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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手刃賊首


  他從外面傳來的腳步聲,估計時刻。等到萬籟俱寂,他知道夜來了。
  用游龍術爬上坑頂,悄然推開了坑頂的翻板蓋,掀開一條縫向外瞧。不錯,幽暗的燈光人目已是夜靜時分了。三更整的更鼓聲從遠處隱隱傳來,是時候了。
  二小姐的繡房門上了閂,他用小劃挑開閂小心地推門而入。香風觸鼻。房中一燈如豆。羅帳中,二少姐正睡得香甜,錦多半掩住豐盈的胴體,酥胸半露,體態撩人,好一幅美人春睡圖,令男人心弦為動,不克自持。他沒留意衣櫃角的暗影中,一雙亮晶品的大眼,正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掀開羅帳。他毫不遲疑地一手控制使二小姐的咽喉,一手扣住二小姐的右手,用擒拿術輕輕一扭,附耳低聲叫:「二小姐,醒醒。」
  二小姐的手被擒住,一驚而醒,在幽暗的燈光下,她已知是怎麼回事了,口一張,尚未叫出聲音,咽喉已被扣住。
  「我不希望驚醒後房的待女,希望你合作。」他冷冷地說,手上徐松。
  「你……你想怎樣?」
  「七真觀主在何處養傷?」他問。
  「你……你是艾文慈?」
  「別管我是誰。」
  「行刺觀主,你有……有何用意?」
  「觀主是趙瘋子趙懷忠趙副元帥?」
  「你」
  「我與他有一段私人恩怨,必需解決。」
  「那……你是專為他而來的?」
  「不錯。」
  「你不是鎮邊牧場的……」
  「姑娘,在下的耐性有限。你如果不合作,休怪在下無禮。」
  「你把我怎樣?」姑娘幽怨地問。
  「你怕死麼?」
  「人生自古誰無死,怕也沒有用。能死在你手中,我此生無憾。」
  他臉色一沉,乘房地說:「在下乎生不濫殺,但你如果……」
  「你殺好了,寧可死在你手中,我也不做不孝的女兒。」
  「你聽清了。令尊血腥滿手,罪孽如山,萬死不足以蔽其惡。但在下只找趙瘋於,令尊的罪孽自有蒼天報應,與我無關,我不是執法的人,也不配替天行道。你如果不說,在下只好向分尊頭上打主意了。」
  「你……你近不了家父的身。」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令尊似乎並無過人的藝業保身,僅憑一群爪牙呵護並不足恃。明搶容易躲,暗築實難防,他逃不掉在下的計算。告訴你,在下苦心孤詣志在必得,不達到目的決不罷手。姑娘,你如果真想做孝女,惟有說出七真觀主養傷的地方,方能救令尊的性命。
  說!」
  「我不!」
  「你不說?」他再聲色俱厲地問。
  「我……」
  「冤有頭,債有主,在下決不動令尊一毫一髮。假使你不合作,當然又當別論。」
  「你的話算數麼?」
  「大丈夫患怨分明,言出如山。」
  「觀主在倉房的大吉堂養傷。」
  「那該是自右起第二棟倉房了。」
  「正是。」
  「昨晚糧倉失火……」
  「只毀了六倉,大吉堂無恙。」
  「怪事,觀主是統領,為何要到倉房中養傷?」「家父預計昨晚的人將再次入侵,必有惡鬥,秘室已被人摸清,各處已無一安全之地,惟有被火毀了的倉房不被人注意,反而安全。」
  他沉思片刻,說:「如果你騙…」·」
  「我不騙你,只請你記住你的諾言。」
  "在下決不食言。姑娘,灰埠已非安全之地,如果我是你,必定遠走
  高飛。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孫鎮撫與雲騎尉岳琳,必已查出令尊的底細。朝廷君昏臣好,任
  何事皆可馬虎,但決不容許有人造反。不久大兵雲集,鐵騎四合,那時
  將玉石俱焚,姑娘何以自處?聽在下的忠告,愈早離開愈安全。言盡於
  此,好自為之。我點你的睡穴,一個時辰之內便可自行醒來,不致於連
  累了你。」
  他點了姑娘的睡穴,替他蓋好錦多,向外走。
  驀地,背後有人叫:「請留步,閣下。」
  他吃了一驚,火速轉身。床前站著一個勁裝少女,背繫劍腰懸囊
  翠綠色的勁裝,襯得渾身曲線玲戎,令人心動神搖。
  「咦!你……」他訝然低叫。
  "還記得我麼?」綠衣少女問。
  "你不是昨天奉二小姐之命,至客廂喚在下的侍女麼?"
  "你沒忘記,很好。」
  "昨晚入房穿窗作而走的人,自然也是你了。」
  "閣下好眼力。」
  "這證明了你不是張姑娘的侍女,而是……"
  "而是助你來的。"
  "你我素昧……」
  "目下不宜說穿。"
  "我問你,你這人是不是木石做的?抑或是心腸太……"
  「姑娘不必挖若人。我這人從不自命是英雄好漢,當然也不承認是
  木石人,同樣有酒色財氣的缺點。只是二小姐不是蕩婦淫娃。在下可
  不忍心毀她的一生幸福。」
  "所以你要利用他?」
  "談不上利用,只是因勢利導而已。"
  "如果是大小姐,你就……」
  "你是個姑娘家,咱們不談這些。"
  "你還沒說呢。"
  "在下吳用。」
  "不是艾文慈?"
