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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梁鳳儀

  「你不專心呢,故而失分!」杜青雲走近來,把個球拍擱在肩上,一派老前輩的模樣,煞有介事地訓我!說罷,隨手拿起飲品骨碌骨碌地把一大杯橙汁喝光了。

  我一直看著他喉嚨上上下下地鼓動,竟有那麼一陣子的神往。

  回頭瞥見幗眉正目不轉睛地望住我,心上一急,立即通身火辣辣,怪不舒服的,直情不知所措!

  這蔣幗眉不知安什麼心,老是虎視眈眈的,神情怪異,像要在我身上探索什麼似的!

  她從來不是這副模樣的!

  幗眉並不美艷,然,她大方,且光明磊落,從小到大,未嘗有過半句噯昧的說話,半分猥瑣的行動。這是頭一次,她讓我覺著有點鬼鬼祟祟!

  為什麼呢?

  為了眼前這個杜青雲嗎?生怕我把她這久別重逢的男同學據為已有了?

  此念一生,我隨即告訴我自己,別再胡思亂想下去了。

  要不是自己心裡頭有鬼,怎會聯想到這麼荒謬的問題上去?

  杜青雲不錯是一表人材,然,如果我跟蔣幗屑都屬意於他,要一決雌雄的話,幅眉的條件怎跟我比?論財富、論家勢、論樣貌,甚至論才學,我都不只比幗眉更勝一籌!

  然,娶妻求淑女。男人對終生配偶的要求,並不同於老闆僱用職員,我那一總的條件,很多時只是障礙!

  杜青雲不像個沒有志氣的男人要置業興家的話,他身旁的伴侶最好就像蔣幗眉,擁有中上的教育程庹,性情委婉溫文,模樣光潔純厚,家裡頭人事簡單,職業高尚卻非奪目,一切都恰到好處,整個人舒暢而不耀眼,安柔而不霸道,實實在在是賢內助的上上之選!

  我回望他倆一眼,好一對壁人!

  在花園的球場裡消唐了近兩小時,我招呼他們在家裡吃飯,款款而談的也只有他們二人,我只間中無可無不可地插幾句嘴,心飛馳至老遠,尋不回來!

  實實在在的太多雜念!

  大抵,我仍免不了一直記掛著張佩芬!

  送走了杜青雲和蔣幗眉,我頓覺疲累不已,連一口氣跑回睡房去的力氣也沒有,只頹然地跌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生活上虛耗人的精力最甚者,不是繁重的工作,而是感情的羈絆。

  從早到晚,鬱結在心頭上的情童,不管是為了父親抑或自己,老是似有還無,一陣子踏實,一陣子虛無的滋擾著我,教人累得一塌糊塗。

  瑞心姨姨坐近我身邊來,拿手推推我:

  「慧慧!怎麼還不去睡了?」

  「只坐一陣,這就去睡了!」

  瑞心姨姨望住我,笑問:

  「那位杜先生是利通銀行的職員嗎?」

  我懶懶地答。「嗯!」

  「怎麼跟蔣小姐像十分熟絡的?他們不是今晚才相識嗎?」

  「不,他是幗眉的老同學1」

  「阿!」瑞心姨姨應著,眼珠子連連轉動,再問:「是蔣小姐把杜先生給你介紹的吧!」

  「什麼?」

  「是她把他介紹到利通來工作嗎?」

  「不!」

  「蔣小姐頂關心你的,從小到大,感情濃得姊妹似的,然,慧慧……」瑞心姨姨有點欲言又止。

  我好奇怪地望住她,問:「無端端講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呢?」

  瑞心姨姨竟漲紅了臉,訥訥地解釋:

  「我的故事就是個前人先例了吧!我跟你母親從小玩到大,對她的尊重與愛護,也真有如蔣小姐對你的一式一樣,然,一涉及兒女感情,就免不了自私了!」

  我聽呆了。

  「慧慧,我看那位杜先生,雄姿英發,大方爽朗,很有一點點你父親當年的氣質風範,且又是在銀行界任事的……」

  「瑞心姨姨,你想到哪兒去了?」我怪叫。

  「慧慧,時代縱使不同了,女人的需要還是一樣的。你父親生前最擔心的還是你的婚嫁……」

  我霍然而起,逕自跑回睡房去。

  房門重重地在我背後關上,我把自己拋在床上,整個胸脯因激動翳悶而不住起伏。

  我實實在在地氣惱。

  人們總愛假關懷之名,把人家戳得一心是血!

  我恨得一整晚輾轉反側。

  思前想後,也許我有錯怪瑞心姨姨的地方。她總不致於存心刺傷我的自尊。我有理由相信她的真心誠意。江家的榮辱,江尚賢血肉的悲喜,傅瑞心當然感同身受,緊張關懷因而免不了。

  然,天下間最誠意的愛護,如果發揮得不得其時不得其法,只有弄巧反拙!

  世界是殘忍的,連仁慈都必須經過包裝,受惠者才會欣然接納,從中得益!

