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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守孝三年 苦練神功


  艷陽下,荀文祥一路疾馳趕路,向南再向南,行行復行行,次日行抵砂溝渠,距玲瓏山攝魂度君杜家,約五六里路,原先集上有百十戶人家,是附近三十里內最大市集。
  但是,當荀文祥工抵達時,已是是田園依舊,人物全非,砂溝渠看不到半個人影,房屋倒塌的倒塌,即使能夠保持完整的也已塵封已久,蛛網遍佈。
  荀文樣幾乎不敢相信。
  不!這不是那情景,而眼前所見的,只是衰草斜陽,白楊黃壟,陰沉沉的一片淒涼的情景。
  攝魂魔君杜家,在是山南建立一座在院,當荀文祥趕到時,兩扇黑漆的大門卻緊緊的關著。大門前有一根丈八高的旗桿,本來一年四季都飄揚著青綢費流蘇邊,中間繡了一個筒鈴標誌的旗幟。
  而如今,中剩下一根光旗桿,連大門左首平日擦得雪亮的「杜莊」白鋼招牌也不見了。
  自己離開才一年光景,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變化呢?
  荀文樣幾乎不敢相信,他急步奔上石階,舉手抓著大門上的獸環,噹噹的叩了兩下,大聲叫道:「裡面有人麼?」
  裡面總算有了回應,問道:「來了!是什麼人?」
  荀文樣忙道:「是我。」
  「兩扇大門呀然開啟,開門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老漢,看見荀文祥不禁驚道:「荀少爺,你回來了!」
  荀文祥認得他叫杜永,是攝魂魔君家裡的管事,這就一腳跨了進來,說道:「杜永,這是怎麼回事?」
  目中說著,人已舉步朝天井行會。
  杜永關上了大門,道:「少爺,你還不知道咱們杜家以及砂溝集出了大亂子麼?」
  荀文樣回到玲瓏山,急於會見雙親,聽了杜永的話,不禁腳下一停,回身問道:「出了什麼大亂子?」
  杜永忽然神色一黯,說道:「咱們這一帶的人全都死光了。」
  這話猶如晴天霹靂,聽得荀文祥心頭猛然一震,張目問道:「你說什麼?」
  杜永望望他,驚詫地道:「荀少爺還不知道?」
  荀文祥急急地道:「知道了我還會問你?你快說;攝魂魔君前輩怎麼了?還不我爹娘怎麼了?」
  杜永道:「這件事發生在三個月前,砂溝渠突然發生瘟疫,一夜之間,突然滿延了整個砂溝渠,不出三天,砂溝渠的人死了一半。
  官家為免瘟疫流傳開會,禁止這兒的人遷離,派兵屯守,凡出去的,一律格殺勿論,本莊的人也在那次瘟疫中死去…」
  荀文祥一呆,西行熱淚不禁奪眶而出,回聲道:「我爹娘是否也……」
  杜永道:「砂溝渠及杜家莊的人無一倖免於難。」
  荀文祥抹淚道:「杜管事卻是完好如故?」
  杜永道:「老朽是在事前奉命前往鄰鎮催討一些帳務,事情發生後,官府禁止人員出入,是以逗留在外,事件平息後,才隨同官府的人進來處理善後的。」
  荀文祥道:「這裡還有什麼人?」
  「就只老朽一個人在家。」
  「魔君及在下父母有無擇地安葬?」
  「有。」
  「在那麼?」
  「老主人及荀老爺夫婦都葬在石平河……」
  葡文樣回頭朝外便走?
  杜永道:「荀少爺,你要到哪兒去?」
  荀文祥含淚道:「我要到雙親的墳上去拜一拜,哦!杜管事,我要在莊上暫住幾天,麻煩你替我整理一個房間。」
  荀文祥趕到石平河,那裡本來荊棘遍地,攝魂魔君曾想在此地建造中型水庫,將黑龍池的水引人利用河水開出很好的耕地?
  如今,竟出現了大大小小不同的一坯坯的新土。
  荀文祥逐一尋找,終於找到了自己父母的墳墓,石碑上寫的是——「荀公伯昌府君德配阮氏夫人之墓。」
  荀文樣想起嚴父,慈母,如今竟然天人永隔,不禁跪倒地上,哭拜下去。叫道:「爹,娘,孩兒回來了!」
  原想此次回到樂守田園,孝敬老人家,沒想到爹娘竟棄了孩兒而去,孩兒從此再也看不到你們兩位老人家……」
  說罷,伏在地上,放聲大哭。
  哭了好了一陣子,荀文樣才抹去淚水,開始清除墳上的野草,又整理了一下墳墓,才折返杜莊。
  次日,荀文祥選結廬墓旁,一來以盡孝思,二來修道養性,勤練武功?
