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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活閻王真是鴻福齊天,也可說命不該絕;在天殘劍削斷奇門刃閻王令之際,九幽玄陰真氣已先行襲到,他感到口中一甜,被沉重如山的渾雄勁道推倒於地,天殘劍一髮之差,在他頂門掠過,頂上的草雄帆和髮結飛揚,差點丟掉天靈蓋。
  他在地上噴出一口鮮血,被後來搶出的火眼狡猶和袖裡乾坤救回,已經奄奄一息了。
  在閻王令主大警失色,玉面羅剎尖叫撲出的瞬間,文俊已大發神威,一掌擊斃單掌開碑,一招「怒海藏針」貫穿了一筆敬天的眉心,退回路中去了。
  片刻之間,文梅力殘四名字內聞名的高手,重傷活閻王,把群雄鎮住了。
  「給我提下!閻王令主向撲出的玉面羅剎大喝,又向無敵神劍寇春風沉聲道:「你與我先擒下他,含光劍天下無敵,只它可以對付天殘劍。」
  無敵神劍心中暗暗叫苦下迭,他是文俊手下的亡魂,在江西他還受辱而退,目下怎是文俊的敵手?
  閻王令主命他出手,簡直要他的老命。
  只是綠飛紅知道他的苦處,便輕聲對閻三命主道:「爺爺,寇叔叔不成,何不將含光劍借與聶姐姐?聶姐姐的劍術足以應付哩。」
  這賊貨心細如髮,已看出玄衣仙子對文俊懷有不平凡的感情。
  只有女人方足以瞭解女人,她由玄衣仙子的目光中,已看出端倪來了。最毒婦人心,她對文俊愛入骨也恨入骨,不得另一個女人對文俊懷有愛念,故而慫恿乃祖著玄仙子出戰。
  閻王命主可沒想到這一著,卻向春鳳一揮手,並對大和尚火龍尊者說:「達雙大師功臻化境,可與寇老弟聯手擒他。」
  達稗和宿春風雙雙從出,正欲撤兵刃。卻見對面的耿盟主向他們連連擺擺手,而且目光卻注視著閻王命主,嘴唇翁動,顯然正在用傳音入密之術,與令主說話。
  他們確是在用傳音人密之術談話,耿天雄說:「卜兄難道忘了聞人堡主麼?以他那一身武林絕學,加上室刀赤焰劍,仍然敗在這小子之手,著貴谷十大報應神出戰,不啻以卵擊石,卜兄三思。」
  閻王令主也要用傳音之術間道:「耿兄意下如何?要是你我出手,豈不有失禮面?」他十分狡猾,語中將耿天雄帶出。
  「目下惟有合力殘之一途可循,不計其他。」
  那也好,兄弟先上,耿兄請隨後接應。」
  「弟即揮眾撲上,請!」
  閻王令主目中寒芒大盛,散下腰畔成名兵刃嚴王命主,大刺刺上前,向文俊走去。
  插翅虎也緩步走出,在皮囊中散出一把形如虎爪,金光閃閃的奇怪兵刃,長約尺八,柄粗如兒臂,爪端五指屈曲如拳,可以隨意伸張或抓龍,指長八寸,伸縮自如,伸開時憑空出八寸,端的令人防不勝防。
  高手相搏,生死毫髮之差,假使能突然干將及神之瞬間增加八寸,結局將不言可知。
  不只此也,爪縫中共有四杖歹毒細隨,見血封侯的小型五唐斷魂釘,以機簧崩出,不發則已發則對方必死。
  他憑這一隻所紫金慘鋼母籌成的霸道兵刃,經歷無數次劍海山,打出白道盤主的地位,見這虎爪確是至室。
  兩人一動,雙方的手下紛紛撤兵刃四下裡一分。
  一次教訓一次乖,文俊在七星劍陣中讓老道們得手,分身道力之術幾乎了他的小命,所以一見眾人齊上,便暗自警惕心說:「可不能讓他們有使用分導力的機會,我得衝散他們。」
  心中在說,馬上付諸行動,清嘯一聲,人影一閃,幾乎形影具閃,像是幽靈循影。
  光華似電,首先撲向心中發毛的無敵神劍寇春風。含光劍乃武林三大名劍之一,千古神刃確是不凡,兩道光華飛舞中,龍吟之聲大起,劍氣銳嘯。
  無故神劍浪得虛名,也許在其他場合中確是無敵,遇上了天殘劍合該倒霉。
  他心中原虛,一動手更是害怕,直退了五步封出五劍,方化解文俊一招「飛星逐月」,鬧了個手忙腳亂。
  一旁的火龍尊者大吼一聲,急忙搶進助攻,沉重的龍頭方便產疾吐,「『呼」一聲響,火焰狂濤,熱流迫得文俊退後一步,一伏身貼地捲進,擊出一招「怒海藏針」。
  怪!光華暴進的瞬間,由龍頭噴出的火焰,突然熄滅,而一般散骨寒流,已貫穿了大和尚的腦袋。
  文俊再次發現天殘劍的妙處。一把抓過龍頭方便鏟,順手向飛撲而至的嚴王命主扔去,身形急閃,光華已到了警魂未定,毛骨驚然而立的無敵神劍頂門。
  無敵神劍本能的橫飄八尺,一劍揮出。可是雙方的功力相去甚遠,他感到手腕一涼,含光劍連手掌都奉送了文俊手中,耳聽左側一聲狂叫,便已暈死撲倒。
  那一聲狂叫,發自河南省總鏢頭鳳翅金刀之口。他從左側揮刀直上,要撿便宜,卻被文俊一手撕掉寇春風的手掌,奪過含光劍的同時,斜劍裡攻出一招「寒梅吐蕊」,結實地刺了他一十五劍,在他心胸腹留下了三朵梅花形劍浪,其中十五劍之多。江南省懷遠鏢局的總鑲頭,接不下一招。這一剎那間,歷叱之聲暴起,劍海刀山一推而至。
  同一瞬間,三枝勁矢破空飛到,來勢之疾,令人肉眼難辯,箭到,肅聲猶未到達。文俊雖有神耳,但長箭乃是從後飛到,不帶絲毫風聲,直抵後心,文俊方突然發現不妙。他不知是何種暗器百忙中向後一掌反拍,六合須彌功以十成勁道暮地爆發;含光劍以駭人聽聞的神速,向後飛去。
  「轟」的一聲大震,六合須彌功的音爆,加上三枝震天箭的爆炸聲,宛若半天裡響起一聲炸雷震得剛近身的賊人血肉橫飛,狂叫之聲大起。
  後面密林邊引弓待發第二次神箭的震天神劍岳寧,被文俊向後扔去的含光劍貫穿了心窩,幾乎變成了兩截;含光劍勁道未裹,向林木深處隱入。自此,三大名劍中的千古神刃含光,再也未在江湖出現,不知落在何處。
  文俊竭全力運功自救,本就心血浮動:震天劍同時爆炸,力道足以化鐵碎鋼,與六合須彌功的勁道一接,反震的力道更大,想得到要槽。他只覺背部一股強大的推力,把他向前一撞像一座山向前壓來,身不由已向前撲倒,眼前一陣黑,嘴角鮮血陣陣湧流。
