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先生,謝謝你的忠言,不過我想你這次的媒人禮拿不到了。」她不恥他向錢看的心態。
他心猛然抽搐一下,雙眉緊蹙。「你誤會了,我完全是出自一片誠心,希望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虎雖毒,但不食子。
「我已經和餘力耕分手了。」她直截了當。
「我知道,為此他大病一場,而你卻沒去看他,所以余家對你有些誤解。」他言語中亦帶著不滿與責備。
「他們沒有誤解我,既然要分開,就要斷得徹徹底底。」她是慧劍斬情絲,而非抽刀斷水。
「你不覺得可惜?」餘力耕堪稱是人中之龍,沒有理由放棄。
「不會,百善孝為先,我不想拂逆母親。」她抱著一顆贖罪的心。
「你母親為何要從中作梗?」他裝蒜。
她心如刀絞,目光卻犀利地掃射他眼眸深處,反詰:「你……你是真的不明瞭,還是忘了什麼事?過去的事。」她今天要拆穿他那張假臉皮,看看裡面是否依舊是張面具?也許是削洋蔥皮的傻事,找不到真心。
辜東漢表情凝重起來。「過去……她都說了?」說完後,他的偽裝消失了,臉上浮現了內疚的悔意與慈愛的光輝,錯綜複雜。
「你……我……在不認識餘力耕之前,我曾經見過你,兩次,對不對?」她對他不止於似曾相識的感覺,而是真的見過面。
「在你上小學的第一年,和你大二時的系運動會上,我去看過你。」
「為什麼要來找我?你連我的出生部不關心,為什麼還要來那多餘又短暫的兩次關心?」她的悲慟油然而生。
「我一直都知道你母親生了個女兒,第一次是因為莉莉出世,我突然很想知道另一個女兒的模樣,所以我跑去你的學校,等你放學,卻嚇壞了你。」那種生而不能認的感覺,像把利刃戳痛了他的心。
「因為你是個陌生人。」
他苦澀地喝了第一口又黑又濃的咖啡,繼續說道:「後來,我遠遠看過你幾回,都因為有忠國在側,想親近你的念頭也就作罷。」
「遇到陌生人的事,我告訴了爸爸。」父親抱著她久久不能言語,後來每天上下學,父親親自接送,直到升上國小五年級,以告誠遠離陌生人取代擔憂。
他理解似地點點頭。「第二次是振華,也就是你同父異母的弟弟病逝,喪子之痛使我興起思念你的心情。我知道忠國的環境不好,想瞭解一下你有沒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從你助教那兒我得到了辛慰,你是個成績優秀的好學生,以獎學金換取學費,是個非常難得的好孩子。」他感激汪忠國教導有方。
「你現在又圖什麼?」她微微地顫聲,傷心他只是來看她好或不好而已。
「孩子……」
「請叫我汪小姐。」她冷冷譏刺。
「汪小姐,我只希望你幸福。」他感傷的說,近似哀求的語調。
「我是很幸福。」
「思涵,是我的不對,秀美要恨就恨我,跟你無關,別拿自己的終身賭氣。」
「你為什麼不去向她賠罪?」
「我承認自己是個卑劣小人,但是我不能見她。」他會被周秀美千刀萬剮。
「你不見她,見我又有什麼意義?」她只不過是母親手中的傀儡。
「如果見她就能令你回心轉意,那我就去見她。」他豁出去了。
「這是兩件事,不能混為一談。」
「秀美是不想我跟你扯上關係才反對的,對不對?」
「你是他姨丈,辜東漢。」她不否認,也不承認。
「我全家移民加拿大,並永不再踏人台灣半步,算不算和餘力耕撇清?」他一心一意希望女兒幸福。
話畢,兩個年輕人突然接近他們的桌子,彬彬有禮地打斷他們的話:「對不起,辜東漢先生,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調查局,有事相談。」
法務人員!江思涵錯愕。
「你們認錯人了,我是姓辜沒錯,但不叫辜東漢,這是我的名片,我叫……」他神色慌張地掏出皮夾,卻撒落一桌子的假名片。
「我們己經跟蹤你很久了,而且剛才小姐也叫你辜東漢,我們聽得一清二楚。」他們淡淡掃了一眼汪思涵,見她沒有替他辯駁,更加確信他就是他們要找的人-─辜東漢,一個大騙子。
「不,我不走。」但他掙脫不開肩膀上兩隻孔武有力的鐵鉗。
「小姐,這位先生是個詐欺、侵佔、偽造文書的經濟犯,如果你有什麼損失,可以來調查局投訴,我們正在辦理這件案子。」
投訴?她的委屈,司法是無法還她一個公道的。
望著辜東漢被強架走的情景,她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反而嘴角微微上揚。
報應,天理昭彰,疏而不漏。
第9章(1)
辜東漢被抓的事,她回家隻字不提。
這個家好不容易有了祥和的氣氛,但它還是薄得像一張紙,只要輕輕一彈,就極有可能四分五裂,何況辜東漢是個千噸炸藥,他們承受不起。
汪思涵表面上的平靜,在進到房間之後徹底瓦解。她不要無情,可是她一而再做了無情的事,而心也愈來愈凍結,難道這是遺傳,她身上流著的血液裡有擺脫不掉辜東漢的分子?
