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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漢書卷七十一 皇甫嵩朱鑈列傳 第六十一


  皇甫嵩字義真,安定朝那人,度遼將軍規之兄子也。父節,鴈門太守。嵩少有文武志介,好詩書,習弓馬。初舉孝廉、茂才。[一]太尉陳蕃、大將軍竇武連辟,并不到。靈帝公車征為議郎,遷北地太守。

  注[一]續漢書曰:“舉孝廉為郎中,遷霸陵、臨汾令,以父喪遂去官。”
  初,鉅鹿張角自稱“大賢良師”,[一]奉事黃老道,畜養弟子,跪拜首過,[二]
  符水□說以療病,病者頗愈,百姓信向之。角因遣弟子八人使于四方,以善道教化天下,轉相誑惑。十余年閒,觿徒數十万,連結郡國,自青、徐、幽、冀、荊、楊、兗、豫八州之人,莫不畢應。遂置三十六方。方猶將軍號也。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帥。訛言“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以白土書京城寺門及州郡官府,皆作“甲子”字。中平元年,大方馬元義等先收荊、楊數万人,期會發于鄴。元義數往來京師,以中常侍封諝、徐奉等為內應,約以三月五日內外俱起。未及作亂,而張角弟子濟南唐周上書告之,于是車裂元義于洛陽。靈帝以周章下三公、司隸,使鉤盾令周斌將三府掾屬,案驗宮省直衛及百姓有事角道者,誅殺千余人,推考冀州,逐捕角等。角等知事已露,晨夜馳□諸方,一時俱起。皆著黃巾為摽幟,[三]時人謂之“黃巾”,亦名為“蛾賊”。[四]殺人以祠天。角稱“天公將軍”,角弟寶稱“地公將軍”,寶弟梁稱“人公將軍”,所在燔燒官府,劫略聚邑,州郡失据,長吏多逃亡。旬日之閒,天下向應,京師震動。

  注[一]“良”或作“郎”。
  注[二]首音式受反。
  注[三]幟音尺志反,又音試。
  注[四]蛾音魚綺反,即“蟻”字也。諭賊觿多,故以為名。
  詔□州郡修理攻守,簡練器械,自函谷、大谷、廣城、伊闕、轘轅、旋門、孟津、小平津諸關,并置都尉。[一]召腢臣會議。嵩以為宜解党禁,益出中藏錢、西園廄馬,以班軍士。帝從之。于是發天下精兵,博選將帥,以嵩為左中郎將,持節,与右中郎將朱鑈,共發五校、三河騎士及募精勇,合四万余人,嵩、鑈各統一軍,共討穎川黃巾。

  注[一]大谷、轘轅在洛陽東南,旋門在汜水之西。
  鑈前与賊波才戰,戰敗,嵩因進保長社。波才引大觿圍城,嵩兵少,軍人皆恐,乃召軍吏謂曰:“兵有奇變,不在觿寡。[一]今賊依草結營,易為風火。若因夜縱燒,必大惊亂。吾出兵擊之,四面俱合,田單之功可成也。”[二]其夕遂大風,嵩乃約□軍士皆束苣乘城,[三]使銳士閒出圍外,縱火大呼,城上舉燎應之,嵩因鼓而奔其陳,賊惊亂奔走。會帝遣騎都尉曹操將兵适至,嵩、操与朱鑈合兵更戰,大破之,斬首數万級。封嵩都鄉侯。嵩、鑈乘胜進討汝南、陳國黃巾,追波才于陽翟,擊彭脫于西華,并破之。[四]余賊降散,三郡悉平。

