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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局勢的扭轉,虧得曹彬的計划。他認為困守成都決非長策,“擒賊擒王”,如果能先集中全力擊破成都北面的全師雄的部隊,則成都以南的叛軍,必定喪膽。這樣全面肅清就有希望了。
  王全斌起初還有些猶豫。适逢其會地來了兩道詔旨,一道是以康延澤為“川東七州招安巡檢使”,一道是命客省使丁德裕領兵入蜀討賊。康延澤智勇雙全,平蜀的功勞甚大,得蒙重用,大家都沒有說話;丁德裕受命討賊,隱隱然奪了王全斌的指揮權,這卻令人不眼!
  “我誠然沒有干好,可是,丁德裕什么東西?”王全斌對他的高級將領說:“資望既不足,馭下又無恩,如果他來主持全局、此亂就難平了。”
  “我看——”王仁贍苦笑道:“官家是有意撕撕我們的面皮。”
  “然而,”劉光乂緊接著說:“果如所言,亦是一番激厲之意!”
  “說得是!”王全斌矍然而起:“國華,我听你的話,先干他一場。禍是我們闖的,我們自己來收拾;能夠收拾得下來,就無須勞動丁德裕的大駕了!”
  “這是唯一長策。”劉光乂力表贊成:“官家所望者,怕正是如此!”
  “等我好好想一想。”王全斌在廳中低頭蹀躞、念念有詞地盤算了一回,突然站住腳笑道:“我也像王昭遠那樣,要學一回諸葛亮。國華,你上次給我講‘三國志’,說諸葛亮以一万人屯陽平,遇著司馬懿帶二十万人來攻,他是怎么應付的?”
  曹彬略想一想,朗聲念著三國志諸葛亮傳中的注:“‘亮意气自苦,敕軍中皆偃旗息鼓,不得妄出。又令大開四城門,掃地卻洒;司馬懿常謂亮持重,而猥見勢弱,疑其有伏兵,于是引軍北趨山。’都帥,”曹彬又說:“我記得我曾奉告,這段注是靠不住的。武侯不致如此行險僥幸。”
  “兵不厭詐!”王全斌說:“雖靠不住,也不妨有此一說。我現在想反用其計。”
  “啊,都帥!”劉光乂很注意地:“你這話有點意思了!”
  “我是這么在想——”說到這里,王全斌突生警覺,格外謹慎,親自看清楚四面沒有人在偷听,才招招手叫大家聚了攏來,低聲罵道。“他娘的,替全師雄當探子的太多;這一次我們得加倍小心!你們看我整他娘的龜儿子!”
  听他學著本地人的話罵全師雄,大家都覺得好笑;只是不好意思笑出聲來,一個個都緊閉著嘴。
  “我是這么在想,外面都說我們閉城不出,膽子小得要命。如今我反用諸葛亮那一計,傾城而出,一下子把全師雄打得潰不成軍!至于南面的亂党,決不會想到我們是一座空城,自然也不會來攻。你們看,我這一計如何?”
  大家都不開口;是不忙開口,茲事体大,得要好好計算。
  “都帥,”王仁贍問道:“那末,對北面掃蕩的計划是怎么樣呢?”
  “對!”劉光乂接口,“先是了解了計划才能作決定,一我想,旋去旋回,中間的空隙不大,還可以試一試;時候長了怕不行”
  “不會長。”王全斌說:“我的意思兵分三路,中路直取新繁去提全師雄;東面一路出新都、廣漢;西南一路出郫縣、灌口。兩下攔截,全師雄怎么樣也逃不了!”
  “好計!”劉光乂贊了這一句,接著又問:“他往后逃呢?”
  “兩翼包抄,攔腰夾擊。”
  “是!”曹彬緊接著說:“中路立刻回師,保守根本重地。”
  “妙极了!”王全斌猛然拍案:“我倒沒有想到這一點。國華這一補充,我的計划就天衣無縫了。”
  “那就請都帥分派任務吧!”王仁贍說。
  “東面一路,叫康延澤去。他不是川陳七州招安巡檢使嗎?”
  大家都點點頭,認為理當如此!
  “中路——”
  “都帥!”劉光乂搶著說道:“中路讓我跟國華去。行不行?”
  “行!你的兵有銳气,我很放心。”王全斌轉臉看著王仁贍和崔彥進說:“我跟仁贍就是西路。彥進看家。”
  “是!”崔彥進問道:“此事要不要跟呂參政先說一說清楚?”
  “當然要的。”王全斌點點頭:“不過,不妨等出發了再告訴他。”
  “哪一天出發?”