  但他神智仍然清明,掙扎著爬起,天殘劍本能地一劍揮出,在身前湧起一道繡跡斑斑的劍牆,千百道歪歪斜斜的劍影,令人無法揣摸其來。這是大周天劍法中,守得最嚴密變化也最神奧的「孕育萬機」。可惜他已經無力將天殘劍的繡跡隱去,不然凡是近身八尺之人,絕難倖免。
  這石破天驚的一震之威,地上死橫五具,其中有單鞭斷魂凌建,氤氳散人玄清,另三名是閻王谷的黑衣大漢。
  閻王今主和插翅虎為了保持身份,緩緩上前,反而逃掉一劫,未受波及。但他們眼前慘劇發生,被文俊的絕世神功驚得呆住了。
  閻王今主想不到文俊的六合須彌功會有如此精純,宇宙神龍在漢中府奪得文俊的黑龍劍,蒞監閻王谷以劍易藝之時,談起文俊的六合須彌功如何高明,他還未予置信,今天目睹其事,他只感到毛骨驚然。
  他想趕快離開,但情勢已變,文俊的天殘劍光華消失,玉面泛灰口角滴血,不用問,準是身負重傷,已至油盡燈枯之境了。他在警懼中泛起了無限希望,向插翅虎望去。插翅虎耿天雄也正向他望來,兩人心意相通,會意地略一點頭,隨即柔身撲上。
  另一面撲上的是一條黑影,那是玄衣仙於是翠華,她鳳一點頭,隨即柔身撲上。
  另一面撲上的是一條黑影,那是玄衣仙子聶翠華,她鳳目中淚光爍然,銀牙緊咬挺劍急截插翅虎。
  「哼!果不出所料。綠飛鴻早已在旁戒用,石火中燒,語音一起,即一劍戳出。兩人功力相當,響起一聲金鐵清嗚,一紅一黑的身影各退三步。
  同一瞬間,繡影一斂一張,閻王令主插翅虎同時暴退一丈,每人的袖底,皆現出兩道細小的劍痕。
  他們在出招擊向文俊時,突然繡影不是以直線射出的,而是神奇地扭曲閃動,大異常情,繡是不可能之事,可是事實具在,不容懷疑,他們一以一瓜剛切人仍影,袖底以感到寒氣侵骨。這兩個字內雙凶,畢竟身手超人,而且經驗豐富,在危機一發中硬將暴進的身形撤回。看了袖底留下的天殘劍痕,兩人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文俊眼前仍然模糊不清,謹是憑聽風辯位術運劍,求生本能支持著他,雖渾身發軟亦起立不倒。
  插翅虎兩人驚怒交加,煞氣直衝華蓋,閻王令主一挫鋼牙,說道:這小子用的是什麼劍法神奇詭異,大異常規,咱們得活噙他迫出內情,再慢慢讓他飽受凌遲之苦,方消心頭之恨。」
  插翅虎說道:「人可任卜兄處治,兄弟要的是天殘劍。」
  「耿兄如此分派,兄弟深以為然,但如何近身擒人,耿兄可有高見?」
  「卜兄的辟歷針,兄弟的五虎斷魂針,皆是天下奇毒,霸道絕論之物,絕不可用,何不請令媳下手,今媳一手三暗器為江湖一絕,大可一伏身手給兄弟一開眼界。」
  兩人皆以傳音入密之術說話,外人皆不知內情。兩位主人在一旁邊商議,其餘的人全挺兵刃在一旁戒備。
  綠飛鴿和玄衣仙子拼了一招。又重行撲上。
  「四妹,你瘋了麼?」紅燕子閃在兩人中間,向乃妹喝間。
  綠飛紅粉面鐵青,氣虎虎他說道:「我才不瘋,那潑婦想救姓梅的;你看看她那情急模樣,先擒下她再說。」說完,便想繞過紅燕子的身側。
  天色即將盡黑,人影模糊,玄衣仙子臉上的表情已難分辯,但仍根本不理紅燕子姐妹,面向文俊緩緩舉步。
  天空中響起兩聲鷹嗚,宿烏突然驚嗚不已。
  紅燕子又將乃妹截住說道:「且慢」!從井救人,智者不為,何況在兩方高手環司之下,你怎能胡說八道?」
  她這話其實是說給玄衣仙子聽的,文俊在五老峰下以德報怨,救她於黑龍淫威之下,大病半月,致令文俊蒙上江湖淫賊之名,她不像乃妹淫蕩,本性亦不壞,常因此耿耿於心,時想覓恩圖報。可是雙方仇怨深結,化解無由,她只好徐待機緣,聊盡此心而已。
  玄衣仙子的神情,她何嘗不知。上次五老峰下攔截文俊時,玄衣仙子亦是參予者之一,自那次事後,玄衣仙子性情更為仰郁,舉動泅異,有時幽幽歎息,時而獨自低須苦笑,比往昔更為孤辟,更不易親近。非女人不足以說瞭解女人,紅燕子雖不知玄衣仙子與文俊交往內情,但已出她定然陷絕望的情綱中不能自拔了;至於對方是誰,任誰也不知底細,今天總算真像大自。
  玄衣仙子果然罷然一警,她想:自下局勢已不可收拾,多死一人幹事無補,何不靜觀變化,相機救他呢?這時,所有的人緊張地注視著文俊,他手中的天殘劍指向前方,身形搖幌不定,正在運功調息。
  插翅虎和閻主令主緩緩移步,一左一右徐徐舉步。正前方,是一身淡紅綵裳,色極媚極的玉面羅剎金窈娘,她雙掌提至胸前,舉步慢慢欺近。
  文俊已逐漸清醒,星目中神漸復,天殘的繡跡,亦在緩緩褪去。
  突的兩聲長笑,一令一爪左右齊出,罡風突發。
  玉面羅剎雙手齊揚,淬毒針五芒球漫天飛午,柳葉回風刀盤旋而飛,有些發出銳嘯,有些無影無聲,向文俊胸腹飛射而去。
  一令一爪近文俊,天殘劍再度揚威,兩朵劍花左右急射,劍氣絲絲刺耳。兵刃相觸之前,如山暗勁先行相搏,文俊雖說僅可用上四成勁。但神奇的大周天劍法,卻有奪天地造化之功;所發的內家真力雖震回。但劍尖卻由一令一爪的空隙中一切而入。
  兩個字內凶人不想三敗俱傷,各懷私念,趕忙封招急退,差點兒被天殘劍點中。文俊也力竭欲倒,搖搖欲墮,天殘劍又恢復原狀,星目中神光倏斂。三稱歹毒暗器恰好射到,配合得天術無疑。恰到好處!
  文俊神智仍清,雖已驚覺到危險到危機一發,但已無力迴避,百十枚暗器四面射到,會繞旋的回風刀委實防不勝防,揮翼放藍羽毒鴆天下至毒已經無力取出了。
  五芒珠著體即墮,回風刀把他的藍色勁裝劃了無數裂縫,只有淬毒針霸道,射入腹股三分之深即無力再進,其中二十枚之多。他渾身堅逾金石,但仍難完全反震玉面羅剎的全力一擊,渾身一震,屈下一腿坐倒在地。
  在叱喝和尖叫聲中,閻王令主和插翅虎不約而同,齊向文俊撲去。
  玄衣仙子本決定以後相機行事,可是一個身陷情罔之人,感情異常脆弱,易於衝動,更經不起打擊,眼看心上人生死須臾,一切打算全化烏有,只有一個強烈的念頭:救他!
