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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外面響起黑鐵塔的叱喝,文昌一掌拍熄燭火,飛掠出房,低聲道。「大哥,發現了什麼?」
  黑鐵塔已上了屋,回到樓中,文昌低聲道:「可能有高手盯住我……」
  「祝家的那幾個膿包?」黑鐵塔搶著問。
  「不!如果是祝家的人,不會沉默地窺探,即使他們因為人少而使用調虎離山計,也不易入室救人。我想,必須有想渾水摸魚的人跟來了。你在屋角埋伏,等我入室逗那小丫頭。假使是自命俠義的高人,必定會出來打抱不平,咱們便可將他引來了。咦!你可嗅到了些什麼?」
  黑鐵塔掀鼻冀猛嗅,道:「沒有什麼呀!唔!像是香。」
  「是女人身上的香。」
  黑鐵塔拍了他一掌,道:「呸!是你沾上那丫頭的騷氣,大驚小怪。我先藏好,按計行事。記住,你千萬不可破戒。」
  樓中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破敗的傢俱和門壁零落,蛛網塵封。在一座破窗下,兩個黑影正屏息著窺探;將他們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等兩人走後,立即鬼魅似的掩入內室,像兩個無形質的鬼影。
  文昌進入室內,先疑神靜聽片刻,然後亮火摺子點上巨燭,室中大放光明。
  視素蓉躲在床內,用錦衣掩住身軀,用驚怖的目光,恐怖地瞪著逐步走近的文呂。
  「出來!」文昌凶狠地叫。
  「求求你,饒我……」
  文昌一把將她拖出,冷笑道:「你也是虎口之羊,還能不聽我擺佈?」
  「救命……」姑娘竭力尖叫。
  文昌哈哈地一笑,道:「你叫吧,看叫破喉嚨有人救你麼?你不聽話,可怪我不得,哈哈!」
  笑聲中,他雙手齊動,按住她開始替她寬衣解帶,但目,光卻在室門附近凝神搜索,希望發現可疑的徵候。
  姑娘不住掙扎,不住尖叫:「狂徒!惡棍!先前我以為你是君子,原來卻是下流賊。」
  文昌末並理她,腦袋扭向房門,信口道:「君子天上才有,地下難尋,你再亂叫,將自找苦吃。」
  姑娘不住掙扎倒還擺了,愈掙扎衣衫脫得更快,勁裝絆扭是交叉母扣所連成,腰帶一解,下面按扣被拉開,只稍信手一拉,整件上衣便開了,母扣會自動鬆開,裡面的胸圍子便成了第一道防線了。
  門外,兩次影貼在門縫往裡瞧,一高一矮矮個兒突然舉手,要擊毀室門搶入。
  高個兒伸手扣住短個兒舉起的手,低喝道:「不可動,且等等。」
  房內,一髮千鈞,人獸將判。
  素蓉絕望地呻吟一聲,汗下如雨,停止了掙扎。
  這一呻吟,像一聲巨雷,震醒了文昌將沉迷的神智,天!這是痛苦絕望的聲音,並非期待的呼喚。
  他盯視著姑娘已染溫錦衣的汗跡,更為清醒,一陣寒顫通過了他全身,迷亂地自語:「我怎麼了?我怎麼了?我竟成了淫賊?天哪!」
  他扯過錦衣,掩住她上身,低沉地道:「原諒我,原諒我,姑娘。」
  他走回桌旁,喝乾了杯中茶,柔聲道:「你可以穿上衣衫安睡,閂上房門,沒有人會打擾你。我向你保證,你必能平安無事。本來,我要使你爹家破人亡方肯罷手,但我改變主意,只要黃金千兩。但你必須告訴他,今後好好安份做人,再巧取豪奪,必遭惡報,我在鄰房照顧,有事可拍壁叫我,晚安,姑娘。」
  他拉開房門,門外的兩次影已及時隱去。
  他下樓叫黑鐵塔,問:「大哥,有發現麼?」
  「怪!聲息全無,他媽的,也許我真的眼花了。」黑鐵塔答。
  「大哥,好好照顧那丫頭,我去祝府寄柬留刀。」
  「怎麼?不打入他那龜窩搗破龜蛋?」
  「不必了,勒索黃金千兩聊施薄懲也就算了。今晚,銀樓方面必定高手雲集,咱們用不著自我麻煩,我寧可鬥智不鬥力。」
  「快些回來,我要到南關討消息。」
  「好大哥,千萬告訴咱們那些窮朋友,金銀和贓物,在三兩月中期好不必急脫手,免得……」
  「哈哈!放心,他們比你還聰明哩。」
  第二天,文昌又派人送信到祝府,要他們派人送黃金千兩到邙山山頂靈帝陵贖人,整天中,各處要道都有窮朋友埋伏,飛報各種岔眼人物出城消息。
  他說過寧鬥智不鬥力,當然也知道祝五決不甘心丟掉一千兩黃金,他用上了調虎離山計。
  靈帝陵,在邙山山頂,周圍三里,高三十丈,像一座山頂上的小山。由洛陽往上走,遠著哩!要好天才可到達。
  夜來了,果然不出所料,高手紛向邙山趕。
  七幻道的八封袍和黑殭屍的怪象,全落在暗椿的眼下。
  為了給那些高手臉上塗顏色,文昌決定兩方面同時進行,由黑鐵塔在山腳下埋伏,攔劫兩個送金人。他自己送姑娘入祝府,並在祝府鬧一場。
  黑鐵塔入暮時分走了。在廢園守候了一夜的兩個灰影,正是方嵩父女。文昌那晚如不懸崖勒馬,真不知如何下場。父女兩第二天也打聽出一切消息,也上了當,早早趕到邙山坐等,老江湖也被文昌所作弄。
  二更將近,文昌換了一身夜行衣,在房外叩門,叫「姑娘,開門。」
  房門拉開了,姑娘畏怯地問:「蔡爺請進,……請」他看到文昌手上的羅帶,心中害怕。
  文昌呵呵一笑,踏入房中說,「不要伯,我不是來將你吊死的。」
  「爺……」
  「委屈了你一天一夜,吃不好睡不好,抱歉,今晚我送你回府。」
  「謝謝你,蔡爺。」她驚喜地叫,爬下磕頭。
  文昌扶起她道:「令尊好狠的心腸,好闊的手面,他竟能請動不少江湖凶魔和我為難怖下重重埋伏要取我的性命,啊!送金的人身上帶的不是真金,恐怕靠不住,在下只好向令尊討了。上床!」
  「什麼?你……」聽說上床,姑娘又嚇了一跳。
  「呵呵!放心。你站在床上,我背你走。」
  「你何不帶我走?」
  「不行尊府牆高院深,你礙手礙腳。」不由分說,將她拉上床,又道,「必須點你的啞穴……」
  「蔡爺,我絕不張聲。」她急急地接口。
  「哈哈!我亡命客不信別人的保證。」下樓去,他一抬頭制了姑娘的啞穴,將她背上,吹熄了燭帶上房門,下樓而去。
  蔡文昌東下洛陽的消息,首先在潼關傳出,其次在禹王溝,消息傳出得意外的快,文昌澠池養五日傷,不啻平白給了對頭十分充裕的時間。
  在洛陽白晝劫金谷綢緞莊,再綁祝索蓉,寄柬留刀勒索黃金千兩,不僅洛陽大震,江湖亦為之撼動。洛陽的河南府大人,早已接到西安府的緝捕文書,祝五爺報案之後,不但府內的巡檢大舉出動,甚至伊王府的護衛偵騎四出。
  鄰山贖人的事,視五爺接納西北鏢局神彈子的意見,不讓官府知道,由他和七幻道負責祝府附近,卻由官府派人設伏,恐防賊人入侵製造事端。
  白道朋友中與雙方不相關的人,也由於大盜蔡文昌的出現,義不容辭,也暗中參予了擒捉大盜的大計。
  文昌低估了官府的實力,也末料到另有自命俠義的人暗中參予,認為調虎離山計天衣無縫,大膽入侵,幾乎埋骨洛陽。
  三更正點鼓響過不久,黑影接近了視園第二座門。埋伏的人分散在各處,都認為蔡文昌是飛簷走壁如履平地的飛賊,所以集中全力向各處樓頂瓦面監視,卻未料到文昌卻走下不走上。
  用幻電小劍撬開門閂,在門柱檻腳下倒了些香油,輕輕徐推,院門無聲而開。
  另一個黑影,像一縷淡淡輕煙,從另一角落進入了祝府,是個女人。
