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九章 小子姑娘


  但他終於挺起了,咬緊牙關舉步。
  只走了五六步,一陣暈眩的感覺,無情地向他襲來。
  天在旋,地在轉,胸口一陣翻騰,「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向前一栽,連沖三步再也支持不住向下倒。
  但他不能再加重何津的傷勢,側身踣倒用膝墊著地。
  「天絕我也。」他絕望地的叫。
  驀地,他看到眼前出現了一雙乾瘦的小腳,有骨無肉的腳掌,穿了一雙芒鞋。
  他本能地放下何津,伸手去拔何津的劍。
  一根山籐杖搭住了他的腕脈,像壓下一座山。耳中,蒼勁的語音直震耳膜:「阿彌陀佛!施主身受重傷,決不可妄動無名。」
  是和尚,不然不會念佛號。
  司馬英放手抬頭,看到了老得不能再老的乾瘦的本無大師。
  「你也要在下的命?」他冷然問。
  「不!老衲乃是行腳化緣的僧人。」
  「化在下的命緣?」
  「不!出家人怎能見死不救?老衲要救你。」
  「大師可有被奇異內家掌力震傷的藥?」
  「解下背上的人,老衲不敢自詡有令人不死之能,但生機仍有一線與尚有一口氣在的人,老衲可盡綿薄。」
  司馬英不假思索,將仇姑娘解下放平,說:「有勞大師,小可先行叩謝。」
  他拜了四拜。
  本無大師開始檢驗兩人的五官和脈搏。
  這時,天色已大明,老和尚只略一檢驗,便說:「兩位女施主受傷極重,一是被外力震傷,一是被自己的內勁反震了內腑。」
  「大師,可有希望……」
  「不要緊,但須將養十天半月,老衲有靈丹妙藥,料亦無妨。」
  老和尚在腰間掛囊中一陣摸索,掏出一隻玉瓶,先喂兩人一顆褐色的鴿卵大丹九,隨手將瓶遞與司馬英,說:「裡面還有十八顆回生固本丹。每天晚間餵她們一顆,丹盡傷癒,便可行走。但是如果想復原,須用推拿八法助藥力行開,推拿時注入真力,方可有成,不然後患無窮。」
  「大師請費神用內力推拿一番,小可感激不盡。」
  「不,老衲……」
  「大師籐杖一點,小可力道全窒,定是內家高手,區區推拿小技……」
  「老衲不能,不能在婦女身上使用推拿八法。」
  司馬英指著何津說:「這位是舍弟,尚請大師成全。」
  本無大師用奇異的目光盯住他,沉聲道:「他是你的親弟?」
  「不!結義兄弟,情勝骨肉。」
  老和尚向仇姑娘一指,問:「這位呢?」
  「這位姑娘被惡賊所擄,小可兄弟路見不平援手救出。」
  「怪!你和你那位兄弟相識多久了?」
  「不到一月。」
  「不到一月,你竟不知她是男是女?」
  「什麼?」司馬英驚得一蹦而起,但頭腦一陣暈眩,又坐倒了,驚叫道:「他……他是女……女人?」
  「半點不假。」
  「見鬼!」司馬英大叫,伸手去抓何津,但手伸出一半,卻又縮回叫:「我不信,不!不會……」
  他感到胸口一陣劇痛,「哇」一聲又噴出一口鮮血,仍在搖頭不信,猛烈地喘息。
  本無大師將他按住。說:「先別管是男是女,你的傷勢也不輕,讓我瞧瞧,躺下。」
  這位老和尚似乎不喜歡俗套,語氣也不像四大皆空的出家人,口到手到,一按之下,司馬英不由自主躺下了。
  老和尚的壽眉,漸漸向裡鎖,半晌說:「怪事,你的傷並不是嚴重的震傷,為何脈息如此微弱?不妙。」
  司馬英已無法回答,他默默行功壓下傷勢,自從練了易筋洗脈功心法之後,體內已有顯著的變化。
  加以他練功時,皮護腰旦夕不離身,護腰上所發的奇異冷流,可以抑止練功時體內所發的熱流升騰,所以進境甚速。
