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輕應了一聲,瞅著他距離越來越近、使她幾乎要看不清楚的俊臉,知道感覺他鼻子磨著她,她才說:「奶油焦糖爆米花的味道。」
祭廣澤退開。微米之差,他再一點,一點點,就要吻上她的唇了。他瞳眸往下盯瞅她。
小女奴,煞風景的小女奴又說一次:「是奶油焦糖爆米花的味道。」
他眉頭攏緊,像在瞪著她,然後說:「這是你欠我的。」是啊,他半夜發神經到虎家爆米花給她吃,弄得雙手洗不掉的軟甜氣……他應該讓她嘗另一種滋味,那種最適合半夜的滋味!
「記住,你欠著我——」
「孤爵殿下!」一陣大叫壓蓋、打斷他幽沉的嗓音,和著湍滂水聲,震盪地傳來。「孤爵殿下、孤爵殿下——」
那個撒花人注意到他們了,拋開花籃,呼號地狂奔。水花一朵一朵爆,魚兒都跳起來了,潑溜地滑過小腿肚。
轉霎,撒花人過了欄柵,步履如游,接近瞳眸前方三公尺,慢慢停了下來,渾身發抖,激動不已。
倪霏碧見撒花人滿臉淚光,上前一步,那人突然衝來,抱住祭廣澤。
「孤爵殿下!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放手!你這個白癡!」祭廣澤不堪其擾,憤扒那八爪章魚般的肢體。
「我以為你死了,好傷心……我們收到直升機爆炸的消息——」
「白癡!」祭廣澤大吼。「女奴,過來把他拖走,丟進海裡喂鯊魚!」
「我們已經站在海裡了。」倪霏碧乖乖走回祭廣澤身邊,配合地拉拉、拍拍攀黏在祭廣澤身上的男人。
「飛勒——」另一個呼喊,揉進風中。「飛勒,你發什麼瘋!不要亂咒孤爵!」
就在撒花人出現的地方,走著一名身穿套裝的女性,她一面前行,一面用手上的捕蟲網撈起海漂花。
海風徐徐亦烈烈,挾著陽光的威力。一架水上飛機掠過,大鐵鳥陰影翱映水上屋後。
女人直起身軀。「奧斯回來——」止住昂揚的嗓音,她看見曲曲折折、高高低低木道這頭的他們。
「隱妃姐姐——」攀黏在祭廣澤身上的男子終於甘願放手了,他又跳又叫:「隱妃姐姐,孤爵殿下沒死、孤爵殿下沒死!」拉舉祭廣澤的手直揮擺。
「鎮定點,混小子。」祭廣澤甩開糾纏,邁步,牽住倪霏碧,朝水上屋行進。
倪霏碧回眸看著興奮過度的男子。
「嗨、嗨!」男子對她回收,年輕帶稚氣的臉龐笑咧咧。「我是飛勒,歡迎你、歡迎你。」
倪霏碧頷首,微微笑。「我叫霏碧——」
「喔!霏碧、飛勒——我們好配喔!」他拍手轉圈,腳下揚起環環漣漪。「我姐姐是隱妃,她最愛孤爵殿——」
「你安靜點!」祭廣澤轉頭吼道:「不准跟著我後面!去抓椰子蟹,晚上,我一定要吃到。」
「是!party time、party time——」飛勒歡呼地旋身,撲通撲通跑遠了。
倪霏碧看著祭廣澤,又回望那孩童般的男子。「他好活潑,他說他叫飛勒,他姐姐最愛!」
「潘娜洛碧,」祭廣澤打斷她。「別人講的話不用記那麼老,你主人說的一字一句都得上心頭。」大掌握緊她的手,往上抬,他也咬她虎口。
「啊……」她叫道:「我剛剛沒那麼用力咬你。」抽回被掌握的手。
他又將她抓回,十指交嵌,拉著她快跑,水花高噴,濺得他們更濕了,他哈哈大笑,將她攬抱,往後一傾,躺入水中。笑聲變成一串呼嚕嚕,水不深,恰恰埋過他們,魚兒花瓣兜流著,似在天上,在天上游、在天上漂,他們生生墜凡,是俗塵男女,一顆心為世情挑擾搖蕩。
「孤爵,你這是在做什麼?」喬隱妃拿捕蟲網撈舀漂過男人臉龐的花瓣,眼睛辨識著和男人躺在水裡的女人。
倪霏碧嘩地坐起身,呼喘大氣,撥撥漂亂的長髮。「你好,打擾了。」
「我要在這裡住幾天。」祭廣澤也挺出水面,拉著她的小女奴站起,回眸看一眼她被水沖開的睡袍疊襟。她胸口的金鑰匙閃折陽光,輝映他俊臉。
「對不起。」她趕緊收合衣襟,怕他刺眼。
他別過臉龐,吩咐喬隱妃。「幫她準備幾件——不,」轉折語氣,他道:「給她布料……裁縫機有吧?我記得之前有兩、三台——」