  祝府各處燈火與平時並無兩樣,只是走動的人少之又少,看不見的危機和緊張的氣氛,充溢在每一角落。
  第三棟大樓是內眷的居所,埋伏的人僅在外圍設伏,那些官兵和護衛,怎能阻止江湖好漢的入侵?不知不覺地,大盜已深入重圍輕而易舉進入第三棟大樓。
  文昌已發覺了危機,但夷然無懼,花了不少時辰,小心翼翼向裡走,在三更將盡方深入內庭。
  祝五爺這兩天憤怒如狂,暴燥不安,一個平日狂傲囂張,欺壓善良成了習慣的人,最受不了閒氣,也不甘心受人屈辱,他有三兒兩女,素蓉是長女,這個女兒可有可無,但這口惡氣非出不可,所以他不顧一切,花巨金必欲將文昌置之死地而後甘心。
  眼看三更已過,動靜全無。他在前院款待幾個王府的護衛和自己的護院教師,兩天的氣憤,令他寢食難安,未免有點難以支持,便告退回內院將息。踏入內院,看到內院庭門並末關上,他喃喃地罵,「陳嫂這老豬婆,愈采愈懶了,怎麼不將門關上?該死!明天好好治她。」
  他氣沖沖地推開門,跨入怒不可遏地叫!「陳嫂,你這老豬婆難道死了不成……」
  驀地,他說不下去了,一把電芒四射冷氣森森的小劍,從他右肩後伸出,橫在他的喉嚨下,低喝發自耳際。不必大驚小怪,乖乖地閉嘴。」
  他毛髮豎立,冷汗直流,雙目恐怖地瞪得似要突眶而出,渾身冰冷,想叫,叫不出聲,想動,似乎身都僵了,久久方吸口涼氣,虛脫地問:「手……手下留情。你……你是……是誰?」
  「亡命客蔡文昌。」
  他的膝蓋開始發抖,但又不敢不強行站直喉嚨上的小劍令他心膽俱裂,兩天來的激憤和怨恨,一下子便嚇得飛到九霄雲外去了,哀聲道:「請……請拿開支劍……一切……好商……商量。」
  劍拿開了,同時身軀被人迅疾地一拍,肩撲穴被制住,渾身一軟,被人一把抓起丟在大環椅上動彈不得。
  文昌先占內庭,逐房制住所有的僕婦女眷,掩在門後等候機會,果然等個正著,手到擒來,他已將祝五爺的性格打聽得一清二楚,對付這種人,你愈怕愈倒霉,必須先將驕傲凶狠的厭氣壓下,等於將對方從二十二天一下子打入十八層地獄,由神聖不可侵犯變成可踏上的蟲蟻,辦起事來方才方便。
  一塊破布塞住了祝五爺的嘴,一腳踏住祝五爺的胸膛,解下祝姑娘丟在一旁,布帶將祝五的手綁在大環椅上。再解開穴道。
  「啪啪啪啪!啪啪啪!」七耳光暴響似連珠,把祝五打得口鼻流血,天地昏黑,變成了呆子。
  案上的茶水,「嘩啦」一聲,祝五成了落湯雞,不由他不清醒。
  電芒乍現,幻電劍出鞘。
  啞了的祝姑娘剛爬起,大驚失色,掙扎著向前撲,要阻止文昌行兇,狀極可憐。
  文昌冷笑一聲,伸拔,姑娘跌了個仰面朝天,滑出丈外方行止住。
  電芒落在祝五的右肩上,徐徐向下滑,所經處衣裂肉開,劃了一條八寸長三分深的血糟,鮮血外湧。
  祝五渾身顫抖,劇烈地抽搐掙扎,臉如厲鬼,額上大汗如雨,青筋跳動。
  祝姑娘爬起再次撲上,文昌一拉一按,姑娘爬伏在地,一隻腳將她踏住了。
  文昌伸手取下案上燭台,火苗熊熊,逐漸移近視五的臉部,然後拉掉口布、冷笑道:「你怕痛可以大叫,但這枝燭可令你終生抱恨。」
  「饒……饒我……」祝五語不成聲地說。
  文昌將燭火保持在他的額外半寸,向裡稍伸,「嗤」一聲,火光一閃,他的三處美須被燒焦了一大片,問:
  「到邙山贖票的人,帶了多少黃金?」
  「我……我該……該死,饒命!下……下次不不敢。」
  「一兩沒帶?」
  「我……我昏了頭,也……也是……是神彈子的……的主意。」
  「虎毒不食兒,你這廝果然毒如蛇蠍,不管女兒的死活,只知自己快意。哼?你將自食其果。」說完,燭火逐漸內移。
  祝五恐怖地叫:「好漢,饒我的狗……狗命我……我……」
  文昌將火移開,厲聲道:「珍寶放在何處?」
  「樓上內房秘室,好漢儘管取,儘管……」
  「聽著,日後再巧取豪奪魚肉鄉里,我亡命客先取你的狗命,我不信你的狗命如此不值錢。還有,她這大女兒比你強一萬倍,她到知道維護你這狠心狗肺的父親。我會再來接她去做押寨夫人,她如果有三長兩短,我拿你是問。乖乖地等著。太爺我去取金寶。
  說完,仍用布團塞了他的嘴,也將祝姑娘綁上,拍開啞穴也用布塞上嘴,覓路登樓。
  驀地,梯口突現黑影,出現一個眉目如畫、長髮高挽,美好的臉蛋卻罩上一層濃霜的女人,綠勁裝,綠披風,綠革囊,囊上繡了一個黑蠍子,背繫長劍,劍把上的雲頭是綠寶石所造,綠芒芒閃閃。這女人是何時站在梯口的?不知道。
  「冷蠍高飛。」文昌訝然叫。
  「你到記得我的名號,眼力不差。」冷蠍高飛答,語氣奇冷。聲落,蓮步輕移向前迎去。
  文昌並未見過高飛,但也知道這鬼女人亦正亦邪,心狠手辣,對江湖上的好色之徒,遇上殺無赦,今晚他綁架祝姑娘,雖說他並非江湖淫賊,事實卻百口難辨,何況他與黑魅和非我人妖往來,淫賊之名早已外傳,看來今晚要糟。
  他抱著是敵非友的念頭以防突變,立即連攻戒備,向庭中退,一面從容地道:「前輩的名號武林無人不曉,今晚幸會,晚輩深感榮幸。
  「你我已是第三次見面了。」冷蠍冷冰地答。
  「晚輩記性不太差,確知在此之前……」
  「在大玄壇廟非我人妖的秘窟,我曾見你和黑旗令主的爪牙交手被擒。」
  文昌心中暗叫糟糕,這鬼女人認定他在非我人妖的秘窟出沒,在分辨也是枉然,這些江湖怪人都是怪物,是不容易放棄自己的成見的。他一咬牙,問:「請問前輩今晚突然現身、有何指教。」
  「你綁架女人,罪該萬死。」冷蠍的話上了正題。
  「你是祝惡霸請來的看門狗?」文昌的語氣也冷硬無比。
  「你多問了。」
  文昌拔出幻電劍,傲然地道:「那就不必廢話,蔡某還敢於和你們這些浪得虛名之徒叫陣。來吧!」
  「我要你慢慢死。」冷蠍厲叱,寶劍出鞘,燭光照輝下劍身寶光四射,冷氣森森,一看便知是吹毛可斷的神物,幻電小劍可能遇上了勁敵,假使雙劍不分軒輕,一長一短,文昌除了挨打之外,還手機會微乎其微。
  兩人面面相對,劍光鋒指,徐徐接近。庭中寬闊,正好動手,冷蠍徐徐退進,道:「前三招是你的,念在你的劍短,六招之前,決不份你,六招之後,你將……來得好2」
  文昌不等她說完,已展開搶攻。劍太短,以貼身相搏為主。他必須欺近,將對方的劍迫出偏門才有希望。
  冷蠍的實際年齡不到三十歲,名列寧內十三高手。小小的年紀有此成就,自非幸致,當然手底下有了不起的造詣。面對文昌兇猛的槍攻,她身形如同鬼魅,寶劍吞吐如靈蛇;飄動間疾愈電閃,每一劍皆搶先截住文昌變招的緊要剎那,迫文昌換招自救,口中不住冷喝:「第一招,二,三,四……這一招不錯,五……」
  文昌心中叫苦,劍太短,根本近不了身,冷蠍的身法與他同樣靈活迅疾,沒有任何機會讓他貼入施展魔幻三劍。
  「六招!」冷蠍冷叱,反擊了。
  但見她身形倏止,斜身挺進,寶劍輕靈地飛點,一道道快速絕倫的電虹,閃爍間令人肉眼難辨,錯不開攔不住,無從著手,只聽到劍氣絲絲厲嘯,龍吟震耳。
  「錚!」雙劍終於相接,龍吟虎嘯之聲直達戶外。
  文昌被震飄八尺,臉色大變,不等他站穩電芒已至,一閃即收。
  「嗯!」他咬牙輕叫,急退三步。
  「左肩,著!」冷蠍的聲音似乎來自天外,電芒又到。