  但他始終不瞭解藏在皮護腰上那顆青色冷蛇珠的功能。
  本無大師檢視良久,探手囊中取出一隻藥瓶。將整瓶的液體倒入司馬英口中,不客氣地在他身上一陣拍擊。
  司馬英感到液體入喉,一股酒氣直衝腦門,酒中略帶當歸三七等怪藥味。
  接著,他感到老和尚拍擊的手法,令胸背十分舒泰,痛楚漸止,血液流動加速,身上沁汗。
  本無大師拍了最後一掌,問:「你在練一種易筋洗脈奇功,那是天龍上人的玩意,你與天龍上人有何淵源?」
  「那是家師?」
  「你是他的門人?見鬼了!太蹩腳了。」
  「小可要等下月初一。他老人家方肯正式收為門人。」
  「他目下……」
  「在越州蠻荒善後。」
  「下月初一你怎樣找他?」
  「至無量山天龍寺。」
  「哦!無量山,太遠了,老衲已等不及,天龍上人的易筋洗脈功,不能速成,你的傷要往下拖,卻無法照顧那兩個小丫頭。聽著,留意我的手眼心神,坐起來,我傳你一種療傷健身固元培本的坐功,練好了足夠你終生受用。爾後可以告訴天龍上人,說是老友本無和尚沒藏私,給了你一些小禮物。」
  不由司馬英推,他已盤膝打坐,卻是五嶽朝天。與佛門弟子的坐禪不同,雙掌按在丹田和背後命門上,口中開始唸唸有詞,傳授打坐心法。
  心法授完,著司馬英依樣打坐,復念一遍。
  老和尚認為滿意,說:「好自為之,後會有期,好好練我授你的滌心法,不可間疏。」
  聲落,飄然而去轉眼間便消失在路的盡頭。
  司馬英目送老和尚消失,喃喃地說:「這些風塵奇人,都是些怪物。」
  他感到自己已有足夠的精力行走,便背起仇姑娘,抱著何津舉步,要找一處足可容身之處養傷。
  他一面走,一面注視著像是睡熟了的何津。何津那醜惡的臉容,令他疑雲大起,心說:「他怎會是女人?見鬼!」
  他岔入西面山區的一條小路,找到一間半塌了的山間無人草屋,屋的內進可聊蔽風雨,先住了再說。
  在昆明府城中,搜尋司馬英的人亂糟糟,搜不到便向雞足山趕。
  在此之前,司馬英要到雞足山的事,流傳很廣,那是從死去的凌雲燕魯姑娘間接地傳出的。
  司馬英在山間廢屋中,卻默默無聞地秘密度過十天。
  他清理了草屋,采乾草為褥,安頓了兩個傷者,準備替她們推拿活血助藥力行開。
  他始終不信何津是女人,分兩處安置,將仇姑娘安置在隔鄰,中間有一籬相隔。
  他開始替何津寬衣解帶,心中仍不信何津會是女人,晤!外衣一解,現出裡面的勁裝,一股略帶異味的汗臭升騰。
  他想:「這些天來,始終沒有機會沐浴,髒死了。」
  推拿,用不著除鞋,只消解開腰帶揭開衣襟便可。
  腰帶扎得緊,將腰圍襯得小不勝握,平時有外衣掩蓋看不出來,如今外衣一除確是有點岔眼。
  他仍然不信,何津身高六尺餘,身材小腰部當然小,腰小表示練功有成,並不足以說明腰小便是女人。
  腰帶上有劍,有一根小布囊,他一時好奇,放下劍解開布囊鎖口,拔出了一根褐色的竹簫。
  「天!這……這支簫是……是……」他驚叫,急忙引簫就唇,一陣穿雲裂石的跳動音符,在室中縈迴逸蕩。
  「是何谷主之物,是……」他變色地叫。
  他再仔細審視,半點不差,確是他在迷谷吟鳳閣第一次吹弄的古簫,那是他甦醒後從不少名貴簫笛中選出的一支。
  這支簫,他曾和何萱姑娘合奏《明月生南浦》,何姑娘用古琴的天籟相和,也是他開始深愛何萱之時,多次把弄,他怎能或忘?
  他眼前,朦朧地出現萱姑娘的身影,她那令他震撼的秋水明眸,正含情默默地向他深情地凝注。
  他感到渾身一震,心中狂跳,天!何津的大眼睛,不就是他難以或忘的那雙大眼睛麼?他不是曾經說過,何津那雙眼他似曾相識麼?