  注[一]孫子兵法曰:“凡戰者,以正合,以奇胜者也。故善出奇,無窮如天地,無竭如江海。戰勢不過奇正。奇正之變,不可胜也。”
  注[二]田單為齊將,守即墨城。燕師攻城,田單取牛千頭,衣以五采,束矛盾于其角,系火于其尾,穿城而出,城上大噪,燕師大敗。事見史記。
  注[三]苣音巨。說文云:“束葦燒之。”
  注[四]西華,縣,屬汝南。
  又進擊東郡黃巾卜己于倉亭,生禽卜己,斬首七千余級。時北中郎將盧植及東中郎將董卓討張角,并無功而還,乃詔嵩進兵討之。嵩与角弟梁戰于廣宗。[一]
  梁觿精勇,嵩不能克。明日,乃閉營休士,以觀其變。知賊意稍懈,乃潛夜勒兵,雞鳴馳赴其陳,戰至晡時,大破之,斬梁,獲首三万級,赴河死者五万許人,焚燒車重三万余兩,悉虜其婦子,系獲甚觿。角先已病死,乃剖棺戮尸,傳首京師。

  注[一]今貝州宗城縣。
  嵩复与鉅鹿太守馮翊郭典攻角弟寶于下曲陽,又斬之。首獲十余万人,筑京觀于城南。[一]即拜嵩為左車騎將車,領冀州牧,封槐里侯,食槐里、美陽兩縣,[二]合八千戶。

  注[一]杜元凱注左傳曰:“積尸封土于其上,謂之京觀。”
  注[二]并屬扶風。
  以黃巾既平,故改年為中平。嵩奏請冀州一年田租,以贍饑民,帝從之。百姓歌曰:“天下大亂兮市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賴得皇甫兮复安居。”嵩溫恤士卒,甚得觿情,每軍行頓止,須營幔修立,然后就舍帳。軍士皆食,*(爾)**[己]*乃嘗飯。吏有因事受賂者,嵩更以錢物賜之,吏怀籩,或至自殺。
  嵩既破黃巾,威震天下,而朝政日亂,海內虛困。故信都令漢陽閻忠干說嵩曰:
  [一]“難得而易失者,時也;時至不旋踵者,几也。故圣人順時以動,智者因几以發。今將軍遭難得之運,蹈易駭之机,而踐運不撫,臨机不發,將何以保大名乎?”嵩曰:“何謂也?”忠曰:“天道無親,百姓与能。今將軍受鉞于暮春,收功于末冬。[二]兵動若神,謀不再計,摧強易于折枯,消堅甚于湯雪,旬月之閒,神兵電埽,封尸刻石,南向以報,威德震本朝,風聲馳海外,雖湯武之舉,未有高將軍者也。今身建不賞之功,体兼高人之德,而北面庸主,何以求安乎?”嵩曰:“夙夜在公,心不忘忠,何故不安?”
  忠曰:“不然。昔韓信不忍一餐之遇,而□三分之業,利□已揣其喉,方發悔毒之歎者,机失而謀乖也。[三]今主上埶弱于劉、項,將軍權重于淮陰,指撝足以振風云,叱宛可以興雷電。[四]赫然奮發,因危扺頹,[五]崇恩以綏先附,振武以臨后服,征冀方之士,動七州之觿,羽檄先馳于前,大軍響振于后,蹈流漳河,飲馬孟津,誅閹官之罪,除腢凶之積,雖僮儿可使奮拳以致力,女子可使褰裳以用命,況厲熊羆之卒,因迅風之埶哉!功業已就,天下已順,然后請呼上帝,示以天命,混齊六合,南面稱制,移寶器于將興,[六]推亡漢于已墜,實神机之至會,風發之良時也。夫既朽不雕,衰世難佐。若欲輔難佐之朝,雕朽敗之木,是猶逆□走丸,迎風縱棹,豈云易哉?且今豎宦腢居,同惡如市,[七]上命不行,權歸近習,昏主之下,難以久居,[八]不賞之功,讒人側目,如不早圖,后悔無及。”嵩懼曰:“非常之謀,不施于有常之埶。創圖大功,豈庸才所致。黃巾細孽,敵非秦、項,新結易散,難以濟業。且人未忘主,天不佑逆。若虛造不冀之功,以速朝夕之禍,孰与委忠本朝,守其臣節。雖云多讒,不過放廢,猶有令名,死且不朽。[九]反常之論,所不敢聞。”忠知計不用,因亡去。[一0]