  文昌右肩上已被刺了一條血槽,電芒連閃,他連揮三劍,仍無法格開飛射而至的道道電芒,只感到左肩外側一涼,渾身一陣,有液體流下,稍頓方感到痛楚。
  雙劍交錯傳出的龍吟虎嘯聲,驚動了前進大樓的高手們,鑼聲乍起,火把一一點燃,人聲四集。
  第一個搶進庭門推門而入的人,是金錢豹宿雄,看清了庭中光景,大叫道:「不可妄入,退!包圍四周,不許賊人突圍逃走。」
  後一人不聽他的,搶入叫:「是的!定是蔡文昌。」這人是一陣風武秀,已看清文昌是那晚看熱鬧乘機擄走祝姑娘的人。
  金錢豹拚命跟蹤撲出,搶住一陣風的腳,兩人滾在地,大叫道:「你找死?那女人是冷蠍高飛,你該知道她不許任何人管他的事。你如果貿然衝上,第一個死的人將是你。」
  一陣風驚叫一聲,兩人爬起便向外跑,剛奔出庭門「轟轟」一聲庭右花庭已被一名王府衛士撞破,湧身眺入,挺刀飛撲而上,一面叫:「捉拿要犯,快跪下投……啊……」
  他剛衝近文昌身後,一刀砍去,文昌恰好向左避招,無意中避過一刀。冷蠍一劍落空,信手一振腕,那位王府衛士遭了殃,劍穿心而過,仍力仰面屈身便倒,狂叫著在地下抽搐掙命。
  冷蠍恍若末見,連劍緊迫文昌,一面冷此:「著!著著!」
  文昌快成了血人,身前鮮血向外淌,除了右胸之外,大概中了十劍以上,都未深入內腑,但流血過多,頭腦開始昏眩,無極氣功擋不住神劍,真氣將散,快完了。
  內庭門破了,庭門兩側的花窗破了,通兩廊的門也破了,有兩名護院從後門進入室中,將祝五爺五女抱出,父女兩人己嚇得成了半死人。
  死了一名王府護衛,還了得?一名護衛站在窗口,舉刀大吼道:「箭手就位。」
  每一座破門窗,都被箭手所佔住。護衛向身旁的金錢豹厲問:「那鬼女人是你們請來的?」
  「不知道。」金錢豹苦笑著答。
  「如果是,為何殺我們的人?」
  「稟將爺,在下確實不知。」
  「不管是不是你們請來的,她得死。她太兇惡了得,不易近身,咱們只好連要犯一起射死。」
  「將爺,不可……」金錢豹急急制止,可是已晚了一步。
  「放箭!」護衛大吼。
  同一剎那,冷蠍厲比:「著!」
  電光一閃,劍光刺入文昌的右肩。
  文昌一聲不吭,向後飛退,三枝銀羽箭出手。直至箭雨射來分了冷蠍的神,他才有機會發射暗器救命,這次實力懸殊的狠拼,幾乎拼掉了他自己信心,也幾乎拼掉了他的小命。
  這一劍夠狠,已直抵內腑,他無法穩下身形,眼睛已看不清景物,身體如被電所擊,神經已不聽指揮,力道全失,渾身已感到麻木,仰面砰然躺倒。
  真巧,庭中石磚光滑,他滑到死護衛的身側,箭雨從他身區半尺上空飛過、竟然一齊殺出,
  他不管箭雨的事,本能地翻身,本能地掙扎著爬起。大丈夫。跌倒了再爬起,怎能躺在地上等死?
  他不爬起還罷了,有護衛的屍體陪同,箭手決不會再射他,爬起來便完了。
  「哎!」他第一次發出痛苦的叫,背上挨了兩箭,身區沉重地扭轉半匝,崩倒在地。
  在跌倒的剎那間,一支勁矢劃過他背部雙股間的閭尾,裂開一條縫,灰紫色的屍毒的血激射而出。
  箭雨停止了,狂號聲雷動,他也力竭地爬伏在屍旁,陷入烏天黑地的昏迷境地中。
  冷蠍刺倒文昌,三枝銀羽劍已到,箭雨亦到,她一聲嬌嘯,突然貼地急射,到了木案下一掌拍出,長案傾倒,箭全釘在長案上。同時,她感到左肩上,可擊破內家氣功的三稜銀羽箭,擊破了她身氣功,打入肋下半寸有餘,再內偏半寸,內腑也得遭殃。
  庭中掛了四盞流璃燈,長案上有兩座燭台,長案倒燭台也倒。她拉折兩根案腳,揮劍砍成四段,飛射四盞流璃燈,暴響聲中,燈光盡滅,大庭中光源已絕,僅有外面的火把照耀。她收劍入鞘,抓住兩把大環椅,利用燈破的剎那間,以椅護身衝入後庭門,脫離危局,大發雌威,用一張大環椅做兵刃,趕殺各處收箭手和護院教師,整時血肉橫飛,慘號聲震耳。
  火把也隨波擊斃的人拋地,不消片刻,大樓濃煙四起,火舌上衝。
  冷蠍在外趕殺,誰也沒注意到庭中將死的文昌。他感到人聲漸遠,強烈的痛楚令他逐漸清醒,猛挫鋼牙,將劍收入鞘套中,強忍痛楚,取出一顆九轉玄丹吞下腹中,試行運氣。不久,昏眩之感消失了,九轉玄丹增加了不少精力,掙扎著爬起,走入了後庭。他已將大樓模清,退路早已定好。立刻找到一名護衛的屍體取箭用衣裹傷,再披戴護衛的衣帽,悄然乘亂溜走。
  奔回廢園秘密,遠遠地便看到門口,閃出一個人,叫:「是蔡爺麼?」
  「你……你是……」他已無法用力說話了。
  「我,南關的李三。」
  「哦,是李兄弟,有何消息?」
  「黑旗令主二更初從西安府趕到,特來傳信,可是小可來晚了些,兩位已經離開……哎呀!!蔡爺你受了傷?」
  文昌心中狂跳,黑旗今主到了,赴邙山的黑鐵塔豈不要糟?二更正趕到,必定聞訊趕邙山,反截住黑鐵塔的去路,一切都完了。
  「兄弟,目下是什麼時候?」
  「正好交更,四更將起。」
  「兄弟,先替我裹傷,快!」
  在撕衣裹傷時,他一面道:「通知所有的兄弟,立即各安生理,風緊,散。」
  他不顧自己已到了山窮水盡之境,立即奔赴邙山。
  邙山上下,血肉橫飛,火辣辣地激鬥,已在二更末三更初展開了。
  七幻道被怪影所愚弄,搜遍了墳園,只嗅到方小娟留下來的一絲幽香,別無所見,恨恨地率人往上走,在靈帝陵附近先在四周窮搜兩遍,然後開始布下天羅地網。
  二更將盡,並末見有人光臨,摹地,山下胡哨乍起。
  「白鶴道友,下面動手了。」極樂僧叫。
  七幻道大驚,跳起來叫:「糟!是黑旗令主的爪牙的胡哨聲。狗東西!他們竟無恥地在下面攔截咱們的點子,豈有此理!」
  「走!」黑殭屍叫。
  「且慢,」七幻道大吼,又道:「在下誰也不幫,只要抓住在我家附近做案的蔡文昌。」
  「這是說,你還是志在蔡文昌。」
  「正是。」
  「咱們說好的,人,交給你和大方道友,物貧道全要,黑旗令主的爪牙突如其來,假使閣下想偏向那些王八旦,體怪貧道反臉無情,搗了你的南宮寨,別說言之不預。」
  「你廢話什麼?我南宮良一生只知自己,不知有人,朋友是一回事,我可不會因為朋友而耽誤自己的事務。」
  「一言為定,到時閣下最好脫身事外。走!下山去。」
  另一處林影中,小娟急急地道:「爹,快下去。」
  方嵩略一沉吟,道:「黑旗令主的爪牙,不足為害,他兩人料亦無妨,至少可以脫身。我們不可讓這群惡賊下去會合,引走他們,能殺即殺,不可戀戰。走!」
  兩人在眾賊埋伏的左方,飛射而出,方嵩變著嗓子叫道:「什麼人?快滾開!不要打攪了蔡某的要事。」
  七幻道一聲怒嘯,拔劍迎上叫:「原來你早就到了,納命。」
  雙方相距在十丈外,天色太黑,只聞聲不見人,循聲迎上。方嵩故意驚叫:「糟!是七幻道老雜毛。大哥,走!」
  父女倆不向下走,故意暴露身形,八方逃竄。二十名高手八頭攔截,章法大亂。
  七幻道領教過文昌的輕功身法,見兩個黑影輕功高明,並無異感,奮起狂追。
  「啊……」淒厲的慘號在天宇中震鳴,有一名高手倒了。父女倆在三里方圓的丘林中飄忽不定。若即若離,碰上從旁截出的人,立下殺手,半個時辰過去了,已有六名高手喪身在茂草密林中。
  七幻道愈追愈心驚,猛地醒悟,大叫道:「不是正主兒,有人假借蔡文昌的名號作弄咱們,先別管他,下山辦正事要緊。」
  人群向山下撤,人本來就散處四方,這時向下趕,父女倆怎攔得住?