  「是她!是她!天哪!這傻丫頭,癡丫頭。」他慌亂地叫,像在呻吟。
  他不再猶豫,開始替何津解帶寬衣,目光落在何津奇醜面容上,又令他大惑不解,怎會是她?不會的。
  不管是與不是,他必須用推拿八法助藥力行開,本無大師說過,若不如此後患無窮。
  如果不是,他不能袖手,怎能眼看生死知交殘廢?如果是,他更不能因禮教之嫌而放手不理。
  解開了何津的勁裝,裡面是特製的緊身衣,縫扎得密不透風,一股奇異的汗臭觸鼻。大熱天,裹得如此嚴密,有異味自非奇事。
  看到了緊身衣繃緊的景況,他又明白了幾分,不管是不是何萱姑娘,反正是女人已無疑問。
  用不著解緊身衣,他開始隔衣推拿,掌一下萬念俱消,靈台清明。
  不久,何津從痛楚中漸漸醒來,第一眼便看到在身旁盤坐,閉著雙目寶相莊嚴,大汗如雨的司馬英,正用一雙虎掌在她身前後推拿。
  她的身軀外衣已解,被司馬英不住翻轉移動。
  她知道自己得救了,更知道司馬英無恙,她想出聲,但卻又忍住了,大眼睛中出現了喜悅的淚,默默地控下眼角。身上的痛楚並不嚴重,在司馬英的虎掌推拿下,反而有說不出的舒暢。
  「嘀!嘀!」兩顆豆大汗珠,滴在她的胸衣上,她忍不住了,立即開始運功相輔。
  司馬英知道何津已醒,低聲說:「運氣不可操之過急,我支持得了。」
  不久,司馬英停止推拿,轉身略行調息,他聽到何津正緩緩坐起,用他許久沒聽過的聲音輕聲問:「大哥,你不曾受傷麼?」
  「傷得不重。」
  驀地,他伸手一按,按住何津抓向身畔拈取古簫的手,沉聲問:「你到底是男是女?」
  「大哥,你不用問!」
  「這簫由何處得來的?」
  「你猜。」
  「不用猜,你與迷谷何家有何淵源?」
  何津沒做聲,司馬英清晰地聽到何津在身後啜泣。他心中一陣激動,顫聲叫:「也許真是你。」
  身後,傳來何津顫抖的聲音:「大哥,可記得那闕《明月生南浦》?」
  「萱妹!」他大叫一聲,扭轉身軀,剛好接住何津撲來的身子,兩人擁得緊緊地,淚下如雨。
  「大哥……」
  「萱妹……」
  兩人感情激動地顫聲輕喚。
  「大哥,我很欣慰,啊!我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哦!記得那夜三岔河之夜麼?當我聽到你吹出《明月生南浦》時,我知道,我的癡心已有了報酬,蒼天沒有辜負我的苦心。」何萱如癡如醉地傾訴,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司馬英苦笑道:「萱妹。你不該愛上我這亡命之徒……」
  話未完,姑娘已掩住了他的嘴,用的不是手,而是嘴。寒冬離開了他們,明媚的春天包圍住他們的四周。
  一住十天,三個人已在本無大師的靈藥下恢復了健康。司馬英每天分練滌心法和易筋洗脈功,進境驚人。
  但他發現了一件奇怪的現象,如果先練易筋洗脈功,再續練滌心術時,開始感到體內的先天真氣有逆流之象,頭腦會無端地暈眩,大汗如雨。
  假使先練滌心術,卻又如同進入一處幽暗空洞的無聲無光的古窟中,身外一無所見,一無所聞,死一般的靜,靜得令人發慌,氣血緩流,幾乎靜止了。
  他有點憬悟,這是兩種不能連續齊練的奇異功術,一動一靜,性質不同,必須分開來練,不然恐有不良的後果。
  但他沒有足夠的時間,怎能每天抽出三個時辰分練?連續合練只須兩個時辰便夠了,所以他不打算分開來練。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他冒險合練。固然感到不舒適,但也助他將先天真氣練得日臻精純,獲益良多。
  這十天中,何萱恢復了本來面目,但她仍穿男裝。她認為只有穿男裝方能伴同司馬英闖蕩江湖。
  司馬英要她趕回迷谷,可是白費勁。
  她說得好,說她是他的影子,他到哪兒她也到哪兒,直至他辦完事到無量山找天龍上人拜師,她方回迷谷稟明父祖,而到無量山伴他學藝。
  但她心中對天龍上人有點歉疚,因為她未能完成天龍上人所交付的重任。也難怪她,誰能料到會在半途暴露了身份呢?
