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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兩人商量半響,方掩住身形繞到莊院北面入莊。
  良久,五丈外叢草中,一道灰影以低矮的身法,借水草掩住身形悄悄走了。細心的人可以看出,灰影頭頂光光,還可看出前額之上,有四行戒疤的形影。
  文俊踏著晨噴,走入徐家灣,村中人一個個表情沉重,面帶愁容,不時向東面的徐家莊院偷虛一眼,以進入的陌生人甚是注意,文俊身穿褐衫,身背包裹,臉上黝黑,毫不起眼,但也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一出徐家灣,就可看見徐家莊院前那座大松林,松林前緣,有兩個老道倚在樹上低聲說話,眼睛卻注視著進入莊院的小徑。文俊慪倭著背,踏著沉重的步伐,沿小徑直越松林。
  這兩個老道直待文俊到了身前丈餘,其中之一方站正發話:「無量壽佛!看施主滿臉無塵,定是遠道而來,莫非是找仁義大爺有要事商量麼?」
  「小可由宜昌來,奉敞東主之命,前來稟明大爺有關店服之事。」
  「哦!」老道聽他一口土腔,倒未懷疑、接著說道:
  「你由荊州經過,可曾見到一個身材高大,穿一身蘭色或白色箭衣,肩下掛蘭色革囊,腰插破劍的少年麼?」
  文俊故意沉思片刻,搖搖頭,打著土腔答道:「荊州人真多,唔!好像沒看這麼一個人,道爺要找他有事麼?」
  老道不耐地說道:「別問有事沒事,快進去!」
  另一老道走近阻止道:「且慢!你的腳下,晤!靴子倒是真夠派頭。」說著,伸手便抓文俊右手脈門。
  文俊腳下穿的是蘭色薄底快靴,他雖將廬土掩住本來顏面,可是那精工縫製的形式,卻瞞不住老江湖,那年頭,大明天子有令,庶民不准穿靴,尤其是華麗的靴子;北方寒冷,也只准穿牛皮真縫靴。那老道確是細心,在靴上看出了毛病。
  文俊一看馬腳已露,只好先動手再說,對方五指一搭上腕脈.他若無其事一翻掌,反將老道扣住,右足飛澆,足尖點在他的胸前鴆尾穴,同一瞬間,左手扣指一彈,一縷勁風擊中另一老道鴆尾穴,兩老道乖乖躺倒。
  他一動手,林後突然響起金鑼的狂嗚,他脫口自怨:「糟!我該留心附近的暗椿,該死!」
  他知道暗中混人已不可能,索性明干,既然知道是崑崙門人搗鬼,他火啦!劍聖在漢中府傳言,半年內不同他報復,但不到一月,劍聖就在天河口附近,與千手如來、道聖、道通、海天一叟,苗成等六人,乘夜偷襲他和三音妙尼,在武當也和玉道人一同出手。現在,他們又挾天子以令諸侯,又找他的麻煩了,他怎能不氣?
  他急怒交加,不動腦筋思索如何設法混入,竟然與起明鬧之念,以致被制於人而不知謀取主動。他火速將包裹扔入林中草叢,褪去外面褐衣破褲,現出裡面的蘭色勁裝,將天殘劍插好,向莊門急闖。
  他一進莊門,朱漆門扉突然大開,閃出兩手赤手空拳的老道,和一個壯青年人,老道他不認識,年青人是在漢中府曾經見過的鐵膽郎君葛雲鵬。
  「文俊兄,別來無恙。」鵬雲葛攔住門外先行禮招呼。
  文俊只好站住,回了一揖,冷冰冰地說道:「托福,葛兄倒記得在下,難得。」
  「足下雖容易前來,但穿著打扮一目瞭然,豈有不記得之理?」
  原來文俊雖然恢復原來裝扮,但臉上黑煙並未洗掉。文俊的語音冷峻無比的道:「閣下攔住去路意欲何為?」
  「漢中府本派掌門曾頒下令渝,不許敝派弟子與足下交往,徐家師祖叔乃是崑崙門人,足下難道尚須在下解說麼?」
  「是否與在下交往,乃是閣下崑崙派之事;但在下的義弟妹,卻非崑崙門下,在下找的是義弟妹,與貴派毫無關連,閣下用不著這兒自討沒趣。」
  「梅兄此言差矣!徐家師祖淑身列崑崙門牆,師門恩怨,無可化解,與足下自然是勢同水火,而他老人家的兒孫輩,斷無與敵結交之可能,足下既然深愛義弟妹,交情固然無可非議,但他倆豈能置親於下顧,甘冒大不匙與足下交往麼?祖孫三代之間,何以善後?令人骨肉相殘,乃是世間最不人道之事,梅兄乃人中駿龍,請自三思。」
  文俊被說得呆住了,長吸一口氣,做聲不得。
  「梅兄如強欲入莊,在下有自知之明,不敢攔阻,請自便。」
  文俊沉吟片刻,突然轉身大踏步走了。
  鐵膽郎君返身入莊,劈而撞見劍聖和海天一叟,子母飛環兩人匆匆趕來,劍聖急問道:「那小畜生呢?」
  「稟師祖爺,他不入莊自行離去了。」一「什麼?」劍聖吹鬍子蹬眼睛大吼道:「你怎麼不激他入莊?」
  「稟師祖叔,葛師侄確已出言激他,可是那小輩不予置理,冷哼連聲竟自走了。」是隨伴的兩個空手老道插口。
  「哼!你為何不出手攔他?」劍聖指著老道怒吼。
  「弟子遵守師祖叔吩咐,不敢妄自出手。」
  「死人!他走了就該動手呀!」
  「弟子未奉鈞諭,不敢冒破壞令諭之罪,而引致大禍。累及師門。」
  劍聖點足大恨道:「混蛋!你這沒用的廢物。」
  「弟子無能,乞師祖叔讓弟子回山苦修。」兩老道同聲說:「滾你的!」
  「謝師祖叔恩典,弟子即行拾奪西返。」兩老道行禮退下。
  劍聖突然說道:「且慢!我在此地的一切所為,不許你在掌門之前道及。」