  “這就要大家商量了。如何才能做到‘迅速机密’四個字?國華,你有什么意見?”
  曹彬想了一會答道:“新繁距此五十里路,半夜出發;黎明突擊;戰事順當的話,到午間就可以回師了。對我們這一路來說,哪一天都可以。”
  听他說得這么有把握,王全斌便斷然作了決定:“說干就干,今天晚上便動手;這樣子,就算消息泄露出去,也是迅雷不及掩耳,亂党無從防備。”
  大家都同意了王全斌的辦法,接著便又商量會同的時間,聯絡的訊號;連個幕職官都不用,一切作業上的緊要事項,便已商量停當,因此,這是极端机密的一項行動。
  等散出帥府,各人分頭布置。劉光乂和曹彬同到營里,卻另有一番密議,對于今天所獲得的結果。曹彬异常興奮;三個多月來,他一直想有所效力,對駐屯新繁、似乎有騎虎難下之感的全師雄設法招降。但劉光乂總是勸他慎重;因為秦鳳路的將帥,意見分歧,彼此不和,情勢本來就很复雜,犯不上插手其間。這算是明哲保身的忠告,而且劉光乂是他的直屬長官,不能不加以尊重。
  現在有了可以著力的机會了。“副帥,”他先這樣問道:“你討下了中路的任務,想來總胸有成竹,請先說了,我好准備。”
  “新繁城小而堅,自然只可智取。”劉光乂說:“上次我們在忠州試過,石炮上發射油壇,另外再加上火箭,把它城里一燒,燒得他們非出城不可。這來,我們再用強弓硬弩,迎頭痛擊;我想一定可以打一場很漂亮的仗。你說,是不是呢?”
  “是!”曹彬蹙著眉說:“不過殺傷太多,于心未安;亦違背了官家的意旨。”,
  “兵不可內將,所以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現在這樣子,全師雄負隅頑抗,不得已用此利害的手段,我想官家亦不致怪罪。”
  “當然,當然!”曹彬很宛轉地說:“如果殺傷不多,亦可破敵,副帥,這不是更好嗎?”
  “好是好,只怕不易。”劉光乂問:“你必有所見?我倒听听你的!”
  “全師雄那里的情形,我一直有諜報。此人并非有心作亂;各處亂党,亦是受裹脅的居多,不過,他們那几位,”曹彬是指王全斌、崔彥進、王仁贍等人。“殺過降人,名譽坏了,有心投降的,心存顧忌。副帥這一路從歸州領兵來,投降的心誠悅服;所以我在想,用副帥名義招降,必有效驗。”
  听到一半,劉光乂已是不斷點頭。“對,對!”他說:“我未曾想到。照你的辦法!用我們兩個人的名義招降。你看該如何著手,請立刻准備。”
  “這須請李、張兩位一起來商議。”
  李是李進卿、張是張廷翰。這兩個步、馬軍的指揮官,仍在劉光乂隸屬之下,精銳猶在,也就是劉光乂敢于自告奮勇,擔當中路主攻重任的原因。此時請了來說明經過,很快地商定了進取的方略,各自回營下令,整頓戰備,到了上燈時分,都來覆命,說是全軍已在待命出發的情況之下了。
  五十里路要走半夜,所以步車當先,起更時就已出發;其次是軍器戰備——由于秘密出擊,不便征發民夫,石炮、床子弩、攻城的云梯,概用騾馬載運,這一下就得減少馬隊,抽撥了一部分下來,正好擔任成都的城防,所以雖說傾師而出,實際上只動用了三分之二。劉光乂所部只得七千人馬;而新繁全師雄的人,少說些也有三万,至少是一与四的比例。
  然而這眾寡之勢,在李進卿与張廷翰看,不算懸殊,入蜀以來,以一敵十,亦是常事;使他們微感不足的是,不能好好廝殺一場,因為曹彬已經嚴厲告誡,盡量少殺,特別是已在馬前乞降的,倘或不能善為保護,必以軍法從事。
  銜枚疾走,到曙色熹微時,前隊已經望得見新繁了。李進卿下令在一條小溪邊休息;干糧清水,吃得一飽,再讓清晨的秋風扑面一吹,個個精神抖擻,站起身來,重新把腰帶扎一扎緊,待命動手。
  等曹彬策馬而至,与李進卿和張廷翰上了一座小山崗,細細看了形勢,他預備把最要緊的石炮設在叢竹林后面,這樣,城上就知道了石炮的位置,因為有竹林擋在前面,柔枝弱條、富于彈力,弩箭炮石都不足畏;是個极好的主意,李、張二人,欣然同意。
  “不過這等于隔山開炮,距离要計算得好;否則打不到城里,亦歸于無用。”
  “這一層,都監請放心!”李進卿有把握地答道:“我那里好炮手多得很,決不致有辱使命。”
  “那就行了!”曹彬輕快地說:“事不宜遲,立刻備戰,早點完事,赶回成都吃晚飯。”
  于是李進卿和張廷翰策騎下崗,各自部署;曹彬和劉光乂在后面督陣閒談,提到王全斌都替他惋惜不止。
  “好人不一定是好統帥。”劉光乂感歎著說:“戎馬半生,又算長了一層見識。”
  “這話我有進一層的看法。”曹彬接口說:“好統帥一定是好人。”
  劉光乂有些不以為然,但無法駁得倒曹彬。他本人自覺并非一個坏的統帥,當然更不肯承認是坏人;而曹彬的指揮作戰和做人處世,更是如此。眼前兩人,就為他的話作了鐵版注腳,那還能說什么?
