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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惡梟慘敗


  人人有臉,樹樹有皮;活報應委實受不了,置生死於度外,堅決表示要離開。
  他胸口挨了一劍,成了個血人。
  這一劍並未能阻止活報應離開,卻令身為四大金剛之一的鐵腕銀刀寒心,也令其他的人心灰意冷,雷家堡的得力臂膀火麒麟,油然興起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感慨。
  劍尖指向活報應的咽喉,雷少堡主的神色冷酷無比。
  活報應視若無睹,昂然舉步。
  火麒麟心中一慘,叫道:「馮兄,不要……」
  鐵腕銀刀也急叫:「少堡主,不可……」
  人劍接觸,劍尖無情地貫入活報應的咽喉。
  活報應身軀一晃,想說話,卻無法出聲,怪眼彪圓,死瞪著雷少堡主。
  火麒麟如見鬼魅般向後退,張口結舌渾身戰慄。
  鐵腕銀刀打一冷戰,悚然後退。
  「砰!」活報應終於倒下了。
  火麒麟扭頭便走,身軀仍在戰慄。
  雷少堡主沉喝,聲如乍雷:「站住!你也想走?」
  火麒麟身旁多了一個人,是鐵腕銀刀,兩人並肩舉步,背影頗為蒼涼,垂頭喪氣雙肩下墜,彎腰駝背像是一下子蒼老了十年。
  雷少堡主大怒,大踏步跟進叫:「你們也想抗命?站住!」
  火麒麟突然轉身,左手亮出三顆朱紅色雞卵大的火彈,臉色冷厲地說:「雷少峰,不要逼我。」
  雷少堡主一怔,不敢再進,沉聲問:「你敢用火彈打我?」
  「會的,除非你讓我走。」
  「你……」
  「不要試圖攔阻我,千萬不要試。」
  雷少堡主口氣一軟,叫道:「井叔,你這算什麼?」
  火麒麟慘然一笑,說:「不要叫我井叔,我會發抖。馮兄親眼看你長大,愛你比親子還勝三分,甚至將馮家不傳之秘的劍道神髓,幫助你揉入霹靂劍術冶成一爐,你雷家的劍術在你手中,方能青出於藍發揚光大,而你……好了,不必多說了,井某與雷家情義已盡,不要阻我。」
  鐵腕銀刀也說:「少堡主,好自為之,不要讓井兄做下不義的事。」
  火麒麟長歎一聲,扭頭舉步。
  鐵腕銀刀也喟然長歎,舉步走了。
  雷少堡主的尊嚴受到挑戰,向身旁的四名青衣劍士沉喝道:「上,把他們留下。」
  兩劍士臉色蒼白,同聲叫:「少堡主……」
  劍光疾射,左右分張。
  「啊……」兩名劍士狂叫著躺下了。
  原先跟隨火麒麟活報應的人,驚恐地向外退走。
  雷少堡主已被怒火沖昏了靈智,怒吼道:「你們也敢走?殺!」
  這一聲殺!眾人立即扭頭狂奔。
  雷少堡主狂怒地飛躍而上,揮劍狂追。
  程大小姐見對方飛射而來,大吃一驚,左右一看,人都走光了,劍虹已排空而至。她心膽俱寒,滾倒在地逃命,滾向最近的一叢矮林。
  上了銬鐐的令狐楚蟄伏不動,等雷少堡主疾衝而過,方伏地爬行,藉草木掩身溜之大吉。
  六名青衣劍士在原地發怔,呆如木雞。
  人已逃散,雷少堡主終於自承失敗,半途折回,眼中冷厲怨毒的寒芒,凶狠地注視著對面的拔山舉鼎,咬牙切齒地說:「姓汪的,在下向你要求決鬥。」
  拔山舉鼎冷笑道:「抱歉,汪某緝兇要緊,兇案與你無關,汪某毫無興趣逞匹夫之勇。」
  「你一度曾經是江湖人。」
  「不錯,但那已是十年前的事了。」
  「你曾是江湖人,因此在下有權要求公平決鬥。」
  「抱歉,在下有權拒絕。」
  「在下堅持。」雷少堡主厲叫,挺劍逼進。