  「弟子既返甘州,恐不能迂見掌門師尊,師祖叔大可放心。」兩老道毫無表情地走了。
  子母飛環不懷好意地說道:「仙第難道就此罷手不成?」
  「笑話,他非入竟不可,徐家灣已布下十面埋伏,貧道不信會功敗垂成。我們快趕!」
  「方老弟和道長請便,老朽立等佳音。」海天一史乘機撇身,他的一雙狗眼輕撇鐵膽郎君一眼。
  「走!」劍聖聲出人閃,向前急追。
  海天一叟等兩人走遠,對鐵膽郎君陰惻側地說道:「好小子,你這欺師威祖的罪名鬧大了,那小子盛氣而來,斷無不入莊之理,是你透出口風,告訴他這兒危機重重,把他嚇跑了的。」說著,漸向鐵膽郎君走近。
  鐵膽郎君若無其事的屹立,冷冷地說道:「守老兒,你想你的挑拔離問惡毒詭計,在崑崙門下之前可以得逞麼?哼!未免太天真了。」
  「別忘了,貴門下四護法中,無一不是火爆性兒,急欲制根海狂龍於死,老朽身為局外人為貴派仗義助拳,一無所求,請問四大護法信你抑或信我?」
  「你也別忘了,本派弟子任誰智和閣下與那姓方的,全是吳天堡的餘孽,只不過礙於師祖爺金面,不好發作而已。你更不可忘了,師祖爺與你和那姓方的,彼此之間各懷互相利用之念,你真以為本派堂堂名門,能和塞北人魔攜手合作麼?你簡直在做夢。」
  「你這些話,老夫全盤算過了,但有一事你卻並未計及。」他一面說,一面有意無意間將進入莊院的擁道了阻住了。
  「你像真夠自信的。」
  「不錯,你可知那位方老弟,伏計在湖邊練武場設埋伏,將莊院中的人全集中東面的用意?」
  「集中全力對付恨海狂龍,在下記得這麼說的。」
  「你猜對了一半,請看,這兒花要木成蔭,距大庭有五十丈之遙,大庭與及左近一無人跡,惟有你我在此,閣下難道沒想到後果麼?」
  「閣下心懷叵測,瞞不了我鐵膽郎君。」
  「瞞不了是一回事,事實上你已身中奇毒,只消你用勁出聲呼叫,真氣即行閉死經派,不信你不妨試試,保正你的聲音一到候間即可倒下,老夫的功力,你該心裡有數,在莊內放上一把火暗中乘亂下手殺人。」他掏出一把黑白棋子,接著往下說:「毒藥和棋子,都是那小狗的拿手玩藝,這一來,貴派不是與恨海狂龍不共戴天麼?」
  鐵膽郎君駭然變色,因為他乘間暗中運,發覺呼吸略一沉重,氣海即行一室,他怎得不驚呢?額上大汗如雨。
  「好毒的心腸!你這……」他剛想破口大罵,稍用些勁,便感到氣往內流,不能出聲,眼前漸黑。
  「要不毒,怎能在吳天堡中座一把交椅?小娃,你可怨我不得。」
  「哈哈……」一陣笑聲乍起,在十丈外花叢直衝飛霄,接著傳來一個宏亮的嗓音說道:「牛鼻子,你可相信我和尚的話了罷?可笑你們這一群所謂修真之士,愚蠢得真是無可救藥,且慢別隸動,老鬼身上可散發閉氣毒藥,沒有解藥最好避遠些。」
  海天一叟吃了一驚,知道大事不妙,形跡一露,大大的糟。他有自知之是有,崑崙的四大護法他只能以一敵一,再不走只有倒霉,不待對方說完,龍頭另往臂下一挾,展開奇快的輕功,他向莊外奔去,一出莊門,他心中喊叫一聲「苦也!」
  莊門與松林不同,半弧形排出四個老道,正是崑崙的四大護法,無影仙太風。火真人太火。旋人現道人太雲、雷電手太雷,風火雲雷全到了。
  四老道的右首,站著一個窩囊老和尚,瞇著眼,裂著嘴,似笑非笑地盯著海天一類,他就是江湖多管閒節,與文俊大鬧瘟氖山莊葬和尚。
  雷電手為人最為燥急,他已聽清海天一叟與鐵膽郎君的對話,早已按捺不注,大吼一聲撇下一把銀芒閃縮的長劍,攔住去路惡狠狠地說道:「狗東西,你好歹毒的心腸啊,好卑鄙的嫁禍毒針吳天堡的這東西到底不是人。」罵完,作勢撲出。
  無影仙也散下長劍叫道:「師弟,屏住呼吸!」
  「他走不了,讓我來!」火真人不慌不忙地將兩人攔住,取出繫在脅下的一技長有三尺,粗如鴨卵的火紅短棍,對海天一一曳道:「閣下是府首就擒呢?仰或是想嘗嘗本真人的雷火棒的滋味?兩條路,任你抉擇。」
  「哈哈!」海天一叟知道走不了,強作大笑道:「衛某遠沒將諸位放在心上,憑你們幾塊料想留下衛某,可笑之極!」極字一落,龍道拐反扔而出,乘勢向右急竄,捷迂流失,幌眼間便逸出三丈外。
  崑崙四大護法豈會上當?他一動四人亦動,劈面撞上璇璣道人,銀劍幻出千朵劍花,劍鞘震天,向海天一叟撲到,老鬼冷哼一聲,身隨拐轉,收龍首現杖尾,一仗扔出,響起一聲金鐵交嗚兩人同被震退一步。
  海天一叟心中一驚,暗說道,「這卒毛竟能以長劍震開我的重兵刃端的名不虛傳,我得走!」他想走便走,仍向右急閃。
  旋礬道人怎肯讓他脫身,劍閃萬丈銀紅,一招「落葉飛花」截出,攻敵首點敵腹迅若驚雷。
  海天一叟維有出招反擊,別無他途,另三名老道在一旁仗劍戒備,將老鬼圍茬當中,兩人劍來往,纏鬥三十照面,但聽罡風怒發,只見人影飛騰,端的是勢均力敵,棋逢敵手,不久,莊院中響起羅聲,崑崙弟子紛紛向莊外趕。
  在延芝的繡閨內,恰於其時展開了生離死別的場面。
  文俊被鐵膽郎君若心孤指,以一頓利害悠關的說詞把。他勸走,本來決定一走了之的,但一入松林,目光落在已被制住的兩名老道身上,恨意油然又生,付道:「這些人如此卑鄙,難道這就罷了不成?不!我得入莊一看之妹,如果這些人硬要阻攔,哼廠