  「有關係麼?」
  「大概有,艾文慈可值白銀千兩,吳用卻不值一文錢。」
  「如果姑娘愛金銀,張府有的是,任一珍玩皆值千金以上。"
  「本姑娘不取非份之財。」
  「那麼你來此作什?」
  「陪你至倉房走走。」
  李玉一怔,惑然問:「姑娘也與七真觀主有過節?"
  「沿有.只想助你一臂之地」
  「張五既然將老道安置在倉房,用意是避免人注意,因此必定警哨
  稀少,方能騙得過有心人的耳目,在下不需姑娘前往相助,盛情心領
  了。」
  「警哨確是不多,但三五個頂尖兒高手在榻旁潛伏保護,你能如意
  麼?閣下出生入死,所為何來?有人助你成功你卻拒絕,未免太矯情而
  輕率了。」
  「個人恩怨自己了結,在下不希望仰仗不相關的人。」
  「但你卻利用張家姑娘。」
  「這……」
  「昨晚如果不是我有意引領,你根本就進不了七真觀。"
  「哦!昨晚引在下出困的人,想必也是姑娘了。」
  「你這人光明磊落,不欺暗室,值得敬重,所以我願助你一臂之力。」
  李玉淡淡一笑,點頭道:「如果再拒絕,姑娘又得挖苦人了。好吧,
  在下先謝謝姑娘相助的盛意。」
  綠衣姑娘燦然一笑,上前說:「這一帶你沒有我熟,我領先,小心了。"
  "請教姑娘貴姓芳名?"
  李玉帶上房門,跟在後面低聲說:「姑娘貴姓芳名,尚未蒙見示呢。」
  「你不說,我也不說,你叫我綠衣女郎好了。」
  他不再多說,默然跟在綠衣女郎身後下樓而去。
  在綠衣女郎的引領下,曲折盤行如人無人之境,顯然這位神秘的綠
  衣女郎,早已將張府的一切摸得一清二楚了。接近了倉房,綠衣姑娘
  說:「兵貴神速,不必理會警哨,你有何打算?」
  「不理會不行,裡面如果有高手保護,聞警將人弄走,豈不枉費心
  機?」
  「想不到你這人倒是胸藏珠璣哩!依我看,還是不必理會警哨為佳,你先到倉後堵住退路,等我發動引出裡面的人,你便可乘亂進入……」「不妥,還是讓在下先潛入,」姑娘再發動,以免他們先一步將人藏匿。」
  「也好。」姑娘順從地說。
  「給我數五百數的時刻,姑娘再發動。」
  李玉繞道離去,姑娘心中開始計數,一……二……三……數至五百,她突然一長身。人似飛鳥投林,飛越數叢花樹,在警哨尚來不及分辨是人是鬼的瞬間,她已到了倉門前,飛起一腳,"砰"一聲踢倒了沉重的倉門。反手疾揮,兩顆寒星射向剛從暗影中搶出的兩名哨警,接著身影一閃,消失在倉內不見。"蓬"的一聲悶響,倉內火炮搖搖。
  這位綠衣女郎身手矯捷絕倫,踢倒倉門,用暗器悄然擊倒兩名警哨,搶入倉內,打出一顆紅磷火彈。這些變化幾乎在同一瞬間完成,快得令人震駭。火光一起,糧倉中間出現一張小木床,七真觀主警覺地挺起上身,抓起枕邊的長劍。兩側堆得高高的糧袋頂端,颼颼颼地飛落下五條人影,快得像發現獵物從天空俯衝而下的冗鷹,人未落地,寒芒似暴雨般降臨,籠罩了闖入者的上空。
  綠衣女郎身形一閃,像鬼魅幻形,消生生橫移兩文,藏身在糧堆之下。同一瞬間,她也發射暗器回敬,五顆寒星射向尚未看地的人影。
  「啊……」五名縱落的人倒了一個,慘叫聲震耳。
  另四人藝業超塵拔俗,半空中來一記「怒鷹翻雲」,硬生生在半空頓頓,而且側扭尺餘,險之又險地躲過了寒芒的襲擊,飄然落地。
  綠衣女郎閃出,拔劍叫道:「好身法,嶗山弟子的七禽輕功身法果不凡。接劍!」
  她出現在火光下,臉上不知何時已戴上了一具慘綠色的面罩,顯得特別險森和猙獰,像是厲鬼現形。
  四名身負保護重責的人,皆是年約四十上下的驃悍大漢,手中長劍冷電四射,身手矯捷絕倫,最有側的大漢看清了綠衣女郎的身影,脫口叫:「追綠。師弟們小心了,用劍陣困住她。」
  綠衣姑娘怎容許他們擺劍陣?一閃即至,劍動風雷發。虹影疾射,猛攻最左端的大漢,勢如奔雷,排空直入。