坐在梳妝台前,鏡子裡的容顏換成另一個人,她才明白一生一世辜東漢將如影隨形,在血液中、在鏡子裡,她都能感覺到他旺盛的張力,像撒下天羅地網,緊緊纏住這一家人。
夜風徐徐,透過綠紗吹進房內,今晚有一股特別的涼意,吹得人毛髮直豎。
果然警鳴大作,不知是來救人?抓人?還是滅火?
原本黑沉沉的巷道突然亮如白晝,汪思涵站在窗前,看到斜對門林家跑進兩個穿白制服的人,手裡還拿著擔架。不到三十秒的時間,擔架被橫抬出來,躺在上面的人雖然看不清臉,可是她心底清楚的知道是林韻。
終於發生了,身敗名裂的悲劇。
☆☆☆☆☆☆☆
林韻在痛楚中呻吟,撲鼻而來的香味,使她涔涔落淚。
濃郁的花香,是天國的花園嗎?模糊中她看見一個白衣人,沒有長翅膀,頭上戴的不是光環,是護士帽,那麼這裡是醫院了。
她竟然沒有死!
她奮力睜開眼睛,觸目所及是滿室的鬱金香,五顏六色的鬱金香一籃接一籃沿牆排列,心霎時一縮,額角擠出汗珠,羞愧的汗珠,知道她對鬱金香情有獨鍾的只有儷佳人的好姊妹們,想到她們的關心,教她自慚形穢。
污穢,她的確是個污穢的女人。
都怪自己太不切實際,妄想攀天梯摘星星,反而摔得粉身碎骨。
劉總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雜碎,不但佔盡她的便宜,還出賣她,在接待外國佬的晚宴上拿摻蒙汗藥的酒給她喝,使她無力抵抗外國佬的獸慾。那個外國佬又是個性變態,當她是貓狗耍,使她身心交瘁,氣得她從賓館醒來後也無暇在乎衣衫不整,直接衝去找劉老頭算帳,卻被他手下狠刮了兩個耳光,當她是破鞋子扔出去。事情並未因此而了結,她到醫院拿了驗傷單,不惜丟人現眼也要告他,卻被他先發制人,寄來一卷她和外國佬的精采片給打垮了。
這個噩夢將一輩子印在腦中羞辱她,她寧願一死百了。
門,突然被打開,林媽探頭進來看,剛好林韻困難地想起身舒展筋骨。
「小韻,你醒了!」林媽的身後跟著走進來兩個人。
「汪姊、辛先生,你們怎麼來了?」林韻強顏歡笑。
「剛才儷佳人的同事們都來看過你,可是你睡著了,我也不敢叫你,就請他們先回去,改天再來。」林媽幫女兒把身後的枕頭調整到最舒適的角度。
「媽,你怎麼可以再麻煩大家跑一趟?」
「大家都很關心你,沒見到你健健康康的笑容不會甘心的。」汪思涵說道。
「對不起,給大家添麻煩了。」
「以後不可以再做傻事,死是不能解決問題的。」辛人傑像個大哥哥似的。
她眼中透了驚悸。「媽,你先出去一下,我想單獨和他們聊聊。」
「好,別說太多,身體會吃不消的。」林媽疼惜的說。
「汪姊,你們知道了?」等母親關上門後,林韻侷促不安問。
「這個圈子沒有什麼秘密,話又傳得快,所以……」汪思涵語中有淡淡惆悵。
「我該怎麼辦?萬一片子流了出去,我無法做人也罷,可是爸媽怎麼辦?」林韻咬了一咬下唇,又怕又急,眼淚都急上睫毛。「汪姊,你也是社區裡的人,你是知道的,我們這個社區的三姑六婆特別多,以後爸媽連門都甭想跨出去。全怪我不好,連累了他們。」林韻哭哭啼啼的嚷著。
「林韻,別哭了,待會兒眼睛哭腫了,林媽追問下來我很難回答。」
「媽以為我是因為失去後台老闆,一時想不開吃多了安眠藥。汪姊,你沒跟我媽說吧?」先套好招才不會露出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