然放慢腳步,警覺地徐徐轉向側方移動,從容不迫解下腰帶,成四折略加絞扭,便成了一根三尺餘長的布帶繩,粗如手臂。
  折向徐移了三十餘步,他止步輕拂著腰帶,虎目炯炯盯著左側前方的茅草葉,冷冷地一笑。
  「是總領隊派你們來的?」他沉靜地一字一吐:「替我帶口信給他,好嗎?」
  兩個中年人從草葉中徐徐長身而起,兩人相阻約兩丈左右,冷然向他接近,徐徐撤出兵刃。
  身材高瘦的人,那把狹鋒單刀光芒四射;身材稍矮的人用劍,份量不輕,鋒刃特別尖,像犬牙般銳利。
  這一刀一劍品質甚佳,已可名列寶刃級的利器了。
  「咱們不會替你帶口信,只帶你的頭返報。」身材高瘦的人語氣冷漠,神色陰森:「咱們奉命制裁叛徒,其他概不理會。」
  「你聽我說……」
  「任何一個罪犯,都會用種種方法和藉口,狡辯或掩飾他的罪行,極少例外,這種事,你比我還要清楚。你是咱們天網弟兄中,最精明最幹練的第二代制裁專家,會用更高明的手段,以掩飾你背叛天網,殺害自己弟兄的滔天罪行,我很抱歉,不能聽你的,你我曾經是志同道合,有抱負有目標的生死與共弟兄,雖然你背叛了我們,我們真不想向你揮刀。你自殺吧!這是你唯一走的路。」
  「你不想聽我說所遭遇的事故?」
  「你的事已經調查確鑿,證據完全。總領隊曾經給你申辯的機會,你反而把去帶你的兩位弟兄打傷,這件事你不會否認吧!」
  「他兩位仁兄不是去帶我,而是去帶我的頭。」他內心的憤怒逐漸升起:「我不想多說了,只要你們知道,我天魁星並未應信號召集前往報到,奉命前往執行任務的那位天魁星不是我,我正在追查證據,追究是誰做出大不韙的事派人冒充我……」
  「狡辯!」
  「是嗎?我所知道的是,咱們天網內部,出現了嚴重的問題,不可饒恕的真正違反宗旨的問題。你告訴總領隊,他最好朝這個方向徹底清查,我日後會去找他的,決不會就此罷手,他……」
  刀光劍影乍合,劍氣刀風似風雷麇臨,眩目的激光與凜冽的徹骨奇勁猛然聚合,迸發出可遠及三丈的氣旋,每一股氣旋皆有蝕骨毀肌的勁道。
  草葉紛飛中,文斌的隱約幻化身形,在強大無比的壓力下閃動,在可怖的炫光與勁流中變幻,每一劍每一刀皆間不容髮地掠過他身們,生死須臾險象橫生。
  短暫的剎那猛烈攻擊,把四五丈方圓的茅草,踐踏得幾乎偃倒,被削斷的草葉向四面八方飛飄。
  風止雷息,文斌出現在三丈外,渾身的肌肉仍在抽搐,額上汗影下流。
  「干元刀氣與六合劍氣。」他臉色有點蒼白,虎目中湧現驚詫的神情:「天網四區十二組弟兄中,我知道絕對沒有你兩位這種超絕的人才。你們是……」
  「咱們是監察處的。」用劍的高瘦中年人渾身大汗,揚劍配合使刀的人逼進:「給你一次機會,跟咱們回武昌見總領隊。」
  「混蛋!」文斌大罵:「監察處只負責調查制裁行動的成果,判定是否有進一步制裁的必要,對外而不對內。負責的人是調查專家,而非武功超絕的殺手,你們兩個傢伙的武功身手,絕對是超等的。神箭柳光華,則是第三區四組的弟兄中的一個。他娘的!原來監察處暗中豢養了一批對內的殺手,連天網的弟兄也被蒙在鼓裡,天網變成什麼混帳組織了?是誰的混帳主意?看來,天網的內部,果真出了絕對不該出的嚴重問題……」
  干元刀氣再發,六合劍氣匯聚,刀光劍影左右一夾,激光如雷電匯合,兩人再次發起猛烈的攻擊,下手不留情。
  人影急劇閃動,淡淡的身影破光線而出。