  大漢無名火起,女人手上的勁道有限,豈敢走中宮用這種兇猛招式硬攻硬搶?未免太目中無人了,小自個人交手,大至千軍交戰,當事人決不可發怒,怒則神志不清,列為大忌。大漢動了怒火,大喝一聲,舉劍硬接,向刺來的劍奮力崩架。
  糟了!劍剛揮出,綠衣女郎的劍突然停住,接著再次送出,排闊直人。恍若電光一閃,貫入大漢的胸膛。
  綠衣女郎拔劍斜掠,恰好避過第二名大漢攻來的一劍。她一聲輕笑,劍出「排雲蕩霧」,向第三名大漢進攻。
  「錚錚」兩聲暴響,火星飛濺,劍吟震耳,但見劍影如怒龍矢矯,人影乍合即分,綠衣女郎已在火彈的將滅餘光下,脫離了第三名大漢,猛撲出招搶救同伴的第四名大漢,數道淡淡劍影虛實難辨,以排山倒海的聲勢進擊。
  「啊……」第三名大漢狂叫,胸口血如泉湧,兇猛地前衝,「砰」一聲沖在雜糧堆上,再反震而出扭倒在地,手中仍死死地握著長劍。
  變化奇快,兩名大漢被擊倒,只是眨眼間事。剩下的兩名大漢終於抓住了合擊的機會,相互呼應聯手夾擊綠衣姑娘,展開了一場罕見的生死存亡惡鬥,三支劍兇猛地糾纏,進退如龍騰虎躍,飛閃著的劍影急劇地變幻,各展平生所學搶制機先。火光皆熄,對雙方皆不利。
  「快帶觀主離開,發誓訊。」糧堆上有人叫,接著跳下三名黑衣人。
  床下鑽出兩個黑影,伸手急抱床上的七真觀主。
  姑娘一驚,怎麼不見李玉?有人發出一聲長嘯,警訊發出了。兩黑影抱著七真觀主,從後倉門溜之大吉。
  三名黑衣人衝向激鬥中的綠衣姑娘,三劍合一。
  驀地,一堆糧袋中的角落裡發出一袋麥子,砸向三名黑衣人中間的主腦人物,接著躍出李玉的身影,隨袋而至宛若鬼魅。
  中間那人發覺腦後有警,百忙中大喝一聲,大旋身揮劍急封,一封砍中糧袋。
  糟,李玉隨袋到了,在麥粒爆散中一閃而入,趁黑衣人來不及收劍的瞬間,一腳疾飛,不偏不倚正中黑衣人的下陰至命要害。
  李玉乘勢搶人,一把奪過黑衣人的長劍,大喝一聲,脫手飛擲。
  左右兩名黑衣人不知中間的同伴被人擊斃,毫無所知地挺劍向姑娘的身後遞到,要將姑娘斃在劍下。
  "哎……"左面的黑衣人突然狂叫,身劍合一向前栽。一截劍把高高地聳立一背部。
  姑娘恰好聽到李玉的大喝聲,旋身挫腰劍發"回龍戲珠",半分不差地刺入第三名黑衣人的丹田要害。三個剛下來的黑衣人至此全部倒斃,變化委實太快了。先前夾攻姑娘的兩名大漢,驚得魄散魂飛,恰好火光已熄,倉內黑沉沉,兩人乘機向外溜要逃命脫身。
  "你為何不追觀主、。"姑娘急叫。
  李玉無暇回答,奮丐追逃近倉門的兩名大漢,倉內黑,倉外有星光,外明內暗,裡面的人看得真切。他趕上了最後逃走的一名大漢,正好在門上半步左右,伸手俯身一抄,便扣住那人的膝關節內拔。
  先一步逃走的大漢兔子般溜掉了。
  遠處警鐘大響,警衛紛紛向倉房趕。
  李玉將大漢擒住,施起叫:「姑娘,請再發一顆火彈。"姑娘應喏一聲,"砰"一聲火光再現。這顆火彈落在糧袋上,火焰閃動光明重臨。
  "為何不去追老道?"姑娘憤憤地問。
  李玉將大漢推至火焰旁,笑道:「那是假的。重傷的人,臉色決不會紅潤。分明是假的,追之何益?」「那……」「人仍在倉內,只在這位仁兄身上。」「來不及了,不久大批高手趕到……」「等他們趕來,已晚了一步啦!"驀地,號角聲劃空而至,似乎從四面八方傳來,淒厲刺耳。
  "咦!這是……"姑娘訝然叫。
  "是官兵到了。不好。"李玉神色凝重地說。
  果然不錯,戰鼓聲震耳欲聾。接著殺聲震天,顯然張府已被官兵所包圍。
  李玉將大漢的腦袋向火焰推,徐徐移近,沉聲問:「說!老道藏在何處?」「我……"李玉手上一緊,火焰一閃,大漢的鬍子著火。
  「我……我說!在……在後面屋角的糧……糧堆中。」
  李玉一掌將大漢拍昏,急奔後屋角糧堆。糧袋堆積如山,幾近橫樑。他一躍而上,發覺內側是空的。
  「道行觀主,你還不上來?」他向下叫。
  下面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怎敢冒失地下去?
