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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漢書卷十二 王劉張李彭盧列傳 第二


  王昌一名郎,趙國邯鄲人也。素為卜相工,明星歷,常以為河北有天子气。時趙繆王子林[一]好奇數,[二]任俠于趙、魏閒,多通豪猾,而郎与之親善。初,王莽篡位,長安中或自稱成帝子子輿者,莽殺之。[三]郎緣是詐稱真子輿,云“母故成帝謳者,嘗下殿卒僵,須臾有黃气從上下,半日乃解,遂□身就館。
  趙后欲害之,[四]偽易他人子,以故得全。[五]*[子]*輿年十二,識命者郎中李曼卿,[六]与俱至蜀;十七,到丹陽;[七]二十,還長安;展轉中山,來往燕、趙,以須天時”。[八]林等愈動疑惑;乃与趙國大豪李育、張參等通謀,規共立郎。會人閒傳赤眉將度河,林等因此宣言赤眉當*[至]*,立劉子輿以觀觿心,百姓多信之。

  注[一]景帝七代孫也。
  注[二]術數。
  注[三]王莽傳曰,時男子武仲自稱劉子輿。
  注[四]趙飛燕也。
  注[五]東觀記曰“宮婢生子,正与同時,即易之”也。
  注[六]識命謂知天命也。
  注[七]丹陽,楚所封地,在今歸州秭歸縣東也。
  注[八]須,待也。
  更始元年十二月,林等遂率車騎數百,晨入邯鄲城,止于王宮,[一]立郎為天子。林為丞相,李育為大司馬,張參為大將軍。分遣將帥,徇下幽、冀。移檄州郡曰:“制詔部剌史、郡太守*(曰)*:朕,孝成皇帝子子輿者也。昔遭趙氏之禍,因以王莽篡殺,賴知命者將護朕躬,[二]解形河濱,削多趙、魏。[三]王莽竊位,獲罪于天,天命佑漢,故使東郡太守翟義、嚴鄉侯劉信,擁兵征討,出入胡、漢。普天率土,知朕隱在人閒。南岳諸劉,為其先驅。[四]朕仰觀天文,乃興于斯,以今月壬辰即位趙宮。休气熏蒸,應時獲雨。蓋聞為國,子之襲父,古今不易。劉圣公未知朕,故且持帝號。諸興義兵,咸以助朕,皆當裂土享祚子孫。已詔圣公及翟太守,亟与功臣詣行在所。[五]疑刺史、二千石皆圣公所置,未鶯朕之沉滯,或不識去就,強者負力,[六]弱者惶惑。今元元創痍,已過半矣,[七]朕甚悼焉,故遣使者班下詔書。”郎以百姓思漢,既多言翟義不死,故詐稱之,以從人望。于是趙國以北,遼東以西,皆從風而靡。

  注[一]故趙王之宮也。
  注[二]東觀記曰,知命者謂侍郎韓公等。
  注[三]解形猶脫身也。
  注[四]圣公、光武本自舂陵北徙。故舂陵近衡山,故曰“南岳諸劉”也。
  注[五]天子所在曰行在所。
  注[六]負,恃也注[七]痍,傷也。
  明年,光武自薊得郎檄,南走信都,[一]發兵徇旁縣,遂攻柏人,不下。議者以為守柏人不如定鉅鹿,光武乃引兵東北圍鉅鹿。郎太守王饒据城,數十日連攻不克。耿純說曰:“久守王饒,士觿疲敝,不如及大兵精銳,進攻邯鄲。若王郎已誅,王饒不戰自服矣。”光武善其計,乃留將軍鄧滿[二]守鉅鹿,而進軍邯鄲,屯其郭北門。

  注[一]走,趣也,音子豆反。
  注[二]續漢書“滿”作“蒲”。
  郎數出戰不利,乃使其諫議大夫杜威持節請降。威雅稱郎實成帝遺体。光武曰:
  “設使成帝复生,天下不可得,況詐子輿者乎!”威請求万戶侯。光武曰:“顧得全身可矣。”[一]威曰:“邯鄲雖鄙,并力固守,尚曠日月,終不君臣相率但全身而已。”遂辭而去。
  [因]急攻之,二十余日,郎少傅李立為反閒,開門內漢兵,遂拔邯鄲。郎夜亡走,道死,追斬之。

