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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會合


(1793年12月24日-1794年1月1日)

  如果說馬戛爾尼深居簡出,他的隨行人員就自由多了。這使我們得到几個中西合壁的廣州的珍貴鏡頭。當然,与以往一樣,最生動的描寫來自小斯當東。

  游覽手工業區

  “12月22日。今天我們擺渡到對岸的英國代理行去,這條河要比泰晤士河寬得多,代理行的建筑确實非常漂亮。我們逛了附近几家大店舖。令我惊訝的是商店的名字,甚至他們所賣商品的名字都用羅馬字寫在每家店舖的門上。更令我惊訝的是:大部分商人都能用英語交談。他們的英語還相當不錯。我們看到一家很大的瓷器店,品种之多不亞于任何一家英國瓷器店。街道很窄,兩旁商店林立,沒有住家,很像威尼斯的梅斯利亞區。”
  廣州已不再完全是中國了。今天在那里仍然可以看到許許多多用羅馬字寫的招牌;在那里,常常可以听到人們說英語。這些現實已有很長的歷史了。
  “12月24日。我們再次過河。在眾多的店舖中,我們參觀了一間畫室和一家泥人店。我們在畫室觀賞了几幅畫著船的油畫。這些油畫或運用英國手法、或運用中國手法繪制。我們還欣賞了几幅极美的玻璃畫。在泥人店里,我們看到許多用粘土捏成的泥人儿。它們像大玩具洋娃娃,險上著色,身穿衣裳。有人告訴我們,在衣服里面,泥人儿的身体像它們的臉和手一樣逼真。”孩子除了手和臉就看不到別的了:中國的廉恥禁止赤身裸体,即使是玩具娃娃也不例外。我們還發現“在英國見到過的、頭能轉動的瓷娃娃”。
  托馬斯和家庭教師一路閒逛。這位先生也給我們留下了他對廣州這個“集市”的印象:“他們把所有在歐洲制造的產品模仿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從各种家具、工具、銀餐具等器皿直至箱包。所有這些仿制品的工藝与英國制造的一樣好,而价格要便宜得多。”在歐洲市場上出現過仿造中國的假古物,現在輪到中國來仿造歐洲的新產品了。
  這一偽造工業大有發展前途:只要看看今天的廣州,如离夫子廟不遠的自由市場就行了。“中國裁縫簡直可与倫敦的相媲美,但价格要低一半。”由于許多絲、棉織品在原地生產,因此“沒有一個地方穿衣服能比廣州更便宜了”。現在价格沒有變;但想穿英國的面料和裁剪式樣的衣服,那么最好到香港去買。
  “在廣州,漿洗內衣的技術非常好,而且比歐洲任何一個首都的洗染店的价格都便宜。”中國洗染店已經有了使他們日后征服加利福尼亞的名聲了。”“只要不受騙上當,總是有好生意可做的。”因為“中國人認為對洋人不老實是机靈的表現。”這些討厭的中國人把詐騙提高到一門藝術的位置:“很少有歐洲人沒有遭受過這方面的教訓。”可以猜想赫脫南并不屬于那些“幸運的少數人”(happy few)之列。
  另一個有關語言的信息:當時就有人說一种英-葡語混雜起來的洋涇洪語。赫脫南听到一個中國人不客气地回答說:You nosavey english talkey(你不會英國話)。多靈的听覺!德國家庭教師的面目被揭穿了。
  赫脫南不知疲倦地又把學生領進一家制造自動木偶的工場:“一個耍雜技的在一根繃緊的繩子上跳舞、一個畫畫畫得好极了的小家伙、一只會叫的狗。所有的動作都伴有悅耳的鈴鐺聲。”中國人酷愛這些小玩意儿,并著手仿造。大家就能理解為什么丁維提的机器并沒有對玩膩了的朝廷產生惊人的效果了。
  但托馬斯至少還沒有玩膩:每次他都爭著過河去對岸。“我們去看了中國人是如何切割玻璃的。他們使用的是一种鋼具,而不是鑽石。我們還看了鏡子的制作。中國人把水銀涂在錫片上,然后再把涂有水銀的錫片貼在玻璃上。接著我們還觀看了瓷器的燒制和上色。先把瓷器放在溫度遞增的火上燒,一直燒到它能耐爐溫,它在爐中被燒得通紅。瓷器上的圖案是趁熱畫的。”