  姑娘也一躍而上,說:「放一顆火彈下去,不怕他不上來。」
  不等她使用火彈,下面火光一閃,有人用火折子點亮了一盞油計。
  下面是丈二見方的空隙,安放了一張床,一張幾,只見床上倚坐著七真觀主,床前還站了一個青衣勁裝中年人,手持寶劍,冷然向上望。
  「你們是什麼人?」中年人間。
  「報應神。」李玉沉聲答。
  床上的七真觀主臉色蒼白,沉靜地說:「你就是鎮邊牧場的吳用,混入觀中行刺貧道的人,是麼?」
  「正是區區。」
  「為何要向貧道下毒手?」
  「你,趙瘋子,奉天征討副元師懷忠,不錯吧?」
  「你到底是誰?」
  「一個受響馬賊荼毒的人,家破人亡,天涯亡命,就為了向你們這些殺人放火姦淫擄掠的惡賊討血債。」
  「你知道趙某何以造反麼?俗語說:一將功名萬骨枯。既然舉兵打天下。死傷豈能不摻?想當年朱皇帝打江山,死的人何止千千萬萬,常將軍遇春,也曾經殺人三千為糧,他能吃人療饑我為何不能?又有誰向常將軍報仇?你想怎樣?」
  「你閣下因保全妻子而投賊,替劉六劉七賣命,三兄弟起兵河間,聚眾五百號稱五百子弟兵,並不是官迫民反不得不反,沒錯吧?開國元勳常將軍骨已枯,墓木已拱,他的功過自有上蒼決裁,而在下家破人亡,天涯亡命,全出於你們這些賊首之賜。血債血償,你難逃公道。」李玉悲憤地大叫。
  老道吁了一口氣,問道:「你怎會認識我?」
  「在陽信與海豐之間的泊頭鎮……」
  「哦!你就是那位從碉樓飛躍而下,以飛刀行刺趙某的少年人?」
  「正是區區,可惜閣下馬失前蹄,飛刀落空,被你逃脫狗命。」
  老道仰天狂笑,笑完說:「天亡我也,夫復何言?俗語說: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只怪趙某不才,兵敗羅田,帝業成空。灰埠兩年經營,仍成畫餅,心勞日拙,趙某年事已高,想東山再起已力不從心了。將頭給你。」說完,拔出床頭佩劍。
  「大統領。不可行此拙見,咱們仍有可為,尚可一拼。」中年人大叫,伸手奪劍。
  「他們在上面放火……」
  「咱們闖,小弟為前驅。」中年人憤然叫,飛縱而上,舞劍開道護住頂門。
  李玉取出小劍奮力下擲。
  中年人揮劍拍擊小劍,上升之勢未變。
  「咋」一聲輕響,長劍拍中小劍,立即中斷,小劍破空疾降,貫入中年人的頂門。中年人仍上升了三尺左右,方向下飛墜,「蓬」一聲大震,跌落床上,把老道震落床下。屍體向上彈起三尺高,重行跌在床上。
  李玉向下躍落,綠衣姑娘也跟蹤而下。老道剛爬起,便被李玉一腳踹飛長劍,右拳疾飛,「砰」一聲將老道擊倒在地。
  老道剛探手人抽取暗器,卻被姑娘用劍抵住了,晚道:「你的打穴珠少獻寶,不許動。」
  李玉拔回小劍,咬牙切齒地問:「被押至京師王法的僧人真安,他是什麼人?」
  老道淒厲地狂笑,說:「咱們這些重要人物,誰沒三兩個替身?當年來洪武與漢王大戰鄱陽,如無牙將韓成替死,今日的江山是漢不是明瞭。」
  「令弟趙播趙鎬目下何在?」
  「閣下,你好貪得無厭。除了要我的命,你什麼也得不到的。」
  綠衣姑娘催促道:「官兵將至,必須趕快離開了。」說完,先行躍上糧難頂端等候。李玉還想追問劉家兄弟的下落,姑娘在上面叫:「有腳步聲,大批賊人來了。」
  李玉一咬牙,一腳踹中老道的下陰,同時一劍插入老道的天靈蓋,厲叫道:「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張府外圍,從府城、平度州,昌邑、主密四地趕來的八百名騎軍,已將張府圍了個水洩不通,派人通知張五,任何人皆不許走動,天明後再逐個查問,違者格殺勿論。領兵的主將,赫然是孫鎮撫和岳琳。
  張五爺知道大事去矣!明知官兵搜查時決難倖免,被押赴京師難免一死,狗急跳牆,他橫定了心孤注一擲,動員了所有的人手,準備和官兵決一死戰。
  孫鎮撫在奉命前來查探時,已有了周詳的準備,自己帶了四名手下,並請岳琳三個江湖好手相助,先入虎穴探虛實,行文至州縣秘密調集官兵,與都督府派來的一百二十騎甲主任主力,秘密趕來會台。
  可惜他輕估了張五的實力,更不知暗中主持的人是趙瘋子,憑血氣之勇輕人虎穴,不但幾乎送掉性命,碰上了寧王的使者和盧中官在場,英雄無用武之地。要不是機緣巧合,碰上了李玉和一群至張府鬧事救人的江湖客,哪裡還有命在?