  「等我把外面所發生的疑雲撥清,再從線索中追查內部所發生的疑竇,必須把這件秘辛挖掘出來。」文斌出現在另一方向,虎目中冷電湛湛:「兩位,你們也該冷靜地瞭解處境,回去查明真相,不要妄想以奉命行事做藉口,向我冷酷無情地下毒手。總有一天,你們也會遭到我同一險惡境遇,憑你們的武功造詣,還要不了我的命,回頭是岸,兩位。」他最後冷哼一聲,轉身舉步離去,步伐堅定,昂首挺胸像一個巨人。
  高瘦中年人向同伴示意,打出手式,指指他的背影,再用手式表示行動的目標。
  派了八個超拔的高手來對付他,先埋伏用箭偷襲,可知對方已經把他看成非常難以對付的高手了。
  目前只有兩人在場,從後面猝然攻擊,是唯一的選擇了,比面對面夾攻的成功率要大得多。
  在最後一記手式的指揮下,一刀一劍悄然從背後撲上了,左手在接近至丈二左右,電芒先行破空,人劍隨在暗器後跟進,刀風劍氣發如驚電。
  背影在暗器乍現的同一瞬間,下挫、隱沒、橫逸、幻現,似乎在同一剎那此現彼隱,也像是同一剎那出現在兩地,速度已打破體能的極限,將近目力難及了,即使看到隱現的形影,也來不及有所反應。
  幻現處在右方,恰好到了高瘦中年人的右側。
  中年人的劍,正凶狠地刺向尚可隱約看到的虛影,劍招已發的中途,想改變已力不從心了。
  噗一聲響,扭成條的腰帶,斜敲在中年人的後腦上,雙腳不聽指揮,連人帶劍向前衝去。
  砰然一聲大震,茅草壓倒了一大片,重重地摔倒再向前滑出丈外,手腳抽動了幾下,身軀一鬆失去知覺。
  用刀的人直衝出丈外,狂野的刀招白用了。
  文斌到了,果真快如閃電,不等對方有轉身的機會,一腳掃中用刀人的右肋。
  用刀人大叫一聲,斜衝而出,刀舉不起來了,這一腳力道十分猛烈,換了一般的一流高手,也將被掃斷兩或三對肋骨。
  接踵而至的打擊,有如迅雷疾風,先是兩劈掌落在左右頸根,接著是一拳擊中左肋,徹底消去反擊的力道。最後將人扳轉,一肘尖撞在丹田要害上,凶狠地搗散護體的內功,氣機立即渙散。
  內家對內家,功深者勝,一連串力道萬鈞的重擊,用刀人在倒地之前便昏厥了。
  系回腰帶,文斌最後瞥了兩人一眼,兩人已昏迷不醒,他搖頭苦笑舉步離去。
  奉命行事是值得原諒的,他無法向這些「奉命行事」的人下殺手。
  三個人隱身在一座小岡上,岡高出地面三四丈,矮而密的灌木葉散佈其間,野草荊棘遍佈在附近裡方圓的野地裡,地勢向南傾,成波浪形小起伏。
  在岡頂四望,在裡外便可發現行走的人。
  東面不足兩里便是大官道,南北向的行道樹整齊壯觀,遠在五六里外,一直便知那一帶是官道所經處,不時可看到快馳車馬所掀起的塵埃。
  烈日炎炎,藏身在矮灌木葉中,不受日曬之苦,但仍然熱浪蒸人,時間一久,真令人受不了。
  這三個人似乎不在乎炎熱,但仍然汗流浹背。
  「咱們在這裡枯等,似乎有點失策。」那位相貌成猛,留了大八字鬍的中年人不住揮汗,口氣有點埋怨味:「那小子不是大笨瓜,一比八他哪有拼的勇氣,所以才落荒而逃,這一逃,恐怕已遠出三十里外了。潘老兄,你的估計根本不切實際,他這一逃便往無涯海角一走,咱們重新追蹤,天知道哪年哪月,才能找得到他的蹤跡?真該全力窮追的,卻聽你的餿主意,在這裡守株待兔,毫無希望。」
  「你放心,絕對有希望,他一定會從這附近繞回來,重返官道向北走,追蹤江湖雙嬌。」國字臉盤高鼻闊嘴的潘兄,丟掉咬在口中的草梗:「我對他的習慣與性格,有相當深入的瞭解;對他的武功造詣,也有相當詳盡的認識。公孫兄,請信任我的判斷,應該不會錯。」
  「真的嗎?」公孫兄的口氣顯然存疑:「你不是他那一區的人,不曾在一起工作過,除了和我一樣,知道他是第一區的天罡之首天魁星宇文天樞之外,你還知道得比我多?算了吧!」
  「你不相信?」
  「我存疑?」公孫兄坦然說。