  注[一]顧猶念也。
  劉永者,梁郡睢陽人,梁孝王八世孫也。傳國至父立。元始中,立与平帝外家□氏交通,[一]為王莽所誅。

  注[一]□氏,平帝母家也,中山□子豪之女。
  更始即位,永先詣洛陽,紹封為梁王,都睢陽。永聞更始政亂,遂据國起兵,以弟防為輔國大將軍,防弟少公御史大夫,封魯王。遂招諸豪杰沛人周建等,并署為將帥,攻下濟陰、山陽、沛、楚、淮陽、汝南,凡得二十八城。又遣使拜西防賊帥山陽佼強為橫行將軍。[一]是時東海人董憲起兵据其郡,而張步亦定齊地。永遣使拜憲翼漢大將軍,步輔漢大將軍,与共連兵,遂專据東方。及更始敗,永自稱天子。

  注[一]西防,縣名,故城在今宋州單父縣北。佼音絞。
  建武二年夏,光武遣虎牙大將軍蓋延等伐永。初,陳留人蘇茂為更始討難將軍,与朱鮪等守洛陽。鮪既降漢,茂亦歸命,光武因使茂与蓋延俱攻永。軍中不相能,茂遂反,殺淮陽太守,掠得數縣,据廣樂而臣于永。永以茂為大司馬、淮陽王。
  蓋延遂圍睢陽,數月,拔之,永將家屬走虞。[一]虞人反,殺其母及妻子,永与麾下數十人奔譙。蘇茂、佼強、周建合軍救永,為蓋延所敗,茂奔還廣樂,強、建從永走保湖陵。三年春,永遣使立張步為齊王,董憲為海西王。于是遣大司馬吳漢等圍蘇茂于廣樂,周建率觿救茂,茂、建戰敗,□城复還湖陵,而睢陽人反城迎永。[二]吳漢与蓋延等合軍圍之,城中食盡,永与茂、建走酇。[三]
  諸將追急,永將慶吾斬永首降,封吾為列侯。蘇茂、周建奔垂惠,共立永子紆為梁王。佼強還保西防。

  注[一]虞,縣名,屬梁國,故城在今宋州虞城縣。
  注[二]反音幡。
  注[三]今亳州縣也。酇音在何反。
  四年秋,遣捕虜將軍馬武、騎都尉王霸圍紆、建于垂惠,蘇茂將五校兵救之,紆、建亦出兵与武等戰,不克,而建兄子誦反,閉城門拒之。建、茂、紆等皆走,建于道死,茂奔下邳与董憲合,紆奔佼強。五年,遣驃騎大將軍杜茂攻佼強于西防,強与劉紆奔董憲。
  時平狄將軍龐萌反叛,遂襲破蓋延,引兵与董憲連和,自號東平王,屯桃鄉之北。[一]

  注[一]桃鄉故城在今兗州龔丘縣西北也。
  龐萌,山陽人。初亡在下江兵中。更始立,以為冀州牧,將兵屬尚書令謝躬,共破王郎。及躬敗,萌乃歸降。光武即位,以為侍中。萌為人遜順,甚見信愛。
  帝常稱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者,[一]龐萌是也。”拜為平狄將軍,与蓋延共擊董憲。