  八個人死了兩個,孫鎮撫總算是個好漢,職責他關,他必須盡自己的職責。如果張五不將他們擒住,他還抓不住張五的把柄,這樣一來,他可不用擔心了,根據密報,他有把握搜出張五聚眾謀叛的確證來。
  逃出張府,他立即斷然下令派人催請正秘密起來的官兵,剋期抵達灰埠,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行動,午夜包圍了張府,嚴陣以待。
  張五聚眾反抗,拒絕官兵進入,孫鎮撫不但不感到意外,而且心中狂喜。這足以證明寧王的使者已經離開了,盧中官當然也溜走了!不然,張五怎不請這些皇上面前的紅人出來發威?同時也等於是給他便宜行事的借口,攻打張府名正言順了。他也知道張府各處皆設有機關埋伏,夜間攻打死傷必慘,而且賊人也容易突圍逃脫,便聽從岳琳的勸告,八百鐵騎將張府團團圍住,準備天明時大舉進攻。他帶了百名兵勇坐鎮北面.岳琳則在南面。岳琳認為南面地勢複雜,荒僻隱蔽,賊人如果突圍,必定從南面脫身,窩藏在內的疑犯艾文慈,八成也從南面溜走,所以親自帶入把守南面,並不時四處走動察看動靜。
  綠衣女郎與李玉急急離開倉房。躲開了趕至各處列陣的大批賊人。
  「姑娘意欲往何處脫身?」他問。
  「往南,南面是丘陵古林密佈的荒野,可至牧場並出平度州,任何人也休想攔住我們。」姑娘肯定地說。
  李玉不同意說:「如果在下所料不差,官兵是孫鎮撫帶來的,他當然也知道南面容易突圍脫走,兵力佈置的重心自然也在南面,因此南面最不安全。」
  「依你之見……」
  「咱們從北面走,只須衝過與市鎮毗鄰的三二十丈空他,進入街坊便安全了。」
  「有道理,這就走。」
  「且慢,我要走一趟鳳來閣。」
  「你」
  「在下制了二小姐的睡穴,豈不害了她?再說。她是一個值得幫助的好姑娘,在下希望助她脫險,以免玉石俱焚。」
  「哦!你對她……想不到你還是一個多情人……」
  姑娘請別多心,在下是一個天涯亡命客,情愛與我無緣。」
  綠衣女郎幽幽一歎,放緩腳程說:「人,總該有個歸宿,亡命者也有愛情……」
  「姑娘,告訴你,亡命者如果真動了感情,那就是他的末日到了是經驗之談,信不信由你。」他也搶著說。
  「如果H小姐對你傾心,你會以鐵石心腸對待她麼?」
  「那是為她好。」
  「那麼,你在冷魔府上不辭而行,也是為了東方姑娘好麼?」
  李玉吃了一驚,屏息著問:「你……你怎麼知道冷魔的事?」「我與東方姐姐是手帕交。」
  李玉心中一震,悄然後退。
  「等一下,我並無惡意。」綠衣女郎低叫。
  他站在兩丈外,冷冷地說:「凝雪飛霜,隱紅逸綠;在下還不知凝雪與逸綠是知交呢!」
  逸綠深怕他又一走了之,不敢迫近,苦笑道:「李兄,你能說出不辭而別的原因麼?」
  「在下不願多說。」他固執地說。
  「請略加說明,好麼?」
  「沒有什麼可說的。東方老前輩近況可好?」
  「老爺子不但腿已復原,而且修為精純了許多,他目下正與東方姐姐奔走天涯四海流浪。」
  「老前輩俠名滿天下,冷面慈心,一旦腿疾已除,不甘寂寞重出江湖行俠仗義,在下深感欣慰。」
  「你猜錯了。」逸綠幽幽地說。
  「在下從不想猜他人的事,說說而已。姑娘是有意追蹤在下來的麼?」
  「不錯,在京師我探出趙瘋子已在此地重建秘窟,猜想你也許會前來投奔他入伙,因此趕來探動靜,潛伏了近半個月啦。」
  「那麼,姑娘確是為了賞格而來的。」
  「你怎麼老是疑神疑鬼?難道說,民間沒有一個值得你信任的人麼?」
  「有是有一個,那就是我自己。」
  「我們在談正題,你是不是為避開東方姐姐才不辭而別的?」
  「在下不願談。」
  「請信任我。東方姐姐行使江湖,江湖佳子弟可說多如恆河沙數,但她從不對任何人動情,只有對你……」「她雖不對一千賞金動情,但卻想在我身上動替天行道的念頭。」
  「我的天!逸綠歎息著叫,搖螓首說:「原來如此,你把東方姐姐看成恩將仇報的人啦,天下間竟有你這種怪人。」
  「哼!就算她不是恩將仇報的人,至少也不屑與一個逃犯打交道。」
  「誰認為你是一個逃犯來了?」
  「你怎知在下要來投靠趙瘋子?不是她告訴你有關我的底細麼?」
  「不錯,她確是派人上京探訪有關你的底細,知道你確是艾文慈「所以你……」
  「她知道了你的身份,只想……」
  「想趕我走或者為世除害。」
  「正相反,她知道你是國賊江彬要捉的人……」
  「但你……」
  「我認為事情不簡單,可能你賊性不改,所以要親自前來查明。但發覺你混入的計謀超乎常情之外,所以猜出其中必有隱情,果然被我料中了。」