  他撫摸著天殘劍柄,面湧殺機,虎目中神光倏現,展開御氣攝空蓋世絕學,向莊北繞道驚去了,他一走,劍聖和子母飛環便到了。
  劍聖解了兩老道的穴道,詢問經過和文俊的去向。兩老道只將點穴道之事說出,餘事一概芒然,因為他們人事不省,自然不知文俊的去向,劍聖和子母飛環問不出所以然,只好越過徐家灣村落,向荊州方向急趕。
  文俊繞至莊院前面,這一帶他十分熟悉,劍聖將人佈置在東面近長湖的演武場左近,莊中除了莊丁,並無高手駐守,莊丁們雖學了幾手防身功夫,怎能發現文俊的身形?被他毫無阻礙地進行入了廷之的香閨。
  香閨裡沒有延芝的身影,大概也到了演武場去了,文俊不動聲色,坐在了繡榻旁軟榻上等候,這裡是內院女眷所居的樓房,是男人的禁地,在這兒絕對完全,沒有人會發覺有陌生人敢於進入這禁地,不久,外面金羅狂鳴,人聲洶湧,文俊置之不理,凝神傾聽著香閨外的聲音。
  良久,走廊裡傳來了輕靈的足時,愈來愈近,文俊倏然站起,閃在流蘇鎖金帳後。
  房門悄悄地推開,幽靈似的飄入一個人影,那是廷之。她渾身一色藍,藍衣藍裙,藍色的坎肩,垂至胸前的流蘇,也是藍。腰脅下裙帶之側插著一把連鞘匕首。
  她那鳳目之下,已消失了往昔明媚的光耀,眼圈紅腫,眼神渙散,茫然地向前直視,往昔吹彈得破的芋容嫩頰,泛出了蒼白之色,消瘦了不少。
  房門並未隨手關上,她目光徐徐由左面莊台掃向右側書案,最後落在繡榻之上,突然,她撲向繡榻,伏在繡裳上低聲飲位,房門無聲地合上,姑娘毫無所覺。突然她感到一隻溫暖而顫抖的大手,輕輕地按上了她聳動著的粉肩。
  姑娘雖深陷於悲痛之中,但神智仍清,首先她已嗅到一縷至為熟悉令她永銘心坎的幽香,不由心弦為之狂震,肩上大手一落,她輕呼一聲,霍地翻身坐起,眼前藍光耀目,她意亂情迷地抱住文俊,放聲大哭。
  文俊一手挽住她的細腰,一手撫著發她額頭上的三丫髯,顫聲說道:「之妹、苦了你了!」
  「哥,這……這不是夢麼?」她抑住哭聲,抬起致首慘然問。
  「之妹,我終於來了,可是……」
  「我夢寂之中希望你來,可是又不希望你來,相見不如不見,徒增心中悲痛。」
  「我知道你內心沉痛.可是我情難自己。」
  「哥,你來了也好,自此一別,惟願緣結他生。」
  「之妹,你說什麼呀?」他驚駭地扶正她的嬌軀,神色緊張地問。
  延芝強抑悲傷,注視著他的俊上,又道:「你你今生無緣,惟有緣結來生。師門仇怨深結,勢同水火,爺爺是崑崙弟了,師門戒律也不敢故違,那種結果將是人間慘事,我…我怎能要看爺爺受門規處治,冒天下大不韙,不顧骨肉之情,謀一已之福呢?」
  想不到崑崙門下,以俠義道揚名天下的名門大派,竟也如許卑……對不起,我失言了,這樣吧我們可以結伴隱居名山大澤,循世清修………
  姑娘打斷他的話道:「哥,那不可能的,他們似我為要挾,惟爺爺是問,假使我不別而行,爺爺將受門規之處治,哥,我不能置爺爺於不顧,逆女之名將受天下人唾罵。
  「天下人自管不暇,難道說,崑崙就不伯天殘劍奇慘的報復?只要他們敢於動此地一草一木,東西崑崙將血流成河,用他們的血,洗清他們的罪惡之手,恨海狂龍……什麼人?」他突然向房門低喝,又說;「何得自誤!」他的手按在天殘劍鞘上,虎止中罩上一層濃霜,轉身放開芝姑娘,目注房門眼現異彩。」
  房門輕輕推開,現出一個雞皮鶴髮的老婆婆,和一個明艷照人的少女。文俊認得,老太婆是鶴嗚峰下現身,助他一臂的白髮婆婆,少女是翠園公主東方玉,他未來的義弟婦。
  「姨婆婆」延芝低首輕喚:「玉姐,請進來坐。」她蒼白的秀頰,染上了酪紅,一個大閏女的閏房,出現了一個大男人,她臉皮再厚,也羞得不敢抬頭。
  白髮婆婆沒有答她,卻向文俊正色道:「哥兒,芝丫頭的話,確是事實,再退一萬步說,即使你能誅盡崑崙門人,但他爺爺卻難於九泉瞑目,君子愛人以德你愛芝丫頭,怎能忍心陷她於不義?即使她願隨你浪跡夭涯,有生之年,她亦將夢寐難安,終生痛苦,無法消除內疚之心,哥兒願你三思。」
  芝姑娘一聲悲嗚,伏在枕上痛哭出聲。
  文俊鋼牙挫得格支格支的響,後面上泛起痛苦的神色。他長吁一口氣,恨恨地說道:「罷了,希望日後別教我撞上崑崙門人。」
  「哥兒……」
  「不會主動動手,但願他們自愛」。「俊哥……」
  「四載余結義之情,當年山盟海誓之愛,芝妹,今從此絕。我會將你永銘心坎,惟願緣結他生。」
  「俊哥,待一年半載之後,我將隨姨婆婆反依佛門,青燈目葉以了餘生。江湖險惡,人心鬼域,別後願你珍重,勿以我為念。」
  文俊悲從中來,虎目掛下兩行清淚道:「芝妹……你如果反依三寶,我將終生難安。好好聽爺爺安排;別太苦了自己,請轉告芳弟,我祝福他。」
  他深注延芝一眼,幽幽一歎,一咬牙大踏步出房,突對東方玉沉聲道:「玉姑娘請歸告今尊,令兄東方英群兩人。已隨陰山天魔出關,不久或許會在中原稱雄道霸,他兩目下的功力,足可臍身絕頂高手之林,令兄與我恨海狂龍之間,因芝妹之故曾於漢中府較量過,」請轉告令兄一聲今後休得再找恨海狂龍,不然將後悔無及。」說完,藍影一幌,形影具緲,只有延芝的哀哭聲。震盪在空間裡。
  東方玉對這臉上黝黑的高大藍衣人,感到莫名其妙,他怎會知道她的姓名,恨海狂龍不是一個俊美少年麼?怎麼卻變得如此黝黑難看呢?
