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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梁鳳儀

  沈沛昌忽然笑了起來,從前,每當他笑,郭嘉怡都看得出神。

  她認為他的笑容,宛似冬日陽光。少見,然,一出現,就令人喜悅與溫馨。

  沈沛昌會經對郭嘉怡說:「商務上的那種氣氛,叫我無法笑出來,只除了見著你。」

  如今,沈沛昌又笑了,為什麼呢?為郭嘉怡嗎?不!他解釋說:「怎麼好一段日子見不到面,才相逢,盡在家常日常的事上聊了半天。」

  因為以此去遮掩重逢的尷尬。郭嘉怡挑選這個理由,以求心安。

  另一個可能是,家常話題,已成今日沈沛昌的看家本領。

  郭嘉怡不願意瞧這方面想下去,她在香港時,等閒不願意參加些已婚舊同學的聚會,純粹為了自己的脾氣不好,要她聽老半天如何帶孩子、雇女傭的問題,她覺得辛苦,屢屢有種要站起來離場的衝動。

  根本是活在兩個世界的人。

  肯定那些女同學都不會對研究港英政府對新機場的用心有興趣?

  話題無分貴與賤,但心靈的契合與臭味的相投,勉強不得。

  吃了半頓飯,沈沛昌說的話比郭嘉怡多很多。

  這又是有異於前的。從前,沈沛昌老是沉默寡言。

  郭嘉怡會有一夜,躲在情人懷抱中問:「沛昌,怎麼你總不愛講話?」

  她答:「有自信的人,敏於事而訥於言。」

  所言並非無理。唏哩嘩哩說著話的人,是為要週遭的聽眾,確定他的存在,甚至存在的價值。

  話多,只為心虛。

  郭嘉怕在商揚多年,她發覺往往是理虧者,才會禁不住滔滔不絕。在下位的人說話也比在上位的人多,無他,後者對語言與行動,都精挑細擇,讓恐有失。前者呢,不說白不說,一有還會表現自己,不容錯過。

  沈沛昌或許認為自己變得健談,是最能攪起氣氛的。他意圖在自然的環境下,重新撿起往昔的情懷,去試探對方的口氣與心思。

  然,他最不願意的,就是拿香江做話題,他缺乏一手的資料,他沒有肯定而直接的觸覺,他不要在談話中讓郭嘉怡比了下去。

  於是,他環位看加拿大的種種好處發揮。

  「你會考志移民嗎?」

  這是個只重敏感的問題。

  郭矗怡答得很小心:「要肯定移民對我有好處,多於留在香港,才會考慮。」

  「你對九七樂觀?」.

  「我寧可信天,人算聽不如天算。實在無法叫自己由一個未知數,走到另外一個未知數內,太划不來了。」

  「這兒有絕對平靜的生活。」

  「那兒沒有?在於你的決心與選擇而已。」

  郭嘉怡想,在香港,只要你不在位三小時,立即湮沒無聞,住在鬧市,也包保你無人過問。

  要過平靜生活,其權在己。

  「嘉怡,你是發覺在香港有寄托?你熱愛你目前的成就?」

  「若又如是,我有錯嗎?」

  「沒有。只是,我想問一句話。你愛自己的成就有甚於自己,是不是?二者能分割開來嗎?」

  郭嘉怡歎一口氣。是沈沛昌不好意思直接問她:「從前你愛的是沈沛昌,還是沈沛昌的名聲地位與種種成就?」

  聰敏明慧的郭嘉怡,不可能不瞭解這重心意。然,答案關係太大,郭嘉怡刻意地領左右而言他,說:「不要只談我,也說說別後你的情況。」

  實情應該是乏善足陳。連每天閱讀報章的政治財經新聞,沈沛昌的吸收與消化能力都在倒退,更遑論其他。他唯一的活動是搖長途電話跟那仍為自己服務的投資基金經紀聯絡,這又算什麼生活呢?

  「為什麼不去念個博士學位?」郭嘉怡是言出無心,只為要填塞彼此緘默的空間,卻沒想到是戳了對方一下。

  「有用嗎?」沈沛昌答。

  並不需要證明博土學位有沒有用,只要確定求學比較游手好閒,一事無成更無用就可以了。

  郭嘉怡沒有接腔,她突然看牢沈沛昌出神。

  這個反應,叫對方有了一重誤會。

  沈沛昌突然扭妮得有如一位被相親的姑娘,心是七上八下的卜上亂跳。是對方決定選擇自己與否的時間了嗎?

  他甚至把自己的眼光挪動到別處去,不願意四目交投。

  他並不知道,郭嘉怡只為要試練自己的感覺,才這樣看牢他。

  她瞪著的這個男人,是前度劉郎?是會經山盟海誓的一個人?是彼此深深愛戀,不願分離的一個人?

  怎能在過往的日子裡怪實對方變心?