  「姑娘冰雪聰明,在下佩服。」
  「謝謝誇獎。李兄,回江南去吧。」
  「為什麼?」
  「東方姐姐目下在江南,可能已到了江西,她在找你,她的心碎了,你……」
  。。「請替我代為致意,艾文慈是個不值得愛的人。我救東方老前輩只是盡郎中的本份而已。感恩圖報不需動真感情的。
  這逸綠沉吟片刻,笑道:「好我們不談這些,先脫身再說,走!"但她心中卻想:「你休想扔脫我,我會將你帶給凝雪姐的。"兩人避開了不少伏樁,直奔鳳來閣,她們到得正是時候,張五爺剛派人前來傳信,要二小姐召集能動兵刃的待女,速至內宅防守。
  傳信的人正在閣門向兩位待女傳話,兩人突起發難,悄然撲出,逸綠用飛蝗石擊昏了兩位待女,李玉用掌劈昏了傳信的人。
  二小姐尚未醒來,一個時辰的期限未到。
  逸綠拉開羅帳,向李玉笑道:「暖玉溫香,我見猶憐。李兄,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認為你很傻。」
  他也一笑,說:「如果我真傻,恐怕昨晚就被你把腦袋捻走啦!」「昨晚你的反應確是驚人,那一拿幾乎被你擊實哩!」「你比我更快,不愧稱武林後起之秀逸綠姑娘。"他一面說,一面解了二小姐的穴道。
  二小姐突然清醒,一驚而起,訝然叫道:「你……你們兩人……」
  李玉轉過身軀,急急地說:「趕快穿好衣裙,快!」
  「你」
  官兵已包圍尊府,令尊已放棄突圍的打算,居然欲負隅頑抗,作玉石棋焚的傻事,在下帶作突圍……」
  「我不走。」二小姐堅決地說,一面火速穿上衣裙跳下床來。
  「你不走?」逸綠訝然問。
  「我要與爹共生死,別無他念。」
  「又是一個愚蠢的人。」逸綠歎息著說。
  「你真不走?」李玉問。
  "張家的子孫,沒有貪生怕死之輩。棄親而逃,何以為人?」
  李玉轉過身來,沉聲問:「休想到後果麼?」
  「死,算得了什麼?」二小姐冷然地答,但一串珠淚悄然液落胸襟。
  李玉長歎一聲、苦笑道:「志不可強,在下不勉強你。但請記住:乘夜突圍或可有生路。令尊之所以不突圍,定然是想作僥倖的訂算,難以割捨這些造孽得來的金銀珠寶。一個不重視生命的人,勸之何益?姑娘珍重,但願後會有期。」
  兩人飛躍出房,逕奔正北。看天色,已是四更初正之間了。
  他們並不知來了多少官兵,更不知來的是騎軍,料想必定是從附近調來的兵勇,一些烏合之眾而已,突圍決不會有困難。接近北面的圍牆,突聽到遠處傳來數聲馬嘶,兩人仍未在意,腳下一緊。
  張五的人並不多,整座廣闊的客院,連僕婦使女全算上,也不過五百名左右,不可能四面防守,因此圍牆附近把守的人不多。兩人找到一段無人把守地帶,迅速地接近了圍牆下。
  李玉向上縱,升上兩丈高的圍牆,一手扳住牆頂,緩緩伸頭向外瞧。
  外面黑沉沉,下面是野草及膝矮小灌木疏落的荒坪,三十餘文外,便是鎮西街的民宅,看不見任何動靜。
  他扭頭向下面的逸綠低聲說:「官兵可能佔據民宅前線,咱們要盡快地衝過去。」
  姑娘也扳上牆頭,用目光搜視片刻說:「聲息毫無,這是一支訓練有素,不可輕視的官軍,不可能一口氣衝過,必須用蛇行術借草木掩身接近。走!」
  兩人滾越牆頭,無聲無息地飄落牆外,向下一伏。
  「我先走,姑娘在後丈餘跟進。」他輕聲說,悄然分草向前爬行。
  爬行十餘文,前面的一株矮樹下,突然升起一個黑影,喝聲似沉雷:「退回去,此路不通。」
  生死關頭,這時有進無退。他一咬牙,猛地長身前竄。
  黑影已看清他未帶兵刃,也就不拔佩刀應戰,大喝一聲,迎上飛出一拳,搶制機先進擊,先下手為強。
  他早有準備,左掌斜撥來拳接招,欺近右掌候發,「噗」一聲劈在對方的左頸根上,力道如山。
  黑影「嗯」一聲悶哼,仰面便倒。
  姑娘一躍而上,低叫道:「快衝!」
  他順手摘下黑影的佩刀,竄出低叫:「我打頭陣。」
  來不及了,三聲鼓響,火把齊明。前面的民宅前,穿甲的騎兵排列成陣,每名騎士的前面蹲著一名箭手,箭上弦引弓待發。騎兵交陣,以弓箭為主,看到前面的箭陣,他暗叫完了。
  火光下,孫鎮撫披甲、佩劍,左右分列著八名甲士。
  「丟下兵刃,站住!』猻鎮撫大喝。
  任何人也難逃箭雨的襲擊,除非他已練成金剛不壞法體。氣功到家的人,運氣時可刀槍不入箭入不傷,但不能持久,拖上片刻便氣消功散,難逃劫運。
  他心中一涼,低聲向姑娘說:「聽他的,只消他們不立下殺手,料亦無妨,等近身時再作打算。」
  他丟下佩刀,姑娘也丟劍,屹立不動靜候變化。
  「向前走。」孫鎮撫又叫。
  兩人依言上前,離開了兵刃。孫鎮撫舉手一揮,帶了二名甲士舉步上前。雙方相距一二十丈仍難分辨對方的面目。