  文俊以絕世輕功越出莊院,心中哀痛與奮恨交煎,形如風虎向西急驚。
  莊門前,突然傳出一聲垂死的哀號,海天一臾渾身是火,倒在地上四處亂滾,一旁暈死著兩名老道,那是旋現道人和雷電手。他,他們大概是步出鐵膽郎君的後塵,中了閉氣之毒。文俊眼角已將場中景象看清,但他心中痛恨崑崙門人,懶得管他們的閒事,逕自向荊州趕去。
  徐家灣村落前半里,有一條小河鉤,他撲至溝邊,伏下將頭埋在清澈的流水裡,許久方抬起頭,恨恨地自語道:「早知今日,悔不當初;在江西我已知她是崑崙門人,明知這段結緣之情將成為眼雲煙,為何又眼巴巴地千里赴援,牽惹這許多麻煩,崑崙門人也大過無恥,未免欺人太甚好教我進退兩難,我能不顧一切以血報復麼?」
  「不!」他心中在替自己回答:「愛屋及烏,我不能讓她為難,我不能負她。」他洗淨手臉的黑灰,緊了緊背上包裹,灑開大步,向荊州走去,一面心中暗忖:「七星山會期還早著裡,我得先到閻王谷一走,閻王令主殺師逆賊,活得太久了。」
  他肯定的認為,以盅菌毒暗害雙龍之人,必定是閻王令主所為,只消抓著聖手華駝,自會水落石出,不怕他不承認,正走間,突然見裡外官道盡頭,現了一群人影,正向這兒速快而來。他虎目神光突現,面泛殺機,暗說:「這雜毛可惡!我真得好好教訓他!」他冷哼一聲,大踏步向前走。劍聖和子女母飛環一陣急趕,將近荊州,一路之上不時詢問道上行人,是否看見一個藍衫掛劍少年經過,回答皆令他兩失望,誰也沒見過這麼一位藍裝少年。
  正當他們將要返回徐家灣時,突見由荊州方向來了一大群老少僧人,劍聖大喜,對子母飛環說道:「方施主,我們的實力,足以讓恨海狂龍喪膽了。」
  「道長眼力確是高明,峨嵋的監寺五老來了三位,少林弟子一向極少出現江湖,想不到達魔師三僧竟然蒞臨,委實異數。」
  「方施主見多識廣。一眼便出你們的身份,貧道佩服。」
  來的一眾僧人,都是有道高僧,共有十六人之多,峨嵋監寺五老,都是掌門笑面如來法性的師弟,這次來了排名第一的法生,老四法行,和老五法塵,這監寺五老,在武林的名望高人一功臻化境,嫉惡如仇,可是他們極少在江湖行走,在四川活動的妖魔鬼怪,誰也不敢明目張膽的胡來。
  少林自大明統一天下,頒布了許多有關寺廟的禁令,最度少林頭痛的是,未成年的人不准出家,收容的僧人如敢故違而被查出,腦袋準會搬家。其次是膽廷崇奉喇嘛,中原的十宗不吃香,所以少林僧人只好閉門苦修,不問外事。
  達摩院三憎,是超字輩僧人中,功力較使伎出群的高手,方能榮鷹達摩院知客僧,接待慕名而來,瞻仰達摩祖師聖績的天下英雄豪傑,與達宮顯貴。三僧的法號是超緣、超若、超精,所以輩份相同,但功力相差極為懸殊。以喪身將台谷的超乘。宗、覺、果,與幸保首領的超明來說,比起達摩院三僧,相差簡直不可以道里計,同時超字輩弟了,修為相去天壤。目下少林掌門超塵,已是超字輩門人,不但年歲相差甚遠。功力更不可同日而語。
  除了六名甚有名望的僧人外,其餘十人在武林無籍籍之名,大概他們極少在江湖露面。故劍聖對你們皆感到陌生。一群憎人也看清這一道一俗,彼此皆有一面之緣,不算陌生。
  雙方都緊走兩步,行禮廝見,少林超緣首先向劍聖發話,「真道友東來中原,皮納日前方知故友行蹤,特此程趕來禮會,並問候貴門仙駕聖壽無疆。」
  「貧道俗務纏身,未克分身親的詣嵩岱,一竭貴門法駕。道兄海涵。」劍聖喜悅地答,並向法生大師道:「法生道兄樂健如昔,想必已參透大乘,可喜可賀,一別轉瞬十年,久未通音問候,想不到竟來此不期而遇,道兄極少行道江湖,清修峨嵋金頂,在湖廣能與道兄相遇,大出貧道意外。」
  超緣臉色鐵青,沉聲道:「老納由襄陽,驚聞敝師弟超乘等人,於武當山將台谷,慘死於恨海狂龍之天殘劍下。為此,老納親詣三元望玉道人道友,不想玉道人恰於日前已動身北上關洛,據說已出簡法貼,召集六派掌門人聚會江南省黃山。而武當的道友們,對將台慘案皆諱莫如深。老衲與敞師弟超乘,原得腔恫乾坤一劍玄真仙長之玉柬,示知四十餘年前大鬧六大門派山門的天殘劍,已再次肆虐武林,恨海狂龍仗天殘劍焚南崆峒,行將重與我六大門不扔梗遲敵,故奉敞掌長大師法偷,到江湖一控虛實,想不到老衲遲發三日,敞師弟等已遭毒手,老衲在武當未得其詳,風聞道友於徐家灣等候恨海狂龍,因而冒昧前來拜會,一看究竟:在荊州恰逢法生法亦聞訊趕來,故而結伴而來,老衲倒得破戒與恨海狂龍一算血仇,至於天殘劍倒是次要。
  劍聖正想說話,法生已搶著說道:「月前恨海狂龍火焚吳天堡,敞師弟因與少林的覺非大師適逢其會,即行返報掌門法駕,得知天殘劍目前的主人,較當年恨海狂人功力更高,而且胸憤懷恨,更具危險性。敞派於四十餘年前,雖遭恨海狂人騷擾,但我派有錯在先,並無追究之意,半月前,吳天堡主宇宙神龍聞人傑,突然光臨蛾嵋,力除早害,促敞派掌門共參為武林誅害之舉,但敞掌門不願重惹是非,惟有婉言回絕,僅派貧憎率師弟七人下山,一探武林動靜,別無他意,亦無與恨海狂龍為敵之念,特先行表白。」
  說到這兒,輕蔑地瞥了子母飛環一眼,不屑地說道:「敞師北法因與少林覺非大師,均目睹貴派在靈官廟與恨海狂龍衝突之經過,貧道不敢妄論孰是孰非;但貴派與吳天堡勢不兩立,卻是盡人皆知之事,恨海狂龍火燒吳天,直接替貴派拼盡全力,而道友卻與吳天堡的方檀越並肩而行,實令貧僧大惑不解,驚詫莫明,此中原故安在,道友何以告我?」