  守孝三年易滿,思親百世難忘。
  荀文祥在守孝之期,苦練了各項武功,作復出的打算。當然他也時時想念著白鳳……未碑將逝,雖是夏秋之交晝長夜短,但由於滿天陰雲密佈,風雨欲來,感覺上似乎黑夜來得快,旅客們只好來晚先投宿,早些落店免得麻煩。
  這裡是砂石鎮,西距陝州還有六十里左右,是陝州與澠池縣的中途站。
  如果不是密雲欲雨,急於趕路的旅客,盡可再趕二十里到張茅鎮投宿。
  不急於趕路的人,還是在此地落店比較完全,因為這一帶山區經常有幼路的毛賊活動,萬一趕不上宿頭那就慘了。
  東來的旅客紛紛找店投宿,西來的旅客也在找店。西街的永福客錢緊僅鄰著砂石鎮,因此旅客爭先恐後在永福客棧擠。
  店前的廣場相當寬闊,幾株大槐樹亭亭如蓋,拴馬椿、駐車場、停轎處……一應俱全。
  一部東來的騾車,正在駐車場停經,車把式拉開車門,取下擱在廂廁的踏凳放好,客氣地請客人下車。
  而原先與車把式同坐在車座上的一位老蒼頭,也要死不活的爬下來。
  車內只有一個客人,一位荊釵布裙打扮僕素,但眉目如畫,清麗出塵的年輕女郎。
  女郎微微撩育市長裙,從容下車,向繞來的老蒼頭,用不太純的官話說:「三伯,就這兒歇息嗎?」
  「是的,小姐。」老蒼頭三伯欠身恭敬地說:「天快黑了,恐怕要下雨,路上不好走,反正明天就可以到地頭,只好在這兒落店了肝」
  「哦!那邊是驛站……」
  「好小姐,住驛站的時光已經過去了。」三伯苦笑:「沒有老太爺在,是不能住驛站的。」
  「唉……」
  「老奴領路,小姐請眼來。人擠,可得小心了。」
  「哦!真的人好多。」
  「但願還能有上房。」三伯說。
  他從車廂內報出一隻大包裹掛上肩頭,轉身向車把式說:「程老五,車安頓好,趕快把行李送來,別誤事。」
  「是!」程老五答著。
  同一時間,一隊東來的旅客抵達。
  人叢中,走著一位身材高大,頭戴著一頂遮陽帽,背著一隻又長又大的背囊,手拿一根棗木打狗棒,劍眉虎目留了修剪得很清爽的小八字鬍,看眼角,沒有著紋,肌膚泛著光潤的健康色彩,那雙虎目明亮而神光內斂,二十五六的年紀。
  那身青市衫已泛灰色,看樣子像個粗活的人,但腰間若懸著兩引人注目的東西——一隻繡鳳帶囊,一隻繡雲霞圖案荷包。
  這個漢子說是荀文祥,他復出江湖,就是這身打扮。
  當荀文樣看到了青衫布格的美女郎,先是一怔,然後劍眉一軒,呼了一聲,不再理會向店門走去。
  這時,有兩個中等身材的青布包頭的中年人,站在樹下左顧右盼,兩雙怪眼不住打量湧來的旅客。
  他們先看到了美女郎,身材稍高的中年人眼前一亮,低聲向同伴道:「看到了嗎?匡兄,你的眼珠子大概長歪了!」
  「廢話,我早就看到了。」匡兄撇撇嘴說。
  「如何?」
  「要評論女人,你差的太遠啦!像你,看到稍有姿色的女人就大驚小怪,一看就知道你是少沾腥的貓,唔!看到那位使大個兒了嗎?」
  「還要你說,要論看肥羊,你也差得太遠了,你的眼中只能看到雌兒。」
  「但我看出這傻大個兒有不少油水。」
  「不是傻,是自以為聰明,以為穿得破破爛爛,別人就不知道他藏有金銀多和。」高的中年人說。
  「你看有多少?晁兄,很肥哩!」
  「背囊中沒有五百也有三百,唔!那只荷包很名貴。裡面有寶,走,先看看!」晁兄一面說,一面舉步。
  三五步便到荀文祥身後,再幾步就超過前面去了。
  匡兄也裝得不注意,從荀文祥的另一側躍過。晁兄已接近店門。
  這時,老蒼頭與美女郎已經入店去了,連背影都看不見啦!
  荀文祥突然急走兩步,打狗棒一伸。
  晁兄正想舉步搶人店門,突然上身一顧,打一冷顫,轉頭便看到搭在左肩上的打狗律,更是一驚。
  他想將棍扔脫,但不可能,棍但在他的肩上生了根,壓力並不重,但另一股怪異的勁道拉住了他,而且在半邊身子似乎已麻木失去控制,腳下竟也不聽指揮?