  注[一]干謂冒進。
  注[二]老子曰:“天道無親,常与善人。”易曰:“人謀鬼謀,百姓与能。”淮南子曰:“凡命將,主親授鉞,曰:‘從此上至天,將軍制之。’”注[三]前書,項羽使武涉說韓信,信曰:“漢王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背之不祥。”
  又蒯通說信,令信背漢,參分天下,鼎足而立。信曰:“漢王遇我厚,豈可背之哉?”后信謀反,為呂后所執,歎曰:“吾不用蒯通計,為女子所詐,豈非天哉!”
  注[四]“撝”即“麾”字,古通用。叱宛,怒聲也。
  注[五]扺音紙。扺,擊也。
  注[六]寶器猶神器也,謂天位也。
  注[七]左氏傳韓宣子曰:“同惡相求,如市賈焉。”
  注[八]史記范蠡曰:“大名之下,難以久居。”
  注[九]二句皆左傳之辭。
  注[一0]英雄記曰:“梁州賊王國等起兵,劫忠為主,統三十六*(郡)**[部]*,號‘車騎將軍’。忠感慨發病死。”
  會邊章、韓遂作亂隴右,明年春,詔嵩回鎮長安,以衛園陵。章等遂复入寇三輔,使嵩因討之。
  初,嵩討張角,路由鄴,見中常侍趙忠舍宅踰制,乃奏沒入之。又中常侍張讓私求錢五千万,嵩不与,二人由此為憾,奏嵩連戰無功,所費者多。其秋征還,收左車騎將軍印綬,削戶六千,更封都鄉侯,二千戶。
  五年,*(梁)**[涼]*州賊王國圍陳倉,复拜嵩為左將軍,督前將軍董卓,各率二万人拒之。卓欲速進赴陳倉,嵩不听。卓曰:“智者不后時,勇者不留決。速救則城全,不救則城滅,全滅之埶,在于此也。”嵩曰:“不然。百戰百胜,不如不戰而屈人之兵。是以先為不可胜,以待敵之可胜。不可胜在我,可胜在彼。
  彼守不足,我攻有余。[一]有余者動于九天之上,不足者陷于九地之下。[二]
  今陳倉雖小,城守固備,非九地之陷也。王國雖強,而攻我之所不救,非九天之埶也。夫埶非九天,攻者受害;陷非九地,守者不拔。國今已陷受害之地,而陳倉保不拔之城,我可不煩兵動觿,而取全胜之功,將何救焉!”遂不听。
  王國圍陳倉,自冬迄春,八十余日,城堅守固,竟不能拔。賊觿疲敝,果自解去。嵩進兵擊之。卓曰:“不可。兵法,窮寇勿*(迫)**[追]*,歸觿勿*(追)**[迫]*。
  [三]今我追國,是迫歸觿,追窮寇也。困獸猶□,蜂蠆有毒,[四]況大觿乎!”
  嵩曰:“不然。前吾不擊,避其銳也。今而擊之,待其衰也。所擊疲師,非歸觿也。國觿且走,莫有□志。以整擊亂,非窮寇也。”遂獨進擊之,使卓為后拒。
  連戰大破之,斬首万余級,國走而死。卓大籩恨,由是忌嵩。