  拔山舉鼎冷笑道:「如果我是你,就不會愚蠢得上前送死。在你衝近之前,每張弓最少可發三支無堅不摧的狼牙,二十四支箭你決難僥倖。」
  雷少堡主不敢再進,只恨得直咬牙,轉向虎牙雙煞大叫:「虎牙雙煞,還不將印三交出來?」
  大煞獰笑,得意地說:「年輕人,你已無能為力了,目下你勢孤力單,不是印三的得主了。」
  「你好大的狗膽,你。」
  「再進一步,印三便血濺青鋒,那時,你雷少堡主也脫不了身。現在,你們都退下山去。」
  「你……」
  「老夫以十聲數替你們送行,數盡你們如不退走,印三便要人頭落地。一!」
  金槍太保突然急竄而出,大叫道:「那人不是印三……啊!」
  有人擲出一把飛刀,貫入金槍太保的背心,金槍太保慘叫著衝倒在地,突又大叫:「印三已掉落水……大湖死……死了。」
  甘姑娘大驚,飛躍而上。
  虎牙雙煞回頭狂奔,急急逃命。
  雷少堡主相距最近,一聲怒嘯,人化龍騰,衝入逃散的人叢,劍光閃耀,所經處血肉橫飛。
  六劍士跟到,劍影浸天。
  甘姑娘到了,一把抓起伏在地上的人,叫道:「果然不是他,捉兩個人來問問。」
  山頭大亂,狼奔豕突,各找目標。
  妙手天君早就逃掉了,但被虎牙雙煞制住的六個人,除了已死的金槍太保,另五人腳下不便,四散而逃,怎逃得掉?奔出百十步,便被射倒了兩個。
  拔山舉鼎要捉兇手,甘姑娘要擒虎牙雙煞的人;雷少堡主要殺虎牙,雙煞四散而去。
  甘姑娘身法奇快,輕功已臻化境,迫至山腳下,追上了一名中年人,相距三丈外,叱道:「站住!不然殺無赦!」
  中年人大吼一聲,大施身手,劍發「回龍引鳳」,先下手為強。
  「錚!」甘姑娘輕搭來劍,架出偏門,急搶而入,左手一拂,「嗤」一聲拂過對方的右脅肋。
  「砰!」中年人摔倒在地。
  甘姑娘上前一腳踏住對方的小腹,說:「從實招來,饒你不死。」
  「哎……哎唷……」中年人如喪考妣地狂叫。
  「好好說。」
  「饒命……」
  「說實話,你死不了。」
  「你……你要我說……說什麼?」
  「印三在何處?」
  「在……西南面的大……大湖底……」
  「怎麼回事?你們殺了他?」
  「不!不是,不……他失足落水的,我們也掉下去兩個人。」
  「如何失足的?」
  「在下不……不知道,你……你們索人時,印三由咱們兩位弟兄,押在後面湖邊藏身,沒想到距湖過近,三人一擠,不慎一同掉下湖去了。」
  「你們沒下去救?」
  「失足處深不見底,當時相距最近的只有兩個人,奔近救應已來不及了。正好你們在索人,敝長上無奈,只好弄昏一位妙手天君的朋友,將人交給你們帶走了。」
  「你們知道印三諳水性麼?」
  「不知道,即使諳水性,也毫無希望,他受傷甚重,三個人抱成一團往下掉,死也不會分開。」
  追魂使者到了,接口道:「叫他帶路,我們去打澇。」
  遠處傳來雷少堡主的獰笑,大聲道:「你們不必去打撈了,留下命來。」
  說話間,七個人飛掠而至。六劍士渾身血污,各提了一個人頭。雷少堡主手中有兩顆首級,是虎牙雙煞的腦袋,血仍在往下滴。
  甘姑娘揮手示意令追魂使者帶了同伴後退,獨自迎上冷笑道:「本姑娘不想與雷家堡為敵,但也不退縮。」
  雷少堡主掠近,將首級往腳前一拋,冷笑道:「你已經與本少堡主為敵了。」
  「就算是吧!」
  「你姓甘?芳名呢?」
  「你知道本姑娘姓甘便可。」
  「在下也知道你長得美。」
  「誇獎誇獎。」甘姑娘粉頰湧霞大方地答。
  「你是在下所見過的女人中,最美最動人的一個。」
  「廢話。」