  劍聖窘得老臉發赤,吶吶地說道:「聞人傑毀我崑崙門下的莊院,雙凶同時現身,聯手……」
  法生冷冷地語氣中飽含不平地接口道:「那次也是恨海狂龍冒死援手,要不是蓬萊神山三仙門人及時現身,恨海狂龍也將陪殉貴派門人。」
  「那是恨海狂龍適逢其會,各行其是,並非有意助本派卻敵。」劍聖強辯,又道:「聞人堡主與恨海狂龍,有殺師大恨牽涉其間,亦是盡人皆知之事。」
  「因此,道友就可名正言順與吳天堡合作啦!」法生嘲諷地說,並淡淡一笑。
  「方施主並未與敞派為敵,奇跡是吳天堡亦只是權宣之計,今與聞人傑已斷絕交往,願助敞派一臂之力,法兄怎能不分皂白,血口噴人?」
  法生故裝愚昧地捧腹大笑道:「阿彌駝佛!原來如此,貧僧未免少多怪了,呵呵!少見多怪,血口噴人一語,道友說得是。但不知道友可候著恨海狂龍麼?」
  面含陰笑的子母飛環插口道:「那小子就由這兒向荊州逃了,天殘劍四十餘年後,力闖六大門派山門,相信峨嵋對此事不無耿耿,大師在此說此無關宏旨若無其事地話,方某真大出意料之外。」
  「方擦越與真道友果然不愧稱武林翹楚,能將恨海狂龍趕得逃向荊州,貧僧佩服得緊,呵呵佩服得緊。」
  超緣一看雙方要鬧僵,忙接口道:「老衲與法生兄由荊州來,並未發現傳說中穿藍衣佩天殘劍之人,可能仍在後面,你我何不向長湖一搜?」
  劍聖乘機下台道:「緣大師所料不差,如果不遇,諸位大師請至徐家灣,貧道聊盡東道了」
  「諸位請先!貧道到想一開眼界。但得先行言明,貧僧未奉師門法諭,不敢妄動無名,不盡之處,諸位休怪。」法主合掌退下,卻未留意母飛環向劍聖遞眼色。
  劍聖說聲「請」與子母飛環伴隨超緣,同徐家灣往回趕,不到一里地,子母飛環眼尖,已看清遠處大踏步而來的梅文俊,他先向劍聖沖左右們!的法生一奴嘴,說:「這小子果然落在後面瞧!他那狂傲之態,似乎他的武功可登天下第一一般。」
  眾僧人聞聲遠望,果見一里外藍色身影,昂首闊步而來,似乎並未將任何人放在眼下。」
  劍聖神色一緊地說道:「果然是他!咱們小心了。」
  法生喃喃自語道:「阿彌駝佛,法因師弟形容並未過份、師弟們,遵守師門法諭,不可妄生是非,不得為師門招禍。」他領先緩下步伐,在一丈後跟進。
  雙方愈來愈近,文俊毫無所懼,迎面撞到,虎目在劍聖和子母飛環臉上不屑地掃過,子母飛環心懷叵測,不等少林憎人開口,驀地一揚左手,一枚掌頭大小,銀光閃閃的飛環脫腕飛出,去勢如電直射文俊胸前七次大災。
  文俊冷哼一聲,不閃不避,環反飛進,急逾電閃,伸虎掌猛抓飛環,「卡卡」兩聲飛環在文俊掌中突然爆炸,中間爆出兩個鋒犀利刀,比母環略的子環,可是文俊虎掌堅如鐵石,內力驚人,那一抓之力,足可化鐵為泥,飛環怎禁他一抓?三隻環立成鐵粉。
  子母飛環本來有一手飛環絕技,一出三杖,三三變九。一流高手亦難毒手,可是他今天只發一枚,環出即飄身急退,方向正是後面的峨嵋眾僧,劍聖早知他的用意。就是先行出手,引發文俊的無名火,誘入峨嵋眾僧之中。這麼一來,文俊勢必出手傷人,峨嵋僧人焉能置身事外。
  文俊果然上當,捏碎飛環,如影附近猛撲,快逾電光石火。法生驀地一驚,喝聲「退!」首先向右躍開,讓開了母環的退路。可是他身後的七名師弟,卻出奇不意閃避不及,只能臨危旋身,吸腹扔肩向兩旁一分,其問不容發中讓過子母飛環退勢奇急的身軀。
  驀地裡響起數聲悶哼,人影紛飛,方便鏟向兩旁脫手飛落,藍影已撲過人叢,法生跌足駭叫道:「我多麼愚蠢哪!中了狗賊移禍之計了,師弟們,別妄動,先救人要緊。」
  原來文俊來勢逾電,他認為這些僧人們,都是劍聖和子母飛環請來助拳的人,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雙手左右一分,將阻路的三名僧人震得內臟重傷,直飛出兩側丈遠近,身形漸進,直取子母飛環。
  劍聖大吼一聲,閃電似拔劍出手,在旁截出,「先擒下他!」少林僧超緣心被油蒙,也同時大喝,八把收埋曝的方便鏟,向文俊的背影遞去。
  文俊身形奇快,快得令子母飛環魂飛膽落,他只覺藍影像一道弦目的光亮,一閃便到了眼前,他臨危自救,身在半空雙掌齊揮。左二右三五枚閃閃發亮的飛環脫手飛射,雙手急出一招「如封似閉」想將藍影阻擋。
  五隻飛環齊出,那是他破天荒第一次如此使用,過去最多不過用上三枚,儘夠將比他更強的對頭收拾掉了。而且雙方距離又近,躲閃的機會絕無可可能,五三共有十五枚可以裂石切金的白金環,想完全避開那是不可能之事。
  文俊知道這傢伙飛環了得,剛才已試他的腕力和飛環爆炸的威勢,果然不可輕視,這次他不再冒險,體內先天真氣引發了六合須彌功,突然向外一迸。
  正前方留一空隙,力道不向前爆,左掌一探,右手干二指疾揮。子母飛環狂叫一聲,左掌齊腕折斷,接著「蓬」一聲悶響,文俊的左掌拍在他的右胸上,身軀飛跌三丈外,眼看活不成了。
  同時,怒吼之聲震耳欲聾,十五枚飛環被六合須彌功震飛,以更為凌厲的聲勢,銳嘯刺耳,向兩旁飛射,劍聖首當真沖,他顧命要緊,一劍振出無數青芒,劍氣絲絲中,三枚子母白金環被他渾雄的內力,震得偏向而飛,也幸而相距甚遠,不然將被六合須彌功波及。
  撲來的少林僧人,也雙鏟並施,在叱喝中將飛來的白環全行擊落,生死間不容髮,好險!