  「敢打賭嗎?」潘兄冷笑:「我負責領隊,就表示我瞭解這個人。當然也可能估計小有差錯,所以咱們分為三組追逐。他們兩組負責動,咱們這一組負責靜,總會有一組成功,而以我們這一組的成功率最大,那小子一定會從這一帶繞回來。賭一頓全席大餐,如何?」
  「你真瞭解這個人?」公孫兄撇開打賭的話題。
  「當然。」
  「潘兄,你像是有意暗地裡調查他的根底。」
  「胡說!」潘兄臉色微變。
  「為何?你該知道這是犯忌的事。」公孫兄虎目炯炯盯著潘兄:「如果有一天,咱們執行任務時,不幸落在仇家手中,你會招出同伴弟兄嗎?」
  「你這是什麼話?」潘兄沉聲問。
  「老實話。」公孫兄冷冷地說:「大豪大奸們逼供,有一套非常手段,除了威逼利誘之外,還可以用巫術或藥物使受害者乖乖招供。比方說,我。萬一我落在仇家手中,對你,我只知道你是活報應潘明亮之外,招不出其他任何有關你的事。你潘老兄的名號是真是假,我知道是假的,真姓名真身份,甚至武功造詣,我就毫無所知了,想招也招不出什麼來。」
  「你……」
  一直到一旁假寐的人,突然挺身坐起,習慣地活動雙手伸伸懶腰,本能地抬頭從草梢向四面張望。
  「你們別吵了!天魁星真來了!」這人低聲叫,向西面一指:「他在飛奔,可能後面有咱們的人追趕,快準備,必須把他在此地解決。」
  「不急,看方向,他正向咱們這裡奔來,也許有機會先用暗器斃了他,免去拚命的風險。」潘兄開始整理兵刃:「兩位必須注意,千萬不可逞強單打獨鬥,這小子的武功深不可測,指功掌功爪功,皆可外發傷人於丈外。咱們必須群策群力圓熟配合,不許他有運起奇功的時間;攻擊發起後,絕對不容許他喘息。如果他不是超絕的高手,還用得著派八個人對付他?」
  「不能猝然使用暗器。」第三個人提出反對:「他一定對暗器懷有強烈的戒心,突襲不會成功。上次天垣堂派出的兩位弟兄用暗器突下殺手,他必定提高警覺了。最好要活的,動兵刃活捉無望。」
  「捉活的?」潘兄沉聲問:「一擊不中被他見機逃掉,誰負責?」
  「似乎咱們三個頂尖的高手,都沒有必勝的信心。」這人苦笑:「如果他存心逃避,咱們用暗器用兵刃,都是白費勁,誰也追不上一個輕功絕頂的膽小鬼。」
  「他不會見面就逃……」
  「是嗎?他已經逃了半個時辰以上了。」
  「那時咱們人多。」
  「事實上他避開一箭便逃了,根本不知道咱們來了八個人。如果咱們現身攔截,左手有暗器,右手有刀劍,他不立即飛遁,才是一等一的蠢蛋。」
  「唔!有道理。」公孫兄點點頭:「必須讓他戒心不強烈接近,才有斃他的希望。糟!這小子精明得很,採用曲折奔掠術,不走必經的路程,不經過這裡,咱們的埋伏落空了。」
  在要道必經處埋伏守株待兔,不一定靈光。
  有些人生性狐疑,不走容易走的地方,寧可辛苦些,走不易通行的地方或繞道,埋伏的人必定沉不住氣,必定離開埋伏區追逐,不但埋伏落空,也失去先機。
  這三位仁兄,就陷入埋伏落空的困境,不得不離開埋伏區追逐,主動的優勢消失了。
  三人藉地形和草木隱身,繞走折向抄截。總算發現獵物時,獵物仍在兩里外,也及早發現獵物折回,因此來得及繞出抄截。
  衝出矮樹叢,恰好相距二十餘步,抄截的方向正確,他們是行家中的行家。
  「天魁星,你走不了的。」潘兄急叫,迎面截住去路,拍拍手表示沒有暗器和兵刃:「咱們親近親近,聽一聽你說如何執行任務卻獨自逃生的經過,又如何切斷聯絡線,以掩飾你貪生怕死罪行的罪行。」
  先用話套牢,果然把文斌擺脫他們的念頭打消了。