  頭部可以轉動,他看到荀文樣那似實非知的臉容。
  「你的氣色不太好,」荀文祥微微一笑:「好像注定要死的樣子。」
  「你……」
  荀文祥伸出左手,作出把東西拿來的手式。
  匡兄踏進兩步,伸手急扣荀文祥的左肘說:「老兄;有話好說……」
  「劈啪!」耳光爆響,快得不可思議。
  「哎」匡兄驚叫,連連退後三步,背部拉在一名旅客身上,兩人幾乎栽倒,暈頭轉向。
  荀文祥連看都懶得看,左手仍向晁兄伸手,仍作出把東西拿來的手式,仍是那令人莫測高深的怪笑。
  晁兄額上留冷汗,愁眉苦臉的探手人懷,乖乖取出到手荷包,乖乖送人荀文祥手中去。
  荀文樣收了打狗棍,將荷包在手中掂了掂,冷冷地說:「帶子捏斷了,這是件十分麻煩的事。」
  「不麻煩,不麻煩。」晁兄慌忙地在懷中掏出一錠十兩銀子送過:「找店家設法,找位窮縫大姑娘編根繡帶,要不了一個時辰,失禮,失禮。」
  不遠處到了一位青衣大漢,高聲叫:「咦!荀兄,是你嗎?」
  叫聲中,排開人群擠近。
  荀文祥摘下遮陽帽,笑笑道:「山與山不會碰頭,人與人總會相見,周兄,你來得好,這裡有了很討厭的事,你來評評理。」
  晁兄看清了周兄的臉,臉色突然變得蒼白失血。
  「原來是你!」周兄冷電四射的怪狠狠盯著晁兄道:「你神愉晁亮,招子一點也不亮,居然……」
  「不要理會他了,原來這位仁兄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神愉,」荀文祥阻止周兄往下說:「難怪我荷包丟了才發覺,高明高明。」
  說完,將銀子丟回神愉手中。
  「還不給我滾!」周兄沉叱。
  神偷急急退出丈外,方轉身咬牙切齒地怨聲道:「八方風雨周嘉祥,你不要神氣,你總有……」
  八方風雨踏出一步,神偷扭頭便跑。
  荀文祥攔住了八方風雨,呵呵一笑道:「算了,小鬼碰上了你這位大菩薩,該地倒據。周兄,三年前聽說你在南陽府任職,怎麼跑到此地來了。」
  「一言難盡,」八方風雨苦笑道:「本來南陽劉揚府是個好官,我跟了他兩年,沒料到這次天下各地替國賊魏忠賢建生祠的事,他為保烏紗帽居然大興土木,以一府之等親自監工建造,我一氣之下就辭職返回故里,陝州是我的故鄉嘛,目下在陝州替空鄉做點事,仍然在任職巡捕?
  陝州知府張大人還不錯,他派了兩個泥水工,在東門外魏野墓附近,虛應故事建了一座比土地廟是還小的魏賊生祠,派一個卑田院老跛子看守,沒香沒火的,所以我非常願意替他賣命!」
  「難得。」荀文祥將荷包揣入懷內:「當今之世,像張知府與你老兄這種有骨氣的人,已不多見了!」
  「咱們不談這些,三四年不見。看你這身打扮,一簫一劍一囊;僕僕風塵在天下遨遊活現世,一定還沒成家?」
  「你從何處來,往何處去」
  「從開封來,往西安走走,你不是盤問我吧?」
  「老天爺,公門中人如果居然向大名鼎鼎的青松道人荀文祥盤問,這一行飯還吃得下去嗎?」
  「別恭維我了!」荀文祥笑笑:「人怕出名,豬怕肥,我荀文祥這幾年安居家鄉守廬養性,但誰也不保證自己決不會犯錯,也不敢保證決不會有人故意陷害我,最重要的是,連我自己都不敢保證自己一定行事合理合法。」
  我根本就不相信我這種人,永不會做出有違天理國法人情的事,總有一天,你們公門中人會把荀文祥列為重犯緝捕,除非我從此安份守己的做個莊嫁漢,不談這些,我要落店;來吧,安頓好?我請你喝兩杯,敘敘舊。」
  「很抱歉,我是來查案的,不能因私廢公。」
  「是這樣嗎?」
  八方風雨拍拍荀文樣的手膀道:「這樣吧!明天你在陝州逗留一天,咱們小聚一日,讓我作東道。你不急吧?」
  「也好,如無意外,明天我可以到陝州,那就不打擾你了,你忙你的去,需要我幫忙嗎?」
  「小事情,還用不著勞動你,明天見!」
  八方風雨周嘉祥含笑告辭走了。
  在武林朋友的心目中,荀文祥是個亦天正亦邪的人物。
  想碰一碰荀文祥的人很多,但卻沒有一個能成功的人,所以他的名氣,也就一天天的響亮起來?