  文俊擊來子母飛環方士俠,身形驟轉,響起一聲清越的龍吟,天殘劍光華耀目生花,一招「怒海藏針」急似奔電,攻向劍聖青芒茫茫的劍影,劍聖是天殘劍下的亡魂,光華一到,他鬥志全消,趕忙旋身撤劍,擺脫四周光華所發的吸力,向下飛退。
  無奈文俊來得大快,不等他定下身形,另一招「七星聯珠」已臨頂門,他駭然失色,身形在一發千鉤中向左急轉,崑崙絕學龍騰大九式中的「旋龍循影」用上了,眨眼問便到了文俊身後。
  「著!」文俊驀地大吼,一招「回龍引鳳」向後點出,身形向後急閃,剛好截住劍聖所攻出的,鴻鈞三旋」,這招玄天神劍中的絕學,急如星火,厲若驚雪,在劍聖手中發出,大有功參造化鬼神莫測之機。
  可有他所遇的龍韜十二劍是,「回龍引鳳」正好突然伐住他旋轉的方向,出其不意搶制機先,牛鼻子如不變招剛好撞上天殘劍。
  劍聖名不虛傳,硬生將身軀釘住,斜裡一劍振出,雙劍交錯,劍氣絲絲刺耳,響起一聲朗吟,文俊手腕略挫,劍聖被震退八尺,青芒一斂,他發覺青芒濛濛寶劍,缺了一粒豆在的缺口,手腕酸麻,真氣為之一窒,兩人拼了內家真力。兩人奇快絕倫換了三招。一旁的十六名和尚駭然色變。等他們喘過一口氣,形勢不變。
  老道剛吸入一口氣,強壓翻湧騰躍的丹田氣血,光華疾閃,隨著文俊的冷哼攻到,一照面間文俊緊攻五劍,把老道迫退了兩丈餘,「著」文俊陰森森的叱喝,攻出一招,「梅花三弄」
  牛鼻子手忙搖亂,揮出一招「亂石崩雲」挫身運劍,以進為退,在光華臨腹的瞬間,百十朵劍花狂振,迎著光華飛射,身形急撤,他快,文俊何當慢了?嗤一把響,光華貫入青芒濛濛中最後一殺梅花,將牛鼻子的頭上九染冠擊成粉碎,一髮之差,腦袋幸未開花。
  文俊的靈官廟力拼劍聖十招,最後以大周天劍法取勝,心裡大是不服,他不信龍韜十二劍勝不了玄天神劍,在這一段時日裡,他又參悟龍韜十二劍不少清微之處,故而攻勢綿綿而出,搶進機先。他不願取劍聖的老命,所以劍勢略向上揚,擊碎他的九梁冠,給他一次危機險機,驚心動魄的教訓。
  他收劍不追,天殘劍光華收斂,昂然屹立,看著披頭散髮的劍聖,用冷似寒冰的語氣說到:「下次相逢,在下不再和你客氣,憑你這塊料,哼,還得再下二十年苦功!」他掃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僧眾,發出一聲長嘯,藍影一閃,流星似的向荊州方向飛射。
  荊州東門外,也有一群人向徐家灣走,最先那人身法異常輕靈,宛若行雲流水,絡腮灰鬍迎風飄飄,招風耳搖搖若動,綠色團花罩袍下,不時現出一把朱紅如火的劍鞘盛囊,他,正是宇宙神龍聞人傑。
  法生用救傷丹救了三名師弟,目睹文俊以兇猛凌厲的劍法,將劍聖的九染冠擊碎,不由慨然道:「看來這場武林劫境在所難免。法因師弟所料不差,此子技絕群侖,藝臻化煎之下,勢必貢事,尤為可怕。我得回山稟明掌門,峨嵋如想置身事外,惟有召回門下弟子,不問江湖是非一途,免得為人所愚,陷入萬劫不復之境地。」他飽含深意地敝了劍聖和超緣一眼,合掌唱出一聲佛號,默默地行告別之禮,參起師弟們緩緩地向荊州走了。
  他想返回峨嵋稟明掌門,召回門下置身事外,可是晚了一步,大錯已成,半途中三位師弟的內傷惡化,沿途耽擱,最後在敘州柏樹嶺伏龍居士家中,耽誤十天,峨嵋掌門長眉拂超塵,已經應當掌門的玉筒法貼之名,到黃山應約去了。世問事稟冥中似有主宰,半點不由人,由於法生這一耽誤,峨嵋幾乎陷入萬劫不復之境。
  少林僧人超緣,雖未插手和文俊一拼,但反震而回的幾隻飛環,已把他們震住了,少林的菩提禪功,為佛門降魔至寶,卻不是每一位少林僧都可學的武林絕學,沒有大根基大恆心的人,連想也不必想。那也是不為多魔所侵,可反震外加力道的奇學。
  文俊的六合須彌功已練至化境。可任意發出或消除氣流爆迸的響聲,超緣不明內情,他只看到子母飛環一近文俊身畔。突然以更急更疾的速度折向兩側飛射,他怎得不驚?還認為文俊也練有有與本門的菩提禪功相伯仲,或者更勝一籌的神奇功力呢。
  他芒然地注視遠處子母飛環方士俠的屍體一眼,屍體已經變僵,面色略為蒼白,看不出任何異狀,鮮紅的血水,仍在緩緩沁出。
  「阿彌駝佛!師弟們,我們埋了他吧,也是一場功德。之後,我們得趕回嵩山覆命,你我的功藝相去太遠,不必和恨海狂人拚死了,那是雞卵擊泰獄,極為愚蠢之事。」
  八個和尚的方便鏟,正好派上用場,掩蓋暴露的人畜屍體,乃是走方和尚的天職,不消片刻路旁推起了一個土饅頭,前面一株去皮大本,用鏟刀刻了兩行字:「方公士俠諱仲達之墓。大明嘉靖三年沖秋吉日立。」
  八個和尚念了一遍任生咒,轉身向路上一看,牛鼻子老道不知何時已經走了,地面裡遺留著一些金邊閃爍冠的碎片,和幾段碎發。
  「我佛慈悲!師弟們,走應城出武利關,遠著哩,走吧!」八個和尚踏著沉重的步伐,向荊州走了。
  劍聖羞憤交加,披頭散髮悄悄地溜走,這位一代劍術大家,號稱劍聖,自詡天下無敵;宇宙神龍雖然擊敗了崑崙掌門,但並非他的劍術勝了玄天神劍而是赤焰的火精英迫得龍虎真人暈頭轉向,仗寶刀之功,非戰之力也!
  可是他卻一連二三次敗在文俊手中,全憑真本事硬功夫,劍聖他輸得毫不冤枉,這劍聖的名號可以休矣!他狼狽地返回徐家灣,火真人將海天一叟的嫁禍陰謀向他一一稟明,所幸崑崙的九還丹,乃是傳林治傷培本的三寶之一,而且鐵膽郎君和兩名老道中毒不深,救治及時未釀大禍。
  這血淋淋的教訓,把劍聖嚇了個冷汗淋漓,假使三個師侄輩送掉老命,他有何面目回見掌門入呢?他總算驚得悔悟,自己一世聰明,一時私憤蒙心,竟然不惜假公濟私與恨海狂龍為難,反而落入宵小圈套,身敗名裂,實堪痛惜。