  “不過,”劉光乂笑道:“國華,你也好得太過分了。听說你連走路都在當心,怕踩死了螞蟻。”
  “那是人家挖苦我的話。”曹彬笑道:“我雖不喜殺生,又何至于如此!”
  “空穴則來風,總有因由吧?”
  當然有因由的。事情是這樣:曹家所住的廟堂快將倒塌,家人准備雇工重新拆建,曹彬以為不可,他的理由是:時方嚴冬,牆壁為百虫所蟄,一拆牆則盡皆喪生,“為將殺人,事出無奈。”講完了這段往事,曹彬又自作一個結論:“我決不以一己喜憎而殺人。平居不殺生,亦無非出于這樣的想法。”
  “是的。”劉光乂肅然起敬:“我最佩服你的是深体人情;這也還不難,深体人情而不悻于法,實在難得!我常拿你在徐州處置罪吏的故事教人。”
  這是好几年前的事,曹彬以軍職治理徐州民政,屬下有個小吏犯了罪,審問屬實,合當杖責。曹彬不教行刑,一頓“當行杖”留到明年再打。有人奇怪,不知他何以要費此手腳?
  曹彬這樣為人解釋,他知道這個小吏,新婚未几;如果當時行杖,他的父母必以為新婦的命不好,朝夕詬辱,這個新娘子就很難在夫家做人了,所以緩刑一年。論到終結,未嘗屈法;這就是劉光乂佩眼他的原因。
  “我常在想,當初如果你我各領一路;此刻已經班師回朝。現在麻煩可就大了!”劉光乂皺著眉說:“不知哪一天才得回京?回京又不知禍福如何?”
  “也想不到許多!于今唯有盡力補過。盼望王都帥,今天好好打一仗。”
  “就怕他無用武之地。”劉光乂說:“如果全師雄的兵,都往川東逃;王都帥豈非空等。”
  “不會!決不會空等。”
  “何以見得?”劉光乂問道:“其有說乎?”
  “是的,有個說法。”曹彬答道:“全師雄也有各路探馬,听說康延澤在東面,知道他不好惹,自然往西面逃過去!”
  “這話不錯。其實我們可以送個信給王都帥;就怕傷了他的自尊,反嫌我們多事。”
  “副帥說得是!不過王都帥這一次是下了破釜沉舟的決心,必不疏忽;到時候我們再跟他聯絡,請他注意。這樣,就無所謂傷他的自尊了!”
  說到就做,曹彬立刻把張惠龍叫到身邊,指點地形,告訴他將要出現的戰事,是怎么樣一种景像,到了那時候,他該做些什么?
  張惠龍已閱歷得很老練了,心領神會地不斷稱“是”,最后才說了句:“我得跟張指揮使去要一匹快馬預備著。”
  “對了!要一匹快馬;如果張指揮使那里抽不出來,你就騎我的馬去。”
  “是!”張惠龍行禮告退,自去准備。
  看看天色,已過拂曉;張廷翰和李進卿亦在此時接踵來報,一切部署,皆已就緒,只待令下,便可進攻。于是曹彬作了一個口頭上的查察,逐項詢問,得到了滿意的答覆,他向劉光乂作了個請示的眼色。
  “仍舊上那座小山崗!”劉光乂道:“那里四下都瞭望得到。”
  “副帥,那地方太触目了。”李進卿說:“請副帥、都監,還是到竹林后面去督戰。”
  “竹林后面倒是万無一失,只是一無所見。”劉光乂固執地:“不要緊;城上的弩箭,射不到我,最多拿几面藤牌擋一擋箭。”
  “對了!”曹彬向李進卿說。“你派二十名弟兄,跟我們一起走。”
  李進卿自然遵命照辦。等劉光乂和曹彬上了小山崗,二十名士兵,各奉大號藤牌,翼衛主將;劉光X掃視四周,只見城上忙忙碌碌,全師雄的部下,也在備戰,但忙得雜亂無章,旗號不整,守卒散漫,看樣子不堪一擊,那就不須再多作顧慮了,回頭說一聲:“放箭!”
