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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梁鳳儀

  單單是像沈錢惠青這種背景的人,會得對溫哥華情有獨鍾。

  錢惠青既為專職沈家婦,那麼沈沛昌的社會地位與身份,就得與妻分享,同氣連枝,彼此都受到那階層的權益與制肘。

  沈沛昌是受正途高深教育出的身,在港大畢業之後,到美國著名商管大學獲亞頓經濟手院攻讀,得到碩士學位,才回港去發展的。.

  十年下來,在一間銳意在港發展的英資金融機構富百達任事,跟之同步前進,結果,年紀才不過三十多歲,就已擢升為富百達母公司的執行董事。

  年薪二百萬自不在話下,其他沈沛昌個人投資賺蝕如何,不得而知。無論如何,他已名正言順地成為金融界內的打工皇帝。

  至於皇后的際遇又如何呢,實情是比皇帝差得多。

  問題出在皇帝擁有江山的性實上頭,不論如何兵強國富,總的一句話,領土並非專有,無論如何威煌、如何架勢,都是在耕種別人的田地,在打理別人的地盤,在種別人的瓜與豆。

  沈沛昌的打工皇帝,要面對的為難不少,但仍有他表現自己才學才華才幹的直接機會。

  錢惠青呢,完全不同。一站到人前去,明顯地被丈夫的光芒掩蓋,她是徹頭徹尾的附屬品。

  這還不打緊,人們對她這種附屬品,也是要求的。譬如說,一般沈沛昌的上司、下屬以致於業務對手,都認定才高八斗,英明神武的沈沛昌應有個在學養見識上與他等級齊量的太座,那才叫好。

  錢惠青無端端的要備受眾人的批試與考驗。

  在香江,一旦跟在丈夫身邊出席商政界的重要宴會,何只要言行得體,且要出眾。

  很多時一談到時事分析,別說錢惠青力有不逮,就算要她對新聞發生興趣,也是困難。

  她可以及領意熟讀的只是坊間的影視週刊。

  這還不打緊,最令她難受的是,不住出席香江的名流夜宴,她那一襲襲以沈沛昌銀行信用咭買來的名牌貨色,在那種場台,完全是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分明的不起眼,極其量是拿個合格成績而已。

  不合格的成績當然是首飾。說到底沈沛昌的發跡,在各大富賈之中,根本不是一回事,自無能把妻子在這方面裝扮得寶光流轉,金碧輝煌。

  再下來的一件事,更要命。

  在高貴的香江揚合,一定得以流俐的英語應對。

  這就是錢惠青的致命傷了。

  錢惠青不是沒有受過教育的人,然,中學畢業之後,如念了兩年商科,英文程度是真正高不到那兒去的。

  這不怪她,根本上別說是中學,就算很多大學畢業生,要他站在洋鬼子面前口

  若懸河,實在是太艱難的一回事了。

  中英文水準的普遍低落是香江這兩年來不容否定的社會現象。無他,青少年一代太多節目,因而直截了當地削弱了他們閱讀的興趣。加上五、六十年代流行英文歌與西語電影,這以後,廣東歌與電影崛起,青少年又大大損失了一些非常能寓教育於娛樂的機會。

  錢惠青少年十五二十時,還真是活潑好動的一個少女,書念得不怎麼樣,更不注重第二語言的進修。只為人長得五官秀美,偶然臉上長些青春豆,也不礙她吸引異性的能力,於是在同濟之中倒算相當受歡迎。

  沈沛昌在大學畢業那年,於一個舞會中認識錢惠青。當晚,他見得她美麗。這以後保持了來往,直至沈沛昌學成回港,在社會上站穩了陣腳,給家裡頭一催,就水到渠成了。

  婚後的錢惠青更談不上甚麼進修了。況且丈夫在事業上的發展成績太凌駕於她的心智進取上頭,既然追不上,錢惠青乾脆放棄。

  夫婦二人在學識與品味上的距離一遠,沈沛昌回到家去就更不便給妻子報道外頭商業世界的事。講不明白的道理是白講,更何況教育一個沒有興趣接受教育的人是枯燥無味,吃力不討好,甚至是煩惱的。