  「武林三佳麗在你面前遜色多了。」
  「你還有心情說這種話?」
  「在下殺了人,心情輕鬆多了。」
  「眾叛親離,你居然……」
  「咱們不談這些。」
  「你想談些什麼?」
  「談你,目下,在下指引你兩條路。」
  「你說說看。」
  「本少堡主不追究你劫奪印三的罪過,不追究你屠殺敝堡弟兄的仇恨。」
  「你不像是氣量大的人。」
  「這當然有條件。」
  「妙,居然還有條件。」
  「我要你跟我走,我會善待你,甚至會娶你……」
  「狗東西!閉上你的髒嘴。」甘姑娘大罵。
  雷少堡主仰天狂笑,笑完說:「罵得好,打是親來罵是愛,本少堡主不計較。如果你……」
  「住口!」
  「本少堡主所提的兩條路,跟我走是活路,不答應便走另一條死路。」
  追魂使者大怒,上前說:「姑娘閃開,我宰了他這個畜生!」
  雷少堡主暴怒地叫:「你上,在下三招必定殺你。」
  追魂使者疾衝而上,劍發「飛虹貫日」搶先進擊。
  雷少堡主冷哼一聲,劍一起雷聲隱隱,「錚」一聲吐出一朵劍花,輕易地化去「飛虹貫日」,電虹乘機疾進,風雷驟發排空而入。
  追魂使者大驚,劍氣徹骨光華迫體,百忙中撤招飛退,失去先機。
  雷少堡主一聲長笑,劍如影附形跟進,絕招發如狂濤,攻出一記「電耀霆擊」,喝聲震耳:「第二招!」
  追魂使者禍不單行,劍招架不住已是心虛,要命的是暴退避招,左腳突然陷入一個小坑內,立腳不牢,向後便倒。
  劍虹及體,生死間不容髮。
  光華及時從側方射到,「錚」一聲暴響,甘姑娘的逸電劍鍥入解危,震開了致命的一劍。
  雷少堡主的劍也是神物,而且內力已注劍身,逸電劍未能發揮威力,克制不了雷少堡主的劍。
  雷少堡主含忿一擊,非同小可。甘姑娘接了一劍,救了追魂使者,她自己卻被震飄丈外。
  「你也接我三招。」雷少堡主豪勇地叫,揮劍衝進,氣吞河岳無畏地進擊,吐出重重劍網,籠罩了甘姑娘全身的要害部位,聲勢之雄,無以倫比。
  甘姑娘初逢敵手,怎肯示弱?定下心神全力周旋,展開了一場武林罕見的凶狠瘋狂惡鬥。
  衝刺、閃避、衝刺……各展奇學拚命。
  十招、二十招……愈來愈凶險,劍影飛騰,身形進退如電快速絕倫,劍嘯聲驚心動魄,一步一凶險,一劍一死亡,劍氣直迫八尺外,三丈方圓的圈子內皆是死亡的陷阱,旁人無法接近。
  好狂、好野、好烈、好險。
  三十招……雙方皆慢下來了,劍勢卻更為凶險。
  驀地,左近有人怪叫:「哈哈哈哈!簡直荒謬絕倫,彼此功力相當,怎可逞強以力相制?該用機智決鬥,制勝之途,非用詭奇招術不可。」
  激鬥的雙方皆心中一驚,同時撤招疾退,準備出詭招應敵,同時也好奇地向發話者注視。
  來的不僅是一個骯髒的酒狂,還有池大嫂、左婷、侍女、老蒼頭、老僕婦。
  雷少堡主一驚,心中一跳。
  甘姑娘突然棄劍,拜倒在地,嬌喘著叫:「兩位老前輩天恩,晚輩叩謝昔年救命大德。」
  左婷卻尖叫:「是她,她刺了印哥一劍,迫殺不休,她……」
  甘姑娘大哭道:「老天爺,果然是印大哥,我……我該死。天哪!我百死莫贖……」
  池大嫂上前扶起她,點頭道:「哦!你是千手靈官的孫女?六年不見,你長成了。那次右粯救了你,你不認識他?」
  「晚輩該死,不該聽信公孫和的話,加以夜色朦朧,晚輩……晚輩該死,我……」
  「過去的不提也罷,見到右粯麼?」
  「他……他……」
  「他落在虎牙雙煞手中。老身被早年一位惡婦所引走,這時方能趕來,虎牙雙煞呢?」
  雷少堡主冷冷地說:「在下已砍下他們的頭了。」
  「你是……」