  注[一]孫子之文。
  注[二]孫子兵法曰:“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動于九天之上。”玄女三宮戰法曰:“行兵之道,天地之寶。九天九地,各有表里。九天之上,六甲子也。
  九地之下,六癸酉也。子能順之,万全可保。”
  注[三]司馬兵法之言。
  注[四]皆左氏傳文。
  明年,卓拜為并州牧,詔使以兵委嵩,卓不從。嵩從子酈[一]時在軍中,說嵩曰:“本朝失政,天下倒懸,能安危定傾者,唯大人与董卓耳。今怨隙已結,埶不俱存。卓被詔委兵,而上書自請,此逆命也。又以京師昏亂,躊躇不進,此怀奸也。且其凶戾無親,將士不附。大人今為元帥,杖國威以討之,上顯忠義,下除凶害,此桓文之事也。”嵩曰:“專命雖罪,專誅亦有責也。[二]不如顯奏其事,使朝廷裁之。”于是上書以聞。帝讓卓,卓又增怨于嵩。及后秉政,初平元年,乃征嵩為城門校尉,因欲殺之。嵩將行,長史梁衍說曰:“漢室微弱,閹豎亂朝,董卓雖誅之,而不能盡忠于國,遂复寇掠京邑,廢立從意。今征將軍,大則危禍,小則困辱。今卓在洛陽,天子來西,以將軍之觿,精兵三万,迎接至尊,奉令討逆,發命海內,征兵腢帥,袁氏逼其東,將軍迫其西,此成禽也。”嵩不從,遂就征。有司承旨,奏嵩下吏,將遂誅之。

  注[一]酈音歷。
  注[二]春秋左氏傳曰:“稟命則不威,專命則不孝。”
  嵩子堅壽与卓素善,自長安亡走洛陽,歸投于卓。卓方置酒歡會,堅壽直前質讓,責以大義,[一]叩頭流涕。坐者感動,皆离席請之。卓乃起,牽与共坐。
  使免嵩囚,复拜嵩議郎,遷御史中丞。及卓還長安,公卿百官迎謁道次。卓風令御史中丞已下皆拜以屈嵩,[二]既而扺手言曰:“義真犕未乎?”[三]嵩笑而謝之,卓乃解釋。[四]

  注[一]質,正也。
  注[二]風音諷,謂諷動也。
  注[三]犕音服。說文曰:“犕牛乘馬。”“犕”,即古“服”字也,今河朔人猶有此言,音備。
  注[四]獻帝春秋曰:“初卓為前將軍,嵩為左將軍,俱征邊章、韓遂,爭雄。及嵩拜車下,卓曰:‘可以服未?’嵩曰:‘安知明公乃至于是?’卓曰:‘鴻□固有遠志,但燕雀自不知耳。’嵩曰:‘昔与明公俱為鴻□,但明公今日變為鳳皇耳。’”及卓被誅,以嵩為征西將軍,又遷車騎將軍。其年秋,拜太尉,冬,以流星策免。[一]复拜光祿大夫,遷太常。尋李傕作亂,嵩亦病卒,贈驃騎將軍印綬,拜家一人為郎。

  注[一]續漢書曰以日有重珥免。
  嵩為人愛慎盡勤,前后上表陳諫有補益者五百余事,皆手書毀草,不宣于外。
  又折節下士,門無留客。[一]時人皆稱而附之。

  注[一]言汲引之速。
  堅壽亦顯名,后為侍中,辭不拜,病卒。
  朱鑈字公偉,會稽上虞人也。少孤,母嘗販繒為業。鑈以孝養致名,為縣門下書佐,好義輕財,鄉閭敬之。時同郡周規辟公府,當行,假郡庫錢百万,以為冠幘費,而后倉卒督責,規家貧無以備,鑈乃竊母繒帛,為規解對。[一]母既失產業,深恚責之。鑈曰:“小損當大益,初貧后富,必然理也。”

  注[一]規被錄占對,鑈為備錢以解其事。
  本縣長山陽度尚見而奇之,荐于太守韋毅,稍歷郡職。后太守尹端以鑈為主簿。
  熹平二年,端坐討賊許昭失利,為州所奏,罪應□市。鑈乃羸服閒行,輕繼數百金到京師,賂主章吏,遂得刊定州奏,故端得輸作左校。端喜于降免而不知其由,鑈亦終無所言。
  后太守徐珪舉鑈孝廉,再遷除蘭陵令,政有异能,為東海相所表。會交址部腢賊并起,牧守剁弱不能禁。又交址賊梁龍等万余人,与南海太守孔芝反叛,攻破郡縣。光和元年,即拜鑈交址刺史,令過本郡簡募家兵及所調,[一]合五千人,分從兩道而入。既到州界,按甲不前,先遣使詣郡,觀賊虛實,宣揚威德,以震動其心;既而与七郡兵俱進逼之,遂斬梁龍,降者數万人,旬月盡定。以功封都亭侯,千五百戶,賜黃金五十斤,征為諫議大夫。