  他安慰眾門下已畢,接著暗異九現雲龍,不必再與文俊為難,靜候掌門今諭行事,待三門人傷癒即刻率領眾門人西返。他們由長水西上,走北棧道入甘涼。而他們的掌門人龍虎真人至清,已由涵谷奔向江南省,到黃山應約去了。
  等他們迎注不省尼崑崙的老宿星夜趕返中原接應,在中州恰好迎住勝利西返的龍虎真人,一行人歡喜好地西旋,認為恨海狂龍已死,天殘劍不已歸武當保管在三元宮石室,該是天下太平啦!豈知大禍已伏,崑崙派為此恭下血統標檸之無窮禍患。
  文俊灑開大步,向荊州走去,撲面秋風,帶來陣陣涼意,他心中的涼意,卻愈來愈深。他想得很多:荊門道義結金蘭,育溪黑夜蝶血,江西撫州道神功退敵,漢中府千里尋仇……他喃喃自語道:「芝妹,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四年之前,誰想到會有今天?師門恩怨。注定了你我的命運,人定勝天,這句話是多少渺茫!其中包含了多少血淚,又包含多少辛酸哪!」
  說著說著,突覺心潮一陣洶湧,無形的警兆驀地湧上心頭,他不由一怔,忖道:「心潮無端洶湧,不是骨肉之間的心靈交感,定然是前途有驚,我得留神些兒。」
  他緊了緊腰中綢帶,將天殘劍移至順手之處,整理背上包裹的帶結,神止如電留神四周動靜,大白天,大道上行人不多,因長湖並非來往通埠要地,往來的人大多是三兩名懷要事的村夫。
  荊州城遠遠在望,稻田中空無一物,無垠男野一望無涯,問或有些竹林村舍攔住視野,但道路上卻可達及三五之外。
  突然,他虎目神光似電,似要冒出火來,俊面上殺機熾盛,但片刻間,玉面上又恢復原狀並低聲呼道:「師父,俊兒將盡全力,不容仇人兔脫,梅文俊哪梅文俊;你該臨事沉著,不致因急怒距變而憤事,你得在修養二字之上,痛下功夫。」
  他玉面肅穆,目放異彩,向對面施施然迎來的人群,大踏步迎去。相距里餘,便將背上包裹順手棄入田間干沽的溝渠中,一面調息因激動而加速洶湧的氣血,一面從容迎上前去。
  對面來人正是宇宙精龍一夥凶悍惡賊,共有二十五人之多,每一個皆是武林中赫赫有名之士,或者是馳譽江湖的一代梟雄,文俊一向少與江湖人來往,故而感到陌生,有些人的特殊面目,曾由三音當尼和絛衣夫人口中道及,他毫不在意,也懶得去想。
  宇宙神龍自力也是大佳,文俊那將近七尺的雄偉身材,和一身藍緞的勁裝,還有腰帶中爛稀稀,毫不想眼的天殘劍,簡直是塊活招牌,老遠他便發現了,他確是有點心虛,可是他也毫不在乎,因為他是有備而來,不但是人多勢眾他心中無懼,而且這次由寨外東返。確是多學兩手詭異劍法,內力也在寨北人魔的特別指示下,進步了許多,有備無患,他心下大定。
  最令他夷然無懼原因,就是大援在後,就是萬一還是不成,不出兩月,他的師父塞北人魔將親臨中原,不怕恨海狂龍再利害,也難逃師徒的雷霆一擊,也令他放心的是,只消拖過一盅茶時分,後面趕來的閻王令主的插翅虎,即可如期趕到,雙凶霸三個頂尖高手,收拾不下一個後生晚輩,誰也不會相信。
  他一面走,一面脫下外面綠底子團花罩袍,交給身側一個中年人,露出裡面鴉青色的薄綢緊身,並退下赤焰劍外面的紅色錦套,亮聲兒說道:「說曹操曹操就到,諸位,藍衣小子就是恨海狂人,咱們且上前去。」
  人群中起了一陣騷動,驚歎聲,不屑聲,不予置信的嗤的鼻聲,冷哼聲……象了一陣狂潮,向四面八方飛漲怒湧。
  直至雙方接近至十丈之近,騷動方行平息,他們終於駭然而驚了,有些人竟然越趄不前啦!
  這些自命拳頭上可以站人,胳膀上可以跑馬,飲血如毛剝皮折骨如同兒戲,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玩命好漢們,從來也沒有見過梅文俊這麼一個臨危冷靜的人。他足下一步步凝實而隊容,俊目中發射出透人肺腑的冷電寒芒,玉面上罩著濃霜,雙唇緊閉將面部刻劃出堅強剛毅的線條,面對著二十五名凶悍絕倫,江湖聞名喪膽的武林高手,也似視而不見,昂然無動於衷,只將那令人不寒而凜的目光,凝視著宇宙神龍,一步步接近,
  眾賊久歷江湖,閱人多矣,一看就知道壯雄如獅的年青人,不令藝臻化境,更有如萬年寒冰似的軀體,和一顆堅如金剛又冷又硬的心,而他那鋼鐵般的意志,也夠人心寒的。
  這附近是一塊荒地,荒地左近的稻田,大概主人太過疏懶,並未作冬耕的準備。大路貫荒地而過,左右形成一塊廣有五六畝的枯草地,這地方作為搏鬥之場,真是最理想不過了。
  一接近至十丈左右,眾人皆屏住了呼吸,聲息全無,寂靜如同死城。宇宙神龍在中,另外二十四惡寇神色緊張地向兩側緩緩散開,並向文俊採取包圍之態,撤出了兵刃。
  文俊本來是俊美可愛的俊玉面,這時不可愛了,每一顆細胞都已經凍結,凜然肅穆著實震人心弦,
  九丈、八丈……三丈。兩丈了,一雙生死對頭終於面又、現實,仍然在緩緩接近,兩個粗眉大眼,粗壯如牛的大漢,一左一右悄悄地接近文俊身後,備擎著一把沉重鬼頭刃。
  響起一聲震天叱喝,人影乍合,光華一閃,藍影一晃,「倉郎郎」鋼刀落地,兩大漢雙手掩胸,慢慢的跪下,慢慢地撲倒,慢慢地蹬蹬腿,慢慢地斷了氣。
  文俊耳目何等銳利?光天化日之下,兩大漢想掩近身後偷襲,簡直是兒戲,他拔劍、幌身、他手出招,殲敵,一氣呵成,漂亮極了!動作並不快,恰到好處,由於並不快,所以才教人吃驚。他連回頭看也不看,臉上神情絲毫未變,像是並未發生任何意外之事一般,倒提著劍向前徐徐舉步,剛走了四步,突變又生。
  「殺!」是他見面以來所說的第一個字,聲如沉雷。天殘劍突發龍吟虎嘯之氣,入影似電紅光崩現,並無人發出聲響。兵刃落地聲,屍體飛跌聲,人頭滾地聲,與四周眾人駭極而叫聲打成一片!