  她淒喚一聲,捨命撲出。
  暮地裡,推山裂石的狂風捲落,罡風如怒濤澎湃,林木紛折,大道上走石飛砂,兩團碩大無朋的黑影自天而降,急似奔雷,黑影之前,兩雙火眼金晴光亮如電,懾人心魂。
  在場的高手們驚得渾身發抖,只一瞬間,狂叫著向林中飛逃,跌跌爬爬狼狽已極,兩個字內凶人見多識廣,大驚失色,舉兵刃向中急揮,雙足一點火速後退。
  玄衣仙子起步在後,罡風壓體她便爬伏在地,沒命地向文俊抓去,利用兩黑影追襲眾人的瞬間,他爬近文俊,顫聲輕喚:「梅恩公,我是華翠黛,我負你離開這兒。」
  她拉起文俊虎腕,取下夭殘劍迅速歸鞘,背起文俊竄入林中,向西面山林密處逃去。
  文俊心中清醒,他想掙扎,可是渾身力道盡失,只好由她擺佈。
  這期間,只有一人看得真切,那是綠飛鴻;她被乃姐攔住,氣得杏眼中冒出火來,賭氣走到林緣,死盯著玄衣仙子。這潑辣婦以前曾對文俊說:「得不到你只有殺你;她得不到文俊,連殺他她也千,怎肯讓另一個女人插入其問?所以把玄衣仙女恨得牙癢癢地。
  黑影突然凌空向眾人襲擊,別的人亡魂似的逃命不迭,她在一旁看得真切,感到詫異萬分,怎麼凌空下擊的怪物,並未向玄仙子襲擊?玄衣仙子一走,場中正亂得一場糊塗,她來不及出聲交待,跟蹤便追。
  眾人被怪物突然猛襲,措手不及,鬧了個手忙腳亂,傷亡狼籍,等他們避入林中,驚魂初定已不見怪物的蹤跡,只有夜空中傳來一陣急燥的鷹鳴,久久不絕,終於越去越遠,良久方寂。
  插翅虎對身畔的閻王令主道:「兄,咱們還是趕快離開為妙,那小子恐怕已被兩個扁毛畜生救走了。」
  閻王令主心有餘悸他說道:「這兩個畜生在此出現,難道說出現鶴鳴峰的人,真是無雙老兩個老不死?」
  「說不是?看樣子,那小子定與無雙老有些少字源,後咱們可睡不安枕了。」據兄弟之見,卻恰好相反。」
  「兄有何高見?」
  「眾所周知,一僧三道無雙老這幾個老不死,不管閒事便罷,要管就毫不容情,出手不留餘地。目前鶴鳴峰下無雙老現身,僅示警武當即行隱去。今晚亦僅命兩個扁畜生嚇唬我們,人並未現跡。如果那小子與兩老有淵源,以咱們字內雙雄一霸眾多高手,圍歐一個後生晚輩,即使沒沾淵源,老不死也不會放過咱們,可見適縫其會的成份為多。」
  「這倒有道理……」
  「蒼茸恩燥而鳴,事態大不正常,定然將老鬼引來,將我們由林中驅出,咱們以迅速離此地為妙。」
  「兄弟正是此意。這些老鬼功參造化,非人能敵,離開此地為上上之策。」
  不久,林中寂然;只有大道之上,一灘灘鮮血令人觸目驚心,告訴人們不久之前,這兒曾發生慘劇而已。
  半個更次後,天空中降下一雙碩大的巨鴛,倏然落在路中,上面下來了曾在鶴鳴峰現身的武林前輩無雙老。
  老頭子說道:「怪事!大蒼二蒼雙睛可以在百里上空明察秋毫怎麼會讓那妙娃平白失蹤了的?」
  老太婆指著路旁草木堆砌的殘枝,和路側的深溝說道:「以地勢而言,怪大蒼不得。他們襲擊眾賊之時,定然無暇兼顧那娃娃,那娃娃功力何等深厚?乘機脫身並非難事哪。」
  「地面倒了這許多人,大蒼怎會想到他仍能脫身?我們再在左右近搜搜看,也許他受傷甚重,暈倒附近呢!」
  老頭子說道:「試試看吧!老花子的重托,競被你我一時大意斷送了,真可說陰溝裡翻船。」
  「老花子他自己在雷音古沿納福,假和尚又在百花洞天快活,卻將難題往我倆身上推。既然那娃娃一身做骨,不領任何人盛情,自有他的緣份。你我又不能出面自討沒趣,救他兩次算是已盡人力,只好看他自己了。」
  「別怨老花子了,他也是後悔難安哩。那兩群小配已經狼狽而循,並未將那娃娃擒住,我們仔細些搜,也許可以找到他。」聲落,人影突沓,身法之快,駭人聽聞。兩隻巨驚也分左右衝天而起,分頭尋搜。
  玄衣仙子背著文俊,向西面深山林密處落荒而逃。她功力甚深厚,在十大報應神中,論功力在三四名之間,身上背了一個偉岸沉重的人,毫無妨礙。
  後面百丈左右,綠飛鴻刁尾緊追,她的輕功稍次半籌,但卻是單身。所以始終保持百丈距離在深林之中,且在黑夜,目力僅可及丈外,全憑千錘百煉陶冶出來的聽覺,追蹤百丈外的輕微足音和枝葉擦動聲響,緊盯不捨。
  玄衣仙子亦感到身後人追蹤,慌不擇路傾力奔逃,想將迫蹤之擺脫。
  直奔出二十里之遙,好感到身後迫蹤之人,輕功並不比自己高明,不然早該追近了。她心中大定,認準正西方向進入叢山峻嶺之中。
  文俊昏昏沉沉,逐漸清醒,例以九如心法行動,將體內經脈中於血緩緩排出。至於那些針傷簡直對他毫無作用,雖天下至毒地,區區淬毒針何足道哉?
  他體力未復,但耳目仍很靈敏,已發覺身後遠處有人以奇的輕功法緊迫不捨。他感到玄衣仙子體中的香汗,已濕透薄裳,滲入他的衣內,腳下漸緩,再往前奔跑必將虛脫而死。
  他低音虛弱他說到:「華姑娘,這樣下去你將累死,追蹤之人相距尚遠,我們且找隱蔽處先且躲上一躲。」
  玄衣仙子一聽他已能說話,精神大振,一面向前疾走,一面問道:「恩公可感到體內有異麼?金窈娘的淬毒針歹毒絕侖面如無獨門解藥,半個時辰內無可挽救。恩公既能說話,想是未中暗器呢。」
  「這些小玩意不足為害,天下至毒亦難傷我。但追蹤之人已接近至三丈以內,還是先躲一會兒再說。」
  玄衣仙子不再猶豫,向左急竄。這裡是無數怪石古林形成一座山谷,夜黑如墨,新月早隱在山後,滿天繁星的微光,被林木全行擋住了,這裡即使白天,也是陰森可怖的鬼域,何況夜間?
  玄衣仙子背著文俊,鑽入一座密林,將文俊倚在一座巨石旁,找出長劍隱在一旁,專候來人現身。
  綠飛鴻迫出數十丈,突然發覺前面已聽不到足音,她冷哼一聲,回頭凝神搜索可疑之處。漸漸地接近玄衣仙子藏匿之所,逐步接近。
  突然間。東北角半里外傳來了清晰的門扉響動聲,有一個蒼老的嗓音道:「兩位菩薩既然堅持,在下只好據實回報;但目下江湖大劫已臨,恐非獨其身所能置身事外。敝堡主深知二位循世三十餘年,已參悟上乘妙諦,如能出面共誅此僚,造福武林,功莫大焉,尚請三思。」
  「貧尼等隱身於此,不問世事三十餘年,武林恩怨一筆勾銷,不復作人世之想。施主盛意相邀無奈貧尼已經誓遠紅塵,自贖惡吐,只好訟主失望了。」這是一個清越的嗓音,從容而吐字有金石之聲。
  「施主何不請當年武林三老,一伸武林正義呢?」這又是一個清越的嗓音,帶有甚濃的湖廣語調道:「據貧尼所知,東海神龍,必可知道她的行蹤,貧尼雖非住在三老之前,其實功力比三老相去甚遠,施主邀貧尼了山不請三老,實是大錯。」
  「敝堡主確已親赴東海懇請三老。可惜不迂而歸。其實兩產位菩薩當年行道江湖,聲譽大隆,並無其匹,只消兩位出面。那狂小輩怎敢再行肆虐,不久之後,敝堡主當登門拜謁,還請兩位暫勿雲遊,尚望見允。」
  「煩施主上覆堡主,貧尼實難破誓,絕不干預武林是非。」前一個清越嗓音接著說道:「此間不留貴客,施主見諒。貧尼不遠送了。」
  綠飛鴻聽至此刻,展開輕功向說話處奔去。
  另一旁的玄衣仙子心中一動,伏在文俊身畔,低聲說道:「那蒼老的音喉,乃是吳天堡的五毒判官苗成,他是閻王谷聖手華陀的大徒弟,打入吳天堡偵查宇宙神龍的舉動,他在邀請武林隱逸與你為敵。」
  文動俊沉思片刻,也低聲說道:「排名在武林三老之前,你想該是什麼人隱居在此?」
  「聽語氣,像是兩個尼姑。」
  「是了!兩尼深隱,三老潛蹤,雙凶中天,一霸河溝。這是二尼,三十年前脫離江湖的二尼了。」
  「正是他們,菩薩聖尼與百了神尼。
  文俊長吁一口氣說道:「要是她們,我們大概無妨。」
  不久,東北角響起幾不可聞的足音,向這兒搜來。
  文俊輕聲說道:「那惡賊來了,有兩入的足音,剛才追趕之人,定然與五毒判官廝熟。」
  華姑娘說道:「我的劍法不輸與他,萬一搜到這兒,我可以鬥他百招以上,你可以麼?