「孤爵在這兒要什麼有什麼。」喬隱妃凝視著他。
祭廣澤滿意地點頭。「沒錯。」這兒是他的理想島,他要什麼有什麼,要做什麼就做什麼。「走了,我的小女奴。」他撫開倪霏碧額前的濕發縷。「我要沐浴更衣。」
「孤爵——」喬隱妃喊了聲,見他挑眉瞅來,她吞下本想出口的問題,說:「你平安沒事就好。」
「嗯。」祭廣澤虛應一口,不多語,轉開臉龐,摟著小女奴濕答答的身子,走往水上屋。
翻覆的花籃隨波流蕩。喬隱妃撿起它,掛在手肘,她抬頭看看翠藍的天空。
這天藍的不尋常,像是全世界最美好的藍色顏料全塗抹在那兒,教人心頭都冒出憂鬱。她猜,將要有一場暴風雨,得讓奧斯留意海象頻道。這座島已經幾年沒有大風暴,也差不多個月沒下雨,海神伺機而動興風作浪。
陰陰垂眸,喬隱妃繼續撈著飄零碎花瓣。
她是女奴。
她是助理。
他說他的生活起居全交給她打理。
最豪華的水上屋,坐隱海崖洞中,前方有小花園,再前方——接近洞口的水域,停棲著水上飛機。機頭朝向洞口外那一列列繁綻花朵的大叔,隔著樹影,隱約可見外圍那幾幢水上屋燈火通明,響著樂音。
倪霏碧接到訊息,在奧斯的帶領下,來到海崖洞。這兒的木板道現在是水下十五公分,漲潮時刻,她提著鞋子行走。
奧斯回頭對她說:「就在裡面,你自己進去,我回去和孤爵喝酒。」他是祭廣澤的工作夥伴,負責祭廣澤作品拍成電影的大大小小事務。
「辛苦你了。」倪霏碧向他道謝,聽說他今天跑了很多地方打聽祭廣澤的消息,他們以為他發生了意外……
搖搖手,奧斯走開幾步,撇首道:「小心點,潘娜洛碧小姐。」
「嗯。」倪霏碧轉身,美顏淡笑。「你也是。」她指指他臉上的酒紅。
奧斯哈哈一笑。「我現在還能開飛機飛他個三十圈呢,潘娜洛碧小姐——有沒有聽過『無法酒醉飛行,你就是不會飛行』?我很會飛的!」他驕傲地笑著走一直線離開。
倪霏碧旋足,沒一秒,聽到落水聲,再回首。奧斯果然掉到木道之外。海牙洞裡的木道不像外頭有圍欄,對喝醉的人真有那麼點危險,不過,奧斯倒是悠然自得地游出洞。
「你來了,怎麼不進門?」
倪霏碧聞聲轉頭,美顏露齒的笑容抱持著。「啊!」見到喬隱妃,她抿合嘴,端雅地欠身。「你好。」
喬隱妃眉頭微蹙,但很快泯消這種厭煩似的表情,說:「進來吧。」
倪霏碧點頭,走在喬隱妃後方,她提著鞋,行過小花園亮晃的崖壁嵌燈下,發現窈窕身姿的女人是穿著高跟鞋走在水裡。她早上好像也是這樣——專業的套裝和高跟鞋!
瞧瞧自己泡在水裡的裸足,再瞧瞧提在手上的鞋,和身上有藍色羅盤的衣服、粗布工作服,倪霏碧不禁低低笑著。已經很好了,多虧飛勒把她丟在沙灘的逃難包撿回來,否則,她會更像難民呢。
「你在笑什麼?」回到屋前平台,喬隱妃緩緩旋身,若有意似無心地瞟睨倪霏碧。
倪霏碧搖搖頭,拾階踏上平台,循向淡水洗滌池,走過去,她坐落海巖成形的天然矮凳,把雙腳放進流動如溪河的池裡。
「你負責打理孤爵的生活起居?」喬隱妃拿著毛巾,也來到小池邊。
倪霏碧抬眸,移身挪出空位。喬隱妃放下毛巾,沒落坐,更沒和她一起泡洗小腳。
「你知道他的喜好和習慣嗎?」喬隱妃語氣冷冷淡淡地。
倪霏碧垂下臉龐,看著流水,又抬起對著喬隱妃。「廣澤先生嗎?」
喬隱妃蹩了一下眉。她以為她在說誰?「你這樣心不在焉,怎麼伺候孤爵的生活?」
「我知道他喜歡吃肥肝牛排。」倪霏碧笑仰臉龐。
「錯!」喬隱妃語氣略強。「他最討厭肥肝牛排。」這女奴果然什麼都不知道。
「但是我做的他吃了。」相對喬隱妃的聲調,倪霏碧這嗓音柔柔弱弱,沒說服力。喬隱妃卻是心頭繃緊,一股氣上腦門。「你做肥肝牛排給他吃?」
「嗯。」倪霏碧點頭,盯著自己再流水中變形的腳趾。她動動腳趾頭,喃喃地說:「他真的很喜歡吃肉……」
「他是喜歡吃肉。」喬隱妃敲碎那清脆軟呢嗓音,瞅瞪她低垂的頭顱。「但你根本搞不清楚他最喜歡哪種肉。」她冷聲說完,就要走開,一個轉念,乾脆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