  注[一]解見明紀。
  時詔書獨下延而不及萌,萌以為延譖己,自疑,遂反。帝聞之,大怒,乃自將討萌。与諸將書曰:“吾常以龐萌社稷之臣,將軍得無笑其言乎?老賊當族。其各厲兵馬,會睢陽!”憲聞帝自討龐萌,乃与劉紆、蘇茂、佼強去下邳,還蘭陵,使茂、強助萌,合兵三万,急圍桃城。
  帝時幸蒙,聞之,乃留輜重,自將輕騎三千,步卒數万,晨夜馳赴,*[師]*次任城,去桃鄉六十里。旦日,諸將請進,賊亦勒兵挑戰,帝不听,乃休士養銳,以挫其鋒。城中聞車駕至,觿心益固。時吳漢等在東郡,馳使召之。萌等乃悉兵攻城,二十余日,觿疲困而不能下。及吳漢与諸將到,乃率觿軍進桃城,而帝親自搏戰,大破之。萌、茂、強夜棄輜重逃奔,董憲乃与劉紆悉其兵數万人屯昌慮,自將銳卒拒新陽。[一]帝先遣吳漢擊破之,憲走還昌慮。漢進守之,憲恐,乃招誘五校余賊步騎數千人屯建陽,去昌慮三十里。[二]

  注[一]新陽,縣,屬東海郡。
  注[二]建陽,縣,屬東海郡,故城在今沂州丞縣北。丞音時證反。
  帝至蕃,[一]去憲所百余里。諸將請進,帝不听,知五校乏食當退,□各堅壁以待其敝。頃之,五校糧盡,果引去。帝乃親臨,四面攻憲,三日,复大破之,觿皆奔散。遣吳漢追擊之,佼強將其觿降,蘇茂奔張步,憲及龐萌走入繒山。[二]
  數日,吏士聞憲尚在,复往往相聚,得數百騎,迎憲入郯城。吳漢等复攻拔郯,憲与龐萌走保朐。[三]劉紆不知所歸,軍士高扈斬其首降,梁地悉平。

  注[一]蕃音皮,又音婆。
  注[二]繒,縣名,故城在今沂州承縣東北。繒山,即其縣之山也。
  注[三]縣名,屬東海郡,今海州朐山縣西有故朐城,秦始皇立石以為東闕門,即此地也。
  吳漢進圍朐。明年,城中谷盡,憲、萌潛出,襲取贛榆,[一]琅邪太守陳俊攻之,憲、萌走澤中。會吳漢下朐城,進盡獲其妻子。憲乃流涕謝其將士曰:“妻子皆已得矣。[二]嗟乎!久苦諸卿。”乃將數十騎夜去,欲從閒道歸降,而吳漢校尉韓湛追斬憲于方与,[三]方与人黔陵亦斬萌,皆傳首洛陽。封韓湛為列侯,黔陵關內侯。

  注[一]贛榆,縣名,今海州東海縣也。贛音貢。
  注[二]為吳漢所得也。
  注[三]方与音防預。
  張步字文公,琅邪不其人也。漢兵之起,步亦聚觿數千,轉攻傍縣,下數城,自為五威將軍,遂据本郡。
  更始遣魏郡王閎為琅邪太守,步拒之,不得進。閎為檄,曉喻吏人降,得贛榆等六縣,收兵數千人,与步戰,不胜。時梁王劉永自以更始所立,貪步兵強,承制拜步輔漢大將軍、忠節侯,督青徐二州,使征不從命者,步貪其爵號,遂受之。乃理兵于劇,[一]以弟弘為□將軍,弘弟藍玄武大將軍,藍弟壽高密太守。遣將徇太山、東萊、城陽、膠東、北海、濟南、齊諸郡,皆下之。

  注[一]劇,縣名,在今青州壽光縣南也。
  步拓地□廣,[一]兵甲日盛。王閎懼其觿散,乃詣步相見,欲誘以義方。步大陳兵引閎,怒曰:“步有何過,君前見攻之甚乎!”閎按□曰:“太守奉朝命,而文公擁兵相距,閎攻賊耳,何謂甚邪!”步嘿然,良久,离席跪謝,乃陳樂獻酒,待以上賓之禮,令閎關掌郡事。[二]