  「也許他另有苦衷,咱們平心靜氣聽他說。」第三個人往潘兄的左首一站,神態倒還和藹:「這是不可饒恕的罪行,希望你能坦誠說明理由。」
  「總領隊真的要親自聽你解釋,你不該把派出請你的弟兄打得半死,就此一走了之,是不是做賊心虛?」
  公孫兄站在潘兄的右首,說的話有責難味。
  三人並肩叉腰列陣,明白表示不會立即動手,先用話套牢,談不攏再動手也不會嫌晚的。
  文斌果然上當了,他其實也想與對方表白,把話說出,以後是否動手主導權在他手中,深信憑這三人的實力,想攔住他並非易事。
  「天網的弟兄,都是不求名利,義理分明,有自尊有道義的真正英雄好漢。在下參與的三載歲月中,所見所聞的確名實相符,我感到以此為榮。」文斌用手拭掉頭臉的汗水,一面接近一面冷冷地說:「而這次的青龍莊不幸事故,在下以第三者冷眼旁觀的目光,以及必須查明真相的心態和行動,竟然發現了幾件違反天網宗旨,令人氣憤填膺的怪事。如果我所料不差,天網該是煙消雲散敗沒有期的時候了。」
  「你胡說些什麼?」潘兄厲聲問。
  「其一,居然在我天魁星來不及報到時,派人冒充我天魁星出任務,斷送了我六位生死與共的弟兄。」
  「胡說八道。」
  「其二,監察處派出天垣堂的人請我去見總領隊,用致命的暗器請。其三,監察處對外不對內,居然轉而對內下毒手對付自己的弟兄。你們……」
  「我們奉命制裁叛徒。」
  「去你娘的混蛋!你們用暗器殺了再說的?天網的弟兄即使在執行任務時,對付強敵,也不會用突襲暗殺手段有損自己的人格。你們這些人,怎麼配參加天網?其四,天網執行任務時,僅誅殺首要,不主動搏殺不重要的爪牙,絕對不攫取任何財物。可是,我已經查出六次天網洗劫財物,殺光男婦老幼不留活口的事……」
  三個人在潘兄一聲暗號下,六隻大手猛然吐出,用的招式也相同,同時雙掌齊吐的推山填海。相距僅丈餘,手伸出即拉近三尺。
  三人全是內功大師級的人物,全都是功勁可以外發的高手,潛勁傷人於丈外是輕而易舉的。
  六道空前猛烈的勁流,匯合成石破天驚的高能量迸發勁性,猛然迸爆激起驚心動魄的風雷。
  文斌早懷戒心,早已暗中行動戒備,卻驚覺心未能提高至頂點,但做夢也沒料到,這些昔日誌同道合的弟兄,會出其不意在理論中乘機聯手突襲。
  功深者勝,合三人之力,三重神功秘學驟然匯聚,威力石破天驚,猝然突襲和雷霆一擊,他在驟不及防下,毫無抗拒之力。
  沉重一擊,他的身軀倒飛旋損而起,只感到全身正在崩散,眼前一片茫茫,神智急劇散逸,不知天地何在,重重在摔落滾翻時,徹骨的痛楚麇臨。
  氣散功消,身軀失去控制能力,口中血溢,渾身像是崩碎潰散中。
  三人的內力已耗損了五成,銜尾追擊的速度無法提升,彼此的功力也有所差異,因此無法同時衝出再聯手攻擊。
  最先撲上的潘兄,向仍在滾動的文斌再用劈空掌力吐出兩掌。
  「要活的……」後到的公孫兄急叫。
  文斌的身軀再次加快的滾滑,身側的野草,被潘兄連環吐出的兩掌潛勁,震得葉飛梗倒。
  求生的意志,激發了他生命的潛能,忘了痛楚,忘了天在何處,內心在發出吶喊:逃!逃!逃……
  他一竄而起,雙腿如獲神助,似已不受意志力控制,本能地狂奔,速度快得連他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
  潘兄三人大感驚訝,在三人聚力雷霆一擊之下,再受到連續攻擊,倒摔滾翻像個死人,怎麼突然竄起如飛而遁?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一陣狂追,漸追漸遠。