  「我可助你,小心他的暗器,不要離開我三丈以外,三丈以外我的腕力已不可及,因我內腑受傷,僅可用一成勁。請記住,萬一受傷,趕忙回到我身畔,我有辦法驅出體內任何奇毒。」
  他掙扎著坐正身形,取一塊千年玄參放入她櫻口內。低聲說道:「吞下這那個玄參,可以卻毒的。」
  華姑娘就他手上把玄參吞了,感情他說道:「謝謝,我會珍惜我自己。她輕輕地站起,閃至一株大樹後向外戒備。
  兩條人影相距一丈,並排搜到,已距兩人隱匿處不足五丈了。
  玄衣仙子暗中一咬銀牙,暗罵道:「是她!這賊人。」
  文俊早已看清來人,正是綠飛鴻和五毒判官苗成,左掌心扣了一把黑白棋子,右手指縫夾了四顆特製的黑棋子;那是他在江西,由三劍一奇雷安處悟出的奇特暗器,每一顆棋子中,安裝上一杖小針,在江西他曾使用過。但這四杖棋子中的小針,卻是浸了化血神砂的絕毒玩意,一入人體,血液漸漸化為清水,不死何待?
  五毒判官和綠飛鴻一停一搜,逐步接近,身法輕靈迅捷,倏現倏沒間恍如電閃。快接近林中巨石,兩人聚在一起,附耳商量片刻。
  文俊渾身無力,緊咬鋼牙,他心中暗付:「這兩個男女身手都夠高明,華姑娘以一敵一我仍不放心,以一敵二確是冒險;我不可稍存婦人之仁,必須先拾下一個才行。」
  對方隱身在四丈外樹根旁,向這兒側耳傾聽,凝神察看良久,方稍行分開。
  玄衣仙子屏息以待,手心直冒冷汗。人影突現,快似電光石火。五毒判官撲向石後,綠飛鴻則縱向右前。
  「打!」文俊叱喝一聲,一黑一白兩顆棋子急射五毒判官。在這生死關頭,他仍不失大丈夫之風,喝聲在前,暗器後發。
  玄衣仙子劍似游龍,迎著綠飛鴻揮出一劍。
  五毒判官陡然一驚。急切中向旁一閃,右手急撤脅下判官筆,左掌劈出一劈空拳,將呼嘯而來的白色棋子震飛。
  他心中狂喜,因棋子力道甚弱,顯然對方功力還及不上三流江湖朋友。
  白棋子飛出的瞬間,黑棋子已跟蹤射到。五毒判官身形下沉,單足著他,聽風辯器,伸手一掌切出。黑棋子被他雄勁的掌力,震得粉碎。
  「打!」又是兩顆黑棋子飛到。
  五毒民已發覺暗器是瓷造的棋子,不由心中冷笑,右手判官筆急拔下盤那一粒,伸左手去撈射向盤的另一顆。他算得是玩暗器的老行家,能打能接,任何暗器也別想在他面前含糊,只消一聽飛行時的嘯聲,或一看形影,便知是怎麼回事。
  六十歲老娘倒繃孩子,不是不會,那是她不在乎之後。五毒判官也是不在乎,終於著了道。
  判官筆一振,黑棋子立時粉碎,左掌的黑棋子也就同時到手,他狂笑道:「小輩,哈哈!你簡直班門弄斧。哈……哎呀!不……」他扔掉黑棋子,探囊去取解毒丹。可是晚了,手一按脅下革囊只覺血脈一馳,渾身發軟,判官筆失手落地,腿一軟,緩緩跪倒。
  倚在石上的文俊,咬著牙緩緩站起,向五毒判官走去,腳步不穩,但神態仍然從容。綠飛鴻吃了一驚,一劍迫退玄衣仙子,向這兒便搶。
  玄衣仙怎肯讓她如意?嬌叱一聲,劍勢如長江大河滾滾而出,把綠飛鴻迫得只好回身招架。
  文俊走到五毒判官身畔,伸手點了他的玄機、將台、和七坎大穴,阻止化血神砂傳人心室,將他身軀放平。
  三丈外林木映掩處,有兩個灰影向這兒凝視,兩人都扣指當胸,似在蓄勁待發。
  文俊功力未復,兩灰影又藝臻化境,故而並未發覺三丈外有人隱伺。
  文俊冷然問道:「苗成,我有話問你,你最好從實道來。」
  「快問,給我個痛快,我體內萬盅咬咬,受不了。」
  「雙凶一霸為禍江湖,順者生逆者死,東海神龍全家在星子幾乎被你們殺掉,還是梅某拚死將他救出。你這廝怎能信口雌黃,在兩位世外高人面前顛倒黑白,把我說成武林不齒的敗類?
  「那是堡主所差,少向苗爺問難。」
  「聞人老賊目下安在?」
  「你找他也是白廢勁,對你有害無益。」
  「剎師之仇,不可不地發,你說是不說?你最好自愛,鐵打金剛也難抵受梅某的酷刑。」
  「堡主日內東下,塞北人魔也不久東來中原,你小心好也。」
  「不勞掛心,梅某一腔熱血等著揮灑。聖手華駝可是閣下的師父?」
  「你很精明,正是家師。」
  「盅菌由何處得來?」
  「我也不知來處。」
  「大巴山雲霧嶺毒斃雙龍之事,閣下可知其詳?」
  「你是何道於盲,閻王谷之事,苗爺一概不知。」
  「你師徒分處雙凶之所,兩得其利,瞞得了雙凶,卻是逃不過在下耳目.你還是實話實說的好。」
  「你真是個毛孩子,暗中客人之事,雖親如父子亦不令知之,即使家師下手,他怎肯讓我知道?你真是莫名其妙!」
  「你推得一乾二淨,在下也不為已甚,反正終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屢次暗算我的帳,一粒棋子兩下裡扯直。」一說完,伸手解了他的穴道,又說道:「你中了化血神砂之毒,半個時辰內還可解救,你號五毒判官,自然知道解毒之方,少陪了。」
  五毒判官心中一驚,他知道那是假話,半個時辰之內,早已成為一具殭屍啦,除了取得千年玄參,根本沒有解毒之藥。他在絕望中湧起了殺機,乘文俊站起的瞬間,強動真力於右掌,大吼一聲拚命一掌扔出。
  「拍」一聲響,文俊向後一挫坐倒,噴出一口鮮血,他雖有防襲之心,無奈功力已失去九成想避亦力之從心,結結實實挨了一掌。
  五毒判官妄用真力,穴道剛解,化血神砂毒立侵心脈,嗯了一聲,手足一伸立即氣絕。
  文俊踉蹌爬起,注視著五毒判官的屍體喃喃他說道:「惡貫滿盈,報應昭彰,你可說死得其所。」說完,緩緩移步向兩女惡鬥處走去。
  暗影中的兩個灰影,像兩俱石翁仲,眼看慘劇發生和結束,始終未移動分毫。
  玄衣仙了和綠飛鴻惡差別正酣,半斤八兩勢均力敵,劍如游龍,幻出繽紛電芒,吞吐之間,危機一發。
  兩人力拼卅照面,各展奇才,換了百十招誰也搶不到優勢,再拼百十招或可分出優劣。
  「華姑娘,小心暗器!」文俊在一旁大叫,他知道綠飛鴻深得乃母玉面羅剎的真傳,在氤氳山莊的他就挨了她三柄回風淬毒柳葉刀,所以替玄衣仙子擔心。
  玄衣仙了一生不用暗器,上次五老峰解文俊之危,用的是須上銀替攻襲黑白無常,危是解了,幾乎死在玄陰死毒之下,要沒有文俊援手,恐已活不到今天。
  不善用暗器之人,避暗器不見得有絕對把握,所以她步步提防,不敢解膽他攻,這也是久對百餘招不分勝負的主要原因。
  綠飛鴻是在找機會一顯手段,她的一手三暗器比乃母在而羅剎差做不太遠;玄衣仙子步步提防,她也就不敢貿然出手,以免勞而無功。
  文俊在旁一叫,她可心中一動,一劍錯開玄衣仙子的一招「玉女投峻」,接著突出「分花拂柳」將「玉女投峻」點來的三劍一一化解,左掌向文俊急伸,三把回風柳葉飛舞而去。
  玄衣仙子大驚,她知道文俊真力已失,絕對躲過三把可以回轉的飛刀,驚叫一聲,飄身急絞去勢如電的回風力,她這一動妄動,被綠飛鴻料個正著,扔手振臂抬腿擰腰五芒珠淬毒針還有九把回風柳葉刀一齊出籠,向斜撲而出的玄衣仙子射去。
  文俊早知不妙,左掌中的黑白棋子電射而出,「滿天星羅」的手法端的高明,銳嘯飛旋密如驟雨。
  三把口風刀閃電似射到,在身前三尺外突然分,一左一右一向上升,「呀」一聲齊向左右脅和後腦折向急射。
  文俊是暗器大家,他的黑白棋子就是走弧形道路的怪物,刀到他聲色不動,徐徐踏前半步向身後劈出一招「倒打金鐘」,怪!這一掌與暗器襲來的方向,相差萬八千里,但暗器如被神奇的吸力所引,絲絲發嘯隨著折向,跟著掌風向後飛走了,三聲輕響,貫入後面大樹之內,同一瞬間,玄衣仙子和綠飛鴻同時驚叫一聲,雙雙探劍栽倒。
  原來滿天星羅手法,並未能將飛玄衣仙子的三種暗器全行擊落,五枚淬毒針射中玄衣仙子的右臂、臍下和右腿外側,玄衣仙子怎能不倒?