  他很幸運,弄到一間上房,永福客棧規模不小。容納一兩百位旅客綽綽有餘,尤其是上房,經常客滿很不容易找到。
  出鎮北,小徑一分為二。
  二更無,一個黑影出鎮。走上了左行的小徑,腳下從容不迫,踏著殘枝敗葉穿過弊天幽林泰然趕路。
  夜黑如墨,道上行人絕跡,夜風掠過濃密的松林,松濤聲宛若萬馬奔騰,令人聞之毛骨悚然?
  四里……五里。
  路右出現一條小河流,前面是一座黑坳的小山。
  松濤聲更緊,揉合著潺澉的流水聲,加上三兩聲淒厲的狼嚎梟啼,膽小的是人真會魂驚魄落,難怪晚上沒有行人走。
  他走上路右小河旁的土丘,仔細地打量四周的形勢。
  天太黑,密雲不雨,既沒有星光,也看不見燈火。視界有限得很,除了難辨遠近的模糊山林輪廓的之外,一無所見。
  但他是知道方向的,整了整衣衫,在丘頂盤膝坐下,取出蕭囊中的太平蕭。
  太平蕭的外形,與傳統的尺八好完全相同,不同的是下面多了一個膜孔,因此音色音質更顯得柔和,操出的顫音十分動人。
  淒迷的荒聲,打破了夜空的沉寂,低柔處如泣如訴,高亢處卻似裂雲穿石,有時如流水嗚咽,突然間卻又似春雲舒展。
  久久,蕭聲終於悠然而止。
  他安坐的地方,是一座水浪的大土崗,一面臨水,一面臨徑,左右則是茂密的松林,是接近的好地方。
  右側的松林前緣,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修長的黑影,靜靜的立在丘下,像個突然幻現的幽靈。
  「閣下雅興不淺。」黑影用氣十足的嗓音說。
  「好說。好說,」他將蕭輕輕地放入蕭囊。
  「你從鎮上來?」
  「是的。」似乎他不太願意多說。
  「貴姓大名呀?」
  「在下姓荀,名文祥。」
  「姓荀?好,你知道你離開鎮上太遠了嗎?」
  「有多遠?老兄,我這一雙腿,不敢說踏遍了千山萬水,但行萬里路只多不少,老兄,這裡是不是小巖川松林莊宮家?」
  「就在前面裡把路。姓荀的,你所處的地方,是宮家的私有產業。」
  「我知道,但老兄你有一點錯誤,官家的產業在路的那一邊,整整相差了五丈零六尺之多。
  宮家的宮大爺斷魂鞭鱗為人深藏不露,氣量狹小,不許任何人不相關的人,踐踏他松林莊的天地寸土,未經允許誤闖,不死也得脫層皮。
  因在下不想死,也怕脫層死,所以坐在五丈零六尺外,以免宮大爺用私刑處置我這可憐的外鄉人。」
  「哦!你像是有所為而來?」
  「當然啦!你老兄以為我白天辛辛苦苦趕了一天路,累得要死極需洗個澡,睡個大頭覺,該養精蓄銳準備明天上道趕,卻發神經跑到此地來賞儲備景弄蕭?蕭聲把你老兄引來了,這就是在下來此地的目地?」
  「你知道在下是誰?」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一定是松林莊的高手,錯不了。」苟文祥一直就盤坐守,似乎毫無戒心,相當引人反感。」
  黑影邁著方步,一步步上崗,在他身前大余止步,背手而立,四平八穩。
  黑夜中,雙方皆不易看清對方的面容。
  「不管你為何而來。」黑影冷冷地說道:「附近在下已經搜了兩遍,並沒有看到的你的同伴。」
  「對,沒有同伴。」荀文祥語聲十分平靜:「但在下卻知道,你並未搜兩遍,而是你的三位同們,花了不少工夫搜遍了這附近。」
  「唔!你果然厲害。」
  「好說好說!」荀文樣淡淡的道:「俗語說: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又道是強龍不過江。」
  「好吧!就算你是條強龍,先把你的來意說出來吧!我斷魂鞭宮麟洗耳恭聽。」黑影冷然說。
  荀文祥整衣而起,抱拳施禮笑笑。
  「原來是宮大爺親臨,失禮失禮!」荀文樣向小徑方向一指:「可否請大爺的三位義弟前來一晤?