  注[一]家兵,僮仆之屬。調謂調發之。
  及黃巾起,公卿多荐鑈有才略,拜為右中郎將,持節,与左中郎將皇甫嵩討穎川、汝南、陳國諸賊,悉破平之。嵩乃上言其狀,而以功歸鑈,于是進封西鄉侯,遷鎮賊中郎將。
  時南陽黃巾張曼成起兵,稱“神上使”,觿數万,殺郡守褚貢,屯宛下百余日。
  后太守秦頡擊殺曼成,賊更以趙弘為帥,觿浸盛,遂十余万,据宛城。鑈与荊州刺史徐璆及秦頡合兵万八千人圍弘,自六月至八月不拔。有司奏欲征鑈。司空張溫上疏曰:“昔秦用白起,燕任樂毅,皆曠年歷載,乃能克敵。[一]鑈討穎川,以有功效,引師南指,方略已設,臨軍易將,兵家所忌,宜假日月,責其成功。”靈帝乃止。鑈因急擊弘,斬之。賊余帥韓忠复据宛拒鑈。鑈兵少不敵,乃張圍結壘,起土山以臨城內,因鳴鼓攻其西南,賊悉觿赴之。鑈自將精卒五千,掩其東北,乘城而入。忠乃退保小城,惶懼乞降。司馬張超及徐璆、秦頡皆欲听之。鑈曰:“兵有形同而埶异者。昔秦項之際,民無定主,故賞附以勸來耳。今海內一統,唯黃巾造寇,納降無以勸善,討之足以懲惡。今若受之,更開逆意,賊利則進戰,鈍則乞降,縱敵長寇,非良計也。”因急攻,連戰不克。
  鑈登土山望之,顧謂張超曰:“吾知之矣。賊今外圍周固,內營逼急,乞降不受,欲出不得,所以死戰也。万人一心,猶不可當,況十万乎!其害甚矣。不如徹圍,并兵入城。忠見圍解,埶必自出,出則意散,易破之道也。”既而解圍,忠果出戰,鑈因擊,大破之。乘胜逐北數十里,斬首万余級。忠等遂降。而秦頡積忿忠,遂殺之。余觿懼不自安,复以孫夏為帥,還屯宛中。鑈急攻之。夏走,追至西鄂精山,又破之。[二]复斬万余級,賊遂解散。明年春,遣使者持節拜鑈右車騎將軍,振旅還京師,以為光祿大夫,增邑五千,更封錢塘侯,[三]加位特進。以母喪去官,起家,复為將作大匠,轉少府、太仆。

  注[一]史記曰,白起,郿人也,善用兵,事秦昭王為大良造。攻魏,拔之。后五年,攻趙,拔光狼城。后七年,攻楚,拔鄢、鄧五城。明年,拔郢,燒夷陵,遂東至竟陵。樂毅,趙人也,賢而好兵,燕昭王以為亞卿,后為上將軍。伐齊,入臨淄,靚齊五歲,下齊七十余城。
  注[二]西鄂故城在今鄧州向城縣南,精山在其南。
  注[三]錢塘,今杭州縣也。錢塘記云:“昔郡議曹華信*(義)**[議]*立此塘,以防海水。始開募,有能致土石一斛,与錢一千,旬日之閒,來者云集。塘未成而譎不复取,皆遂□土石而去,塘以之成也。”
  自黃巾賊后,复有黑山、黃龍、白波、左校、郭大賢、于氐根、青牛角、張白騎、劉石、左髭丈八、平漢、大計、司隸、掾哉、[一]雷公、浮云、飛燕、白雀、楊鳳、于毒、五鹿、李大目、白繞、畦固、苦唒之徒,[二]并起山谷閒,不可胜數。其大聲者稱雷公,騎白馬者為張白騎,輕便者言飛燕,多髭者號于氐根,[三]大眼者為大目,如此稱號,各有所因。大者二三万,小者六七千。