  「在下雷奇峰,綽號毒劍。」
  酒狂怪眼一翻,向雷少堡主走去,怪笑道:「你好像認識老夫,仍敢如此狂妄?」
  「哼!你們這些老一輩的人,都該進棺材了。長江後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你們為何不早些退出江湖,也讓年輕人出人頭地?」
  「你要出人頭地麼?」
  「當然。」
  「你能打倒老夫,便可出人頭地了。」
  雷少堡主徐徐舉劍,傲然地說:「酒狂的名頭,嚇不倒在下雷奇峰,在下正要找你們這些老而不死的高手名宿……」
  話未完,酒雨光臨。
  雷少堡主一劍振出,想迫散噴來的酒雨。
  「叮叮叮叮……」酒珠擊打在劍上,聲如金鐵清鳴,劍氣迸發,但仍有酒珠排空直入。
  「哎……哎……」雷少堡主掩面驚叫,駭然飛退丈外。
  酒狂舉步逼進,怪笑道:「哈哈!再給你一口酒洗洗臉……」
  雷少堡主扭頭狂奔,奔出十餘步扭頭厲叫:「老不死,咱們後會有期。」
  「哈哈哈哈……好走,不送了,哈哈……」
  六名青衣劍士,跟在雷少堡主身後狂奔。
  甘姑娘拖過俘虜,垂淚道:「這人是虎牙雙煞的爪牙,他知道印大哥的……的……天!我……我不要活了,我……」
  俘虜將所知的事一一說了,最後哀叫道:「小的只是一個聽候使喚的人,這件事與小的無關,饒命!饒命……」
  左婷已哭倒在地,聲如中箭哀猿。
  酒狂沉思片刻,說:「你們都不要哭,右粯水性高明,池塘怎淹得死他?你們哭什麼?」
  左婷哀叫道:「老爺子,印哥受傷甚重,兩名高手一同拖住了他,他水性再高明也是枉然……」
  酒狂屈指一算,搖頭道:「不對,他對金創醫術根底深厚,按理,他的創傷該已無妨。」
  池大嫂苦笑道:「如果創傷無妨,他為何不早些脫身?這樣吧,到他落水處看看便知結果了,但願打撈起來的屍體不是他。」
  酒狂怪叫道:「都是那老虔婆可惡,用她那該死的兩頭金鷹,把咱們引出十里外,不然也許可以趕上。我要去搜她出來,看她在此地搞什麼鬼。」
  池大嫂叫道:「少發酒瘋了,快去大湖找找看。」
  眾人押了俘虜,撲奔右粯落水的大湖。
  追魂使者到附近找來了十餘名村夫,請他們下水打撈,村夫們卻直搖頭,說:「大爺,這是本地有名的魚口湖,深不可測,水從黃蓋湖潛流抵此,水力奇猛。這一面是湖水地底出口,據說是潛流三十里從陸溪口入江,下面有巨大的渦流,吸入便萬無生理,怎能打撈?」
  「在下出一百兩銀子,請諸位試試。」追魂使者不死心地說。
  村夫直搖頭,苦笑道:「如果不在此地,我們即使沒有銀子也要下去打撈,義不容辭。但此地卻不敢冒險,碰上水怪老命難保,陷入水口同樣沒命。」
  最後說好說歹,找來了兩具漁網,用巨繩沉石拖撈。豈知網一下水,便再也拖不起來了,最後繃斷巨繩了事,人沒撈上,倒賠了兩具魚網。
  眾人淒淒惶惶離開了魚口湖,心灰意冷。
  兩位姑娘痛不欲生,兩位老人家也感到心中酸苦。
  萬般無奈,眾人撲奔嘉魚城。酒狂心情沉重,不再有興趣去搜尋養有一雙金鷹的老虔婆了。
  右粯水性高明,創口無妨,而且早有準備,魚口湖雖凶險莫測,但要不了他的命。
  他乘虎牙雙煞眾惡賊兩面應敵的好機,出其不意突起發難,雙肘一分,兇猛地撞在挾著他的兩名惡賊胸脅要害,順手拉著兩賊滾落水中。
  他是雙腳先行入水,突感雙足受到無窮吸力向下拖拉,便知遇上了可怕的渦流,趕忙定下神,雙手將兩賊向下按,提氣輕身借力上浮,向側一竄,便滑抵岸壁,十指用勁扣入尚算堅硬的湖壁,平浮在水面貼壁藏身。
  不久,上面人聲寂然。