  綠飛鴻也被三粒棋擊中,一傷左子乳子期門穴,一中臍下中極穴,另一粒直貫心室,她也倒了。
  文俊一見玄衣仙子倒下,狂叫一聲,蹌踉向前猛撲,跌倒玄衣仙子身側,急聲問:「聽姑娘你……你傷在何處?」
  「不要緊,只有臍下一針深入內藏,恩公可帶有磁石麼?」
  「糟!我沒有磁石,」文僅僅額角上冒汗大呼道:「我功力未復,不能以內家真力吸出鐵針,這……」
  「目前尚可支持,好在先服上千年玄參,針上劇毒無法肆虐,倒無大礙。」
  文俊扶她坐起,安慰她道:「我靜養一天,或可恢復六成功力,再替你取針,只好苦你一天了。」
  「恩公放心,我還能忍受一日之苦。請勞駕看看華姑娘傷勢如何?」
  文俊放卞她,瞞珊走到綠飛鴻身畔,扶起她的上身,不由搖搖頭,長歎一聲輕喚到:「卜姑娘,……」
  綠飛鴻臉色死灰,眼角掛下一串淚珠,手足淡冷,鮮血由傷口湧出,將胸前和腹下染得一片腥紅,她正魂遊大虛,文俊一聲輕喚,卻又使她醒轉,張開無神雙目,她發覺上身正倚在文俊懷中,便幽幽一歎,微弱他說道:「能死在你的懷中,我已無憾,萬一你死在我懷中,我不知該如何悲痛啊!」
  「卜姑……
  「文俊,對不起,我是這樣對你。我對你是一片真心,可是愛極生恨,因為事實上我們不可能相愛,清泥渡深陷情網,不可自拔,我是一個萬人唾罵的……」
  「別說了!卜姑娘,我……」
  「不!讓我說,沒有機會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閻王谷是人間地獄,為江湖所惡,你絕不會失身賊側身閻王谷,所以我發誓,得不到你毀了你,閻王谷聯合武勝關和吳天堡全力對付你,並不全為了天殘劍,在我的其中搗鬼。」說在這兒,語氣漸弱,稍停又道:「我卜家祖孫三代,多行不義,可以道出報應臨頭,天幸我是死在你的手中,我死冥民俊,請記住,情之一字誤盡天下蒼生、
  你,你不是木石人,我可以看出你的心地,終將為情所誤,你得小心謹慎。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願你收起憤世疾俗之心,還你本來。」
  文俊渾身一震,兩顆淚珠滴下鹿埃。
  「俊,我不怨你,頻死之時請答應我的不情之請。」
  「卜姑娘,你說吧,梅文俊只要力所能及,必如所命。」
  「為我卜家留一香煙,不可趕……盡……殺……絕
  「我將盡力而為,姑娘請放心。」
  「俊,叫我一聲,我可九泉……安……慰。」
  「雁,我……我……」
  「謝謝……你。俊,我……去了,來……生……再……見。」她長歎一聲,眼廉緩緩閣上,溢然長逝。
  兩人一問一答之間,一旁的玄衣仙子聽得直皺眉,這個逢號恨海狂人憤民嫉俗的男子漢,竟然是個婆婆媽媽婦人之仁的大丈外,豈不是奇事麼?但再一想,卻又泛想無窮感慨,和深深的內疚,這顯出他內心本是善良,不失赤子之心,比那些自命英雄,殺人如兒戲的好漢們,不知高明了多少千萬倍,她自己也因一念之私,在馬背上暗算了桃花仙史,比起他來,不是大大不如?
  文俊抱起綠飛鴻的屍體,吃力地起向玄衣仙子,突然,他駭然一驚,兩腳生了根,腹中冒出一股涼氣,玄衣仙子一怔,隨他的目光去,也駭然失色。
  三丈外怪石之旁,也知何時現了兩個灰影,頭上光光,灰袍飄飄,分明是兩個老尼姑,正向文俊注這高,眼中神光湛湛,顯是兩位武林高手。
  「阿彌駝佛!」
  後面突然響起一佛號:「貧僧晚來一步。」
  文俊和玄衣仙子轉身一看,又是一驚,身後丈外,也現出一個高大的中年僧人。
  「無量壽佛!」銀鈴似的嗓音又從左方林中響起,道:「諸位見死不救,未免有失慈悲宗旨,貧道來時,諸位皆已先臨,何以袖手旁觀?」
  文俊和玄衣仙子又是駭然,轉首一看,三丈外不知何時,現出一個美如天仙,風華絕代有青年道姑,玉色道袍飄舉,手中拂塵迎風飄搖,看去恍若仙子突降鹿環。
  「貧尼不問世事,略一猶豫,救應不及,仙姑休怪。」
  「貧僧聞聲趕來,已遲一步,此女與貧僧骨肉連心,豈有見死不救之理?實是罪過。」
  美女冠笑問道:「道友莫非是四海游僧雲非大師麼?」
  「貧道偶經五台,途遇令師善遠,承告道友身世,並請代促道友回山,令尊及令弟多行不義惡根深種,人力不可回天,逆天而行,將惹無窮殺孽,願道友三思。」
  文俊心中一懼,暗叫「糟了!」聽青年道姑的語氣,這位雲非大師,分明是閻王令主的長子什餘年前披髮入山不知所終的卜或練,目已功力未復,動起手來實不堪設想。
  「請道友明示仙號,貧僧斟酌,事在人為,貧道雖為佛門弟子,對因果之說,尚未能大澈大悟。」
  女道士仍然含笑相詢道:「道友是明知呢,抑或故問?」
  雲非語氣頗不友善道:「要修至心如明鏡,貧僧尚須一甲子苦修,但今日之事,貧僧不可能撒手不管。」
  「道友如何打算?」
  「要這一雙男女,償貧僧侄女一命。」
  「貧道雖未目睹經過,但令侄女臨終數言,貧道在三里外以天聽之術盡入目中,是非明矣!道友如堅持如此,貧道亦不能撤手不管。」
  「道友咄咄迫人,貧僧只好領教高明了。」
  「你?說句不中聽的話,你還不配。」女道士不笑了。
  「哼,道友好大的口氣,雲非倒不信邪,」他雙掌緩提,舉步向道姑走去。
  道姑淡淡一笑,若無其事他說道:「令師世高人,拳拳無敵天下,也不敢在貧道面前放肆,你的能識確值得一讚。」
  雲非一怔,停步不前,怒聲問道:「道友究竟是誰?」
  「貧道蓬萊真如。」
  「善哉!原來是三仙門人,人稱飄渺擔娥的真道友。」兩老尼中之一上前合掌一禮,又說道:「卅餘年前貧尼隱修之先,曾風聞道友中原前往崑崙,此後無緣一見,想不到三十年後,道友仙顏常駐,誠已修至金剛不壞玄玉歸真之境了。」
  縹渺擔娥稽首回禮,含笑問道:「這位定是人稱菩蝗聖尼佛光道友了,那位可是人稱百了神龍的百了道友?幸會幸會。」
  「道友修為至深,一看即知貧尼名號,可佩可佩。」百了神尼回了一禮。
  三人打招呼,雲非嚇得倒抽一口涼氣。縹渺姐娥在江湖籍籍無各,識者極少,但三神仙的名號可嚇壞人,當年白龍一役,蓬萊三仙為了要和雷音大師較技,將各大門派弟子全行趕跑,功力不深,今人心膽俱寒,這乃是盡人皆知之事,雲非怎會不和在,他心中發毛,但又不相信這位嬌艷如花,看去弱不禁風的女道士,會有真才實學。
  他心中生疑,卻又不敢魯莽,想罷手卻又不甘心,故而十分尷尬。
  縹渺擔娥知道他心中不服,嬌然一笑道:「道友心中不信是麼?」
  雲非嚇了一跳,口中卻說:「也許……」