  天有不測風雲,世間事怎能事事如意?
  但她確是心滿意足了,司馬英已向她付出真摯的愛情,這是她一生中最興奮的大事,其他已無足輕重了。
  三人之中,仇姑娘是個最痛苦的傷心人,司馬英所予她的溫情,更增重了她感情的負荷。
  萱姑娘已從仇姑娘的口中,知道了司馬英在伏龍秘堡中所經歷的一切,她同情仇黛,但愛情是自私的,她怎能將愛人雙手奉送?
  別的事也許有商量,這事她辦不到。
  這天,他們裝束就道。
  愁腸百結的仇姑娘,也跟著踏上去昆明的道路。
  在昆明,仇姑娘打聽出祖父仍然健在,已經遠走雞足山。司馬英也得悉沈雲山並未遭毒手,向西走了,大喜之下,一行三人向西星夜趕程。
  這裡且表表雞足山。
  雞足山,是洱海東北的一叢山嶺,名義上屬趙州管轄,也有一部份山區屬大理府。
  這座山,有無數山峰溪流,三條山脊向東南伸,一條山脊往西北移。東面有東界大山,高度相等。
  這兒是飲光迪葉守佛衣的地方,原叫雞山,也叫九曲巖。馬馬虎虎算得上是佛門勝地,但在目前,山上荒涼不堪,虎豹成群,叢林中古剎寥寥可數,人煙稀少。
  這座山真正成為名勝之區,乃是後來嘉靖年間以後的事,十靈、十景,皆是以後所辟,而目前卻默默無聞,知者不多。進入雞足山,有兩條路,東面走趙州的雲南縣北上,西北走鄧川州浪穹縣南下。從南面登山,飛瀑流泉勝景羅列。從北面脈盡處上山,高巖古洞神奧幽邃別有洞天。
  承平不久,邊區仍有零星叛亂發生,雞足山也有蠻人生息,沒有騷人墨客偷得浮生半日閒來逛山水。
  但這半月來,山中卻來了許多不速之客,分散在山崖溪谷之中,替這座山帶來了緊張奇異的氣氛。
  這天是七月十七,入山開始第一站龍潭旁小徑,有兩個怪人,大搖大擺地向上走。
  龍潭是山腳下的一座怪池,池西北山麓有十餘座草屋,池西面有一口井,方圓五丈,深有五丈,終年水位相同。
  據說,井就是龍潭,下有蟄龍,被一個道法高明的方土,用法術囚在井底,井上建了座井亭鎮壓云云。
  小徑從龍潭旁經過,從西北上山,六里後路分為二,北面是登雞足山的小道。
  這兩個怪人的確是怪,一個採藥老頭兒,一個是斷了左掌的獰惡怪人,他們是怪醫魯川和鬼手天魔龐天德。
  兩人並肩而行,不徐不疾向山上走。
  怪醫魯川將藥鋤挪了挪,冷冷地說:「龐老兒,假使司馬英不來……」
  「不來又怎樣?」鬼手天魔撇著嘴問。
  「哼!我怪醫要牽著你的鼻子走江湖,讓他找我老人家。爾是他的長輩,他怎敢不來找?如果他竟然不來,定是毫無心肝之輩,我才不要他做女婿。」
  「老怪物,你似乎在做丈人夢哩。」
  「呵呵!女兒大了。快三十歲還不想找婆家,做父親的怎能不擔上心事?只怪我這些年來昏了頭,替雷堡主配練功的奇藥,忙得忘了外界的一切,真是罪過。
  我要好好替女兒打算打算,哦!當然也得替我這把老骨頭打算,找一個聰明的小伙子傳予衣缽。」
  驀地,潭旁倚在井欄旁的一個村夫,半抬起身子怪眼一翻,撒著嘴亮聲兒叫道:「喂!兩位,誰要找女婿?在下不聾不啞,五官端正,一餐可吃三斤面五斤肉,怎樣?可像塊做女婿的材料?」
  這村夫敞開胸襟,露出毛茸茸的胸膛,魔目高額,五嶽朝天,鯨魚嘴上留了兩撇八字鬍,年約四十餘,身材壯得像條牛。
  半躺在石欄下,身旁擱了三根烏閃閃的龍頭鐵杖,他那充滿挑釁性的話。流里流氣飽含輕蔑的神情,令人看了委實生氣。