  他心中暗喜,向姑娘低聲說:「我對付孫鎮撫,姑娘放倒那兩個甲土,要活的,擒賊擒王,死的便不能作為人質了。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我理會得,放心好了。」姑娘欣然地說,徐徐迎上。
  相距五六丈,孫鎮撫站住了,訝然叫:「咦!是你?」
  「咱們又見面了,別來無恙?」李玉沉著地答。
  孫鎮撫獨自走近,低問道:「兄台怎麼還在裡面逗留?」
  「在下事末了,不得不留。」
  孫鎮撫拱手為禮,誠懇地說:「兄台援手大德,不敢或忘。」
  「大人是不是要緝拿在下法辦?」
  孫鎮撫呵呵笑。道:「你以為在下是岳琳那一類寡恩的人麼?兄台見笑了。恕在下冒昧,兄台是不是艾文慈?」
  「大人認為呢?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下官只是好奇而已。不管是與不是,下官不過問這件事。」
  「在下深領盛情。」
  孫鎮撫向西北角一指,說:「請由那兒走,岳琳在正南把守,兄台與貴伴當盡速離開。」說完抱拳行禮告退。
  「大人請留步。」
  「兄台……」「在下有一不清之請,尚請大人俯允。」——。i——?。、「兄台請說。如果下官能力所邏,決不敢辭。」
  「張五家中有賣唱的朱梅一家老少,尚請大人周全。」
  「一句話,包在下官身上。」
  「如有可能,尚謂給予張二小姐些少方便。這次在下混入張府,得二小姐諸多照顧,意欲圖報,尚清大人高拾貴手。」
  「下官當設法周全,兄台請放心。」
  李玉長揖為禮,說:「大人云天高誼,在下銘感五衷,容圖後報。」
  孫鎮撫回禮,道聲珍重,扭頭走了。火把倏熄,四周重新陷入黑暗中。
  兩人抬回兵刃,悄然奔向西北角。
  不久,岳琳帶了十餘名兵勇起來,見到孫鎮撫便問:「孫兄,有動靜麼?」
  孫鎮撫淡淡一笑,說:「沒有。」
  「剛才兄弟聽到鼓聲還看到火光……」
  「哦!剛才有一頭野犬從外面竄入,弟兄們眼花以為是人,一場虛驚而已。」
  岳琳銳利的目光,不斷在孫鎮撫臉上轉,可是天色太黑,無法看清孫鎮撫臉上的表情。
  「野犬呢?」他問。
  「從東北角竄走了。」
  岳琳冷冷一笑,說:「孫兄,兄弟要到鎮上走走,此地的事,如果兄弟來不及趕回,孫兄可自行按計行事,不必等兄弟了。」
  說完,帶了兩位假扮兵勇的從人告辭。人鎮後,他便撲奔鎮西大道。
  鎮西柵口外,伏下一隊人馬,共二十二人,由一位總旗長負責,封鎖要道實行夜禁,等於是封鎖交通嚴禁通行。
  三個人到了鎮口,找到總旗長詢問動靜。據說並未發現有人走動,只發覺西面半里外數間農舍曾傳來狗吠聲。岳琳心中有數,留下話要總旗長轉告孫鎮撫,不要再等他了。
  他不到農舍查問,三人沿大道西行,展開腳程向昌邑飛趕,迎頭截擊先走一步佈置天羅地網。破曉時分,他們到了距夏店驛約二十里的倉口鎮,留下一人監視。到了夏店驛,取出都督所發的勘合,取得兩匹驛馬,快馬加鞭趕到昌邑,自有一番安排。
  昌邑,那是一座方圓只有五里地的小城,三座城門,地當青、萊二府要衝。城東兩里左右有一座長直數里的東山,也叫東景埠。顧名思義,可知這座山並不是什麼高山峻嶺,只是一座起伏的嶺阜而已。後漢建安韌年,袁譚敗北海相孔融於都昌,融敗走東山,就是這處地方。官道經過山下,可說是旅客必經之地。
  李玉並不知岳琳追來了,猜想孫鎮撫決不至於出賣他,因此離開了灰埠,在道旁的一座農舍中歇腳打尖。
  姑娘則獨自前往鎮北三里地的農舍,取回存放在那兒的行囊雜物。
  他倆直至辰牌末,方啟程西行。而岳琳這時已經接近夏店馬驛了。
  李玉要回到京師,希望找到朋友,打聽劉家兄弟的下落。這次山東一行,可說有驚無險,獲得空前的成功,手刃趙瘋子,而且平安脫身,這得感謝逸綠姑娘的相助。
  他在心中感激姑娘,但也暗存戒心。他不知道逸綠所說有關凝雪姑娘的事是真是假,自然不敢太過信任逸綠姑娘。
  逸綠,這位武林中後起之秀,俠義道中的名女傑,也是他第一眼看到便怦然心動的女孩子。這一生中,他從未對一個女孩子真正動心過,終於,他找到令他動情的姑娘了。可是,逸綠卻是凝雪姑娘的知交好友,而且是為她而來的人。
  從言談中,他已聽出逸綠對他的為人尚缺乏瞭解,從姑娘潛伏張家偵察他是否投靠趙瘋子的事看來,顯然地仍然認為他是賊人盜匪。防人之心不可無,他愚昧地在她與他之間。劃下了一道無法超越的鴻溝,把真感情理在心底。