  文俊的藍色身影倏隱倏現,屹立原地幌如獄峙州亭,天殘劍光華閃爍,微發龍吟向前斜舉,劍尖略向下垂,他臉上神情一無異樣,甚至連眼皮電未眨動半下。
  左右兩則,兩丈外倒了四名凶悍大漢,兩個不知怎地,竟然丟掉了斗大的頭顱;另兩名胸腹各中七劍之多,待一切聲息靜止,文俊方垂下劍,仍向前徐徐舉步,接近至一丈距離,奪去了六條人命。
  宇宙仰龍臉上神情也絲毫未變,仍是那略帶嘲笑神秘莫測的笑容,可是,他被文俊眨眼問連斃四名一流高手的神奇劍術,感到心中暗驚,誰也未看清他的手眼身法步,光華倏漲倏縮,人影突隱突現,如此而已。
  宇宙神龍綽號之由來,固在是他本人爪牙滿天下,行動飄忽四海現蹤之故,但主要的是他武林無上絕學輕攻,「凌空虛渡」已練有十成火候,飄渺如神龍,神出鬼沒,確是快得可以,但今天比起這位恨海狂龍,他可有點相形見絀,殺兩人時招法瀟灑從容,殺四人時則快得令人肉眼難辨,卻又有雷霆萬鈞之威,令人莫測高深。
  他有點心悸,但神色不露,淡淡一笑道:「請止步,我有話說。」
  文俊沒理他,沉著地仍向前走,已近至八尺。
  宇宙神龍又說道:「不爭在片刻,你該聽我一言。」他雖然神色大變,但已經運動戒備,護身真氣瀰漫全身,不時發出氣流波動的輕嘯,但這種輕嘯,絕非外行人所能聽到的。
  文俊站住了,八尺之距離,正是生死一搏的最佳位置,他已看出宇宙神龍運動護體之狀,心中大惑,忖道:「閻王令主是六合潛龍之徒,練有六合須彌功不足為奇,這老賊怎麼也練有六合須彌功!他以護身真氣輔以六合須彌功發出傷人,到是威力倍增!但照目前他運動情形來看,只有五成火候,不足為害。」
  宇宙神龍見文俊直欺至身前八尺方止行步,是怒火上衝,當今之世,敢對他這般無禮之人,可說是未曾有,但他乃是工於心計的一代果雄,喜怒不形不詞色,強抑心頭怒火,淡淡一笑,道:「尊駕毀我吳天堡,餘恨還未消麼?」
  「閣下還待多問?」文俊也含著一絲淡笑容。
  「冤冤相報,何日方了!」「在你濺血五步之時。」
  「殺孫毀堡之仇,抵不了閣下一師之命麼?」
  「閣下茁起武林,英雄蓋世,聞人傑一生未逢敵手,對閣下卻備極推崇,至今冤仇了,兩敗俱傷,你痛失師,我悲喪孫,兩處亦該扯直,兩不直虧,以你的英雄,加上我的權謀,赤焰天殘攜手合作,定為武林大放異彩,星星相借,天下英雄,惟君與傑,咱們何不連袂交歡,為武林留一千古佳話?」
  「尊駕別忘了,目下日將中天。」
  「本堡主並未睡著,故能坦誠相告。」
  「你知道就好。恨海狂龍出生入死,皆出閣下之賜。除了你我之間必有一人濺血以外,別無商量,閣下想逞口舌之能,未免可笑之極,你準備好了麼?」
  「閣下真無可商量麼?」
  絕無商量餘地,不過念在你孫死堡毀份上,可讓你免去剖心瀝心血以奠在下先師之慘刑,吞下你留在白鹿嶺石筆的一粒千日醉。」他拍拍革囊,又道:「這東西仍在這兒,是你留下之物呢!」「閣下如意盤打得夠精」
  「撥劍!」文俊怒吼,手按在天殘劍靶上。
  宇宙神龍從容地說道:「閣下別忘了江湖規矩,咱們都是武林絕頂高手,且先較量拳掌,人死留名,豹皮留皮;咱們可不能學村夫般亂來,該有個令人遠念的場面留下」他自知自己護身真氣可立於不敗之地,所以提出先行較量掌拳的要求。
  可是文俊不上當,他精明多了,普天之下,有三種登峰造極的無上絕學,不受外力所傷,一是佛門的菩提禪功,也叫伽藍神功;一是玄門的罡氣;一是內家的先天護身真氣。這三種功參造化的無上絕學,除了彼此之間可以修為的精純來一決勝負以外,其他絕學斷難爭一日之短長,但如果功力高深的高手,仗千年寶刀之力,或可制勝。
  文俊知道,宙字神龍的護身真氣,天下除了更高的菩提禪功,或者罡氣勉可一較以外,就只有假和尚雷音大師的雷音神掌,和東海神山的玄天神罡,方是宇宙神龍漠北絕學的致命剋星。
  他不願比拳掌的另一原因,就是宇宙神龍的九絕掌的確是高明,目下他更輔以六合須彌功,不啻如虎添翼,犯不著打沒的把握的仗。他確切明白,惟有天殘劍把萬年寒犀角所造的神刃,才能擊破宇宙神龍的護身真氣。勝算在握,他絕不會做拼掌的傻事啦。
  「我叫你拔劍!」文俊以冷如寒冰的語音厲喝。
  「本堡主給我一次成名機會,你因何棄如敝履?」
  「恨海狂龍視名利如糞土,只要你的心肝。哼!你不拔劍悉從尊便,反正我已再三給我機會那是你的事,恨海狂龍照樣殺你,江湖議論,在下可從不顧及,」文俊面上突然神色一整,目現異彩,莊嚴。肅穆、氣定神凝、靈台空明,天殘劍緩緩上舉,光華大盛。
  驀地裡,他感到心中一震,他已看到劍上的光華有異往昔,似乎感到劍尖有一道奇異光華,射出尺餘長寒芒,似隱似現,如虛如幻,伸縮不定,不由大喜。他記起恨海狂人授劍之時曾經道及這把劍已受禁命,如逢內力通玄之人以真力催動,可發出三尺寒芒,無堅不摧,也就無敵於天下。
  他任督二脈已通,但還未練至通玄之境,其實通玄二字,乃是玄門的術語,也就是所謂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他感到天殘劍已隱約可尺餘寒芒,證明了他的功力在日夕宰勤苦練之下,日有進境,距「通玄」之期之為時不遠了,他發現奇跡,必勝的信念益堅,天殘劍斜舉,輕劃一道徑尺圓弧,最後劍尖在眉心之前,再徐徐下降。
  宇宙神龍停身在八尺外,已感到寒氣直迫膚髮,護身真氣已有波動之象,不由心中暗凜,事已至此,他不撤劍是不成了,他右手落在劍巴上,目中冷芒似電,沉聲道:
  「閣下的處境甚是不利,可曾想到……」
  「拔劍!」文俊打斷他的話,沉聲喝他拔劍。
  宇宙神龍一輩子也沒受過這種氣,實在忍無可忍,面上雖未變色,但心中恨極。他陰陰一笑虎腕徐抬,一縷紅芒耀目,接著愈來愈熾盛,劍嘯如龍吟,赤焰劍終於出鞘。
  兩人相距僅有八尺,假使雙劍同舉,中間已毫無間隙,該是生死一搏的最佳位置。
  文俊的天殘劍早已舉起,如果按規矩,只消對方劍蛤部出鞘,他就可立時出招。可是他不願占宇宙神龍的便宜,紅芒一閃,他便向左橫移三步,雙方便可以拉開六尺以上,使對方有公平的出招機會。
  一個是字內一代霸才,一個是後起的武林奇葩;論功力修為渾厚精純,宇宙神龍稍勝半籌,論兵刃則文俊居於絕對優勢,雙方相交,勢均力敵,這一場雙龍決鬥,驚險重重,生死須臾,不知該誰倒霉,鹿死誰手。
  宇宙神龍亦防備著文俊急襲,劍將脫鞘,便向左緩跨三步,方將劍全部拔出,晶瑩的光華,與耀目紅芒,在日影中吞吐閃縮,劍氣直迫三丈外。
  十八名焊賊神色凜然,各以兵刃護身緩緩向外退去,讓出中間畝大空地,在外圍全神注視這場即將到來的大風暴。
  兩把劍徐舉,兩雙銳利的神目遙遠相對,互相捕捉對方的眼神,無形中在較量內勁和定力。雙方仇深似海,已無謙讓禮數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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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學殿堂 赤雷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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