  鬼手天魔鬼眼一翻,正待發作,隨又冷冷一笑,忍住了。
  怪醫魯川卻呵呵一笑,站住向大漢招手,說:「來!小伙子,我老人家有一個花不溜丟的女兒,算得上是含苞待放的枝頭一朵花。而我卻又想做泰山丈人想得緊,讓我瞧瞧你是否有中選的希望。來啦!我老人家老眼昏花,要近些方看得真切。」
  大漢距兩老不足五丈,井下方是從井旁流出的水潭,這附近的居民,從龍潭(井)中汲水食用,從水潭中洗濯衣物,兩老站在水潭旁小徑上。
  大漢大概是瞎了眼,有眼不識泰山,活該倒霉,大刺刺的站起,拖著鐵杖傲然走近,一面說:「兩位,回去,山上凶險。」
  怪醫魯川瞇著老眼,吃吃笑道:「別問凶險,我老人家要找女婿。怎麼?你有膽量大言撩撥,卻沒有勇氣受選?怪事。」
  大漢鷹目冷電四射,在八尺外屹立,冷笑道:「我喪門神馮權是一番好意。」
  「如果老夫不領你的好意,又待如何?」
  「你們會後悔。」
  怪醫魯川爆出一陣狂笑,笑完說:「後悔的將是你,你會為了你剛才所說的話而後悔終生。」說完,面色一沉,叱道:「狗東西!你該死一千次,但老夫仍饒你一回,滾!」
  叱聲中,他突然閃電似的衝出。
  喪門神知道不妙,猛地一杖掃出,並大吼道:「你找死!」
  「噹」一聲暴震,火花極射,龍首杖給藥鋤崩飛五丈外,上升也有三丈餘,這一聲像是石破天驚。
  「哎……」喪門神叫,虎口鮮血如泉,踉蹌向後退。
  怪醫魯川快得像電光一閃,藥鋤鉤住了喪門神的左肩前帶,左手連抽。「啪啪啪啪!」四記正反陰陽掌把喪門神打得頭左右急擺,口中大牙往外跳,血水飛濺。
  四耳光不算,怪醫魯川左手招出「雙龍戲珠」,搭上了喪門神的眼皮。
  喪門神伸雙手扣住怪醫魯川的左手,右足飛起,急踢對方的下陰。
  怪醫魯川身軀略向右扭,喪門神的右足擦他的左外側而過,「噗噌」一聲,像從鐵柱旁擦過,足內側反而被擦掉一層皮肉。
  怪醫魯川哈哈大笑,指向下伸,接著變色大吼:「滾!狗東西。」
  「哎……」喪門神狂叫。
  怪醫魯川的左手兩指前,有兩顆血淋淋的眼珠。
  右手藥鋤一帶一扔,喪門神龐大的身軀,凌空飛出三丈外,「噗通」一聲,水花飛濺,掉下潭中掙命。
  怪醫魯川彈掉眼珠,拭淨手泰然舉步,一面向鬼手天魔若無其事地說:「司馬英那小伙子,我老人家雖未見過,但他在亡瑰谷單人獨劍,向天下武林高手叫陣的英雄事跡,我老人家卻甚是熟悉,當然啦!要不我也用不著找他。」
  鬼手天魔只感到毛骨悚然,皆因那喪門神馮權,乃是中州綠林中第一高手,混元氣功刀槍不入,兩臂有千斤神力,是河南伏牛山區的巨寇。
  但在一照面中,怪醫魯川竟能擦身迫入,喪門神兩隻手也扣不住他的左臂,硬生生被打四耳光挖掉雙睛。
  怪醫這份超塵拔俗的奇異手法和內勁,如非親見,委實難以置信,難怪他敢於吹牛,說是即使與天下任何高手為敵亦無所懼。
  「乖乖!如果真與這傢伙動手,他一個指頭,確是可以破了我的鬼手功,可怕!」他悚然地想。
  但口中卻說:「不是我鬼手天魔自私,我確是希望你是司馬賢任的泰山丈人。」
  「為什麼?」怪醫魯川問。
  「有你呵護司馬賢侄,六大門派何足道哉?」
  怪醫魯川呵呵大笑,笑完說:「你這話倒是由衷之言,六大門派是啥玩意?哼!全是些浪得虛名之徒。」
  兩人談談說說,逐漸向上爬。
  小徑向西北蜿蜒而上,五里左右嶺脊上,出現了一間似廟非廟的小寺,這是新建不久的茶庵,一處歇腳喝茶的好處所。