  于是一枝鳴鏑,直上青天,發出尖銳的呼嘯聲;接著竹林后飛起來一只油壇,曳著綱繩,斜著拋落,落在新繁南城腳下。
  “雖不中亦不遠矣!”曹彬表示滿意:“下一炮一定可以打到城里。”
  第一“炮”原是測探距离,看著還差一點,只把石炮的繩子絞緊一些,放松時使得彈力略略增加,自然落入城內。
  這時張廷翰的馬軍已經出動,分東西兩隊疾馳,鐵蹄奔騰,聲如密雨,掀起半天灰沙;經過新繁東、西兩城門時,朝城上放了一排箭,也不問它有無著落,飛快地越過城垣,然后撥轉馬頭,又沖回陣地。這一往返,原是示威,卻也是示敵以并無真個用兵之意,所以看來像是游戲。
  接下來就非戲耍了,已發射四枚油壇從竹林后面飛出來,直向新繁城中落下;接著又是四枚——八柄石炮,輪番施放;然后是左右兩翼的火箭齊發;它的准頭自比石炮來得有把握,十之七八射入城中,但一時沒有動靜,反是城上的還擊,相當利害,居高臨下,易顯威力、箭技和飛蝗,如雨而至;除卻石炮藉竹林的掩護,可以不受影響,此外莫不大感威脅,尤其是馬軍,目標較大,藤牌護得了人護不了馬,張廷翰不能不下令,暫時退后,避到新繁城上的箭所射不到的地方。
  劉光乂和曹彬從几面藤牌交護的空隙中,仍能看到全盤戰局;但所看重的地方不同,劉光乂注意自己人,曹彬卻注視著城上,盡管來勢洶洶,其實等于無的放矢,亂射一气,無非糟蹋了箭枝,同時也充分說明了那些被裹脅作亂的“蜀軍”,根本就沒有什么訓練,更缺乏實地作戰的經驗。這樣的敵人,臨之以大軍,如果照秦朝留下來的計“首功”的制度,以殺人多寡定功勞大小,可以全數消滅,便真個有傷天和了。
  曹彬這樣在轉著念頭,自然而然就有了應付的辦法,“副帥,”他說。“城中快要起火了j配合火勢,發動反攻,一舉可以成功。我看頂要緊的是把聲勢搞大些,一下子就可以把對方嚇倒。”
  “慢慢!”劉光乂說:“我軍雖被壓制,士气不會受影響。如今反倒欲揚先抑的蓄勢,等城上箭放得差不多了,我們這里蓄足了勁再動手,事情就更順利了。”
  “是!”曹彬很佩服。“副帥的看法确實高明!”
  于是劉光乂又派兵傳令李進卿和張廷翰。暫時不加理會,只看鳴摘再響,一齊動手。李、張接到命令,隨即轉達部下,大家都知道成功就在此一舉,個個聚精會神,把自己任務中該准備的事項,檢點又檢點,靜待總攻令下。”
  城上射下來的箭少了,稀稀落落,根本不生作用;但劉光乂仍舊不肯下令。這倒不是為了蓄勢,而是要使城上的人迷惑,搞不清官軍是怎么回事?不過這段辰光也不長,因為城中已冒出黑煙、火光;油壇和火箭的效用已經發生,無法再緩。
  “放箭!”劉光乂大喝一聲,拔出腰中的劍,向上一揮,同時喊道:“帶馬!”
  話剛出口,鳴鏑已起,宋軍無不興高采烈,首先是一直埋伏著的床子弩發揮了威力,直射城頭,立刻便倒了好些人。接著油壇和火箭,流星赶月般,射入城中;因為城中原已起火,這時火上加油、油上又加火,霎時間黑煙彌漫,卷舞出無數桔紅色的火焰。而宋軍的云梯車和馬隊,亦往前推出;馬隊只在南城腳下,循東西方向,來回奔馳,而且拉弓在手,卻不放箭,這威嚇的姿態就相當明顯了。
  在云梯車后面,另有一隊人專門擂鼓,如報賽出會似地,把那三十面大鼓擂出許多令人興奮的花點子;忽然間一棒鑼響,鼓聲沉寂;接著是亂鑼,這不是收兵的訊號,另有約定;等鑼聲止住,宋軍齊聲大喊:“開城投降!”