  「七幻道,來,決一死戰。」方嵩叫,反追七幻道和極樂僧,這兩個傢伙一直就走在一塊兒。
  七幻道也正要引方嵩現身一搏,果然不失所望,雙方功力相當,如果有一方不存心放手一拼,便不會有全力一搏的機會,尤其是在林深草茂的黑夜中,即使是相差一兩成的二流朋友,也能將一流好漢逗得怒火沖天的說不定還得大意失風。七幻道不是笨蛋,他不願再和假蔡文昌捉迷藏,更不甘心被人戲弄,他必須將對方擊倒後到山下趕黑旗令主的爪牙。
  他向極樂僧用傳音入密之術道:「大方道友聽貧道的暗號,同時下手先斃了一個再說,這兩個傢伙比咱們所料的斤兩更沉重哩!」
  「好!我攻左,你攻右。」極樂僧答。
  四人魚貫追逐向下趕,捷如電射星飛,看看追了個首尾相連,快接近了。
  追逐中:除了極樂僧必須夾著他的沉重合金禪杖外,三個人為了追趕方便,都末撤下兵刃。也就是說,方嵩父女兩人手上都沒有應急的兵刃可用。
  追逐的路線其實沒有路,抄直線向下飛掠,七幻道剛從一度長滿了荊棘的土丘掠下,突然沉叱:「來得好!」
  叱聲中,他向左一閃,大旋身連劈五掌,無堅不摧的玄門絕學狂氣如山洪,風雷俱發,灰塵和草梢隨著震耳狂風激射飛舞,好兇猛的摧山掌力。
  極樂僧大方禪師一聲狂吼,右旋身撣杖來一記「神龍掉尾」猛襲撲來的黑影,行雷霆一擊。
  方嵩在前,首當其衝,假使一僧一道不向左右閃身迴旋從左右進擊,他不死也得丟掉半條命。論真才實學,他比一僧一道都微高半分,但以一敵二,且事出倉促,拼起來自然要吃虧,主客易勢了。
  幸而一僧一道都不想從正面拚命,左右進襲便慢了些兒。方嵩一聲長嘯,不剎住衝勢,反而向上飛縱,展開不歸谷奇學「流光循影」輕功,激升丈餘徐疾射而過。但他恐怕後面的愛女吃虧,必須出手,雙手後揮,分向左右後方連拍四掌。
  「砰砰拍!嗤!」狂風的進爆聲震耳欲聾,氣流的厲嘯刺耳,掌出聲音沉悶,似乎氣流狂振。
  極樂僧佔了兵刃的便宜,潛勁被禪杖震散了大部分。連退五六步,地下出現他五支深約三寸的腳印。
  七幻道以掌對掌,未練至化境的狂氣反而受到強烈的反震,飛飄丈外,踉蹌穩住脫口厲叫,「撼山掌!不歸谷的絕學,打!」
  叫聲中,一道火柱同無數青紅色流星激射而出,射向三丈外的方嵩,飛磷毒火出手了。
  方嵩也受到震傷,縱出兩丈外真力已竭,口角沁出了血跡,落地後再衝出丈外,方勉強止住衝勢,身後火流將到,危極險極。
  似乎在同一瞬間,七幻道:「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扭頭飛射,三兩起落人影頓失。
  極樂僧也在同一瞬間吁出一口長氣,用衣袖抹掉額上大汗,還未出現七幻道已經溜走,也未發現方嵩受了傷,雙手槍杖急衝而上。
  小娟到了,一聲嬌叱,白骨陰陽劍在百忙中撤出,跟蹤揮劍,吼音震耳。
  極樂僧果然了得,一聲怒吼回身一杖橫揮恰好與劍走同一方向,「嗤」一聲輕響,劍比杖慢,杖將劍從後擊出,杖尾跟著挑出,兇猛無比。
  姑娘知道和尚了得,已經借勢飄出丈外去了,飛磷毒火一閃,淫僧看清了白骨陰陽劍,只感到毛骨依然,一聲不吭溜之大吉。
  方篙先看到火光,知道雜毛已在身後下毒手,強提真氣,向前順勢撲倒,向側急滾兩丈外,滾下了坡,力已用盡,逃過了一劫。等他勉強站起撤下魁星筆,已經不見了七幻道的蹤影,但見地面的荊棘冒出了濃煙和火花,奇臭的綠色磷火仍在地面上飄浮不定。
  「爹!」姑娘惶然射到,失聲驚叫,這一生中她第一次看見爹爹倒地閃避,也第一次看倒爹爹身形不穩。
  方嵩收了魁星筆,苦笑道:「這兩個傢伙果然了得,難怪江湖上能和你爺爺齊名,我能接下他兩入合力一擊,值得慶賀。不要緊,不要緊,肩胸略受震傷而已,假使他兩人並肩出招,為父今晚危矣!」
  他吞下一顆丹九;又道:「稍等我片刻,也許還來得及趕上。」
  他坐下來行動調息,姑娘卻急得六神無主,不住向漆黑的山腳下凝望,芳心早已飛到山下去了。
  山腳下似乎人聲已寂。
  七幻道和極樂僧腳下也有些不便,向山下走,他們的同伴,早已到達山下了,到得最快的是黑殭屍。
  且回頭表表黑鐵塔。他在山腳下登上靈帝陵的小道旁守候,要在下面攔截帶黃金上山的兩個使者。
  上山的小徑繞過一座墳園的右側,數株高與人齊的青松柏樹排列在路旁,他站在樹下隱身,即使擦身而過,也不易發現他的身影。
  下面響起了腳步聲,有人上來了。夜太黑不易分辨兩文外的人影、
  上來的兩個黑衣人,左臂上纏了白巾,背上各背了一個不算小的包裹,是使者到了。
  使者下面半里地,一群黑衣人向上飛掠,領先的赫然是黑旗令主本人,第二名是他的九宮堡總管銀劍孤星孫長河,一群人不下二十名之多。
  他們之後,一群白衣人也到了,是白道好漢無盡谷的金奪銀刀凌光祖,鐵臂猿尤健,和其他十名高手。
  白衣人的後面,一些黑影飄忽不定,悄然上行,互相避讓,互不侵犯。
  風雨滿邙山,群雄萃聚。
  兩個使者都是身手高明的洛陽名武師,但事實上並不高明,沒發現後面有人跟蹤,更不知路旁有凶險,一面向上走,一面窮聊天,似乎毫不介意即將到來的凶險。
  快接近柏樹了,稍後面的一個道:「聽說蔡文昌在西安幹得有聲有色,名震江湖,我卻有點不信。」
  「為何不信?」另一人信口問,這人走在前面,並未回頭。
  「他年紀輕輕,師門默默無聞,憑什麼他敢和字內十三高人作對?據我看,定然是以訛傳訛,有人從中製造謠言,別有用心。
  「清雲兄,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你怎能一口咬定……」
  話末完,已到了柏樹旁,右首的清雲兄幾乎擦樹枝而過,根本不知樹下有人。