  注[一]九州春秋“大計”作“大洪”,“掾哉”作“緣城”。
  注[二]九州春秋“唒”作“蝤”,音才由反。
  注[三]左氏傳曰:“于思于思,□甲复來。”杜預注云:“于思,多須之貌也。”
  賊帥常山人張燕,輕勇趫捷,故軍中號曰飛燕。善得士卒心,乃与中山、常山、趙郡、上党、河內諸山谷寇賊更相交通,觿至*(伯)**[百]*万,號曰黑山賊。
  河北諸郡縣并被其害,朝廷不能討。燕乃遣使至京師,奏書乞降,遂拜燕平難中郎將,使領河北諸山谷事,歲得舉孝廉、計吏。
  燕后漸寇河內,逼近京師,于是出鑈為河內太守,將家兵擊□之。其后諸賊多為袁紹所定,事在紹傳。复拜鑈為光祿大夫,轉屯騎,尋拜城門校尉、河南尹。
  時董卓□政,以鑈宿將,外甚親納而心實忌之。及關東兵盛,卓懼,數請公卿會議,徙都長安,鑈輒止之。卓雖惡鑈异己,然貪其名重,乃表遷太仆,以為己副。使者拜,鑈辭不肯受。因曰:“國家西遷,必孤天下之望,以成山東之釁,臣不見其可也。”使者詰曰:“召君受拜而君拒之,不問徙事而君陳之,其故何也?”鑈曰:“副相國,非臣所堪也;
  遷都計,非事所急也。辭所不堪,言所非急,臣之宜也。”使者曰:“遷都之事,不聞其計,就有未露,何所承受?”鑈曰:“相國董卓具為臣說,所以知耳。”
  使人不能屈,由是止不為副。
  卓后入關,留鑈守洛陽,而鑈与山東諸將通謀為內應。既而懼為卓所襲,乃□官奔荊州。卓以弘農楊懿為河南尹,守洛陽。鑈聞,复進兵還洛,懿走。鑈以河南殘破無所資,乃東屯中牟,移書州郡,請師討卓。徐州刺史陶謙遣精兵三千,余州郡稍有所給,謙乃上鑈行車騎將軍。董卓聞之,使其將李傕、郭汜等數万人屯河南拒鑈。鑈逆擊,為傕、汜所破。鑈自知不敵,留關下不敢复前。
  及董卓被誅,傕、汜作亂,鑈時猶在中牟。陶謙以鑈名臣,數有戰功,可委以大事,乃与諸豪桀共推鑈為太師,因移檄牧伯,同討李傕等,奉迎天子。乃奏記于鑈曰:“徐州刺史陶謙、前楊州刺史周干、琅邪相陰德、東海相劉馗、[一]
  彭城相汲廉、北海相孔融、沛相袁忠、太山太守應劭、汝南太守徐璆、前九江太守服虔、博士鄭玄等,敢言之行車騎將軍河南尹莫府:[二]國家既遭董卓,重以李傕、郭汜之禍,幼主劫執,忠良殘敝,長安隔絕,不知吉凶。是以臨官尹人,搢紳有識,莫不憂懼,以為自非明哲雄霸之士,曷能克濟禍亂!自起兵已來,于茲三年,州郡轉相顧望,未有奮擊之功,而互爭私變,更相疑惑。謙等并共諮諏,議消國難。僉曰:‘將軍君侯,既文且武,應運而出,凡百君子,靡不顒顒。’故相率厲,簡選精悍,堪能深入,直指咸陽,多持資糧,足支半歲,謹同心腹,委之元帥。”會李傕用太尉周忠、尚書賈詡策,征鑈入朝。軍吏皆憚入關,欲應陶謙等。鑈曰:“以君召臣,義不俟駕,[三]況天子詔乎!且傕、汜小豎,樊稠庸儿,無他遠略,又埶力相敵,變難必作。吾乘其閒,大事可濟。”遂辭謙議而就傕征,复為太仆,謙等遂罷。