  「蓬萊以玄天神罡獨步武林,道友請看是與不是。」她截住雲非的話頭,一面道,一面玉掌徐伸,虛空向身側丈外,兩株合抱古按去。古木紋風不動,她已將掌收回,淡淡一笑。
  雲非正茫然莫解,突然,古木「嘩啦」一聲,向外轟雷也似的倒去。他嚇了個膽裂魂飛,半響做聲不得,良久,他長吁一口氣,步至文俊身畔,茫然接過綠飛鴻的屍體,大踏步越林而去。
  縹渺袒娥注視文俊良久,突然向兩尼稽首道:「不再打憂道友清修,後會有期。」音落,白影一閃,立時形影俱緲,只留下一絲幽香,流動在空間裡。
  文俊心中百感交集,心道:「我錯了,世間奇技異能之士,比比皆是,我不該急於報仇,魯莽下山,我該花一年功夫,把師父所授浩然正氣練成,方能行道於江湖,報仇雪恨何至於如許艱辛?」
  自此,他動了潛修一年之念,可惜與願違,一直等到身惟大難之後,方悄然隱名埋姓苦修,也由於他心有所奇,仇恨深埋故能奪心一志,摒除雜念刻苦用功,加以他先天秉賦大異常人,只三月之間,便將浩然天上氣練成,一舉而震驚天下,武林感動。
  「既入柄谷,也是有緣,女檀越身受毒針所傷,貧尼願略盡綿力,竟此功德。」菩提聖尼語畢,上前抱起玄仙子,向東北角緩步而去。
  「小可如同身受,謝謝二位前輩大德。」文俊一躬到地,向兩尼施禮。
  「檀越內腑受傷奇重,請移玉蠍居,貧尼尚可勉盡綿薄。」百了神尼亦含笑相請。
  文俊不願留此,他懷念保康故圓那神奇的石洞,和清涼山下那缺乏溫情的家,雖然後母對他百般凌虐,但親情仍在,人在年歲增長飽經風霜之後,惟一魂牽囉嗦之事,就是那塊土生土長的故圓,和孕育自己的那個家,文俊也不例外,後母雖外賢,但父子之愛永存,手足之情長大,他要回家敘天論,幌早四年餘,父親頭上的白髮又增幾許?弟弟該長高許多了吧?
  甚於內腑之傷,他不在乎,他有把握在短期間自療痊可,而且他也不願受人恩惠,那是精神上勝負荷的重擔,像他這種做骨天生,而又感情脆弱的人,有這種念頭原不足異。
  「小可重事纏身,不能久留,神尼好意,感銘五衷,願神尼清修有成,法體萬安,小可告辭了。」說完躬身一禮,向訝然回身的菩提聖尼走去。
  聖尼懷中的玄衣仙子驚問道:「恩公可是走麼?」
  「葉姑娘,請諒小弟苦衷,不得不先離去,且聽小弟一言。令尊堂已脫魔掌,可能已隱居武陵福地,姑娘仍留閻王谷,定然是為小弟之事而危處江湖,此恩此德,梅文俊沒齒不忘,江湖鬼域,隱惡重重,小弟恩仇了了,亦將隱成化外與草未同腐,姑娘千金之體,宜自珍重,萬一有三長兩短,小弟萬死莫贖。傷癒之後,請速返武陵以敘天倫,他日有緣,小弟當專誠前往請伯父母金安,姑娘珍重,後會有期。」
  「俊……」玄衣仙予以袖面,低聲飲位。
  「別了,珍重,請記住!速返武陵,免伯父倚間相望。」說完向菩提聖尼深施一禮,轉身走向巨石,提起小包裹投入林中。
  兩尼怔怔地目送他身影消失,方歎息一聲搖搖頭走了。不久,一隻巨大的蒼鴛在林梢掠過,向東北角一閃即逝。
  三天之後,清涼山後那神奇的古洞前,文俊換了一身新的蘭色勁裝,身背包裹,佩劍掛囊,乘皓月初升之時,搬來一塊千斤大石將洞門堵上,以垂下的籐蘿掩住形跡,向保康故圓展開絕世輕功掠去。
  在月色如畫下,一縷淡淡黑影快逾電閃,飄過深山古林,令人不辣形影。這三天中,他不但內傷復原,功力又上了一層樓,他第一次以絕世輕功,「御氣躡空」赴路,意動神動,得心應手,感到無限欣慰。
  初更將盡,廳堂中據椅悶坐的梅春冰這幾年來已經像是換了個人,當年的風采已不復見。頭上已經白髮。目中無神,額下肌肉鬆馳之象,額上皺紋說明了他這四年來,乃是在憂傷而又無奈何的心境下度過的遺痕,他茫然的目光,從門內直望門外蒼茫的夜空,他的心空虛得像白紙,似有所見又一無所見。
  廳後穿堂裡,一燈火。這裡繭介乎內院與外廳之間的空敞廳堂,外客至此止步,改由兩側走廊進入別院客舍,往裡走就是內院了,內院裡轉出兩個婦人和一個小孩,右面婦人正是文俊的後母盛氏,她牽著的小娃兒,就是她的心頭肉梅文彥,文俊的八歲弟弟。
  這四年來,梅春冰因愛子的失蹤,日困愁城,性情漸變,除了經常流連在保康城中詩酒朋友之家外,在家亦極少與盛氏周旋,把一個溫暖之這有,搞得冷如冰天雪地,以往盛氏發橫耍潑,他還在形色中表露喜怒哀樂之情,而這兩年中,他僅是淡淡一笑毫無表情地出門一走了之。
  盛氏這幾年也受夠了,她開始懂得了人生,開始發覺自己的愚蠢,開始懷念四年前溫馨的甜蜜歲月,更開始瞭解丈夫痛失愛子的深刻心情,她變了,變得瞭解什麼是親子之情,什麼是愛,她更染上了憂鬱,恐怖的陰影爬上了她的眼裡,梅春冰衰老頹唐的心境,讓她看到了未來悲慘的遠景。
  她變得比以前溫婉,宛若兩人,暴戾之氣一掃而空。可是她無法改變丈夫的生活,梅春冰的哀傷始終抹之下去。她知道絕望了,悲痛往昔自己一手造成的錯誤,只能日夕以淚洗臉,承受那漫長無盡的痛苦折磨,她臉上消失了往日的風華,眼角現出皺紋,神情木然地牽著文彥的小手經過穿堂走向外庭。
  梅文彥已開始懂事了,父母之間冷冰冰毫無歡樂的氣氛,也影響了他,他變得木然而消失了童真,也像四年前的文俊,沉默而孤僻了。
  主俠三人出到外庭,梅春冰似無所覺,無神的目光,遙向遙遠的天際。
  「老爺,妾有一言……」盛氏在一旁坐下,低聲道。
  「晤!梅春冰並不看她一眼,舉手亂搖止住她往下說。
  「老爺,妾……」
  「好罷!我到張同年家中下兩局,有事晚會兒說,或者對李艱媽說去罷」他推椅而起,緩步向外走。
  「爹!」小文彥突然脫口叫,語音沉重。
  梅春冰一呆止步,緩緩回頭,注視人臉湧起孤獨不滿神色的小文彥半響,突然閉上雙目哺哺他說道:「多像他的口氣啊!四年餘音訊全無,多漫長哪!四年!」
  「爹?你怎麼了?」
  梅春冰以顫抖的手,一抹額角,仍在自語:「一場驚夢,了了無痕,孩子,魂兮歸……」
  「哎……」盛氏和俠婦同時尖叫一聲,倏然站起,梅春冰如槁木,任何警擾也不動心,他感尖叫聲來得突然,緩緩張開雙眸,他看到了她們望向門外驚駭萬分狀的神色,小文彥也面現驚容怔怔地望向門外。
  他徐徐轉首,不由呆住了,大門外,站著一高大雄偉的身影,一身蘭色勁裝,顯得英氣勃勃更為偉岸,佩劍掛囊,憑添三分威武。
  黑添惟的髮結光亮照人,白玉俊面上,頰肉輕微地抽搐,澄清如水的雙眸,以無可言宣的神色,盯著梅春冰已經開始衰老的面容,接著,兩顆淚珠順腮滴落腳邊。
  梅春冰突然雙目放光,張口結舌。來客的臉上輪廓,像一聲霹靂震動了心中那久干了的心湖,他跨前兩步,抖顫著嗓音,脫口叫道,「你……你是……俊兒!」