  黑鐵塔江湖經驗相當夠,一看便知兩人背上的包裹,決不是黃金。一千兩黃金雖說足有六十二斤半,但體積不大,看兩人的包裹,一個足以裝上百斤以上,而且腳下十分輕鬆,一看便知其中有詐。
  「王八蛋!祝五可惡。他媽的!果然不出所料,計算起我們來了。」黑鐵塔心中暗罵。
  清雲兄擦樹而過,幾乎貼身相遇。黑鐵塔突然伸手一句,央住了清雲兄的脖子,另一手無指如句,扣住了腦門於向上提。清雲兄手腳虛空伸縮了幾下,一聲不吭便成了半死人,昏過去了。
  黑鐵塔將人放下,一探包裹,果然沒有黃金,只是些青磚,包裹是結的蝴蝶結,只輕輕拉便掉,動起子來十分方便,顯然這兩個傢伙早有動手的準備。
  他代替了清雲兄,走在前面大漢的身後,前面那人白練了一輩子的武功,竟來發現後面的同伴換了人,往下說道,「……你怎能一下咬定蔡文昌不行?但願西北鏢局的神彈子四前輩能及時接應,不然憑咱們兩人之力,恐怕凶多吉少。不過,你我也用不著畏首畏尾太過耽心,那傢伙鬧得太不像話,犯了江湖大忌,惹火了不少武林高手,這次他必定性命難保,栽在咱們河南府。」
  「不見得吧?」黑鐵塔模仿清雲兄的語音問,居然像極。
  「會的,兄弟,那傢伙淫女劫掠,危害江湖,主人出了重賞必欲得之而甘心,他絕難逃出陵園附近的重重埋伏。」
  「哈哈!你們打的如意算盤太妙了,可是,蔡文昌豈會是膿包?哈哈!」黑鐵塔的哈哈聲,如同天雷狂震。
  大漢大吃一驚,突然轉身,恐怖地叫:「你……你是……是誰?」
  「我蔡文昌,你小子大概還不認識大爺哩。」
  大漢一聲怪叫,火速拔出懷中的匕首拉開架子狂叫:「捉蔡文昌,捉……」
  「鬼叫什麼?躺下!」黑鐵塔怒吼,突然撲出,雙手伸張劈而便抓,從中宮突入擒人。
  驀地,下面有人沉叱:「誰是蔡文昌?等著啦!」
  大漢迎面反撲,左手一拉帶結,包裹落地,順勢劈向黑鐵塔抓來的右手側身逼進,匕首尖猛出。
  黑鐵塔不怕匕首,匕首攻不破他的護身混元氣功。大漢的造詣更是差勁,但被兵刃著身,畢竟不是光榮的事,雙手一分一抄,扣住對方的雙手上臂,旋身將人扔出,扔飛三丈外,砰然落地,向山下滾去。
  黑鐵塔聞聲知警,知道下面高手大至,將人扔飛之後,立刻向草密林深處一竄,如飛而遁。
  可惜,他脫身晚了,下面群雄兩面疾分,截住了退路,胡嘯聲此起彼落,人影飄忽如鬼魅,似乎四面八方都有人,而且都是了不起的高手。他奔出十來丈,前面黑影一閃,他伏在草中,悄然向下溜,溜了一二十丈,前面白影飛掠而來,輕功已臻化境,來勢如電。
  「真糟!怎麼今晚來了這麼多人?」他心中暗暗叫苦。
  幸而後面有人極時大叫「抓住了。哈哈!」
  他向草下一看,剎那間,三條白影從側方掠過,相距不足十丈餘。向人影起處飛撲。
  他等人影掠過之後,蛇行鷺伏再往下走的借草木掩身,逐段躍進。
  後面,有人大吼:「什麼人?好大的膽子敢搶我陰魄韓滔的人?」
  「呵呵!原來是紅字令西字旗主韓兄,久違了,可記得凌某麼?」
  陰魄韓滔突然怪叫道:「王八蛋,這傢伙不是蔡文昌。」
  另一個河南鄉音極濃的人接著叫:「韓旗主,這是送假金誘蔡文呂入伏的人,祝府的武師,不是蔡文昌。」
  黑鐵塔心向下沉,陰魄韓滔九宮堡的第三高手,金奪銀刀凌光祖是無盡谷第一條好漢。真要命,黑白道的高手全來了。
  一聲震人心魄的長笑突然升入九霄,笑完道:「哈哈哈!原來是凌兄大駕光臨,本令主總算不虛此行,得以瞻仰凌兄風采,但不知貴谷秋谷主大駕來了麼?相煩凌兄為韓某引見引見。」
  黑鐵塔感到渾身的血液似乎要凝結了,黑旗令主竟然不期而至,今晚想逃出死境,勢必登天還難。但他不能等死,立即拔腿狂奔。
  奔出半里地,前面黑影出現,衝著他陰慘慘地叫;「來得好,小輩,留下大名,站住!」
  他怎能站住等死?一聲不吭折向狂奔。他感到身後勁風壓體,有人追到出手了,黑夜中不辨對方的身份面容,但輕功身法居然可以短期間迫近,非同小可?不接招回敬是不行的,手一抄一拉,左閃,右旋,出招,攻出一招「神龍擺尾」。止勢和旋勢太急太猛,帶起的氣流絲絲勁嘯,虎風刺耳,風雷俱發。
  身後沒有人,一鞭走空,黑影已在左側出現,怪笑刺耳,寒氣襲人的長劍入目,話聲直震耳膜,「得得得得!小輩,你的鞭法果然了得。」
  黑鐵塔駭然,一聲沉喝,進攻三鞭。
  黑影人隨劍走,魅似的飄動在長鞭的空隙中,像是無形質的鬼影,漸飄漸近。
  「錚」一聲脆響劍擊中鞭梢,鞭回頭反捲,黑影乘勢切入。
  黑鐵塔感到右臂酸麻,虎口震裂,鞭上傳來的奇大反震力,令他站立不牢,只感到毛髮直立,扭頭拖鞭便跑。
  黑影卸尾急迫,一面怪叫:「來來……你是黑鐵塔,蔡文昌的同黨,你跑不了。」
  黑鐵塔只好向上狂奔,奔不了十來丈,前面白影一閃。有人叫:「站住!通名號,休得自誤。」
  黑鐵塔見對方橫劍擋路,不管三七二十一,向右急射,長鞭一帶,忽然貼草梢抽出。
  白影的注意力全放在上盤,也被黑鐵塔的躲避舉動所感,剛縱起攔截,下身鞭已及體,鞭過雙腿分家,慘厲的慘嚎劃長空而散。
  這一聲慘嚎,吸引了四面八方的人,全向這兒集中。
  四面楚歌,黑鐵塔身陷絕地。
  黑殭屍到了,七幻道的爪牙也隨後到達。
  黑鐵塔不顧白影倒地,人向地面一伏,向下滾,滾入一道山溝、往草中一鑽,先躲一躲再說。
  黑影白影四方追逐,而且天色已黑,便宜了他。呼喝聲和報告號的沉叱此起彼落,附近大亂。
  時光似乎過得特別慢,他躲在草中,似乎已過了數十年。同時他也感到時光過得特別快,似乎天快亮了,太陽要爬上東方遙遠的地平線了。假使天色太明,他這把骨頭是注定要埋在邙山了,光天化日之下,跑得了?