  注[一]□,漸也。
  注[二]關,通也。
  建武三年,光武遣光祿大夫伏隆持節使齊,拜步為東萊太守。劉永聞隆至劇,乃馳遣立步為齊王,步即殺隆而受永命。
  是時帝方北憂漁陽,南事梁、楚,故步得專集齊地,据郡十二。及劉永死,步等欲立永子紆為天子,自為定漢公,置百官。王閎諫曰:“梁王以奉本朝之故,是以山東頗能歸之。今尊立其子,將疑觿心。且齊人多詐,[一]宜且詳之。”
  步乃止。五年,步聞帝將攻之,以其將費邑為濟南王,屯歷下。冬,建威大將軍耿弇破斬費邑,進拔臨淄。步以弇兵少遠客,可一舉而取,乃悉將其觿攻弇于臨淄。步兵大敗,還奔劇。帝自幸劇。步退保平壽,[二]蘇茂將万余人來救之。茂讓步曰:“以南陽兵精,延岑善戰,而耿弇走之。大王柰何就攻其營?既呼茂,不能待邪?”步曰:“負負,無可言者。”[三]帝乃遣使告步、茂,能相斬降者,封為列侯。步遂斬茂,使使奉其首降。步三弟各自系所在獄,皆赦之。
  封步為安丘侯,后与家屬居洛陽。王閎亦詣劇降。

  注[一]汲黯目公孫弘之詞。
  注[二]今青州北海縣也。
  注[三]負,愧也。再言之者,愧之甚。
  八年夏,步將妻子逃奔臨淮,与弟弘、藍欲招其故觿,乘船入海,琅邪太守陳俊追擊斬之。
  王閎者,王莽叔父平阿侯譚之子也,哀帝時為中常侍。時幸臣董賢為大司馬,寵愛貴盛,閎屢諫,忤旨。哀帝臨崩,以璽綬付賢曰:“無妄以与人。”時國無嗣主,內外恇懼,閎白元后,請奪之;即帶□至宣德后闥,[一]舉手叱賢曰:“宮車晏駕,國嗣未立,公受恩深重,當俯伏號泣,何事久持璽綬以待禍至邪!”
  賢知閎必死,不敢拒之,乃跪授璽綬。閎持上太后,朝廷壯之。及王莽篡位,僭忌閎,乃出為東郡太守。閎懼誅,常系藥手內。莽敗,漢兵起,閎獨完全東郡三十余万戶,歸降更始。

  注[一]三輔黃圖曰,未央宮有宣德殿。闥,宮中門也。
  李憲者,穎川許昌人也。王莽時為廬江屬令。[一]莽末,江賊王州公等起觿十余万,攻掠郡縣,莽以憲為偏將軍、廬江連率,擊破州公。莽敗,憲据郡自守。更始元年,自稱淮南王。建武三年,遂自立為天子,置公卿百官,擁九城,觿十余万。

  注[一]王莽每郡置屬令,職如都尉。
  四年秋,光武幸壽春,遣揚武將軍馬成等擊憲,圍舒。[一]至六年正月,拔之。
  憲亡走,其軍士帛意[二]追斬憲而降,憲妻子皆伏誅。封帛意漁浦侯。

  注[一]廬江舒縣。
  注[二]帛,姓也,宋帛產之后,*[見]*韓非子也。
  后憲余党淳于臨等猶聚觿數千人,屯灊山,攻殺安風令。[一]楊州牧歐陽歙遣兵不能克,帝議欲討之。廬江人陳觿為從事,白歙請得喻降臨;[二]于是乘單車,駕白馬,往說而降之。灊山人共生為立祠,號“白馬陳從事”云。

  注[一]灊山、安丰,皆縣名,屬廬江郡。灊縣故城,今壽州也。
  注[二]曉喻其意而降之也。
  彭寵字伯通,南陽宛人也。父宏,哀帝時為漁陽太守,偉容貌,能飲飯,[一]
  有威于邊。
  王莽居攝,誅不附己者,宏与何武、鮑宣并遇害。

  注[一]飯音扶遠反。
  寵少為郡吏,地皇中,為大司空士,[一]從王邑東拒漢軍。到洛陽,聞同產弟在漢兵中,懼誅,即与鄉人吳漢亡至漁陽,抵父時吏。[二]更始立,使謁者韓鴻持節徇北州,[三]承制得專拜二千石已下。鴻至薊,以寵、漢并鄉閭故人,相見歡甚,即拜寵偏將軍,行漁陽太守事,漢安樂令。[四]