  茶庵兩廊下,分倚著九名青衣大漢,有些靠壁半躺,有些背靠背倚坐假寐,全是些大拳頭粗胳膊的江湖好漢。
  聽到庵下登坡小徑有人聲傳來,略一瞥視,見是兩個採藥老頭兒,青衣大漢們毫不在意地依然安躺不動。
  怪醫魯川和鬼手天魔向上走,還有半里地方可到達,他兩人不在乎走路,一路緩行一面談論。
  店門右側底下,兩個青衣大漢背靠背坐在牆根下假寐,閉著眼閒聊,一個說:「五弟,明後天司馬英定可趕到麼?」
  「按腳程論,至遲後天午間可以趕到。」五弟答。
  「可靠?」
  「這是九重崖那群來歷不明的高手得到的消息,他們用飛鴿傳書,不會錯的,如果消息不可靠,咱們豈會公然在這兒快活?躲在林石間餐風露宿,滋味不好受哩!」
  「哦!九重崖那群人真的來歷不明?」
  「確實如是,他們與到雞足山的各路朋友有說有笑,十分客氣,但對名號及安窯立櫃之處,絕口不談。」
  「到雞足山之人,皆是六大門派及江湖上有頭有臉的英雄好漢,難道無人看出他們的底細?」
  「英雄好漢有屁用,人家主事的首腦根本不露面,只有一些跑腿的人在明處張羅,這些人全是武林的生面孔,誰會不知進退硬盤道?」
  「八成胡說,他們竟會將司馬英的消息輕易告訴外人?」
  「哼!他們不全為了一千兩黃金,其中陰謀無從得悉。」
  「哼!司馬英成了活寶……」
  「不,是一千兩黃金,武當門下已將黃金帶來了。」
  「參與的人太多,咱們恐怕白跑一趟。」
  「不見得,反正已經分了地域,到了誰的地段該誰取得,就看司馬英這位財神爺在何處光臨,快下雨了,裡面睡去。」
  在雞足山的人,確是知道司馬英的行蹤,有人用飛鴿傳書傳來信息,司馬英的一舉一動,全被人看在眼內。
  雲南只有一條官道,人在道中行走,斷難逃出有心人的耳目,何況暗中策劃的人已有萬全準備?
  可是,司馬英也不是個傻瓜,更不是沒有朋友的孤身漢,他竟出乎意外地早到了一天一夜。
  他和萱姑娘伴著仇黛晝行。
  萱姑娘雖仍是男裝,但已非早先的醜小子,而是唇紅齒白,大姑娘般的少年人,年輕、俊美、瀟灑,沒帶半點頭巾味。
  他們在山間破草屋養傷十天,讓雞足山的人,有從容佈置天羅地網的時間。凶險在等待著他們,危機愈來愈迫近。
  從昆明西行,第三天到了楚雄府。三天中走了六百里,腳程不快,因有仇姑娘同行,他們不能拚命趕路。
  他們到達昆明的片刻,便已落入暗線的眼下。
  這一段路程中,在他們身後三五里地,有幾名行蹤鬼祟,身披灰罩袍,頭纏灰巾,穿爬山草鞋;面目黝黑而兇猛獰惡的中年大漢緊盯不捨。
  這些人的罩衫下,帶了不少長短傢伙,用包裹包住,看不出是啥玩意。
  從楚雄府到鎮市府,全程五十里,鎮南附近全是崇山峻嶺,前後共有三座關隘,鎮南、英武、阿雄。
  這三座關緊扼要道,可知此處地段的緊要。
  進入了一座狹窄峽谷,官道從峽谷中通過,兩旁飛崖峻峭,官道從崖根盤旋,十丈外不易看清前途景況。
  在楚雄府城投宿時,後面跟蹤的人不見了。
  府城東南角,一早便有信鴿向西飛。
  峽谷全長約有五六里.最窄處僅可通過官道。兩旁的高崖現出一線天。人行走在下面,清涼而幽暗。
  由崖上掛下的山籐迎風飄拂,石縫間的古松似向上下張牙舞爪。
  繞過一座崖壁,前面掠來兩個灰色人影,一高一矮,拖著打狗根奔走如飛。兩下裡照面,相距已在十丈內。
  司馬英在中間,他眼尖,大叫道:「雲山弟,是你麼?」