  就如今,這一刻,郭嘉怡看牢沈沛昌,只覺得對方是一位會經相識過的極普通的朋友而已。

  郭嘉怡的心,澄明一片,無喜無悲、無情無惱、無愛無恨。她只想快快結束這次敘舊式的應酬,回到自己的生活圈子內,做一些較有意義的事。

  才在這一刻的沉思中,有侍役走過來問:「有位郭嘉怡小姐嗎?」

  嘉怡點點頭。

  「有香港長途富話找你。」

  「嗯!」郭嘉怡扔開餐中,立即衝去接電話。

  回來時,根本就不勞再坐下,只抓起手袋就向沈沛昌告辭:「對不起,有要緊事,我要趕回酒店去看香港轉真過來的一份合同。這頓未吃完的飯,來日再續,謝謝你!」

  完全像跟任何一位商場朋友的敘會,說改日再見的一句話,是禮貌而必須的例行公事。

  當郭嘉怡匆匆坐上候著她的酒店汽車時,她的腦袋已開始被那份客戶要求住改才肯簽署的商業合同所霸佔。

  在倒後鏡內,看到沈沛昌呆站在餐廳的門口,一直渺小下去。

  郭嘉怡隨即在汽車內又搖了個長途電話,把她當下所作的商務決定先行告訴助手,以節省時間。

  掛斷了線,精神稍為鬆弛,就發覺她把外套!留在餐館之內。

  天!這安在身上的套裝還是昨天剛在溫哥華最有名的名店倚雲福公司買下來的,當然不能就這樣失了,只好叫司機截回。

  侍役很社貌地告訴郭嘉怡:「剛才沈先生把你的外套帶走了。他說,如果你搖電話來找,就告訴你,他會在稍後時間送回你的酒店去。」

  郭嘉怡正要再分離去,侍役又叫住了她:「或者郭小姐可以到隔壁的超級市場去碰碰,剛才我告訴沈先生,本周那兒平櫃出售洗潔精,他說這就過去買些回家。」

  郭嘉怡是愣了一愣才咦得向侍役遺謝,出門去的。

  一切都如此的不是味道。

  郭嘉怡在車廂內,簡直懷疑起自己的品格來。

  小時侯每次觀賞那些粵語殘片,老看到那些男主角指著女主角罵:「你貪圖虛榮,你只愛金錢、地位、榮華富貴、你不甘於清貧。」

  郭嘉怡腦海內霍霍崔的不住出現那些畫面,男主角的臉孔慢慢由迷糊而至清晰,竟是沈沛昌那忿怒的一張臉。

  郭嘉怡有點手足無措,她伸手抓緊車前的扶手,穩定自己的坐姿,直至車子慢慢的停在超級市揚門口。

  郭嘉怡正在猶豫,是否應該在這個時候、這個場合去找沈沛昌,就已從車窗外望見超級市揚的出口處,有個熟悉的身影閃動。

  再定睛一看,只見沈沛昌手裡擁著幾大袋超級市揚的塑膠購物袋,急步走出來,直往停泊座駕的方向走去。

  那堅挺的膊頭目著挽物重量的關係而稍稍傾斜,無疑是破壞了軒昂瀟灑的形象。

  無可否認,郭嘉怡會深深愛戀的沈沛昌並非如此。

  男人,在工作上頭的果敢決斷,是萬丈光芒的。

  郭嘉怡曾往許許多多年之前,參予一項百貨集團的股權爭霸戰。

  當時,沈沛昌代表買方,進行收購商議。那手持百分之十,具決定性股權的一個個人大股東,忽然提出:「對方出高一倍的價向我作反收購。如何?」

  是信還是不信?

  信的話,沈沛昌要為客戶多花二億三千萬,才能平息干戈。

  不信呢,萬一對方所言非虛,整場收購戰立即玩完,功敗垂成。

  當時整個會議室的氣氛有如嚴冬清晨,每個人微微張嘴透一口氣,就活像要噴出白霧來。

  沈沛昌坐在主席位置上,主持其事。

  他以禿鷹似的眼神,牢牢盯著對方,那從瞳眸深處發放出來的光芒,震懾全場。

  然後,他問:「請重覆你的問題?」

  「沈先生,對方出高一倍價格向我收購手上持有的股權以作反收購,價高者得,請你還一個價。」

  沈沛昌立即站起來,說:「鐵價不二。」

  隨即宣佈散會。

  結果呢,對方乖乖的照原來議定的價錢成交,根本是虛有其表,沒有人打算進行反收購,他們只不過打算使出虛構一招,多賺一筆而已。

  其後郭嘉怡歡天喜地的扯著沈沛昌問:「什麼今你作出如此英明神武的決定?」

  「有兩個原因。其一是他講錯了最後的一句話,叫我還一個價,即是有商量的餘地,如果實的有人進行反收購,除非我們這一方出的價格再高,否則,根本不會考慮,他露出馬腳了。」

  歎為觀止!

  「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呢?」郭嘉怡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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