  他爬上岸來,心中暗叫僥倖,乘曉色朦朧向原路退走,料想這些惡賊們,決不敢重回玄天大帝廟自找麻煩。
  他卻不知,麻煩在等候著他。
  黎明時分,他到了一座小山腳下,小徑繞山而過,突聽前面傳來了整齊的腳步聲,心中一動,趕忙向路旁一伏,隱起身形。
  不久,一隊民壯大踏步而至,共有三十六人,分為三小隊,每隊十二人,每隊前後相距各十五六步,前面有兩名開路,中有四人控制兩翼,後面兩人斷後,每小隊有八名箭刀手,四柄金槍。
  只消一看陣勢,便知是受過嚴格訓練的民壯。
  他不想與民壯打交道,雖則知道對方是友非敵,等民壯過後,重新上路急走。
  輕易放棄求助的機會,愚蠢之至。其實,他是怕連累民壯,怕那些索取他的人向民壯動武。
  他前面半里地,草叢中伏著鷹神柯大嫂母女與九尾狐,民壯過了許久,三人仍未離開。
  高空中,兩頭碩大的金鷹悠閒地在盤旋似欲覓食。
  九尾狐顯得無精打采,懶洋洋地說:「柯姨,我看還是回去吧,人已被更高明的人索走,天色大明,到處都是人,聞風趕來的人有增無減,咱們的希望微乎其微,何況賢母女又不宜露面,不如趁早罷手,日後再作打算。」
  柯大嫂沉靜地點頭,說:「這樣吧,我陪你走一趟嘉魚。」
  「到嘉魚?有事麼?」
  「到縣城附近打聽,也許有下手的機會。在此地冒險劫奪,不如沿途暗中下手……」
  柯小妹突然低叫:「咦!有人來了,渾身是水,怎麼沒被民壯捉走?」
  九尾狐從草隙中向外張望,大喜道:「是他!他好精靈,居然脫身逃出魔掌了。」
  「誰?」
  「右粯嘛,天知道他是怎樣脫身的?」
  柯大嫂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長氣,笑道:「好了,我們去接他走吧!」
  剛欲長身而起,九尾狐拉住了她,說:「不可,他不會服貼地跟我們走的。」
  「你是說……」
  「我與他曾有些小誤會,見了我他會跑。」
  「這……」
  「我們抄捷徑到前面用計擒他。」
  「用計擒他?」
  「是的,我要用迷香。」
  柯小妹笑道:「這樣吧,我出面擒他,擒不住再由沈姐姐用迷香計算,如何?」
  九尾狐同意,說:「好,小妹,無論如何不能傷他。」
  「放心啦,我理會得。」
  「還有,如果擒他不住,至少你得攔住他片刻,我好到前面準備。」
  右粯怎知有人暗中計算他?沿小徑急走。
  小徑從北面繞過山東麓,再轉西折南。他人地生疏,只能沿小徑趕路。
  到了山南,小徑兩側一面是樹林,一面是翠竹,偏僻幽靜四下無人。他放膽前行,轉過一叢修竹,劈面碰上一位青衣青裙、青帕包頭垂首徐行的小村姑,手中挽了一隻長形竹籃,步履輕盈迎面而來。
  他避在道左,毫無戒心。
  村姑到了,突然抬頭嫣然一笑,俏生生的說:「公子爺怎麼啦!哪有男子漢避道的?」
  那年頭,女人的地位可憐得很,與男人同行,即使這位男人年僅十歲且是晚輩,女人也得走在後面。
  道上相遇,避道的必定是女人。
  他一怔,這位村姑怎麼如此大膽?接著,他油然興起戒心。同時,也感到眼前一亮,心中喝了一聲采,好一位美麗靈秀的小姑娘。
  他淡淡一笑,說:「在下看到籃中有劍,心中害怕,所以避道。」
  小村姑放下竹籃,笑問:「杯弓蛇影,公子爺疑心太大了,要不要搜搜看?」
  「不必了,在下要趕路。」他戒備地說,舉步便走。
  「請留步。」
  「姑娘有何見教?」他欠身和氣地問。
  「看看我。」
  他不再迴避對方的目光,坦然直視道:「姑娘有話請講。」