  「是的。爹!」文俊感情激盪,搶入門內,張虎腕擁抱住父親,跪下一騰顫聲道:「想不到爹竟然如此衰老,好教孩兒心疼。」
  梅春冰老淚縱橫,渾身顫抖著撫摸文俊寬闊的肩背,頭面一面說道:「四年多了,孩子,我想得你好苦,天見,可憐,你在我思念殷切愁緒難排之夕,神跡地平安歸來。」
  「哥哥!」臉上未觀笑容的小文彥,突然走近文俊身邊,含笑牽衣相喚。
  文俊看小弟已長得比兩年前高了許多,那時他為了恨海狂人而返回古洞汲取玉漿,在屋前曾經見過,他這弟弟自小就百般呵護哥哥,情分深厚,經過四年的漫長歲月,手足之情更濃,文俊感上心頭,放開父親的擁抱,一把將文彥抱起,深情地輕喚:「弟弟,一別四年多,你長大了,哥哥身在天涯,心卻在家中,旦夕懷思你對哥哥的情分。」
  「哥哥,你怎麼不早些回來呢?」
  「弟弟,哥哥有不早些回來的原故,以後你會懂得。」
  「以後?哥哥不會再離開我們吧?」
  文俊苦笑道:「會的,哥哥打算小住三天,今後又將奔走天涯。」
  「不!」文彥大叫:「哥哥,你不能走。」
  盛氏愁容滿面嗝喘著說道:「俊兒,你不能走。自你離家之後,你父日夕思念,不啻衰老甘年,媽知道往昔心腸窄狹,而致鑄下大錯,至今仍感痛傷,千不念萬不唸唸你父親將屆風燭殘年,憂傷蠶蝕之下,健康大不如昔,你也該遵守親在不遠遊的古訓,以慰父親四年的哀傷,孩子,媽不敢奢望你如視親母,但媽將待你逾親生,以贖往昔罪行了,你不能給我一次贖罪的機會?」說著說著,她哀哀飲位了。
  文俊想不到後母竟然能說出這種感人的話來,姑不認發也是真是假,所給予他的感受卻至深至重,不由低聲沉吟。」
  梅春冰沉痛地問道:「俊兒,你當真不願在家伴我麼?」
  「爹,俊兒不想久離膝下,負上不孝之名,但孩兒真重任。必須離家一段時日,少則三年,多則五載,孩兒不管事否可成,必將返家奉養爹爹天年,恕孩兒不孝」孩子,你的事能對爹說麼?」日後,或許可以稟告,目下卻是不成」
  這時,大廳外人聲嘈雜,都是家中的僕人佃戶,他們知道失蹤四年的小主人突然回家,都趕來一看究竟。
  文俊一聽人聲漸近,不由一驚,他怨滿武林,目前絕不能露面,便匆放下文彥說道:「爹切不可將孩兒今晚的穿著打扮向外傳出,切記切記。孩兒先更換衣著再說。」他牽著弟弟投入內庭,巡自走向昔日所居的小小書房。
  次日,文俊一家先至祖堂祭日,他哭倒在母堂前,午問梅春冰帶著兄弟倆,到保康城拜望親友,文俊頭戴便中,身穿一襲黑綠長衫,顯得風華翩翩,調悅出群,誰想得到這位溫文爾雅的濁世佳公子,會是武林轟動藝壓群雄的恨海狂龍呢?
  第二天上午,回拜的戚友絡緣於途,文俊的絕世於華,轟動了保康城,梅春冰家道小康,家世右謂出自名門,他自己高魁弦治六年第二甲進士,在保康是第一個獲有:「進士第」榮譽的人,文俊本身雖未入學,不夠格披一襲儒衫,但道學先生窮經潔難,卻擋不住文俊淵博如海的反掌、一個個理窮詞屈,感歎後生可畏。
  儒林狂生皇甫潔才華蓋世,他的弟子怎會差勁?所以文俊成為父老們賞試的對象,他的詢問溫文,如芝蘭工樹的風度,更成了街頭巷尾贊慕的主角。
  而那時學舍中的幸幸學子,由於朝庭重文輕武,以八股文章為取士標準,一個個埋頭啃八股葉得骨瘦如柴,和文俊那七尺以上的偉岸身材相較,簡直像小鬼遇金鋼,不成比例,愛才的美入有是有,要說愛一入雖有才而卻是癆病鬼的美人,恐伯不會大多,愛英雄的美人都是比比皆是。文俊在保康出入拜望,偷偷掀起的妞妞們不能說沒有,這種美男子偉大夫還未結婚,要不趕快抓住他,抓准?難怪那些吾家有女初長成的父母們,一股勁往梅家跑。
  一天忙著應酬,文俊不在乎,梅春冰可吃不消,要不是文俊在古洞取來王漿給他做飲料,他真難以應付。
  午後,僕人來報:「翠猿主人東言平回拜梅先生。」
  小霸王梅文俊怒打東方兄弟,以致離家出走,乃是盡人皆知之事,雙方家長都為了這事心中內疚,翠圓主人家中樓高院深,極烽與外界往來,圓中不留外這和,主人也甚少在家,這些年來,雙方從未過往,僅在途中相遇時,略為點頭問好而已。昨日梅家父子登門拜望,翠圓主人恰好不在家,父子在人留下拜貼即行返回,想不到他會突然上門回拜。
  文俊早已摸清翠圓主人的根底,而且向東方兄弟拼過老命,他知道兄弟倆已隨陰山天魔走了,所以取登門拜望,他知道東方是老江湖,故而十分小心免露行藏,略一整衣,與乃父一同迎出來,東方平帶了一名健僕,滿臉春風步行而來。
  他父子倆長揖迎客,梅春冰含笑道:「應昌公移玉在願,蓬華生輝;後來疏於拜候,尚請見諒。」東方平表字應昌,故春冰稱他應昌公。
  文俊也上前行禮,恭敬他說道:「東方東伯萬安,小侄文俊,久疏問候,老伯海涵。」
  東方平眼中陰蟄之光已經陰去,回了一揖,掀須朗笑,打量了文俊半響,說道,「春冰兄恭喜了,令郎失蹤四年餘,驟然安返,出落得幌如臨風五樹,可喜可賀。」又向文俊道:「賢侄,如果不是你臉上那雙風目依稀可辯,在外真不敢相認呢。」
  春冰含笑讓客,在大庭落坐,文俊在旁立陪,僕入本上香茗,春冰打開話匣裡,說道:「大子日前返家,咋日專誠至尊府拜候,適語兄離府未歸。不克致候,吾兄不吝移玉蝸居,愧不敢當。」
  「兄弟自荊州趕回,得知令郎安返故里,特趕來致賀。」又對文俊道:「賢侄,你一別多年不知何處如意?」
  「小侄遊蹤四海,至各地書院請拜名賢,惜四年於茲,依然學無所成。好教老伯見笑。」
  「你於四年前突然失蹤,急壞了多少入,賢侄,你能平平安安返家,我也可安心了。『
  「叫、侄當年無知,誤傷英群兩兄,承蒙不究,小侄銘感丑衷,但不知英群兩兄目下可好。」
  東方平長歎一聲,慘然他說道:「他倆人離家經年,至今音訊沓然,目下生死難料,好教人耽心,我相識滿天下,竟無一人知道他們的訊息,亦是怪事,這次為小女婚卞致荊州一行,想不到我那親翁反而在漢中見過他倆一面,怪的是時至今日,他倆仍未返家。」
  文俊沒做聲,他不能將內情說出露出馬腳,春冰卻說:「恭喜吾兄,據說令嬡行將遠適荊州不知那家兒郎有此厚福?」
  「那是荊州長湖徐家,小女目下寄居荊州親友家中,下月初兄弟即至荊州為其完禮,本來婚期定於前天初十,但徐親家為了宵小所乘,因孫子之事大起風波,不得不將婚期禮延至下月初,兄弟為了此事,大為煩惱。」
  他這一說,文俊卻心中狂跳,東方玉將成為自己的義弟婦已無疑問,因孫發之事大起風波,顯然指的是義妹延芝,難道說她又惹下什麼麻煩了?