  「大哥!」矮個兒果是沈雲山,丟掉打狗棍,張開雙臂飛撲迎上,兩人緊緊地擁住了。等兩人分開時,高個兒突然叫:「咦!是你。」
  司馬英一怔,也說:「兄台是年前在亡瑰谷……」
  「兄弟是那次阻止喬家兄妹三人的叫花子。」
  沈雲山接口道:「哦!你們認識?」
  又向司馬英道:「大哥,見過家兄中海。」
  「那次魯莽,中海兄休怪。」司馬英向沈中海含笑行禮。
  兩人自有一番親熱。
  沈雲山卻向仇姑娘叫:「仇姑娘,令尊已得知你健在的消息,正在雞足山相候哩。」
  「咦!家父怎會知道?」姑娘訝然問。
  「唉!一言難盡,總之,你們三人的行蹤,在雞足山的人瞭如指掌,有一群來歷不明的豪客,沿途派有人盯梢,用信鴿傳遞消息,委實令人擔心。」
  已換了本來面目的萱姑娘接口問:「雲山兄,那些人的來歷……」
  沈雲山困惑地搶著問:「兄弟貴姓……」
  「我,何津,怎麼?不認識小弟了?」萱姑娘惡作劇地笑問。
  「你」
  「小意思,化裝易容術。」
  沈雲山注視她半晌,突然伸手便抓,喜悅地叫:「妙!真妙,高明,大事定矣!」
  何萱怎能讓他抓住?男女授受不親嘛。
  她向旁一閃,笑問道:「有何大事定矣?」
  沈雲山一把沒抓著,卻一拉司馬英說:「大哥,且在旁坐地,聽我說。」
  五人在路旁崖下坐了。
  沈雲山向沈中海說:「哥哥,快!將戚老爺子的計謀揀簡要的說。」
  沈中海精神似乎不大好,但仍強打精神道:「家先師已被四海狂生那狗東西所害,我已豁出性命……」
  「什麼?令師獨腳狂乞……」司馬英駭然狂叫。
  「目前不必先論家先師的事,且聽小弟將戚老爺子的計謀說出,雞足山事了,小弟尚須仰仗大哥的鼎力。」
  司馬英一把按上沈中海的肩膊,一字一吐地說:「是找雷江麼?中海弟,一句話。」
  沈中海哽咽著說:「謝謝你,大哥,我知道大哥是個非常人,不會令小弟失望的。鬼斧神功兩位老爺子,早些天帶我們到雞足山等候大哥光臨,卻發覺山區附近高手雲集,大為吃驚。
  據老人家所知,令尊堂並未隱居雞足山,令尊的好友亦不在該處隱世,雲南唯一的朋友是一指追魂昆明梁前輩,梁前輩卻在十三天前全家失蹤,隱居之處血跡驚心怵目,顯然被仇家滅門。
  因聽江湖朋友傳言,鬼手天魔龐老爺子當夜亦在場受傷,被落魄窮儒救出送至昆明云云……」
  「天!這……這話可……可真?」司馬英跳起來叫。
  「大哥。稍安勿躁,免得亂了心神。不管是真是假,先忍下再說。戚老爺子認為,大哥並無上雞足山的必要,命我兄弟趕來,先問向大哥的意思。」
  「我?」
  「是的,如果必要,小弟方可將計謀說出,如果不必到雞足山,計劃作罷,不必去了。」
  「如果必要呢?」
  「其一,請大哥晚十天半月到達。其二,大哥改走姚安府山間小道,由東面入山,其三,請大哥先指定會合之地,由雲山小弟先期回報。
  最後,由小弟假扮大哥的形貌,按期從大路由雞足南麓慢慢入山,小弟正為了化裝不易,因而……」
  沈雲山搶著叫:「哥哥,用不著擔心了。」
  萱姑娘接口道:「中海哥哥的身材與英哥哥相差無幾,化裝易容術由小弟負全責。」
  司馬英低頭沉思,臉上神色不時在變。

  ------------------
  舊雨樓·至尊武俠掃瞄校對
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