  「賢弟,你千萬別來接應我,天哪!保佑我。」他暗叫,希望蒼天阻止蔡文昌前來接應。
  文昌正渾身浴血,匆匆奔向邙山。
  四更了,斗轉星移。
  人群靜寂,但危機四伏,都在一步一步向四面八方搜,不同立場的人各守方位,在黑暗中摸索。
  隱隱的草葉飄搖聲漸近,有人快搜到了。土溝上有聲音,下面也有接近的聲音。右面山梁有人潛行,左面高處有人影晃動。糟!近了。
  他渾身肌肉崩得緊緊地,大汗如雨,手心粘粘地,一般寒流從尾問向脊樑爬升。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漢,第一次受到恐怖的震撼。他一個只可算江湖一流高手的晚輩,怎抵得過無數武林的凶魔和白道絕頂高手?不必提黑旗令主或者金奪銀刀凌光祖,僅一個陰魄韓滔,也夠他死上一百次了。
  近了,上下兩伙人相距已是不遠,天宇中浮雲散盡,出現了星光,也出現了無窮危機。
  他緊握鞭子,心中暗叫道,「生死存亡,在此一舉,來吧,看誰陪伴我做黃泉路上的遊魂。」
  騰地,左面高處有人沉喝:「黑令中天,威鎮宇內。站住?亮刀。」
  洪鐘似的嗓音接著沉喝:「武林無盡,紅雲飛燕。閣下亮名號。
  紅雲飛燕,是無盡谷最年輕的一對高手,是一雙神仙侶;功力僅次於金奪銀刀,但年紀相差了一倍,男的紅雲飛葛龍,女的叫金針飛燕劉素月,夫妻倆在武林的聲譽,有口皆碑,白道朋友十分推崇,黑道好漢恨之入骨,經常在江湖行道,名頭日隆。
  「令孤超。今晚咱們各行其事,過節日後算。」最先發話的人答,是黑狐令狐超。
  雙方向相反方向退走,左面高處的透空人影不見了。
  他們不火拚,我沒有機會脫身,可惜!我如果有暗器,那該有多好?黑鐵塔心中在惋惜。
  溝上部的輕微聲息近了,共有兩個黑影,並排兒搜到,下面的聲息大,有三個白影接近了,聽聲息,便知白影比黑影的功力差遠了。
  「站起!現身,亮刀!」兩黑影叫,距黑鐵塔不足三文。
  黑鐵塔功行全身,準備全力一擊。
  三個白影緩緩站直身形,其中之一叫:「為何不先通名號?」
  「黑殭屍南宮良。你說。」
  「武林無盡,鐵臂猿。」
  「小輩,走開!讓路。」黑殭屍怒吼。
  鐵臂猿略一頓,突然轉身便走,和兩名同伴急掠,他自知不是黑殭屍的敵手。
  黑殭屍不住冷笑,向下走。
  黑鐵塔隱身處是草叢,而不是樹林,所以黑殭屍似乎大意了些,一面走一面向左面的同伴道:「前面已被鐵臂猿尤小輩搜過了,咱們向右爬出山梁。」
  真要命,這傢伙偏偏在這時折向,走的路線正是黑鐵塔潛伏之處,即使不搜,也會碰個正著。
  黑殭屍在前,踏著草叢向前一縱,便到黑鐵塔身前不足一丈,另一步如果縱出,恰好要踏在黑鐵塔的身上。但如果這傢伙往下看,必定會發現草中的黑鐵塔。
  緊要關頭,危機迫在眉睫,騰地,後面的人叫:「南宮前輩,山樑上有人。
  黑殭屍的左腳已經縱出,聞聲抬頭上看,道:「可能是大方禪師……呔!」最後一聲叱喝是出掌的厲吼。
  他抬頭上看,對落腳處無閒察看,腳落向黑鐵塔的身邊,要來的事終於來了。
  黑鐵塔先前還想僥倖躲過,是禍不是福,是禍當然躲不過,他想用鞭進擊,但黑殭屍藝臻化境,如果長傢伙一動,勢必令凶魔警覺,動不得。
  人向下落,他突然發難,艦個真切,一拳上攻,「砰」一聲擊個正著,黑殭屍的陰囊立時碎裂爆炸。
  黑殭屍驟不及防,一拳正中要害,倉促間無法運屍毒掌反擊,本能地向下一掌猛拍,「撲」一聲拍中黑鐵塔的左肩。他雖來不及用屍毒掌,但數十年苦練的渾雄內家掌勁,足以遙種碑石,黑鐵塔的混元氣功難禁他臨死拚命的全力一擊。
  「哎……」黑鐵塔大叫,向後坐倒,然後向下滾,左肩骨裂開,皮開肉綻,兩人的功力相差太遠,這一記臨死反噬的兇猛內家氣功,他的混元氣功受不了。
  「啊……」黑殭屍的慘叫聲驚天動,全身體上飛,慣出八尺外砰然落地、向下急滾,一代巨梟,竟然在大意之下,死在一個比他差上百倍的江湖晚輩的鐵拳下,說起來委實難以令人置信。
  不是屍毒掌,黑鐵塔受得了,左肩骨碎了不打緊,他這人除了割下他的腦袋之外,死不了,他滾下兩三文,止住了,咬牙切齒的跪走一膝,凶狠地一鞭猛抽。
  黑殭屍的同伴還弄不清是怎麼回事,吃驚地去追黑殭屍,沒料到長鞭突然攻到,想止住身形也力不從心,「叭」一聲鞭子抽中咽喉,屍身反而向後倒。
  山樑上,四周黑影和兩條白影先後飛掠而下。一個黑影先到,吼聲震耳:「誰敢動我七幻道的人?」
  聲出人到,劍影飛膝,電芒急閃,攻向還未站起的黑鐵塔,下手不留情。
  黑鐵塔貼地飛旋,一面大吼:「蔡大爺何所懼哉?哎……喲!」他竟冒充文昌。
  他接連三劍,「錚錚錚」火花激射,第四劍未架開,第五劍也未接實,胸前和右胯連中兩劍,狂叫著滾倒。
  第二個黑影到了,揮劍截出,叱聲入耳:「我人妖還沒有死,輪不到你下手。」
  是非我人妖到了,兩人展開搶攻,七幻道怒叫如雷。展開了武林罕見的拚搏,三丈內狂風裂肌刺骨,無人敢近。
  第三個黑影撲向滾動著的黑鐵塔,狂笑道:「誰也別爭,正點子是我的。哈哈喲喲……」是先前追黑鐵塔的怪黑影,身法出奇地迅疾。
  第四個黑影從後面挺劍射到,身劍合一急電黑影的後心,來勢如電,清叱聲直震耳膜:「鬼魑山堂,不許傷貧尼弟子的恩人。
  鬼魑山堂自救要緊,回身一劍揮出,「錚」一聲龍吟,火星激射,兩人飄退八尺。身形穩住後,挺劍迫進叫:「四空聖尼,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想怎樣?」
  四空聖尼,正是白煞柯和的師父,字內十三高人的兩尼之首,替白煞柯和報西安府義釋之思來了。
  「那小子奪了老夫的半幅秋山煙雨圖,老尼姑,滾你的!」鬼魑山堂怒吼。
  「貧尼只好要你滾!」四空聖尼冷叱,兩人再次兇猛上撲。
  第一個白影是金奪銀刀,向第二個白影叫「要活的帶走!」
  叫聲中,金奪一搶,銀刀連閃,將還向下滾的黑鐵塔連擊兩刀,他用的是刀背,一中腿一中肩,黑鐵塔「嗯」了一聲,握不住鞭,渾身發軟,眼中發黑、七幻道刺在他的右胸上方,深達肺部,已經支持不住,再加上兩刀背,鐵打的人也受不了。
  另一白影一把將人夾起,向下飛掠,掠下不到五六丈,黑影一閃,一顆星形鏢已射中他的鼻尖,「啊」一聲慘叫,向前衝倒。
  銀劍孤星身形出現,一把抓住黑鐵塔,飛起一腳,將中鋒白影踢飛。
  金奪銀刀長嘯一聲,急衝而上。
  黑影乍現,劍影飛騰,「錚錚」兩聲龍音暴起,兩人接觸如同電光火石。
  金奪銀刀飛退丈外,金奪銀刀都留下了缺口,黑影屹立原地,冷笑道:「叫貴谷主來,你不是本令主的敵手,與你交手,大大地有損本令主的名頭。閣下再不知趣,本令主也顧不了許多,你走吧!日後見。」
  是黑旗令主親自出手截人,金奪銀刀抽了一口涼氣,本待再上一拼,左右出現了八名黑衣人虎視耽耽,而擒黑鐵塔的銀劍弧星,早已不知去向了。
  上面不遠,七幻道和非我人妖,四空聖尼和鬼魑山堂,把山溝全部堵死了,劍影八方飛騰,無人敢進,四個字內怪人,第一次展開相拼的狠鬥。
  銀劍孤星夾著人向下趕,也沒留意所夾的是不是蔡文昌,反正黑鐵塔已大聲叫出是「蔡大爺」,大概錯不了,也沒有時間讓他細看,先離開再說。他前後共有三名大漢保護他突圍,去勢如電,卻未留意極樂僧伺機下手,盯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前面兩人開道,一面喝道示瞥:「黑令沖天,威鎮字內。」