  紳士們一起過圣誕節

  勳爵把下人打發到“獅子”號上去,与陛下的士兵一起歡度圣誕節。其余人則過河到代理行午餐。有身份的英國人,相聚在天涯海角是多么高興!托馬斯在日記中是這樣寫的:“我們在一個挂著巨幅油畫的漂亮大廳里用餐:有代理行的先生們、東印度公司船隊的大多數船長和我們。”丁維提透露:在這張節日的餐桌旁就座的至少有60位紳士。
  安德遜指出了奇怪的一點:“英國商行的大班們得到特使的允准,請隨使團來的樂師去他們的教堂演奏,因為他們對我們已經沒有用處了。”我們從偶爾听說的一樁小事中了解到:在廣州的英國人并非全都拋棄了基督教信仰。兩年前去世的衛理公會創始人約翰·韋斯利半個世紀里沒有在英國騎著馬白跑:結果是衛理公會的复興。為什么東印度公司沒有從他們那里給廣州帶來一點火苗呢?
  總是別出心裁的天文學家隨身攜帶科學儀器飄洋過海,現在竟在講授一系列物理課程。一些“英國和歐洲”常駐代表和僑民表現出“极大興趣”。一些懂英文的中國人听起來困難就多些:“一個滿腦子生意經的本地人”以為丁維提“要推銷他的產品,所以才講得這樣頭頭是道”,就問他“要拿多少佣金”。了維提記下原話,但不再為此激動:“中國人的觀念与歐洲人的觀念形成多么奇怪的對比。”一個公行的商人問他能否“不站起來就變掉挂在牆上的一幅畫。”對于天文學家,這真是在另一個星球!
  元旦那天,紳士們再次相聚慶祝。3點左右,在英國代理行擺了一桌与圣誕節同樣的筵席。小斯當東飽餐一頓,但天黑時就被帶回住所。他有點儿嫉妒了:“其他先生都留下來晚餐。”這個12歲的孩子的處境真是奇怪。700個英國人中唯獨他能用中文應付,也唯獨地被打發去睡覺……因為他畢竟還是個孩子。
  英國人在一起生活:但并不總是這樣令人愉快。托馬斯告訴我們:“獅子”號在舟山錨地停泊的數月中,有6名英國軍官發生過三次決斗。中國人對這种野蠻的習俗有所了解嗎?在他們的書信中未提及此事。否則,他們從中更能證明英國人的“殘忍”了!在中國,人們也同樣重視名譽;但他們不認為非要用劍捅破胃來“挽回面子”。
  在歐洲,法國國民公會議員沒有理由抱怨這第一個拋棄基督教信仰后的圣誕節:胜利指引著他們前進。12月21日,旺代人在薩韋內被打敗。韋斯泰曼將軍當晚在國民公會驕傲地寫道:“不會再有旺代了。我剛才正把他們埋葬。我讓馬把孩子踩死,對婦女進行了屠殺。我沒有留下一個俘虜。我消滅了一切。”

  花會

  中國人會縱情玩樂嗎?巴羅有幸參加過他們的一次活動。使團的總管与護送團的總管喬、王兩位大人成了好朋友。因此,他應邀出席了一次娛樂,沒有其他賓客。由于使命的重要性,使團過著封閉的清教徒似的嚴格生活。巴羅是唯一能看到中國官員不總是嚴格的儒教徒的人。他為我們掀起了帷幕的一角:“中國人在一起時的表現与在外國人面前的表現大不相同;如果他們彼此信任,他們就無拘無束。”
  王大人、喬大人遇見了他們一位做官的朋友:“晚上,此人在一艘豪華的游艇上為他倆擺花酒,我也應邀參加。”巴羅到時,發現三位官員都有女人相伴。每人身邊都有“一個穿著華麗的年輕女子”,她們“嘴唇、面頰和下巴都施了胭脂”,臉的其他部分和脖子上“抹了一層鉛白粉”。這三個美人儿一一向巴羅敬“一杯熱酒,同時自己先用嘴唇在杯里抿一下”。与日本上流藝妓完全一樣。
  晚飯的菜肴之多,質量之好都是巴羅所從未見識過的。席間,年輕女子吹蕭唱曲。穿得挺花哨,可唱得并不好。沒關系:“我們毫無拘束、自由自在地度過了一個十分愉快的夜晚。”在告辭時,主人讓巴羅對此只字不提;他們擔心“同僚們听說讓一個夷人參加這一放浪形骸之事會不高興的”。因為巴羅知道——當然這并不難——這些女人在當時“出租了服務后”,在他走了之后還將把她們的服務延長下去。如果王、喬兩位大人請巴羅留下來,他會承認這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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