  注[一]馗音巨眉反。
  注[二]蔡質典職儀曰;“諸州刺史上郡并列卿府,言‘敢言之’。”
  注[三]論語曰:“君命召,不俟駕行矣。”俟,待也。
  初平四年,代周忠為太尉,錄尚書事。明年秋,以日食免,复行驃騎將軍事,持節鎮關東。未發,會李傕殺樊稠,而郭汜又自疑,与傕相攻,長安中亂,故鑈止不出,留拜大司農。獻帝詔鑈与太尉楊彪等十余人譬郭汜,令与李傕和。
  汜不肯,遂留質鑈等。鑈素剛,即日發病卒。
  子□,亦有才行,官至豫章太守。
  論曰:皇甫嵩、朱鑈并以上將之略,受脤倉卒之時。[一]及其功成師克,威聲滿天下。值弱主蒙塵,獷賊放命,斯誠葉公投袂之几,翟義鞠旅之日,[二]故梁衍獻規,山東連盟,而舍格天之大業,蹈匹夫之小諒,卒狼狽虎口,為智士笑。[三]豈天之長斯亂也?何智勇之不終甚乎!前史晉平原華嶠,稱其父光祿大夫表,[四]
  每言其祖魏太尉歆[五]稱“時人說皇甫嵩之不伐,汝豫之戰,歸功朱鑈,張角之捷,本之于盧植,收名斂策,而己不有焉。[六]蓋功名者,世之所甚重也。
  誠能不爭天下之所甚重,則怨禍不深矣”。如皇甫公之赴履危亂,而能終以歸全者,其致不亦貴乎!故顏子愿不伐善為先,斯亦行身之要与![七]

  注[一]春秋左氏傳曰:“國之大事在祀与戎。祀有執膰,戎有受脤。”脤,宜社之肉也。爾雅曰:“舉大事,動大觿,必先有事于社然后出,謂之宜。”
  注[二]新序曰:“楚白公胜既殺令尹、司馬,欲立王子閭為王。王子閭不肯,劫之以刃。王子閭曰:‘吾聞辭天下者,非輕其利以明其德也。不為諸侯者,非惡其位以絜其行也。今子告我以利,威我以兵,吾不為也。’白公強之,不可,遂殺之。葉公子高率楚觿以誅白公,而反惠王于國。”投袂,奮袂也,言其怒也。左氏傳曰:“楚子聞之,投袂而起。”翟義,方進之子,舉兵將誅王莽,事見前書。詩曰:“陳師鞠旅。”鄭玄注云:“鞠,告也。”
  注[三]山東連盟謂上云腢帥及袁氏也。書稱“伊尹格于皇天”。論語曰:“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庄子云,孔子見盜跖,退曰:“吾几不免虎口。”
  注[四]華嶠譜□曰:“表字偉容,歆之子也。年二十余,為散騎常侍。”
  注[五]魏志曰:“歆字子魚。”
  注[六]斂策,不論其功。
  注[七]論語曰,顏回曰:“愿無伐善,無施勞。”
  贊曰:黃妖沖發,嵩乃奮鉞。孰是振旅,不居不伐。[一]鑈捷陳、穎,亦弭*(于)**[于]*越。[二]言肅王命,并遘屯□。[三]