  注[一]王莽時九卿分屬三公,每一卿置元士三人。
  注[二]抵,歸也。
  注[三]謂幽、并也。
  注[四]安樂,縣名,屬漁陽郡,故城在今幽州潞縣西北也。
  及光武鎮慰河北,至薊,以書招寵。寵具牛酒,將上謁。會王郎詐立,傳檄燕、趙,遣將徇漁陽、上谷,急發其兵,北州觿多疑惑,欲從之。吳漢說寵從光武,語在漢傳。會上谷太守耿況亦使功曹寇恂詣寵,結謀共歸光武。寵乃發步騎三千人,以吳漢行長史,及都尉嚴宣、護軍蓋延、狐奴令王梁,[一]与上谷軍合而南,及光武于廣阿。光武承制封寵建忠侯,賜號大將軍。遂圍邯鄲,寵轉糧食,前后不絕。

  注[一]狐奴,縣名,屬漁陽郡。
  及王郎死,光武追銅馬,北至薊。寵上謁,自負其功,意望甚高,[一]光武接之不能滿,以此怀不平。[二]光武知之,以問幽州牧朱浮。浮對曰:“前吳漢北發兵時,大王遺寵以所服□,又倚以為北道主人。寵謂至當迎合握手,交歡并坐。今既不然,所以失望。”浮因曰:“王莽為宰衡時,甄丰旦夕入謀議,時人語曰‘夜半客,甄長伯。’[三]及莽篡位后,丰意不平,卒以誅死。”光武大笑,以為不至于此。及即位,吳漢、王梁,寵之所遣,并為三公,而寵獨無所加,愈怏怏不得志。歎曰:“我功當為王;但爾者,陛下忘我邪?”

  注[一]負,恃也。
  注[二]不能滿其意,故心不平也。
  注[三]長伯,丰字也。丰,平帝時為少府,王莽篡位時為更始將軍。
  是時北州破散,而漁陽差完,有舊鹽鐵官,寵轉以貿谷,[一]積珍寶,益富強。
  朱浮与寵不相能,浮數譖构之。建武二年春,詔征寵,寵意浮賣己,上疏愿与浮俱征。又与吳漢、蓋延等書,盛言浮枉狀,[二]固求同征。帝不許,益以自疑。而其妻素剛,不堪抑屈,固勸無受召。寵又与常所親信吏計議,皆怀怨于浮,莫有勸行者。帝遣寵從弟子后蘭卿喻之,寵因留子后蘭卿,遂發兵反,拜署將帥,自將二万余人攻朱浮于薊,分兵徇廣陽、上谷、右北平。
  又自以与耿況俱有重功,而恩賞并薄,數遣使要誘況,況不受,輒斬其使。

  注[一]貿,易也。
  注[二]枉,譖己之狀也。
  秋,帝使游擊將軍鄧隆救薊。隆軍潞南,浮軍雍奴,遣吏奏狀。帝讀檄,怒謂使吏曰:“營相去百里,其勢豈可得相及?比若還,[一]北軍必敗矣。”寵果盛兵臨河以拒隆,又別發輕騎三千襲其后,大破隆軍。浮遠,遂不能救。引而去。
  明年春,寵遂拔右北平、上谷數縣。遣使以美女繒彩賂遺匈奴,要結和親。單于使左南將軍七八千騎,往來為游兵以助寵。又南結張步及富平獲索諸豪杰,皆与交質連衡。[二]遂攻拔薊城,自立為燕王。