  令義弟在江湖上神出鬼沒,江湖朋友知者不多,知道他們底細的人屈指可數,在下恰好對他們略有風聞,今晚真是幸會了!」
  「等他們願意見你時,他們自會現身的。」
  「哦!」
  「閣下,你還沒把來意說出來,宮某等著呢!」
  「好,在下這就簡明的說明。」
  「宮某在聽。」
  「兩月前,像豫南信陽州附近的大道中,許州鴻秦棧馱隊五匹馱騾,被人劫走了四匹,重傷了三名馱夫,一位棧夫,宮大爺,可曾聽說過?」
  「是否聽說過有關係嗎?」
  「沒有關係,知道當然好。四匹馱驟所帶的,貨物用不著在下詳說,總之,那是鴻泰棧的全部家當。
  鴻泰錢的東主死於今年三月,目前撐門面的是兩個孤兒寡婦。
  早兩年中。鴻泰東湖廣的馱隊五次被劫,死傷慘重,血本無歸,東主硬是活活的給逼死了。
  今年,這批貨物,是孤兒寡婦百般張羅借貸的希望所寄,生死存亡在此一舉,貨物如遭損失,孤兒寡婦除了以命還債之外,別無他途,老天爺是殘忍的,貨物果然又被劫走了。在下適逢其會,在孤兒寡婦上吊的前一剎那碰上了。宮大爺,你說說看,我能見死不見,不去管這事嗎?
  「你憑什麼管?」宮大爺語氣轉厲。
  「不憑什麼,反正總得有人管,是不是?」
  「哼!管管你自己的事吧!閣下,強盜打劫的事自有官府去辦,他們會去找尋證據的」
  「我知道官府找不到證據的,因此準備私了,因此來找你宮爺,因此地此地午夜弄蕭引你出來。」
  「你找我算是找錯人了。」
  「沒找錯。」
  「閣下什麼意思?」
  「宮大爺,你知道私了的意思嗎?」
  「當然知道。」
  「好,宮大爺,你是個聰明人,那筆貨應該在開封脫手多時了,賣給了南關盛隆棧,總價款好像是兩千四百八十兩銀子。
  盛隆棧開的是寶源錢莊的莊票。憑票即付不抽釐金,宮大爺,我知道你閣下手面廣有見識,朋友眾多。
  請替在下帶個口信,這兩千四百八十兩銀子,請那些強盜老兄務必在十天之內送到鴻泰棧,救救孤兒寡婦,在下感激不盡。」
  「如果你真的獲得那麼多證據,為何不報官追查?」
  「宮大爺,你是知道的,案子牽涉到三處地方,千里迢迢,僅是公文往來得一年半載,所以在下要私了。」
  「你怎知我會替你傳口信?」
  「宮大爺,你傳不傳,在下不勉強,反正在下已經請求過你了,傳不傳答不答應那是你的事,如果十天之內錢沒送到,哼!」
  「那又怎樣?」
  「有人會肝腦塗地,有人會血流五步,賊窩子將成一片焦土,請記住,我是當真的。」
  「你的口氣不小。」
  「理直氣壯,說話難免大聲些,請包涵一二,話已經說得明白,在下告辭了!」一說完,荀文祥便欲離去。
  「你想走?」
  「不是想,而是正在走。」他泰然轉身舉步:「打擾打擾,再見!」
  「且慢,請留步……」宮大爺一面說,一面伸手便抓,手出如電閃,扣曲池又快又難的。
  手剛搭上荀文祥的方肘,突覺掌背已被荀文祥的左手搭實,已發的勁道突然自消,而且整條在管發麻。
  接著,如山刀道傳到、身不由己向下一掛,荀文祥已轉過身來,左手仍然緊緊扣壓住宮大爺的左掌臂,右手半轉反鉤,五指像大鐵鉗,扣牢宮大爺的左肩並,緩緩發力不壓。
  「我說過,不是強龍不過江。」荀文祥語氣奇冷的說道:「我對你已經很客氣了,你知道嗎?」
  宮大爺渾身發僵;雙腿快跪下了。
  衣袂飄風之聲入耳,三個黑影飛掠而至,三面一分形成包圍之勢,但卻不不敢衝上前去救人。
  「我,我答應答你傳口信。」宮大爺叫著說。
  「那就謝啦!」他鬆手放人?
  「明天晚上你來討回音。」宮大爺退了三步說。
  「這……」
  「你害怕?」
  「好,明天晚上同一時間,在下推到,告辭了!」
  荀文祥抱拳一禮,踏步揚長而去。
  次日。
  破曉時分,毛毛雨直下個不停,十分討厭,但旅客依然上道,毛毛雨阻不住急於趕路的旅人。
  荀文樣沒有走,在店門目送旅客登程。
  那位荊釵布裙的美女郎,登上騾車向西南走了。
  他看到神偷晁亮,和挨了兩耳光勝上紅腫未消的同伴,也匆匆向西山鎮,大概昨晚住在另一是家客棧,可能有些旅客遭殃。
  他沒有發現八方風雨周嘉祥,這位素以精明幹練享譽江湖的名捕,昨晚可能沒有在鎮上投宿?