  小村姑笑得好甜,俏巧地舉纖手輕掠鬢腳,說:「公子爺眼神清而正,是位正人君子。」
  「過獎過獎。」
  「妾姓柯,小名敏。請問公子爺尊姓大名,仙鄉何處,為何渾身是水,如此狼狽?」
  她在拖延,右粯怎知其中陰謀?笑道:「在下姓印,排行三,以排行為名,外地人氏;在前面不慎失足跌下池塘。柯姑娘夠了麼?要不要背三代履歷?」
  「不必了,你的處境很困難。」
  「不錯,但在下應付得了。」
  「印公子,目下四下無人。」
  「呵呵!在下不會欺負你。」
  「你知道我籃中有劍。」
  「當然在下不怕姑娘打劫。」
  「真的?」
  「因為在下身無分文。如果姑娘真要打劫,正好。」
  「正好?」
  「是的,這樣在下便可向姑娘借些銀子做盤纏。」
  「你不會失望的。」
  「哦!姑娘之意……」
  「捉你去請賞,你定然是劫船賊之一。」
  「姑娘會失望的,因為在下不是劫船賊。」
  「你可以向汪家申訴。」
  「抱歉,無此必要。」
  「只怕由你不得。」柯敏說,突然纖手疾伸,纖纖玉指以閃電似的奇速,拂向他的胸口,直指胸膛要穴,控制範圍上起結喉,下訖巨闕。
  他像蛇一般扭身從指尖前滑走,懍然地說:「姑娘好詭奇的蘭花拂穴手,火候精純幾臻無懈可擊境界,必定出自高人門下,在下走眼了。」
  柯敏鳳目一轉,笑道:「好啊!碰上了行家,機會怎可錯過?再接我一招『巧手拂雲』,著!」
  反掌迫近拂出,快得令人目眩,取脅掃胸拂頭,潛勁山湧。
  他疾射八尺外,突然折向反飄,閃電似的易位,恰好避過柯姑娘緊逼攻到的第三招「追雲拿月」絕著,險之又險快速絕倫。
  他不再閃避,立下門戶說:「姑娘你的所學雜而不精,極為可惜。不要逼人太甚,讓路。」
  柯姑娘粉臉發赤,惱羞成怒地問:「你說我不如你精純?今天非分出勝負不可。打!」聲到人到,雙手連環進搏,「拂雲掃霧」十指亂彈,上下齊至捷逾電閃,直搶中宮攻勢極為凌厲。
  他不再客氣,大喝一聲,來一記硬碰硬的「推山填海」,向攻來的無數如虛似幻指影迎去,迫對方撤招。
  柯姑娘已知內力火候不如人,當然不敢將招式使老,身形似狂風,一閃之下,撤招攻招易位一氣呵成,掌凌厲地插向他的左脅肋,眼看玉指及體,好快。
  他暗暗喝彩,左手一拂,便扣住了及體的纖掌,扭身、進步、出掌。
  柯姑娘畢竟棋差一著,縛手縛腳,纖掌不幸被扣住,像是被大鐵鉗所夾住,整條右臂發麻。
  再被他扭身形的勁道所帶動,手臂被扭得向外翻轉,身軀不由自主,中宮整個暴露在他的掌下,毫無自救的機會,馬步虛浮,身軀失去平衡向後仰,酥胸正迎著劈下的巨靈之掌。
  臨危拚命,她的左手全力急抓劈來的巨掌。
  總算不錯,扣住了右粯右手脈門,將掌擋住了。可是,她知道糟了,右半身一麻,力道銳減,被扣住的右掌勁道可怕地增加。
  這一來,左手的勁道豈能不驟減?同時,她感到左手扣住的不是有血有肉的腕脈,而是堅硬無比的鐵條,根本無法扣牢,難以發力反制。
  掌徐徐下落,壓向她的酥胸。
  撤招已不可能,也無法穩下身軀,更擋不住掌勢,她只有一條路可走:等死。
  掌距高挺的酥胸不足半寸,突然停下了。
  這剎那間的機會,被她抓住了,猛地飛腳疾挑右粯的下陰,拚命自救了,死中求生,走險的人有福了。
  右粯突然放手,將她推出。
  「砰!」她身不由己仰面摔倒。
  右粯扭頭便走,不住搖頭,心道:「這丫頭好凶狠,竟然用這種陰毒的狠招。」
  柯姑娘羞怒攻心,挺身躍起,急搶放在路旁藏劍的竹籃,伸手急抓。
  印佩先了一步,先一剎那搶到,一腳掃出,將竹籃掃得向側飛出兩丈外。
