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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梁鳳儀

  要不是君度大酒店收購一役已經如箭在弦的話,高掌西會好好地躲起來療治傷痛的心情。

  她苦笑,連傷心都沒有時間的人,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就因為忙,她不得不放棄很多橫亙在自己眼前的困擾,集中火力對付最重要的情事。

  程元浩醫生說得對,待她有空時,得好好治一治這個症候。

  是的,待有空時再說吧!

  回想這一切,今高掌西的確有點啼笑皆非。

  如果不去見程醫生,心情還會好過一點。見了,依然無補於事。

  其實真有千卜救不過來的憾事,寧願不知不覺為上算,仔必煩心。

  無論如何,自己的失望與惆悵是一回事,朋友的喜悅與幸運還是值得道賀的。

  高掌西再三思量,還是決定趕到醫院去探望一下邱夢婉才覺安樂。

  她跳下車,立即衝進醫院地下那家小花店,買了店內最大盆的花,泡在手裡,直上病房去。

  一時忘了問秘書邱夢婉往哪一間病房,想是不難查得到的,於是高掌西站在櫃位等候。

  那唯一在櫃位內當值的護士正在接聽電話,看樣子是在說著醫院內一件嚴重事故,根本不打算理會等候多時的探訪者。

  高掌西是個辦事勤快的人,最不能讓等待浪費光陰。

  於是她乾脆抱了那一大盆花,就向走廊走去,逐間房門察看留院者的姓名,估量一下子就能把邱夢婉的病房尋著

  直走到第三間病房,高掌西停住了腳步。

  她不能置信地再三看清楚那放置在門口的記錄病人名字的名牌。

  如假包換地寫著:

  「莊鈺華夫人」。

  怎麼會是莊鈺華夫人?

  高掌西的神經在一剎那間拉得像條快要折斷的橡筋,她寧願在下一秒鐘就支持不住,昏倒過去,她最討厭思考一些荒謬絕倫,近乎侮辱自己智慧的問題。

  下一秒鐘,她忽爾又稍稍輕鬆過來,給自己解釋說,同名同姓的人多著呢,一個香江之內,怕有上百個莊鈺華。

  她這個想法是完全對的。

  名字可以有千百個相同。

  但人面不會,聲音不會。

  正當高掌西的神經稍作鬆弛時,她耳畔響起了一把聲音來

  「省醫生,多謝你,孩子長得真是精壯,他將是我們莊家的長子嫡孫,要好好地替他想個名字,不急著要填寫吧!」

  另一把男聲答:

  「不,不,你還有兩個月的時間才要把名字填寫在出生紙上」

  「我太太的健康還好?「放心,一切正常。」

  那聲音不叮能是另一個莊鈺華。

  而且當高掌西下意識地以那盆巨大無比的花來擋住了臉時,仍能從花葉縫中看到房中的莊雄華那眉飛色舞的模樣

  高掌西無法順利地親自把花送到邱夢婉的病房內,就已經回到辦公室去。

  秘書一見她,就微微吃驚,問:

  「高小姐,你的臉色極差,什麼事受驚了?」

  高掌西問:

  「你跟鄒湄湄在一起多久了?」

  「比你的歷史深遠。我扔不了她,因為她肯遷就,願意妥協,否則,我不會留她到今日。我就是這個宗旨和性格。」

  高掌西明白過來了。

  這番話講得很透切,她要留在莊鈺華身邊,只有向鄒湄湄學習與看齊。

  高掌西站起來,走回睡房去,步出露台後,她才忍不住對著富貴逼人的香江夜景,說這麼一句話:

