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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頁     梁鳳儀

  可是,貝欣搖搖頭,她認為必是自己眼花繚亂,頓生幻覺。

  不可能在此時此刻此地出現。

  對,再抬頭望過去時,就不見人影了。

  貝欣吁一口氣,因為她今天結婚了,才令她生了見到他的幻覺。於是貝欣再聚精會神聽銀行家曾仲賢對大陸地產近年發展的分析。

  說著說著,又加進了行政立法局的兩局議員林亦隆,人們的興趣又帶到中英對香港主權回歸問題的處理上了。

  這是極熱門,亦是極多人關注的話題,都太有切身的關係在,氣氛一時間緊張起來,連新娘子在內,都幾乎忘了這是個婚宴。

  林亦隆對中國宣佈收回香港主權和提出一國兩制發表意見說:「一國兩制這構思怎會行得通?我看未到九七年,香港的人才就會外流得差不多了,這真是隱憂。香港之所以有今日,無可否認英國統治有功。」

  第四部分

  第9節  另人生厭

  貝欣禁不住說:「一國兩制是中國的承諾,公開對國際人士說要推行的制度,不可能沒有誠意。畢竟,中國現今是大國,也不是處在事事求人的時代,中國的市場正日漸引起外資注重,正是用得著人才之際,我看人才只會流入香港,再流入大陸才又對。」

  那林亦隆正想反駁,貝欣微微一笑,道:「你們談,我失陪了。」

  免得在這麼一個場合失態。但同時貝欣很自然地討厭起那些把自己看成英國人的中國人。

  他們的嘴臉比殖民地上的外國人更令人生厭。

  才回過頭來,她的幻覺又生出來了。

  今次摔一摔頭,閉一閉眼睛,再張開來,仍不能把幻覺消滅。

  就因為他曾在她第一次成婚之時,趕來送她,有了永遠的陰影了,貝欣今晚又見到了他。

  真好笑,怎麼可能會是這樣的一個巧合?

  可是,那的確是瞪圓了眼睛,一臉的尷尬、惶恐、驚駭,甚而狼狽,千真萬確地自遠而至。

  「貝欣!」還是葉帆帶著他。

  葉帆歡天喜地地排眾而上,對貝欣說:「你看誰來了,他就是小程,他趕來了。」

  葉帆的喜悅是禁不住的。

  她原以為自己在做夢,剛才她在會所的休息房間,接聽了電話,對方說:「小帆嗎?我是小程,我來了。」

  「嗯,你來了?」葉帆不知如何反應:「你在哪兒?」

  「我在香港,我來了。搖電話到你家,傭人說你在此。」

  「是的。」

  「我能這就來見你嗎?順便向你繼母道賀。」

  葉帆躲在休息室內細細喘氣,很久沒有亮相人前,她叫自己快快鎮靜下來,才好見小程。

  臨走前,小程對她說過什麼,她完全記得清楚。

  他來了,就證明他有信心忘記過往,對將來作出承諾了。

  否則,小程不會來。

  葉帆幾乎是歡呼著迎接小程進來,先拉著他去找章翠屏,然後,再扯著他來見貝欣。

  「貝欣,你聽見我說什麼嗎?」

  貝欣看呆了這個眼前的小程,喃喃地問:「為什麼姓程?」

  對方答:「崔昌平設法把我從大陸申請出來,認了個華僑做義父,跟了他姓,手續容易辦些,他姓程。」

  然後三個人都呆住了。

  貝欣與高駿只到日本度了一個星期的蜜月,就回來各自投入工作。

  香港在中國宣佈了會於九七年恢復行使主權之後,市場一直沉靜,走資行動屢見不鮮,大商賈在這個瞬息萬變、人心還未穩定的時期,得閒不出門,以免出了大事,沒有人為機構拿大主意。