  這件事也不能全怪他不是,一個亡命之徒,驚弓之鳥,天下雖大,但偵騎四布,岳琳更像是陰魂不散的催命鬼,也像附骨之蛆般緊跟不捨,可說處處陷講,步步危機,茫茫天下卻無容身之地,心理變態自所難免,他不得不提防每一個出現身畔的人,甚至對每一個陌生人皆懷有戒心。
  金匣空了,身上只剩下十來兩碎銀,如果省吃儉用,到達京師尚敷應用。因此,他必須盡快趕到京師。至京師全程一千四百里。十天內趕到量無困難。同時,岳琳在灰埠,可能查出他的行蹤,必須早早離開方安全。
  逸綠自有打算,她也到京師,結伴同行名正言順。兩人飽餐一頓,準備停當踏上西行官道,在一處隱秘的古林中,她告罪獨自帶了包裹進入密林深處。
  出來時,她成了一個臉白唇紅的秀逸小書生,手提包裹,腰懸佩劍。
  一頭秀髮挽成髮結,像煞了一個俊秀的遊學小書生,青衫寬大,掩去了身體的玲魂曲線。
  李玉一呆,笑道:「丰神絕世,翩翩濁世佳公子。喝!好俊。這一來,我只好做你的腳夫了,包裹給我。」
  她粉臉湧上紅霞,避開他的目光說:「裡面全是些衣物,不敢勞駕。」
  「你如果要自己提,我這身打扮,倒不像是同行的夥伴了,身份不相稱,豈不引人注意?」
  姑娘心中一轉,將包裹遞過,岔開話題問:「李兄,你的行囊呢?」
  李玉拍拍懷中的金匣,說:「除此之外,別無長物。我的行囊留在濟南,也只是些不值錢的雜物而已。」
  「那些金針不值錢麼?」姑娘笑問。
  李玉神色黯然,舉步便走,一面說:「那些金針不在身邊,我輕鬆多了。」
  「為什麼?」姑娘不解地問。
  「有金針在,我必須救人;而我卻做殺人的勾當,真愧對那些救人的金針。」
  「李兄,你我一見如故。交淺言深,有一些話,不知該不該說?」
  「海內存知已,天涯若比鄰;承蒙姑娘不棄,視我為友。友直、友諒、友多聞,方是擇友之道。姑娘有何指教,尚清直言無隱,是不是?」
  「我不知道你的身世,自然不可能體會到你感受的痛苦。昨晚你對趙瘋子所說的話,我可以豬出些蛛絲馬跡來。李兄,大亂已平,三年了,過去的痛苦,也該隨三年的逝去歲月而消散。人不能永遠生活在仇恨中,不能水遠被痛苦折磨。你該忘掉那些慘痛的往事,為未來的歲月做安排。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像是韌升的旭陽。你有你的前程,你有你的抱負,但仇恨會令人瘋狂,令人喪失理智,會毀了你的前程和抱負,你自己在毀滅斷送自己的一生。也許你認為響馬賊的首領們罪大惡極,但設身處地想想,你便不會以為然了。趙瘋子是為了保全妻子而不得已從賊,固然不為世人所諒。但易地而處,你會不會不顧妻兒的死活於不顧,只顧自己偷生呢?
  李玉扭頭瞪了他一眼,憤然地說:「他為了妻兒,便可以做賊殺人放火了麼?」
  姑娘淡淡一笑,說:「李兄,你是不是想說古聖先賢的話?什麼大義滅親啦!什麼土可殺不可辱啦!又什麼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啦!李兄,世間聖賢不多,如果每個人都是聖賢,世間是何模樣?
  豈不成了一群行屍走內的世界了,所以有人說笑話,說『賢人不死,大亂不止』,你要知道,人可以忍受苦難,但忍也有權限。當今雖是天下承乎,但君昏臣奸,天下洶洶苦難無已,要求平民百姓向朝廷效忠,豈不過份了些麼?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受不了誰又不想反抗?誰又不想取天下據為已有?趙瘋子是霸州文安縣的生員,有勇力,好任俠,喜大言自負,確也是文武全才的豪傑。要知道,地方官要的是順民,要的是俯首聽命可任意魚肉的愚民百姓,趙瘋子這種人,在地方官看來,不啻是眼中釘內中刺,必欲除之而後快,哪還會有好日子過?所以劉寵兄弟攻文安,劫其妻為要挾,他終不顧一切入伙造反。亂世人命不值錢,所以說寧為太平犬不做離亂人;兵荒為亂,殺戮在所難免,為求戰勝,顧不了人命貴賤,兵過處赤地千里,並非奇事。要歸罪於幾個為首的人,李兄,那是不公平的。」
  「那……依你這麼說,他們都不該死羅廣他仍然憤憤地問。
  「當然罪有應得。我的意思是,你用不著以有用之身,去和那些凶殘匪盜拚命。」
  「你的口吻,不像是行俠仗義的人。」他悻悻地說。
  「也許是我自私,我認為你該用你的金針救世。而不必浪費有用的生命。找那些匪盜,是我這種人與官兵的責任。」
  「哼!說得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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