  由求生意志所激發的能量,會隨時光的飛逝而增加耗損率,並非使用不竭的。生理機能的損傷,也因精力耗損而益增惡化。
  竭澤而漁,他知道支撐不了多久,很難擺脫絕頂高手的追逐,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結果不需計及。
  唯一的機會是獲得坐騎,兩條腿的人,絕難追及四條腿的馬,除非在一里以內的近距離,三里以上,即使最神奇的輕功流光遁影,也無法與馬競快。
  目下雙方的精力,皆耗損得差不多了,如果有馬……這就是他奔向這道的目的:他的馬真的不錯。
  追的人已接近身後十餘步了,追得最快的人是潘兄,大汗徹體,呼吸急促,腳下已有點不便,氣喘如牛,精力已快要耗光啦!
  公孫兄兩個人,落後將近百步,三個人的腳下速度本來快逾奔馬,居然追不上受了傷的文斌,長途追逐輕功派不上用場,比的是耐力。
  如果文斌不受傷,他們即使在視野廣闊的曠野中,片刻間便會失去文斌的蹤跡,雙方的長勁相差了一大段距離,短期間的輕功爆發力,也相去遠甚,難怪主事人派了八個人來對付文斌,顯然知道文斌不容易對付。
  行道樹出現在半里外,大官道在望。
  文斌的坐騎,拴在路旁的一株大榆樹下。
  這時距文斌遇襲的地方已在里外,土岡從這裡向南上升,健馬沒有主人駕馭,大概本能地馳下岡底,被人發現拴在道旁的引道樹上,留待走失的人尋回。
  在這裡偷或拾別人的坐騎據為己有,罪名是頗為嚴重的。
  一個穿了老舊騎裝,中等身材的年輕人,五官特別靈秀,但臉色薑黃帶有病容,身材也嫌單薄了些,毫示健壯的氣概。
  老舊的青灰色騎裝又寬又大,背肋所懸帶的大百寶革囊,卻又顯得太大了,是兩合一的鞘袋,通常是懸繫在鞍前兩側的盛小物品盛器。
  所戴的不是布質遮陽帽,而是北地范陽式寬邊草帽,帽簷下垂,遮住了面孔,如果不抬頭,對面的人也看不到面貌,是那種大眾化品質平常的草帽。
  總之,這個人穿章打扮平平凡凡,與平常的旅客毫無二致,不會引人注意,毫無特徵讓人一見難忘。
  唯一可疑的是:腰帶插著用布包捲著的劍。直的是劍,略彎的是刀,一看便知。
  這人站在路旁,略掀起帽簷不時向南面的岡上眺望,清澈的大眼中,有焦灼的神情流露。偶或有一小群旅客上下,也偶或有乘馬的人來往,每一批人經過,他失望的神情一次比一次濃。
  終於,他的注意力被路西的曠野所吸引,黛眉攢在一起了,眼中湧起驚訝的神色。
  裡外有一個人在矮樹野草間奔跑,時隱時現,腳下紊亂,速度也不怎麼快。
  後面,有一個人窮追,腳下也不怎麼利落,可以看到新佩的劍和百寶囊,更後面,也有兩個人追趕。
  「他有了麻煩。」這人脫口叫。
  第一個反應是取下鞘袋奔向坐騎,將鞘袋加搭在坐騎原有的鞘袋上,快速將韁繩改系為搭,以便快速拉韁上馬。
  他像一頭靈活的豹,一蹦三丈餘,哪像個臉有病容的倒楣旅客?簡直就像一頭活力充沛的大豹,三蹦兩跳,便衝入曠野迎向奔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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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涯 掃校,舊雨樓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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