  後面有一名黑衣大漢斷後,不時扭頭回看。極樂僧逐漸追近,來勢如電。
  出了山溝,是一處斜坡,斜坡下便是登山大徑,已是山腳下了。斜坡與小徑之間,是一座矮林。
  四個人魚貫飛掠,出了松林進入斜坡。
  斷後的黑衣人剛縱出松林,突然覺腦後生風,百忙中向左一扭,向後揮出一劍叫:「誰暗擊……」聲未落,砰然倒地。
  極樂僧從後暗擊,一樣杖把大漢腦袋打碎了。
  銀劍孤星被屍骨倒地聲所警,火速轉身,大吼道:「什麼人?」
  「佛爺!」叫聲倒揮杖亦到;
  銀劍孤星將黑鐵塔拋出,向同伴叫:「接人,先走一步」。一面衝向極樂僧。
  前面兩個黑衣人剛轉身,人還未接到、小徑旁的矮林中,飛出兩個黑影,一閃即至,下手絕情。
  「啊……」兩人同聲慘叫,踉蹌著栽倒。
  「先救人。」個兒稍高的灰影叫。
  「爹不是他,是黑鐵塔,恐怕……」小黑影叫,是女人。
  「給他清虛丹,反正救他也是一樣。」
  三名白衣人追到,有人叫:「放下人,亮名號。」
  高個兒灰影高舉一枝魁星筆,筆尖的每一角形小鏡面映著星光,發出奪目光華,用沉雷似的聲音大吼:「白頭煉獄,來者不歸。」
  來人正是方嵩父女,魁星筆,便是活招牌。武林朋友看了這枝可發奇光的魁星筆,不但眼中如見鬼魅,而且心中發寒毛骨悚然。
  姑娘餵給黑鐵塔一顆清虛丹,立即亮出白骨陰陽劍,這把劍確是古怪的妖劍,黑夜中,陽面白虹閃縮不定,陰面似乎黑霧漲漫,劍身上的白骨圖形,似乎是活的一樣,不住放大和縮小,而且浮動不定。
  兩人左右一分,一向前一向後,中間躺著奄奄一息,只有少些神智的黑鐵塔。
  三個白影,聲末吭,消失在夜中。
  接二連三來了不少人,全被這兩把兵刃嚇跑了。
  鬼魅山堂到了,一聲長嘯,撲向小娟姑娘,長劍如驚天長虹劃空而過。
  姑娘屹立如獄屹淵亭,突然撤出一道劍網,但見白虹交紹,黑霧四布,無數白骨園形閃動,向前一湧,這是他祖母魔劍陰煞的「天羅魔劍」絕招「魔影網羅」,只稍轉動身軀,任何方向攻來的招式,皆可封出,任何不屬於前古神刀的兵器,皆可以摧毀。當年她的祖母魔劍陰煞董雙娥,憑這一招闖過不少刀山劍海,衝過無數狂風巨浪,得以保全性命,確是封得最密的劍道奇學。這一招如果不用白骨陰陽劍使出,便看不出神奇所在,因劍而劃招,招亦因劍而光大。名震武林,成為不歸谷不傳之秘。
  鬼魅山堂不是不知厲害,他志在搶奪黑鐵塔,顧不了許多,所以奪勇遲劍,劍影一合,他那可傷於尺外的劍氣,被白骨陰陽劍震得化為勁風飄散了。
  「叮叮叮叮!」無數鐵屑化為一陣鐵雨,反而向後激射。
  鬼魅山堂還不知對方是小娟姑娘,還以為是不歸客的老鬼魔劍陰煞哩!手中一輕,便知一甲子修為的內力發出的劍氣,仍難禁妖劍一擊,一聲長嘯,去如流光電火,自承失敗、逃之天天。
  遠遠地,黑旗令主心中暗驚,鬼魑山堂也禁不起一擊,一招失手毀劍而逃,未免太可伯了。他叫:「不歸客,閣下架了梁,咱們日後算。」說完,率人走了,黑夜中,他只認兵刃不看人,假使讓他看清是方嵩而不是不歸客,鹿死誰手仍在未知之數,皆因魁星筆在黑夜中,威力大打折扣,無法反映強光傷人眼目。
  父女兩屹立不動,不住冷笑,不敢說話,免得露出破綻。
  第一個接近的人是四空聖尼,非我人妖也泰然走近。
  小徑上一個黑影蹣跚而來,撤走的人掠過他的身側,由於在黑夜中,而且他是從洛陽來的人,所以誰也末留意他就是人人必欲得之而甘心的蔡文昌。
  最後撤走的是兩個西北鏢局的名僳師,倒退著離開小徑與斜坡間的松林。星光下,斜坡上的劍光焰焰,人影清析。左面的鏢師一面退一面回頭,依依不捨也心有餘悸地道:「可惜!功敗垂成,不但死不了蔡文昌,出口惡氣,也失去了祝五爺的數千兩黃金的賞格。蔡小狗一日不死,江湖也一日不會太平。
  驀地,右面的膘師低吼道:「閣下沒長眼睛?怎麼向人身上撞?呸!你滿身血跡,定是吃了大虧的朋友,還不退走,仍想去捉蔡文昌不成?」
  來人正是蔡文昌,他步履虛浮,真力將竭,仍強打精神到邙山赴援。他不知目下黑鐵塔的吉凶如何,只本能地向人多處亂闖。
  他看到了兩名鏢師的話,只是控制不了激動的情緒,故意撞向右首那名鏢師,逗引對方以便詢問消息。他站穩了,緩緩地問:「尊駕知道蔡文昌目下何……」
  「你真沒長眼睛?瞧!蔡文昌已經成了半死人,喏!就躺在斜坡上草堆中。」鏢師不客氣地答。
  文昌己明白了八分,知道可能是黑鐵塔,厲叫道:「尊駕已經參予動手了。」
  「呸!不參予為何要來?你沒動手?」
  「不錯。」文昌答,舉步向前走,跨過兩人的中間,突然怒吼著轉身,電芒乍閃,怒聲震耳:「你們找死!」
  叫聲中,左手飛力光芒乍沒,右手幻劍乍吐,撲向右首鏢師。三人相距不足兩天,太容易了。
  「啊……」中飛刀的鎳師向上一崩跌出八尺外,撞上一株小松樹,倒了。
  「哎……」另一人也叫,搶住文昌同時滾倒,臨死拚命,一肘尖擊中文昌的左臂,文昌的劍已先一瞬間刺入他的胸口,兩人都站立不牢,滾倒在地。
  文昌感到眼前一陣黑,胃似乎在收緊,然後向外翻,沉重的打擊幾乎撞斷了他的脅骨,口中沁出一些鮮血。他收了劍,吸入一日長氣等昏睡感略行消失之後,方推屍站起,向斜坡上走去,大叫道:「大哥!大哥!范大哥!」
  四空聖尼走近了方嵩,合掌道:「阿彌陀佛!是不歸谷的方施主麼?」
  方嵩注視了她片刻,冷冷地問,「四空聖尼,你也要奪蔡文昌?」
  「不!貧尼乃是助蔡施主而來,蔡施主身受重傷,可否讓貧尼一盡心力?」
  非我人妖站在八尺外,他不走近,免得引起麻煩,急急接口道,「在下乃是蔡文呂的朋友。地下的那人是蔡小友的大哥,方少谷主可否讓在下施救?」
  只有她一眼便看出是方嵩,而不是不歸客方回。方嵩收了魁星筆,道:「勞駕兩位照顧黑鐵塔,方某須前往尋找蔡文昌……」
  文昌的呼叫聲恰好傳到,姑娘大喜,收了白骨陰陽劍吁出一口氣,身形晃了兩晃,喃喃地道:「他終於現身了,唉!他也受了傷。」
  「孩子,你怎樣了?」方嵩關心地問。女兒身形晃動,他怎能不關心?」
  「不要緊,鬼魑山堂果然了得,如果沒有白骨陰陽劍,女兒可能受傷不輕。」姑娘答,一面向文昌迎去。
  非我人妖扶起黑鐵塔,搖搖頭,低聲道:「不行了,身上傷太重,胸口一劍……唉!」他抬頭叫道:「文昌,快來,你的大哥在這裡,我是梅林公子。」
  文昌向前急趕,腳下一虛,向前撲倒,跌入一雙纖手中。耳中聽到極熟的女性溫柔聲音:「蔡壯土,定下神,堅強起來。」
  「大哥……」文昌狂叫,掙開把住他的小手,跟艙上行。
  「文昌,你的大哥……」非我人妖豁然站起沉重地說。
  文昌摔倒在黑鐵塔身夯,黑鐵塔突然虛弱地道:「賢弟你……你不該來,不該……來……」
  文昌是個臨事不亂意志堅強的人,掙扎著爬在他身旁,構出盛九轉玄丹的玉瓶,瓶中只有三顆靈丹,他也知道傷重虛弱的人不可吞服過量,過量僅促其死,將一額丹丸納入黑鐵塔口中,一面撕衣替他果傷,一面說「大哥,不要說話,好好將息。」
  四空聖尼扶住文呂,道:「蔡施主,你自己的傷,」「別管我!」但文昌大叫,一陣昏眩襲來,他脫離他躺入非我人妖的懷中。