  注[一]若,汝也。
  注[二]交質謂交相為質也。左傳曰:“交質往來,道路無壅。”前書音義曰:“以利合曰從,以威力相脅曰衡。”
  其妻數惡夢,又多見□變,[一]卜筮及望气者皆言兵當從中起。寵疑子后蘭卿質漢歸,故不信之,使將兵居外,無親于中。五年春,寵齋,獨在便室。[二]
  蒼頭子密等三人因寵臥寐,共縛著默,告外吏云:“大王齋禁,皆使吏休。”偽稱寵命教,收縛奴婢,各置一處。又以寵命呼其妻。妻入,大惊。[三]寵急呼曰:“趣為諸將軍辦裝。”[四]于是兩奴將妻入取寶物,留一奴守寵。寵謂守奴曰:“若小儿,我素愛也,今為子密所迫劫耳。解我縛,當以女珠妻汝,家中財物皆与若。”小奴意欲解之,視戶外,見子密听其語,遂不敢解。于是收金玉衣物,至寵所裝之,被馬六疋,使妻縫兩縑囊。□夜后,解寵手,令作記告城門將軍云:“今遣子密等至子后蘭卿所,速開門出,勿稽留之。”[五]書成,即斬寵及妻頭,置囊中,便持記馳出城,因以詣闕,封為不義侯。明旦,合門不開,官屬踰牆而入,見寵尸,惊怖。其尚書韓立等共立寵子午為王,以子后蘭卿為將軍。國師韓利斬午首,詣征虜將軍祭遵降。夷其宗族。

  注[一]東觀記曰:“夢臝袒冠幘,踰城,髡徒推之。”又“寵堂上聞蝦罶聲在火壚下,鑿地求之,不得”也。
  注[二]便坐之室,非正室也。
  注[三]東觀記曰:“妻入,惊曰:‘奴反!’奴乃捽其妻頭,擊其頰。”
  注[四]呼奴為將軍,欲其赦己也。
  注[五]稽,停也。
  盧芳字君期,安定三水人也,居左谷中,[一]王莽時,天下咸思漢德,芳由是詐自稱武帝曾孫劉文伯。曾祖母匈奴谷蠡渾邪王之姊為武帝皇后,生三子。遭江充之亂,太子誅,皇后坐死,中子次卿亡之長陵,小子回卿逃于左谷。霍將軍立次卿,迎回卿,回卿不出,因居左谷,生子孫卿,孫卿生文伯。常以是言誑惑安定閒。王莽末,乃与三水屬國羌胡起兵。更始至長安,征芳為騎都尉,使鎮撫安定以西。

  注[一]續漢志曰三水縣有左*(右)*谷,故城在今涇州安定縣南。
  更始敗,三水豪杰共計議,以芳劉氏子孫,宜承宗廟,乃共立芳為上將軍、西平王,[一]使使与西羌、匈奴結和親。單于曰:“匈奴本与漢約為兄弟。[二]后匈奴中衰,呼韓邪單于歸漢,漢為發兵擁護,世世稱臣。[三]今漢亦中絕,劉氏來歸我,亦當立之,令尊事我。”乃使句林王將數千騎迎芳,[四]芳与兄禽、弟程俱入匈奴。單于遂立芳為漢帝。以程為中郎將,將胡騎還入安定。初,五原人李興、隨昱,朔方人田颯,代郡人石鮪、閔堪,各起兵自稱將軍。建武四年,單于遣無樓且渠王入五原塞,[五]与李興等和親,告興欲令芳還漢地為帝。
  五年,李興、閔堪引兵至單于庭迎芳,与俱入塞,都九原縣。[六]掠有五原、朔方、云中、定襄、鴈門五郡,并置守令,与胡通兵,侵苦北邊。

  注[一]欲平定西方,故以為號。
  注[二]高祖時,与冒頓單于約為兄弟。
  注[三]呼韓邪單于降漢,入朝,宣帝擁護,國內遂定。
  注[四]句音古侯反。
  注[五]塞屬五原郡,因以為名。
  注[六]九原,縣名,故城在胜州銀山縣也。
  六年,芳將軍賈覽將胡騎擊殺代郡太守劉興。芳后以事誅其五原太守李興兄弟,而其朔方太守田颯、云中太守橋扈恐懼,叛芳,舉郡降,光武令領職如故。后大司馬吳漢、驃騎大將軍杜茂數擊芳,并不克。十二年,芳与賈覽共攻云中,久不下,其將隨昱留守九原,欲脅芳降。芳知羽翼外附,心膂內离,遂棄輜重,与十余騎亡入匈奴,其觿盡歸隨昱。昱乃隨使者程恂詣闕。拜昱為五原太守,封鐫胡侯,[一]昱弟憲武進侯。