  他未能按期成行,心裡的確有點不痛快,斷魂鞭宮大爺真不夠意思,這位江湖大家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早飯後不久,他冒著細雨,出了鎮西踏上西行的官退。
  後面,兩個村夫打扮的人跟了二四里,在一座荒山尾的村子裡,失去他的蹤跡。
  直到近午時分,店伙發現他從鎮東返店。
  夜來了,他走上昨晚曾經走過的路。
  他的快靴底,多加了一隻特質的靴套,踩在沿濘的道路上,底掌的半寸長銳頭大河深入泥下,不至於滑倒。
  劍負於背,蕭仍隨身攜帶;腰間多纏了一根長麻繩。
  走了兩頃地,小徑向前面的小門上升,四面不見樹林,草長及腰一無遮掩。按理,這是最安全不易受到伏擊的好地勢。
  剛升上崗頂,前面傳出一聲鬼嘯,一個拳大的暗綠色鬼火,懸空逆風向他身前飄浮,時快時慢,漸來漸近。
  而且鬼嘯居然在後面的崗下傳出,據說鬼的速度是以電石火來計算的,忽東忽西倏忽可遠及千里。
  他站住了,屹立像一座山,山是撼動不了的。
  鬼火終於飄近,在前面三丈左右,突然爆散成無數螢火,悠然落地而沒。
  鬼嘯又起,似乎是從他身後十餘步處傳來的。
  他心中一震,只屋毛骨悚然。
  「幽冥使者澹台老前輩。」他抱拳施禮:「老前輩要為一個欺凌孤兒寡婦的化身大盜撐腰嗎?」
  「黑影冉冉而至,飽袂飄飄,腳下似乎離地半天高,像是凌空飄來腳下沾地。
  「你認識老夫?」黑影在他身前丈餘止步回。
  「不認識,聞名而已,老前輩名列寧內陰陽六使者,江潮後輩應該有所耳聞。」
  「那你就該知道老夫不是善男信女。」
  「滿台老前輩……」
  「你姓荀?」
  「不錯。」
  「多大年紀了?」
  「晚輩荀文詳,虛度二十六春。」
  「你以俠義自命?」
  「天下間武林高手萬萬干千,可稱俠義的人屈指可數,晚輩算哪一門子蔥?」
  「唔!你很坦率。老夫並不是替斷魂鞭撐腰,而是不期而至恰好遇上,你知道老夫不是好人,管了這檔子閒事。我給你一次機會,你願意放手嗎?」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可說是心狠手辣。
  這些人有些年方弱冠,有些已年屆古稀,都是些身經百戰,藝臻化境,為武林所公認的高手名宿。
  除了一些初生之犢,想擊敗高手名宿,作為揚名立萬妄圖僥倖的人外,其他稍有地位的人,莫不望影心驚退避唯恐不及,這是保命的不二法門。
  荀文祥也不例外,幽冥使者澹台克剛的凶名厲號,委實令他心中發毛。
  面對一個橫行江湖半甲子,舉手投足可致人於死的字內老凶魔,要說不怕那是欺人之談,人的名,樹的影,他心中發毛是極為正常的事。
  害怕心虛是一回事,對自己良心負責又是一回事。牽涉到意氣之爭,名利之衝突,這些事在面對危險,生命受到威脅的緊要關頭,明智的人是會權衡利害及時打退堂鼓放棄的。
  但涉及良心與執著的自尊時,明智的人即使面對死亡,也會為了良心與自尊,將生死置之度外,鼓起勇氣向死亡挑戰,求心之所安,義理得申。
  為了他所要做的事,他不能退縮,儘管他害怕,但理智告訴他,不能在對方無理的壓迫下退縮屈服。
  「很抱歉,恕晚輩斗膽,晚輩不能放手。」他強定心神說:「晚輩已經答應了孤兒寡婦,追回這筆金銀救他們的命……」
  「住口……」幽具使者沉叱。
  「抱歉,晚輩必須說個一清二楚。」他嚇了一跳,但仍然沉得住氣:「假使晚輩放手,孤兒寡婦必死,晚輩這一輩子必將日夜惡夢纏身,任何人看我一眼我都無地自容。」
  「那是你決定要與老夫爭義理了。」
  「是的。」他勇敢地說:「但晚輩恭請老前輩放手不管,讓晚輩與斷魂鞭了斷,晚輩感激不盡。
  斷魂鞭遠出千里外蒙面行動,二十年來積贓數萬金,他不在乎區區兩千銀子。
  晚輩無法查明鴻泰代前五次被劫的底細,無法證明是斷魂鞭所為,所以不追究前五次洗劫的事!晚輩自信已經情至義盡。這次晚輩已握有確證,他如果不退還這些買命錢,他必須也用命來償還。」
  「你不放手,行嗎?」
  「行不行並不是問題,重要的是事情必須解決,晚輩是盡我所能;盡人事,聽天命。行,當然好,不行,死而後已不愧不悔。」
  「你說的理直氣壯,但老夫也答應了斷魂鞭他作主,事關老夫的信諾聲譽,所以你我已有了無法兩全的利害衝突,只有用武力解決了,准強誰有理。」
  「老前輩……」
  「老夫等你說到第三句話的時候動手,當然你隨時可以進擊或退走。」幽冥使者搶著說,黑袍無風自搖。
  他知道老凶魔已無可理喻,說破也是枉然,定下心神默默行動準備應變,說道:「義字當頭,當仁不讓,晚輩。
  幽冥使者言出必踐,果然等到第三句話出口,驀地手腳齊進,右腳邁出,石油同時向前一拂。
  一股澈骨陰風怒濤般向前一湧,用上了威震江湖的組學排雲袖,以陰柔而無窮強勁的潛流攻出,勢如排山倒海。
  他做夢也沒料到老凶魔一出手使用上了絕學,成名人物怎可突下毒手傷人?