  貝欣固然是為了這個原因,要盡快地與高駿趕回大本營來,更為了她一直惦念著葉帆。

  世間上最不公平的事已然發生在自己身上了。

  在那個她可以接受文子洋的時候,她曾殷殷期盼他趕快出現,偏他卻音訊全無。

  到她決定再出賣一次婚姻時,文子洋就來了。

  一切都是命定的,她可以忍受,她可以不埋怨。

  受過一次痛不欲生的刺激,嫁給葉啟成之後,貝欣已心如止水,將她的生命價值觀定位在履行責任,終此一生的基礎之上,不對個人情愛上的享受算在期望與努力之內。

  為此,上天的戲弄,她可以在震驚之後,一笑置之。

  對文子洋的懷念與相思,是永恆而毋須復活的。

  可是,上天對付她還不夠嗎?還要對付葉帆。她知道葉帆脆弱的心靈,天真的個性,承接不起這種感情上的屈辱。

  貝欣會認為這種愛不得其所是苦雨淒風,於是坦然款嘗。

  但葉帆一定視這種感情上的委屈是滔天巨浪,翻過來覆過去,讓她透不過氣來。

  如果那個文子洋心目中的人不是貝欣,而是別人,彼此都會好過一點。

  這一點心理上的化學作用不是良性而是惡性的。

  貝欣不是不難過,不恐懼的。

  她回港之後,葉帆不在家。

  「到哪兒去了?」貝欣問祖母。

  章翠屏答:「這個星期,她每天都外出,晚上才回來,像很忙的樣子。」

  「知道她到哪兒去嗎?」

  「她沒有說。」

  「奶奶,小帆的情緒怎麼樣?」

  章翠屏想了一想:「沒有怎麼樣呀,每天都是高高興興的,非常的活潑,跟我有說有笑。」

  貝欣沒有回答,她不知葉帆的這種表現是正常還是反常。

  「欣兒,小帆發生了什麼事了?」

  「沒有,沒有。」貝欣道:「我只是看看她準備投入工作沒有,她是打算留在香港還是要回美國?」

  「小帆不是說好了要留港嗎?回美國去幹什麼呢,一點發展都沒有。」

  貝欣沒有解釋她為什麼有這份擔憂。

  她是極希望葉帆能留港發展。但經過了那個叫小程的出現,一切情況可以是完全不同的。

  這晚,葉帆很晚才回家來。

  一回來,就回房裡去。

  貝欣在偏廳聽到聲音,就立即去敲她的門,問:「小帆,我是貝欣,能讓我進來嗎?」

  「可以,請等一等。」

  葉帆不一會就把房門開啟,道:「請進來。」

  貝欣看到睡房很齊整,一點異樣的痕跡也沒有。

  「這個星期你玩得開心嗎?」葉帆問。

  貝欣不曉得答,想了一想:「日本的東西很貴。」

  「這對你不是問題吧?」

  葉帆回答這句話時很輕鬆,這反而現了一點骨刺。

  貝欣意識到文子洋的出現,的確在她和葉帆之間生了催化作用。

  她們之間的關係與情誼,開始跟以前不一樣了。

  愛情不是粉筆字,錯了可以用布一抹就乾乾淨淨。

  愛情也不是生意,生意不成仁義在。愛情有了波折,關係要再像舊時模樣,是幾乎不可能的事了。

  貝欣沉著氣,希望把彼此的氣氛弄好一點,於是說:「我買了一套珍珠首飾給你。」

  貝欣從口袋裡掏出了首飾盒,遞給葉帆,並說:「希望你喜歡。」

  葉帆把首飾盒打開,道:「好漂亮,好名貴,嗯,謝謝你!」

  葉帆笑著主動地把貝欣抱了一抱。

  一切不是像舊時模樣嗎?

  不,不一樣了。

  全部的舉動神態都蒙上一層薄薄的面紗似,看不到原來的眉目。

  貝欣的心慢慢地正往下沉。

  「小帆,你不喜歡這套首飾?」她在力挽狂瀾於既倒。

  「不,不是不喜歡。你覺得我反應有點冷淡,是不是?我是在想以我這個年紀和身份,似乎不需要戴首飾,年輕少女戴首飾不合宜,有青春就好,這跟少婦不一樣。」

  「是的。」貝欣只能同意這個觀點。

  「所以,我很心領。我實在覺得你用這套珠飾,比我更合適了。」

  葉帆雙手把首飾送回給貝欣。

  貝欣接過了,心裡的難受像被惡蟲一口一口地咬著。

  「其實,」葉帆說:「香港什麼東西都有,又便宜又好,你就別忙著給什麼人買禮物,應該好好地享受蜜月。」

  「你打算留在香港,是嗎?」貝欣抓了這個機會,問了一個她認為最關鍵性的問題:「我的意思是你會在香港開始工作?」

  「是的,你不是一直告訴我,年輕人在香港發展的種種好處嗎?」

  「是的。」

  貝欣吁了一口氣,到底最重要的一件事沒有受到壞影響。

  貝欣實在怕葉帆會負氣地回美國去,以後彼此的關係就不容易調整過來了,而且,為此而扼殺了葉帆發展的機會,很不忍心。

  念頭一過,情況就發生突變。

  葉帆說:「香港真是一個機會之城,在美國,我們畢業的一群學生個個誠惶誠恐,怕找不到事做。這兒,翻閱一張西報,招聘欄廣告比新聞多不知多少倍。去求職時,一下子就有幾司公司向我提供職位,各有所長,任君選擇。」

  貝欣很自然問:「你去找過工作嗎?」

  葉帆興奮地說:「對呀!不但找過,而且找到了。我其實很擔心他們會嫌棄我,可是他們沒有呀!」

  「小帆,我打算你來當我的助手呢!」貝欣急道。

  「我知道,可是,這樣子不好。」

  「為什麼不好?外頭能照顧你嗎?他們給你多少薪金,給你什麼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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