  「如果我沒有愛上你,什麼都好辦。」

  她不知道要愛一個人到了什麼程度,才肯如此屈就。

  也許,她要向自己的那幾位母親進行一次徹底的訪問。

  跟別個女人分享一個大夫的情況對她並不陌生。

  可是,新奇的一點在於她高掌西愛上了莊鈺華,而那些高崇清的女人,似乎沒有真心愛上他。

  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互助互利的合作,萬事有商量。

  或者有很多很多愛情的婚姻,也能偉大到什麼也不再計較,只要對方快樂就好。

  偏是高掌西的情況特殊,卡在那感情與氣度的博頸地帶,不上不下,不知如何是好。

  她一定不會怨恨莊鈺華,如果他不是曾予她希望。

  她一定會放他一馬,如果她完全的不在乎他。

  莊鈺華的目的非常明顯,他既要折服高掌西的心,又要控制她的人。

  他不放棄爭取她的愛同時要她接納她自己是萬綠叢中的一片綠,莊鈺華才是那一點紅。

  最最最厲害的一點在於莊鈺華其實看到了高掌西的弱點,

  要完全控制這個女入,唯一的辦法就是令她愛上自己

  莊鈺華是絕頂聰明的。

  他明白自己的處境,也清楚自己的條件。

  莊經世與高崇清要把他當作政治與商業的棋手,他表面上遷就,實際上乘機將自己的本錢提高,只有將高掌西捏在手上,完全控制她,那就好辦ˍ

  高掌西這女人,有齊天底下所有的東西,只除了一樣。

  她從未曾有過愛情。

  她會得爭取。

  對她,是欲擒先放,只有用這個辦法才能把握她的心。

  時移世易,從前是女人利用本身豐富的、原始的、天生的條件,將肉體的誘惑與精神的撫慰,探合在一起,今男人臣服,然後,就盯以令對方著迷,凡事言聽計從。

  現在風水輪流轉,這種方式反過來,由男人運用得更巧妙,一樣可以利用靈性的崇拜與關係的枷鎖,把一個女人關起來,讓她甘心雌伏,俯首稱臣。

  情況一如吸毒,毒癮深到超越了某個界線,就癡癡迷迷的,不會再有能力戒除毒癮,而至萬劫不復。

  莊鈺華希望高掌西快快到達一個沒有了他再不能活下去的境界,那麼就是大功告成了。

  高掌西現今看穿廠整個佈局,她恐懼地戰僳起來。因為她知道,要擺脫這重危機,唯一的辦法就是停止再愛自己的丈夫。

  要一個已經鬧上戀愛的女人不再愛戀自己深愛的人痛苦一如戒毒。

  她是不是有這番本事與決心了?

  為什麼有這麼多吸毒者戒毒完了,又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新染上毒癮?

  因為吸毒實實在在有不可抗拒的魅力,令辛勞疲倦的人一下子回復精神,重拾魄力,且整個人飄飄然地輕鬆起來。

  塵世間有太多壓力,需要緩衝與平衡。

  她也是在這種情況下鬧起戀愛來。

  莊鈺華一如很多男人,看準了目標對象,在精神體力部最疲累之際,乘虛而入。

  真正的愛情是對人的精神與身體絕對有益的運動。

  虛偽的愛情只是有毒癮的麻醉劑。

  不幸地,高掌西獲得的是後者。一旦泥足深陷,要自拔就難。

  感情一生,必是剪不斷,理還亂。

  她呆然,不知所措。

  怎好算了?

  這一切的不如意各,忽然加在自己身上,除了逃避,暫時想不出第二個法子來。

  因此,在她成功地把日資集團打個落花流水,將軍度大酒店以賤價騙買到手之後,她需要在公私雙重壓力下,解出來

  於是去了一次張家界。

  張家界之行是下意識地為自己的心靈和肉體全面解放的。

  在幾天的歇息之後,她又很自動打回原形,逃回現實生活的框框內,扮演自己的角色。

  高掌西於是來參加榮必聰續絃的喜宴。

  事實上,榮必聰這次再婚,是既隆重又簡單。

  途長路遠的來北京舉行婚禮,有新婚夫婦的一顆中國心在。特別是在九七年回歸中國之際,香港人的心態非常敏感。

  一種是熱烈地期待著要投回祖國的懷抱,每一言一語。一舉一動都跟回歸祖國扯上了或多或少的關係。

  另一種是抗拒中國重新行使主權,壓根兒相信只有在外國人的政治羽翼下,他們才可以活得像人。不管是不是中國人,總之是人上之人,就好了。

  榮必聰顯然是前者,因而把婚禮選定在國家的京城之內,是自然的反應。

  榮必聰相識滿天下,在哪一個天涯海角舉行婚禮,只要他肯請,不愁沒有人會不來。這一點,他和他的新大人都很瞭解。

  「結婚其實只是兩個人的事,我們只宴請親人就好。」夏童是這麼說的。

  更怕是掛一漏萬,遺害無窮。

  故此有錢宴客的人,反而不敢宴客,就是這層顧慮的緣故。

  榮家直系的人丁不算多,但一李起榮必聰的元配莊鈺茹一家人來,為數就不少了。

  就正正因為是榮必聰續絃,更不能不尊重莊氏家族,算是為岳父母把個女兒尋回來,夏童進了榮家的門,還得要莊家承認她一如自己女兒,才算是圓了俗例。。」

  何況,榮必聰的一子一女榮富與榮宇是元配莊鈺茹新生的,而榮必聰跟莊鈺茹之間的情義又是不可割捨的。劉阿關他們的故事已經講過了,也就不再贅述了。

  因此,莊氏家族所有親人都成了榮必聰婚宴的支柱成員。

  主持婚禮的就是莊鈺茹的父母莊經世夫婦。

  莊經世這原配夫人很少很少在公眾場合露面,她可以說是頂層社會內的極神秘人物。

  是不是多少與那江湖傳聞,她之於莊經世,力量有如清室四大奇案之太后下嫁故事有關,那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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