  痛苦、麻木、昏眩、哀傷,都無法將他擊倒,黑鐵塔垂危,激發了他的生命潛能,一躍即起,掙開非我人妖的的扶持,扶持起黑鐵塔的上身,靠在自己懷中,他坐下輕扶著黑鐵塔,用低沉的聲音在黑鐵塔耳旁道:「大哥,靜下心,你的傷並不致命,你必須信任九轉玄丹。一個時辰之內,你將會起死回生獲得生機。你不能死,大哥。啊!我們還年青,我們還有一大段的生命的旅程要艱苦地去走完,我們還要告訴我們的兒孫、闖蕩江湖的艱苦生涯,大哥,答應我,你不能死,為了你我的友情,你必須堅強地活下去,大哥,你可記得?你我情同骨肉,義勝同胞,哈哈!但我們也有時意見相左,動拳頭拚個你直我曲。大哥,該記在西安那條小河旁的往事啊!我們打得筋疲力盡,摔下了小河方行罷手,小山弟罵我們兩個是瘋子!唉!你不會忘記小山弟吧?他下落不明,吉凶難料,我們必須找到他,那怕是以一生的精力從事追弄他的下落,我們也不會後悔,要找小山弟,你必須活下去,大哥,你認為對麼?」
  四周沉靜,旁立的四個人闇然歎息,只有文昌低沉而充滿感情的聲音,在天宇下振蕩。
  黑鐵塔呼吸急迫,喘息著道:「賢弟,你走……吧,我……我……不行……」
  「啊!大哥,你仍末聽清我的話啊!」文昌掩住黑鐵塔的嘴,阻止他往下說,微頓又道:「啊!你可記得禹王溝的往事?天哪!我見到了第一次令我鍾情的女孩子,雖然你我都不知道她姓名我更因此挨了黑殭屍一掌。你知道的,江湖人罵我是淫賊,其實只有你知道我不是的,我希望愛人也希望被人所愛。天知道,那位小姑娘在我的心中,起了某種變化,份量又有多重?大哥,你必須看到我成家,也希望你能看到小侄兒叫你黑鐵塔伯伯,是麼?你希望我找到那位小姑娘向她求婚麼?」
  黑鐵塔的血污黑臉起了笑容,大眼半閉,道:「是的,賢弟,我多麼希望能看到你成家哪!去找那曾經被你真心愛過的小姑娘吧!你會找到她的,不要自卑,你不必為那些豬狗所加給你的污滅臭名而灰心。」
  「謝謝你的鼓勵,大哥。」
  小娟無力的靠在方嵩的懷裡,方嵩深深地吸一日長氣。非我人妖憂然地道:「奇跡,黑鐵塔的生機恢復了。」
  四空聖尼用手在黑鐵塔身上探索,久久站起道:「危機末過,一個時辰之內如不退燒,很難說。」
  非我人妖開始坐下,道:「我們盡人事,先替他換上藥。」他將自己地長衫斯成一段段,再取出百寶囊取藥,
  方嵩也坐下道:「不歸谷的外用金創藥,自信尚有大用。蔡小哥神智並不太清醒,他的傷勢也不輕,必須先制住他,不然他可能要拔小劍和我們拚命。」
  文昌確是神智不清,他只靠一點靈智所支持,下意識的說出心中隱飄已久而且用作安慰黑鐵塔的話,其實他已弄不清目下所處地境,仍在喃喃低語,聲音漸低。
  非我人妖向方嵩打一手式。便用手去扳開文昌抱住黑鐵塔的手。手剛接觸,文昌本能地一掌反拍,伸手去撥左臂套的幻電劍。
  方嵩雙手疾伸,扣住他雙肩並向外板。
  所有的創口全上了藥,包紮妥當,不遠處雞鳴起落,東方已現曙光。
  兩人身上包紮的面目全非,一陳寒風吹過文昌突然清醒過來,突然坐起叫:「大哥,大哥!」
  「賢弟,是你麼?」黑鐵塔躺在地下問。
  文昌吸入一口氣,突然抱起黑鐵塔,向小徑走去。
  「文昌,你往那兒走?」非我人妖劈面攔住問。
  「咦!是梅林公子前輩?」文昌愕然問。
  「是我。放下人,我有話和你說。」
  文昌放下黑鐵塔,吃驚地注視著方嵩父女。方嵩淡淡一笑,道:「小哥兒,你我並不生疏,先別問我父女來龍去脈,我告訴你一些你想知道的消息。」
  「前輩……」
  「其一,你的小弟方小山,已經平安返回故鄉了。」
  「你……」文昌驚然叫。
  「我叫方嵩,喏!那是小女小娟,小山是我的孩子。
  文昌一揖到地,道:「方伯父,小侄放心了。」
  「其二黑鐵塔已經脫險,但在半年之內,不能任意行走,必須找他調養。其三,梅林公子可以告訴你。」
  非我人妖苦笑道:「你中了黑殭屍鐵腐屍毒掌,本來,在三十六個時辰之內能保全性命,我都可以用藥驅出。但你用奇藥與運氣功術迫在尾宮卻受了傷,部分毒血已經排出體外,卻遺下後患,餘毒已進入任督三脈的經脈末稍。也就是說,在三年兩載之後,餘毒所陰處將會形成無數小毒瘤,逐漸腐蝕經脈,即使不死,也將成為廢人,目下用藥,已嫌太晚了。」
  「這是說,我已活不了多久?」文昌平靜地問。
  「可以這樣說,假使能找到千載交籐,再找到已修至不壞金剛法體,不畏任何奇毒沾身的高手行功排毒,內外齊下,或許有救。」
  「或許?那就是說,仍然靠不住了。」
  非我人妖默然,良久方道:「即使找到這兩樣,目前也不能著手除毒,必須等你自己先練成能運內功療傷術相輔,等毒瘤即將形成餘毒集中成堆之際,方可著手。你可以隨我陰屋候機,我替你走遍窮山惡水找千載交籐。」
  文昌心下沉,久久方說:「我不幹。」
  「怎麼?你怕我的名聲連累了你?」
  「不!即使刀斧相加,我也毫不猶豫地承認你是我好朋友。只是,我不想為了沒把握的事。浪費三年兩載的大好光陰,我有許多事等待完成,趁之三年兩載大好時光,完成在世的俗務。」
  四空聖尼插口道:「蔡施主,梅林施主乃是字內有名的毒藥聖手,你該信任他替你安排,至於范施主的事,貧尼與明因師太交情不薄願與施主分憂,護送范施到明因道友清修之處將養。」
  文昌突然屈身下拜,磕首道:「晚輩多謝前輩承跡大德,沒齒不忘。」
  「不!我不……」黑鐵塔大叫。
  文昌掩住他的嘴,淒然道:「大哥,聽我說,不必為我擔心,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我會好好珍惜餘生、完成我在世的心願。你好好將養,也許有一天我們會重行聚首。我為你祝福,也請你為我祝福。啊!大哥,昨晚在這裡埋伏的人是誰?」
  黑鐵塔一咬牙,道:「別問了,我永不會告訴你,我自會去找他們。」
  文昌將兩顆九轉玄丹交給他,含笑站起道:「好,不問就不問,他們自己會議的,留下達兩顆丹丸,我走了。」
  「我不要,你留下保命,要不就扔掉拉到。」
  「好吧!還有兩顆,咱們平分。」
  「賢弟,你仍然取道入……」
  「不必說,我自有打算。」文昌打斷他的話,免得他說出入川的事。」
  「賢弟,保重,不可輕身涉險。」黑鐵塔哽咽著說。
  「別了,大哥。」
  文昌向四人重新道謝,扭頭便走,他一觸姑娘梨花帶領的臉容只感到心向下沉。他不知方嵩父女是不歸谷的入,卻知道他這一生已經完了,方小娟是小山的姐姐,而他自己卻是快走完生命的旅程的人,不久前所生出的愛念,已經突然消失,他只能將愛永埋。
  他走了十餘步,肩上突然搭上了一隻小手,淒涼顫抖的聲音,從身後清楚地傳來,「二哥,你想如何打算?」
  那是小娟,她稱他二哥,他沒有勇氣回頭,道:「娟姑娘,由何處來,由何處去。請寄語小弟,說二哥懷念他,祝福他。」
  「二哥,不久前你對大哥所說的話,可是真的?」
  「我說了些什麼?」
  「禹王溝那天的事。」
  「我記不起來了。」
  「二哥,不管何時,只消到了雲陽找到三俠藥行知會一聲,我將和小弟前往迎接二哥的大駕,請記住,不要忘了我們,我等你,不要讓我們失望。
  文昌突然以手掩面,撒腿狂奔。
  朝霧滿天,文昌的身形冉冉去遠。小娟倒在方嵩的懷中哀哀飲泣。方嵩淒然地說,「孩子,別哭。盯住他,我們也許可以替他盡力,立即派小蘭返回不歸谷傳言,我們走。在他有生之年我們不要令他再受折磨。他定有事待辦,我們得在旁照應。」
  「爹,女兒心亂如麻。」
  「心亂也得打起精神,且找地方換裝易容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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