  聽東方平的口氣,絕不是他的兩個難兄難弟的興風作浪,那麼,是崑崙派在其中搗鬼?他想起了劍聖途襲擊之事,已料中五六分,不甲一陣煩躁,恨不得插翅飛到長湖一看究竟。
  幸好東方平並未注意他的神情,繼續往下說道:「世間其世盜名之徒,比比皆是,無內作浪這種人確是可厭,我那未來小婿倒是今人滿意,親家一門大小亦無可非議,只是他那些三朋四友,都是大名鼎鼎大有名望之人。卻實在今人不敢領教。」
  春冰正色道:「朋友非類,理他則甚,吾兄大可放心。」
  「兄弟當然放心,只是看不過心裡難受而已。」
  三人又說了一些俗事,東方平起身告辭,文俊父子送出院門外,東方拍拍文俊的肩膀說道:「賢侄,咱們毗鄰而居,極少親近,有空請光臨舍下,也好增進你我之間的交情,目下我子女皆遠離膝下,甚感寂莫,有空來吧!賢侄。」
  「小侄有暇,當親往拜候,並向伯母問安。」
  客人一走,文俊坐立不安,虎目中神光倏現,玉面上泛重重殺機,他端起茶懷,在廳中踱來踱去。
  梅春冰突然發覺他神態失常,他那罩上一層寒霜的臉色,和那炯炯發異彩的眼睛,今人驚然而驚,不由大駭。
  文俊心有所思,並未發現父親的駭異神色,他心說:「八成兒是崑崙門人無恥地迫害芝妹,這一群卑劣動物,假使真如此無恥,哼!崑崙將萬劫不復。」
  「得」一聲脆響,接著了陣「沙沙」之聲,他手中茶懷,成了一把粉屑,紛紛散落方磚之上了,梅春冰驚得一崩而起,張口結舌注視著那堆粉屑。
  文俊也頓時驚覺失態,神色一馳,正色向父親說道:「爹,請恕兒失態,碎杯之事,千萬別讓人知道。」
  「孩子,你回家之時箭衣佩劍,今日赤手碎懷成粉,你……你是非常人。」
  「孩兒目下不便將詳情稟告,但請爹爹守口瓶,孩兒在外四年餘,所行所事正大光明,俯仰之間可質鬼神,這點爹爹大可放心。」
  「孩子,為父雙目不盲,你眩正神情滿臉正氣我萬分信賴於你。」
  「孩兒重任在身,明晨即須遠行,短期內不可能回家長侍膝下承歡,尚望爹爹恕孩子不孝之罪,一待事了,孩兒當皆速趕回。」
  他踏入穿堂,突又回身叮嚀道:「爹爹與弟弟每晚飲用的奇香乳汁,乃是無價至寶,一滴之星,萬金難求,可生死人而亮白骨,切記按日服完,千萬別讓外人知道,不然將有大禍,孩兒書房之內尚留有一瓶,非至生死關頭,不可用以救人,即一用,亦不可令人看見,至要至要。」
  當天下午入暮時分,父子倆又至各處辭行,託言遊學中州,須三年兩載方能返回故里。
  午夜一分,一個淡淡黑影離開了莊院。
  文俊去創以箭,換了一襲褐衣,臉上塗上一層薄薄的鍋煙,頭裹青中,一路伏夜行,向荊州急趕。
  兩夜之間,他趕了八百里,他在十三日的下午夜離開保康,十五日清晨便到了荊州,荊卅怖面容濫如恆,他落店休息片刻,飽餐一頓,出東門緩緩向徐家灣走去。
  徐家灣九現雲龍徐大爺莊中,籠罩著一重愁雲慘霧,莊中住了不少客人,大部分是牛鼻子老道。
  湖灣之傍,有一雙人影在低聲私語,看背影,都是俗家打扮,其中之一是年登古稀,目光陰蟄印老人,腰帶下懸著一把面刀,脅下吊著一個革囊,他就是吳天堡的智多星,子母飛環方士俠呢。
  另一個也是老頭兒,後腦從左耳根到玉枕骨,有一道光禿禿的創疤,他是吳天堡中,在天殘劍下逃得一命的海天一叟衛恭,那劍疤就是文俊留給他的終生紀人念。
  海天一臾輕聲道:「方老弟,你這一著棋,看來確是高明。」
  子母飛環自負他說道:「要不是如此,崑崙派怎會與咱們走一條路?龍虎真人那老雜毛,已經傳人令諭,半年之內,不准與那小子為難,只有這樣才能引那小子找上崑崙弟子,他們又焉能不出手自衛?
  「萬一老雜毛不速而至,豈不前功盡棄?徐老匹的兒孫輩並不算是崑崙門人,老雜毛自然不會過問人家兒女之事,這把火就燒不起來了。」
  「衛兄大可放心,老雜毛恐怕早就到了西崑崙啦,他準備閉關參修上乖劍道之事,已夠他忙的了,怎會在這時趕來?假使他急於閉關,出現在原恐是三年以後的事了。」
  「劍聖那傢伙靠得住麼?」
  「絕對可靠。試想看,崑崙弟子中,劍聖那傢伙最為狂做,自命不凡,且無半分容人之量,由他那劍聖的名號中,可以看出他自負高做到如何程度了。而在兩次較劍中,全敗在那後生小子之手,表面上他不得不遵從掌門令諭,骨子裡卻將那小子恨之入骨,無時不在打主意洗雪前恥,食肉寢皮這難消心頭之恨,千手如來宏觀法兄在漢中府略施挑撥,他便落入殼中,這條妙計她全力進行就是明證,所以絕對可靠。」
  「那小子萬一不來呢?」
  「會的,在靈官廟的吳天堡你不見他和那丫頭的親熱勁,和狂怒的狠勁?天下間情之一字,足可令英雄豪傑灑熱血拋頭顱。」
  「崑崙這一群,並無交手出群的高手,連劍聖也擋不住那小子十招:那小子一來,我想,哼!一切枉然。」
  子母飛環染樊冷笑道:「衛名子,你真夠笨,那小子定可將這些蠢材全行兵解,事情鬧得愈大愈好,龍虎真人受得了,崑崙門人豈肯甘休?這次到中原的門人,只是在東崑崙幾個貨色,而真正的絕世名宿,卻是在西崑崙修真,你想,龍虎真人往西崑崙用意何在?半年內不准找那小子生事的用意何人?嘿嘿?我倒希望那小子能將他們殺光,乾脆咱們也在暗中下手,幫那小子一個忙,驅狼吞虎之計,才算是萬分圓滿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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