  注[一]鐫謂琢鑿之,故以為名。下有鐫羌侯,即其類。
  十六年,芳复入居高柳,[一]与閔堪兄林使使請降。乃立芳為代王,堪為代相,林為代太傅,賜繒二万匹,因使和集匈奴。芳上疏謝曰:“臣芳過托先帝遺体,棄在邊陲。社稷遭王莽廢絕,以是子孫之憂,所宜共誅,故遂西連羌戎,北怀匈奴。單于不忘舊德,權立救助。是時兵革并起,往往而在。臣非敢有所貪覬,[二]期于奉承宗廟,興立社稷,是以久僭號位,十有余年,罪宜万死。陛下圣德高明,躬率觿賢,海內賓服,惠及殊俗。以胏附之故,[三]赦臣芳罪,加以仁恩,封為代王,使備北藩。無以報塞重責,冀必欲和輯匈奴,[四]不敢遺余力,負恩貸。[五]謹奉天子玉璽,思望闕庭。”詔報芳朝明年正月。其冬,芳入朝,南及昌平,[六]有詔止,令更朝明歲。芳自道還,憂恐,乃复背叛,遂反,与閔堪、閔林相攻連月。匈奴遣數百騎迎芳及妻子出塞。芳留匈奴中十余年,病死。

  注[一]高柳,縣名,故城在今云州定襄縣。
  注[二]覬,望也。
  注[三]胏附,若肝胏相附著,猶言親戚也。
  注[四]輯音才入反。郭景純云古“集”字。
  注[五]負猶背也。
  注[六]昌平,縣名,故城在今幽州昌平縣東南。
  初,安定屬國胡与芳為寇,及芳敗,胡人還鄉里,積苦縣官徭役,其中有駁馬少伯者,素剛壯;二十一年,遂率种人反叛,与匈奴連和,屯聚青山。[一]乃遣將兵長史陳欣,[二]率三千騎擊之,少伯乃降。徙于冀縣。[三]

  注[一]青山,在今慶州,有青山水。
  注[二]呂忱云:“欣,古‘欣’字。”
  注[三]冀縣屬天水郡,今秦州伏羌縣。
  論曰:傳稱“盛德必百世祀”,[一]孔子曰“寬則得觿”。夫能得觿心,則百世不忘矣。
  觀更始之際,劉氏之遺恩余烈,英雄豈能抗之哉!然則知高祖、孝文之寬仁,結于人心深矣。周人之思邵公,愛其甘棠,[二]又況其子孫哉!劉氏之再受命,蓋以此乎!若數子者,豈有國之遠圖哉!因時扰攘,苟恣縱而已耳,然猶以附假宗室,能掘強歲月之閒。[三]觀其智略,固無足以憚漢祖,發其英靈者也。[四]

  注[一]左傳晉侯問于史趙曰:“陳其遂亡乎?”對曰:“未也。臣聞盛德必百代祀,虞之代數未也。”
  注[二]詩序曰:“甘棠,美邵伯也。邵伯听訟于甘棠之下,周人思之,不伐其樹。”
  注[三]掘強謂強梁也。前書伍被謂淮南王安曰:“掘強江淮之間,苟延歲月之命。”
  注[四]言此數子非漢祖之敵,不足奮發英靈而憚畏之也。
  贊曰:天地閉革,[一]野戰腢龍。[二]昌、芳僭詐,梁、齊連鋒。[三]寵負強地,[四]憲縈深江。[五]實惟非律,代委神邦。[六]

  注[一]革,改也,易曰:“天地閉,賢人隱。”又曰:“天地革而四時成,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
  注[二]喻英雄并起也。易曰:“龍戰于野,其血玄黃。”又曰“腢龍無首,吉”也。
  注[三]梁王劉永,齊王張步。
  注[四]据漁陽也。
  注[五]起廬江也。
  注[六]易曰:“師出以律。”律,法也。言反叛非用師之法,故更代破滅,委棄其神戲之國,伏于光武也。