  沈沛昌在家裡頭於是成了個沉默文言的人,他的言論才幹理想,通通留待在人前表現。

  錢惠青剛剛相反,她在沈家像只開籠雀,吱吱喳喳的,每天每夜都好言好語好動,非常活躍。只是一站到人前去,她就被迫變得溫文雅稱,少於發言。

  錢惠青其實有小聰明,她深明獻醜不如藏拙的道理,在那起翻雲覆雨的達官貴人面前,輪不到她有任何表現自己的機會,倒不如扮演依人小鳥的角色還穩陣兼化算。

  當然,有某些場合,出現了某些埋身肉轉戰,實在也輪不到入不招架。誰的功夫斤兩如何,一交手,立即無所遁形。

  那晚,在他們作出移民決定之前,是錢意青堅持要沈沛昌帶地出席那個歡宴上頭政要的晚宴的。

  錢惠青原本有她的如意算盤。在沈沛昌兩個女人未分誰勝誰負時,她偏偏要在那起富貴場合亮相,乘機炫耀自己名正言順的身份與地位之驕貴,意圖煞一煞對方的威風。

  錢惠青悉心打扮赴會,臨出門時,在鏡前時了幾個身,自覺相當滿意才成行。

  晚宴在六星級一流大酒店舉行,先在位堂前舉行的酒會,真個衣香鬢影,萬頭攢動,極盡堂皇富貴之氣氛與架勢。

  沈沛昌說到底是財經大機構的要員,一腳踏進酒會,四方八面都是熟悉的業務朋友,忙不迭地跟各人打過招呼之後,就三五成群趁機商談政事與業務。

  這等表面上是風花雪月的場台,實則上是很多商政大事研討與決議的好時機。

  很簡單的一條道理,企業商賈與政治家都喜歡假借自然的場面與氣氛,輕鬆地試探目標對手的動靜口氣,一旦發覺能在某一宗事務上有機會合作,翌日立即囑咐手下正式積極聯絡進行。如果試探出口風有異,彼此也只不過當作閒談,容易下得了台。

  故而,跟在男士身旁出席這起宴會的女人,其實應該有足夠的心理準備,未到入席之前,必須設法照顧自己,否則,甚多冷場出現。

  第二章

  錢惠青不是缺乏這等經驗,只是她一時沒有想過,人運滯起來,會得頭頭沾著黑。

  沈沛昌才投入在那幾個金融鉅子的談話堆中,讓站在一旁的她,還來不及看看在場有沒有相熱的仕女,可以供自己招呼埋堆,就瞥見那位令自己丈夫神魂顛倒的女人,正被一群有頭有臉的嘉賓團團圍著,款款暢談。

  就在這心理上極之狼狽的一刻,這兩個女人輕輕的、故作不經意的、迴避與不迴避之間的彼此交換了一個眼色。

  立時間,這一仗,錢惠青就敗下陣來。

  很明顯地,人們很現實,毫不留情的只接受沈沛昌這等人物,而非他的配偶。

  沈沛昌的另一個女人不同,她也是公認的頂尖兒職業女性,有她為公眾認可的權威地位和影響力。

  情勢強迫錢惠青正視一個現實,她那至尊至貴、獨一無二的明媒正娶地位,只有在家庭及律師樓頭才能發揮威力。

  入席時,錢惠青的面色已不好看,一看排位,她的心更是直往下沉。

  分配在她左右兩旁的洋鬼子,都是熟口熟面的政府高官與商界中人,可是錢惠青就是想不起對方的名字來。

  眼巴巴地看著丈夫沈沛昌周旋於他身旁的兩個洋婦之間,一直談笑風生,倍添她的情急與氣憤。

  錢惠青整頓飯都吃得不是味道。

  坐在她右面的是律政司署的高級檢察官社倫,左面的是怡嘉企業的董事總經理馬貝祺,錢惠青搜索枯腸,也無法想到近期有甚麼重大案件,可以拿出來跟社倫討論,至於怡嘉企業的業務範圍,更非她之所知。

  馬貝祺禮貌地跟沈太太閒聊,錢惠青對很一般的應酬對答,還能應付。但當馬貝祺問:「沈先生對我們集團的那個發行新股的計劃有甚麼意見嗎?昨天中西報紙如此各走極端式的評論,不知市場中人有甚麼看法?」

  錢惠青立即當場楞住。

  別說她沒有聽丈夫提起,就是怡嘉企業最近發行新股,她也不知不曉,更遑論批評。

  除了微笑之外,實在無辭以對。

  錢惠青分明覺著額上微微滲出汗珠,只好打開手袋,拿出粉盒,故意閒閒地整裝,以掩飾窘態,以遇過回話。

  像馬貝祺與社倫這等人物,其實一聽對手兩句說話,一看人家的眉頭眼額,就已經摸到底蘊。

  為此,整個晚上,除了盡了男士坐在女士身邊的基本義務之外,根本就不會再與錢惠青詰多半句正經話。

  很多時間,兩個洋鬼子管自對答如流,視夾在中間的錢惠青如無睹。

  錢惠青固然無法插嘴,連對方的談話內容也不能領會。這份尷尬,不獨是他們三個人心知肚明,同桌子的其他人,包括沈沛昌在內,只要留心觀察,也自有領悟。

  錢惠青出席這次宴會是的而且確的吃不了,兜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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