  至少也得換了幾招之後,力不能勝方可用絕學扳回劣勢,出手便以絕學進襲,犯了武林大忌。
  稍有名望的人,不可能用這種卑劣的手段,來對付一個初交手的仇敵。
  幽冥使者竟然出手便用上了絕學,不脫邪魔外道本色,反正四野無人,夜黑如墨,突下殺手,殺死一個武林小輩,死無對證,誰能指責者的魔用得不對,不該?
  荀文祥剛準備拉開馬步準備接招,陰風突然壓體,可怕的壓力直逼內腑,無可抗拒的勁流重逾千鈞,把他護體內功硬逼得半散半收,小部分返走丹田。
  「……」他驚叫一聲,千斤墜穩不住馬步,呼吸一窒,身軀在袖前倒飛返了開去,砰然一聲大震,跌了個手腳朝天。
  背落地之後,迅速滑退,滑轉一匝尚未穩住。
  幽冥使者的身影冉冉而至,要追取他的性命。
  他感到頭暈目眩,胸腹如受斧劈,全身骨頭似乎全鬆了節。
  真氣回流,更令他感覺內腑糾纏翻騰,疼痛感如山嶽般壓倒,要壓碎地的身軀,要爆散他的骨肉。
  生死關頭,他朦朧的視線終於出現了老凶魔摸糊的、急速壓來的身影。
  求生的本能,激發出他先天的潛能與自救的意識,突然忘卻了無邊的痛楚,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他奮力一滾,連滾三匝遠出文外,快得令人目眩。
  上蒼保佑,他到了斜坡外緣,泥滑、草滑、加上他滾轉的衝力,身眼位從高山滾下的大石塊,奇快地直滾下丘底,衝入密林。
  幽冥使者也許真的老了,心念與手腳無法緊密配合,急速地折向追擊,衝出了斜坡,突然腳底打滑,直向下衝去。
  「叭……」
  老凶魔畢竟經驗豐富,硬是攤開手腳著地倒下,手腳伸張前壓後抓,十個雞爪似的指頭,深深知人地中,硬將急滑而下的身軀穩住。
  下面樹林黑沉沉,聲息全無。
  老凶魔心中暗懍,挺身站起不敢窮追入林。
  那一記以九成功力擊出的一袖奇襲,足以震碎一頭猛虎的骨肉,可傷人於八尺外,對方竟然能滾動、逃走,而且速度驚人,不可能再造及了。
  荀文樣並未逃走,也無力逃走。他爬伏在樹林與草叢交界處,屏息不動,強忍痛楚凝聚先天真氣。
  這是一場生與死的掙扎,一場痛楚與忍受力的鬥爭,一場破釜沉舟的奮鬥,一場精神意志的殘酷考驗。
  他必須忍受著無力的痛楚,必須收斂心神排除雜念。
  他必須運用一身所學,將散逸的先天真氣導引歸元,他必須留著真氣走岔不死亦終生殘廢的凶險。
  他全身貼地平伏,全身盡量放鬆,強定心神控制呼吸,他全縣因疼痛而抽搐、痙攣、大汗如雨,心亂如麻。
  久久,久久,謝謝蒼天!他終於能控制自己了。
  五更初,他已經在大樹幹下坐定了。
  他的呼吸不絕如縷,脈息幾乎令人難覺,渾身汗濕,霧氣蒸騰,臉上蒼白如紙,像個死去多時坐化了的遺蛻。
  他的雙目是自然閉合的,雖然看不見外界的景物,但他的感覺卻是銳敏無比的,已發現身旁來了兩個陌生人,而是站得很近。
  最後,他聽到一個中氣充沛,聲如洪鐘的人說道:「林老,你認為這個人沒死,不是坐化?」
  另一個帶了濃重老西腔的人,哼了一聲道:「坐化?你走了眼啦!莊老哥,這是玄門的三花聚頂秘法。
  這年輕小伙子居然練至這般境界,委實令人難以置信,看他的臉色和汗漬,他度過了一次劫數,劫後餘生,不經則道基更上一層樓,這種際遇是很難碰上的,想不到這小伙子竟有這福份。」
  「俄不信他們活著。」丘老哥:「讓我看看。」