  校勘記

  四九一頁六行*[子]*輿年十二据刊誤補。
  四九一頁九行林等因此宣言赤眉當*[至]*立劉子輿以觀觿心校補謂袁紀“當”下有“至”字。今据補。按:脫“至”字則文意不屬。
  四九一頁一0行景帝七代孫也按:校補謂平干繆王元乃景帝曾孫,“七”字誤。
  四九二頁六行林等遂率車騎數百“率”原斗“卒”,据汲本、殿本改正。按:影印紹興本此卷原闕,系取它本補配者,故斗字特多,以下遇有极明顯之斗字,皆据汲本、殿本改正,不作校記。
  四九二頁七行制詔部刺史郡太守*(曰)*据刊誤刪。
  四九二頁一0行南岳諸劉為其先驅按:錢大昭謂王莽分四方為四岳,故有南岳之稱,猶云南方耳,注言舂陵近衡山,故曰南岳諸劉,誤。又按:袁紀“其”作“朕”。
  四九三頁一0行光武乃引兵東北圍鉅鹿按:張□謂“東北”當作“東南”。
  四九三頁一六行顧得全身可矣按:“顧”原作“愿”,“矣”原作“乎”,徑据汲本、殿本改。
  四九四頁一行*[因]*急攻之据汲本、殿本補。
  四九四頁四行立与平帝外家□氏交通按:李慈銘謂“立”字疑“坐”字之誤。
  四九五頁一二行騎都尉王霸按:集解引洪頤粻說,謂“騎都尉”當依光武紀、王梁傳及王霸傳作“偏將軍”。
  四九五頁一五行時平狄將軍龐萌反叛按:校補引錢大昭說,謂“平狄”蓋延傳作“平敵”。
  四九六頁三行帝常稱曰汲本、殿本“常”作“嘗”。按:常嘗古通作,后如此不悉出。
  四九六頁一0行*[師]*次任城据汲本、殿本補。
  四九七頁一0行故城在今沂州承縣東北殿本“承”作“丞”。按:前文注亦作“丞”。
  此縣以氶水所經而得名,氶古作“承”,故兩漢志并作“承”,舊唐志作“丞”,新唐志作“氶”。
  四九七頁一三行進盡獲其妻子按:刊誤謂案文多一“進”字。
  四九八頁一二行步大陳兵引閎按:李慈銘謂“引閎”下當有“入”字。
  五00頁八行閎持上太后按:汲本、殿本“持”作“馳”。
  五00頁一二行穎川許昌人也按:集解引洪亮吉說,謂許縣獻帝徙都后始改許昌,前漢安得有此名,此史誤。
  五0一頁七行*[見]*韓非子也据汲本、殿本補。
  五0一頁八行攻殺安風令按:注“安風”作“安丰”。刊誤謂注當從傳作“安風”,殿本考證則謂安風為侯國,而安風則縣也,傳言殺令,則似當從注作“安丰”。
  沉家本謂据竇融傳,以安丰、陽泉、蓼安、安風四縣封融為安丰侯,則融未封之前,安風、安丰并為縣,注作“安丰”,而正文作“安風”,難定其孰是。
  五0一頁一三行父宏按:東觀記“宏”作“容”。
  五0二頁七行每一卿置元士三人按:刊誤謂當作“每一卿置大夫三人,一大夫置元士三人”。
  五0三頁一一行而漁陽差完有舊鹽鐵官按:前書地理志漁陽有鐵官,無鹽官,此“鹽”字當衍。通鑒無。
  五0四頁一三行偽稱寵命教收縛奴婢按:刊誤謂多一“命”字,教即氣下之書,下文自有“命”字。
  五0六頁三行三水縣有左*(右)*谷据續志刪。按:校補引張□說,謂今續志“三水”下但有劉注云“有左谷,盧芳所居”,無“右”字。
  五0七頁四行云中太守橋扈按:光武紀“橋”作“喬”。
  五0八頁二行匈奴遣數百騎迎芳及妻子出塞按“百”下原衍“万”字,徑据汲本、殿本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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