  不能否認,其實我只是在找尋原諒自己發了脾氣的借口。

  當然,認真地檢討的話,瑞心姨姨也真有她不是的地方。家中來了一個稀客,就疑雲疑雨。她既是過來人,很應該明白人際關係,尤其是男女私情的微妙處,很多時都是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萌!

  中學時代,班上有個叫於小菲的女孩子,美麗而溫文,男孩子圍在她身邊團團轉的還會少呢!小菲都不為所動,偏就是新來的一位年青老師,叫聶君佐的,很得班上的女孩子歡心,大夥兒鬧哄哄地吵說:「聶先生跟於小菲最登對!」如此這般,戲語為媒,不住叩著於聶二人的心廓,輪不到他倆不屈服,於是才畢了業,便是花月佳期!

  就是瑞心姨姨本人,也曾有過如此經歷吧!當年,傅老九臨終的一席話,不就烙印在他女兒的心頭,年年月月,催化成濃情蜜童,把整個傅瑞心侵蝕得再無翻身之日了!

  除非當事人彼此深惡痛絕,始成例外。倘若稍有好感,一經旁人推波助瀾,就會成事。成的是好事抑或恨事,就得,看各人的彩數了!

  人言之可畏,竟不止於搬是弄非!

  瑞心姨姨這麼一說,也真真不計後果。如果有一日,蔣幗眉果然跟那杜青雲配成一對,在傅瑞心的心目中,是否就等於我江福慧輸掉這—仗了?

  世間上最不忿與冤屈的莫過於兩軍對峙,未曾交鋒,就論定—方敗下陣來!

  從小到大,我幾曾輸給蔣幗眉了?每學期派成績表,我永遠名列三甲,老師選派學校代表參加各式校際比賽,諸如辯論、演講、跳舞、話劇、常識問答等等等等,我從不落空,幗眉只有做我啦啦隊,在台下鼓掌的份兒!

  要我在人生的一件大事上,陰溝翻船,未免太屈辱,太不成話了吧!

  不能再往下想了,不然,我真會無端端地恨起幗眉來。怎麼可以為了無根無據的情緒綺思,而害了實斧實鑿的友誼?

  至於那個叫杜青雲的男人……

  不去想他就是了。

  翌晨回到利通銀行,嚇一大跳。

  我的辦公桌上竟然放了一封程張佩芬的辭職信。

  完全沒有寫理由。

  當然,職員辭職並不需要理由,不喜歡的話,拍拍屁股就可口走:

  然,程張佩芬不同。單是她跟利通的賓主關係,就應該交代,清清楚楚地交代。

  如果她選擇無言引退的話,只是無私顯見私。

  我抓起電話來,搖到程家去。

  電話久久都沒有接通。

  我只考慮了那麼兩分鐘,抓起手袋,就闖出銀行大廈。

  就在大門,跟杜青雲碰個正著。

  「你比我還早?」他問。

  我這才意識到還未是上班時分,那麼說,程張佩芬晨早就趕回銀行來收拾細軟,兼出走。

  為什麼呢?是為了她跟我父親的特殊關係被揭破了嗎?她那凶巴巴的丈夫會對付她?任何丈夫都有權對妻子的婚外情震怒。傅瑞心說過,那姓程的是個低三下四的人有什麼惡行不可以行使出來了?

  第五章

  我赫然驚心!

  隨即想到,我就這麼闖到程家去,會有危險嗎?

  望了杜青雲一眼,對他竟有陣難以解釋的信任,於是說:

  「陪我去辦件公事成嗎?」

  杜青雲給我拉開了車門,汽車絕塵而去。

  程張佩芬住在北角,一棟中等人家的大廈裡,我們按址上門尋訪。

  門開處,正正是程張佩芬。

  她首先見了我,一臉的尷尬、惶恐,兩隻眼珠子轉動著,越轉越急,想尋句得體的話跟我打招呼的樣子,可惜,老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及至她瞥見了站在我背後的杜青雲,才由一剎那的錯愕中,回復正常。

  「江小姐,怎麼勞煩你到舍下來了?」

  聽得出來,她言辭生硬,充鎮靜。

  「我們能進來坐坐嗎?」

  張佩芬稍稍猶豫,還是開了門。

  小客廳並不寬敝,也許是我住慣子萬英尺的房子才有的必然感覺吧!

  最惹我矚目的是兩隻皮箱子,放在客廳一旁,已然把個小客廳的空間佔用一半。

  「你要出門?」我憑直覺,問。

  「對。」程張佩芬訥訥地答:「很對不起,娘家有點事,要我到鄉間去走一趟。」

  隨即她又慌忙補充說:「且家事不知何時可了,我想,不好阻礙公事,所以向江小姐請辭了!」

  這分明是借口!

  「我可以給你較長的假期!」

  既已登門造訪,我當然不打算無功而還。這就只好窮迫猛打,老實不客氣地把張佩芬的謊言戳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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