  她也不慢,來一記「蝴蝶雙飛」,人飛躍而起,雙足連環飛踢,悍野絕倫。
  仍然慢了一剎那,右粯出腿掃飛竹籃,人亦隨勢斜衝而出,身形高不及三尺,從她的腳下掠走了。
  等她身形落地,右粯已竄出兩丈外。
  她怔住了,脫口叫:「這是什麼怪身法?」
  接著,她紅雲上頰伸手俯身扶摸自己的右腿彎。那兒,曾被一隻大手掃過,但並未受傷,只感到有點麻麻地,有些微隱痛。
  一個大閨女腿部被大男人摸觸過,難怪她臉紅,苦笑道:「他比我高明得多,本來他可以將我……唉!我自命不凡,自以為天下大可去得,我錯了。」
  她目送右粯急速掠走的背影,突然喟然自語:「沈姐姐好福氣啊!」
  一陣惆悵湧上心頭,不自禁地長歎一聲。
  一個隱世避仇的中年婦人,帶著一位青春少女,久處荒山野嶺與世隔絕,不敢與人往來,要說心中無所求,那是癡人說夢;何況她們並非真的與世隔絕,怎能奢望修至萬念俱消心如止水的境界?
  她重又低首瞥了自己的右腿一眼,一陣奇異的感覺突然震撼著她。
  「我……我怎麼了?」她突然失聲自問。
  她閉目調息,以壓抑洶湧的心潮與難以控制的呼吸,也想驅散身上燥熱的感覺。
  身旁突傳出聲息,她警覺地轉身戒備。
  三丈外,她的母親柯大嫂,正拾起她藏劍的竹籃,神色肅穆地說:「女兒,你失神了,為什麼?」
  「哦!娘,沒什麼。」
  「你的臉好紅,你……」
  「女兒栽了。」她掩飾地說。
  「他比你高明?」
  「是的,娘。」
  「你知道認栽,好現象。人外有人,天上有天;認清自己,爾後你才能下苦功。」
  「是的,娘,女兒要下苦功。娘,沈姐姐恐怕不是他的敵手,制不住他的,娘怎不幫助沈姐姐?」
  「哦!你放心。沈麗娘綽號稱九尾狐,這綽號不是憑空得來的,她擒人的手段與你不同,她不會傻得憑武功與人拚命。」
  「我去看看……」
  「不,你不要去,女兒,你少與她親近。」
  「娘……」
  「她是個壞女人,你千萬別沾惹她,知道麼?」
  「娘,她怎麼壞法?」
  「這……不必多問,記住娘的話少接近她。你回去,好好看守門戶。」
  「娘不回去?」
  「我不許人打擾住處,得留在附近,將要接近住處的人引走,不然爾後多事了,走吧。」
  「是,娘,請小心了。」
  她接過竹籃,目送乃母的身形消失在遠處,方取道返家。
  柯大嫂不願有人接近她的隱居處,先後引走了不少人,最後碰上了酒狂一群人,幾乎被追及,不得不利用兩頭金鷹掩護脫身,暴露了身份。
  要不是她引走酒狂,山頭上群雄惡鬥的局面該已改觀,雷少堡主也不至於陷入眾叛親離的困境了。
  右粯手下留情,點到即止,未將柯姑娘制服,便急急溜走。
  他在想:「這位俏麗的柯姑娘,似乎並無惡意,難道她不是雷少堡主的爪牙?但願她不是,雷少堡主是個淫賊,而她的姿色並不比武林三佳麗差,天知道她能不能潔身自好?可惜啊!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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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涯 掃校,舊雨樓 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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