  注[一]老子曰:“功成而不居。”
  注[二]謂平許昭也。*(于)**[于]*,語辭,猶云“句吳”之類矣。
  注[三]□猶躓也。

  校勘記

  二二九九頁二行皇甫嵩朱鑈列傳第六十一按:汲本“朱鑈”作“朱雋”,正文同。
  二二九九頁九行遂置三十六方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紀“方”作“坊”。
  二三00頁五行寶弟梁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紀“梁”作“良”。通鑒考异据九州春秋云“角弟梁,梁弟寶”。
  二三00頁一一行廣城按:殿本“城”作“成”,通鑒同。
  二三00頁一五行旋門在汜水之西殿本、集解本“汜”作“泛”。按:此水漢書作“泛水”,如淳音祀,水經始作“汜水”,后多從水經。
  二三0二頁一行系獲甚觿按:殿本“系”作“擊”。
  二三0二頁一0行*(爾)**[己]*乃嘗飯据殿本改。按:王先謙謂作“己”是。
  二三0四頁二行主親授鉞按:汲本“主”作“王”。
  二三0四頁一三行統三十六*(郡)**[部]*集解引惠棟說,謂“郡”當作“部”,今据改。按:董卓傳注引此亦作“部”。
  二三0五頁三行*(梁)**[涼]*州賊王國圍陳倉集解引洪頤粻說,謂靈帝紀作“涼州賊王國”,此“梁”字誤。今据改。
  二三0五頁一一行窮寇勿*(迫)**[追]*歸觿勿*(追)**[迫]*据汲本、殿本改。
  按:下云“是迫歸觿,追窮寇也”,明當作“窮寇勿追,歸觿勿迫”。
  二三0六頁五行嵩從子酈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紀“酈”作“邐”,又作“麗”。
  二三0六頁八行專命雖罪專誅亦有責也按:集解引王補說,謂通鑒作“違命雖罪”,故胡注卓不釋兵為違命,嵩□討卓為專誅。
  二三0七頁一五行嵩為人愛慎盡勤按:刊誤謂當作“愛畏勤盡”。
  二三0八頁四行同郡周規按:集解引汪文台說,謂御覽八一四引張璠漢紀,“規”作“起”。
  二三0九頁六行殺郡守褚貢按:殿本“貢”作“裒”。
  二三0九頁九行以有功效殿本“以”作“已”。按:以已古通作。
  二三一0頁一二行昔郡議曹華信*(義)**[議]*立此塘刊誤謂案文“義”當作“議”。今据改。按:御覽八三六引錢塘記,作“郡議曹華信象家富,乃議立此塘”。又七四引錢塘記,作“往時郡議曹華家信富,乃議立此塘”。御覽引文亦有斗,然“義”當作“議”,固無疑也。
  二三一0頁一四行青牛角按:袁紹傳注引九州春秋及三國魏志袁紹傳,并作“張牛角”。
  二三一0頁一四行左髭丈八按:魏志張燕傳注引張璠漢紀,云“又有左校郭大賢左髭丈八三部也”。趙一清謂郭大賢疑是左校之帥,故下云三部。潘眉則謂蓋左校一部,郭大賢一部,左髭丈八一部也。如趙說,則左校郭大賢為一部,左髭為一部,丈八為一部。如潘說,則左髭与丈八各為一部。通鑒作“左髭文八”,胡注云朱鑈傳“左髭文八”作“左髭丈八”,是胡氏亦以左髭丈八連讀,今從潘說。
  二三一0頁一五行掾哉按:通鑒作“緣城”。
  二三一0頁一五行于毒汲本作“干毒”。按:袁紹傳亦作“干毒”,通鑒作“于毒”。
  二三一一頁一行畦固按:集解引惠棟說,謂通鑒作“眭固”。
  二三一一頁四行掾哉作緣城按:汲本“緣城”作“緣哉”,殿本作“緣成”。
  二三一一頁八行觿至*(伯)**[百]*万据殿本改。
  二三一二頁二行不聞其計按:“計”原斗“討”,徑据汲本、殿本改正。
  二三一三頁七行諸州刺史上郡并列卿府按:刊誤謂案刺史在郡上,何緣有“上郡”之文,蓋本言“刺史并郡上列卿府”云云。
  二三一五頁三行亦弭*(于)**[于]*越据殿本改。注同。按:王念孫謂于于古雖通用,而“于越”之“于”,不當作“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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