  「動不得。」
  「為什麼?」
  「你一動他,將有三種不同的結果,而有兩種對你極為不利。」
  「哦!既然這樣,咱們走吧!」
  「老凶魔恐怕已經逃到關中去了,我們這樣在後面所尋蹤覓跡窮找,不會有結果的,咱們這就往西追。」
  腳步聲漸遠,他紋絲不動,安坐如故。
  破曉時分,他出現在昨晚約會的土丘上。
  當然斷魂鞭不在,約會時刻已過,不在是可以原諒的,率先並沒有不見不散的約定。
  已可隱約看清兩里外山腳下的松林莊,細雨已止,但並無放晴的跡象,腳下潤濕的泥土滑溜溜的,一腳踏下去,爛泥直掩至靴面又濘又沿,真不好走。
  他取出蕭,站在丘項吹將起來,低徊的蕭聲充溢的天宇下,兩里外的松林在應該是聽得到的。
  不久,小徑有了動靜,兩名村夫打扮的人,一挺花槍一挾刀,沿泥濘的小徑小心地出現在丘下方。
  他收好簫,笑笑說:「貴莊主知道在下遲到的理由,他不該不來的。」
  兩人向上走。
  挺花槍的大漢冷冷一笑道:「大爺不過問別的事,只知道你小子未經允許,擅自闖入私人田地,捉你打個半死以做傚尤。」
  「你來捉呀!等什麼?」他點手叫。
  大漢向右移,挾刀的大漢則引刀左繞。
  大漢一聲爆叱,他也同時一聲長笑,三方乍合。
  大漢們是先下手為強,乘地來不及拔劍突起發難。
  他不拔劍,手一搭腰間的長麻繩,麻繩外張飛旋急轉,快得令人目眩,在花槍鋒尖將及胸口,長笑聲未落的剎那間,長繩已貼地纏住了扎出花槍的大漢右膝彎猛地一帶。
  「啊……」
  大漢握著花槍狂叫,身軀飛縱而起,腳前頭後飛上三丈高,像斷了翅膀的鳥,飛越起三四丈高的空間,迅速拋落在丘後的小河,一產水響,落入了河流滾滾的小巖川,水往急升,滿天浪花。
  幾乎在同一眨間,他人化狂風,閃身讓過大漢的一刀,扭身出腿斜挑,半分不差挑中大漢握刀的右小臂。
  「哎呀!」大漢驚叫,單刀脫手飛出兩丈外。
  長繩幻化靈蛇,纏住了大漢的脖子,一帶一抖,大漢的驚叫聲倏然而止,被拖倒在地亂蹦。
  荀文祥抽回長繩,扭住大漢的手反扭至極限,另一手扣住大漢的右背背肌,指尖硬往內插,約扣住一根肋骨,徐徐發力往外扳,說:「叫吧!大聲些。」
  大漢怎能不叫?又怎能不大聲?痛得渾身抽搐,痛得神魂出竅,不由自主發出淒厲至極的慘叫。
  七八名大漢飛奔而至,挺刀楊劍向丘上槍。
  「叭叭叭叭……」長繩當鞭使,爆響似連珠。
  他一掌將狂叫的大漢劈昏,用長繩對付湧來的八名大漢。
  人尚遠在兩丈之外,長繩已臨頭體,恍若怒龍夭嬌,飛舞抽擊揮動自如,像是通靈的活物。
  每一次抖扣,必定抽拍在一名大漢的耳門或胸助,力道大得驚人,被抽中拍中的地方,必定皮開肉綻。
  只片刻間,八名大漢倒了七名,最後一名是被纏住小腿倒拖過來的,被纏處的肌肉連袂跨都破裂了。
  有兩名大漢能爬起,一面逃走一面狂叫,滑跌了再爬起,逃出百步外先後跌了十餘跤,成了個泥人。
  他隨在兩大漢身後,腳下從容,一面走,一面用嘲諷的口吻哈哈笑著道:「又跌倒了?跌倒了就要爬起來。對!不要慌,腳下放穩當些,這才對了。
  哎呀!怎麼又跌倒了呢?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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