  這樣一陣鑼:一陣喊;鼓噪聲中,一隊士兵展開兩卷白布,一卷上寫著拷栲大的四言句:“歸來免死,一視同仁。”另一卷也一樣,字句是:“城開三面,逃走不追。”字句兩頭,一面寫個“劉”字,一面寫個“曹”字。
  等這兩匹白布出現,張廷翰的馬隊自城下撤退;油壇火箭也暫時停止,只有床子弩依然在發射,目的是要把守城的人赶出來。
  城上卻無動靜,不知里面在干些什么?在白布后面的劉光乂向曹彬悄悄說道:“城里只怕有內亂!”
  “是!”曹彬答道:“如有內亂,不至于關起門自相殘殺,一定有人開城投降。”
  話剛說完,有了動靜,只見西城沖出來一枝人馬,往前直走。接著南城也開了,擁出無數人來,個個都是雙手高舉過頂,表示投誠。
  這時在西面遠處高崗上,駐馬凝視的張惠龍,遙遙望見新繁城中的亂党,投降的投降,脫逃的脫逃,正是曹彬所預先指示的情況,那就沒有功夫細看了,帶轉馬頭,狠狠加上一鞭,那匹從張廷翰處特地挑來的黑馬,放開四蹄沖下山崗,疾馳向西。
  一口气奔了二十多里路,到了岷江東支的錦江;遙望族旗,王全斌的部隊正沿江北上,張惠龍迎上前去,報告消息。王全斌听說劉、曹收功,大為高興;細問了經過,斷定向西突圍的,必是全師雄。如果能夠捉住了他,則擒賊擒王,亂党立刻就可瓦解。這是個大好的机會,決不可輕輕放過。
  于是王全斌与王仁贍,就在馬前商議一鼓聚殲全師雄的策略。
  “這要先判明全師雄的去向。”王仁贍說:“往南竄,直扑成都,諒他不敢;而且有劉、曹回師截堵,亦可保無虞。如今之計,要防他往北越過沱江,往綿竹一帶逃了過去,那就費事了。”
  “是的!我也是這個看法。”王全斌指點西面的形勢:“要引他渡江而西,那便成了瓮中捉鱉之勢,擒之必矣!”
  王仁贍點頭稱是——岷江自灌縣分歧,東支為錦江,西支為通稱南江的岷江正流,分道南行至彭山,又合而為一。其間狹長一區,形似口袋;全師雄如果進了這個口袋,便是進了圈套,极難脫身。
  “這樣吧,仁贍,”王全斌下令:“你帶三千人馬,赶緊到北面去,沿沱江巡羅攔截,把全師雄逼了過來。我在陽平山上設伏,等他半渡而擊。”
  王仁贍有些不愿,因為那是徒勞無功的任務;照他的想法,最好在陽平山埋伏,等著痛擊全師雄。但主帥的命令,不能不從;當時帶著三千人馬,匆匆往北而去,希望半道里遇著全師雄,攔腰沖斷,好好殺他一陣,消一消多少天來積在胸頭的那口惡气。
  “張惠龍!”王全斌說道:“你的消息及時傳到,我記你一功!”
  “多謝都帥!”張惠龍躬身答道:“我得赶回覆命,都帥有什么話要我帶去?”
  “為我覆上劉副帥、曹都監,說我甚為感謝。現在請劉副帥、曹都監赶緊回保成都。”
  等張惠龍赶回新繁,那里的戰事已經結束,劉光乂已領兵赶回成都;留下曹彬在清理戰場,斬殺不多,俘虜卻有一万二千人之多。曹彬收繳了軍械,接管了倉庫;對俘虜的處置极為明快,愿意回鄉的,當時發給路費遣散,愿意投軍的,即刻編組,集中管理。秉燭達旦,連夜處理;到了第二天上午,諸事就緒,留下濠砦都監郝守浚權領新繁縣令的職務,自己帶著張惠龍回到成都。
  這時西路已有捷報到了。全師雄由新繁突圍,正渡錦江時,為埋伏在陽平山的王全斌,親自領兵,包抄后路;以強弓硬弩鎮壓,死在錦江中的亂党不知其數。据諜探報告,一全師雄此刻已退至郫縣,踞城而守;殘部不足一万人,全師雄本人也負了傷,敗得甚慘。
  守沱江的王仁贍也打了個大胜仗。自新繁突圍的亂党,中途分道:“全師雄的部將元裕,領了一万人,折而往北,恰好与王仁贍遭遇,一場硬仗,生擒了元裕。亂党潰不成軍,為王仁贍的那三千人四下追殺,斬首五千級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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