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八章


  賀蘭山——在今寧夏西邊。
  賀蘭山山脈,東從磴口,石嘴子,銀川,永寧,西至中衛,整座山脈狹長似帶,海撥高約二千公尺。以它阻擋北國的寒冷,風,沙,以及金人(匈奴)進犯中原時,是一道天然的最好屏障。
  宋·岳飛——滿紅紅詩句中的,「靖康恥」系指——欽宗靖康二年,金兵大舉攻宋,陷汴京,割兩河,並擄去欽、微二帝的奇恥大辱。
  在宋高宗,建炎元年,岳飛本是都統制王彥的部將,隨王彥帶七千兵馬,渡黃河,與金人大戰於太行山擒其大將——拓撥雅爾烏,後又單槍匹馬,持丈八鐵槍,殺金將——黑風大王,因而揚名。
  岳飛是一位驍勇善戰之大將,真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使得金兵聞風喪膽!當時金兵營中流行著一句話:「要想搖動岳家軍,比搖動一座山還難!」
  而岳飛,志節清高,忠貞不二,由岳飛題「新塗古寺壁」詩中:
  「正氣堂堂貫鬥牛,
  誓將貞節報君仇。」
  大奸臣——秦檜,宋朝江寧人,高宗時為相,與金人勾通,力主議和。於紹興十一年八月,召岳飛商主張與金兵謀和,岳飛不從,得罪了秦檜。
  同年十月,秦檜假借皇上聖旨,矯詔下了十二道金牌,召回岳飛,陷岳飛於大理獄,冤死獄中。
  在杭州西湖邊,建有岳王墓一座,墓前跪著秦檜像。因人神共憤,遊客們經過時,拿起大錘向秦檜頭上敲三下,後來的遊客們索性向秦檜身上灑了一泡尿。這告訴大家,傷天害理的壞事做不得呀!
  且說鐵指丐行蹤詭異,稍一疏忽,竟然失去蹤跡,匆忙中急急趕回,復又盯上搜魂怪乞,在張姓祠堂聽得那一番言語之後,心頭恍然大悟,立即大笑而起,向黑石渡趕來。
  他兼程而行,路徑又熟,不但冷浩幾人無法追上,竟還趕到鐵指丐前面。
  再說鐵指丐關岳,仰面大笑道:「老禿,你跟我半月有何打算?是想偷?還是想搶?」
  飛龍樣師冷笑一聲,抖手一掌,就向鐵指丐劈去。
  鐵指丐身形一矮,使出窮神手創的「神行無影」身法,像一隻肉球般接連幾轉,已經避過來掌,閃到了飛龍禪師的肩下,哈哈大笑道:「老禿,你想行兇啊?你不怕天打雷劈,就儘管下手吧!」
  說話中五指一探,就向飛龍禪師腋下抓去。招式尚未遞滿,陡然身形一撤,自動飄退八尺。
  飛龍禪師沒料到這一手,反掌出招,竟然走了空檔,頓時氣得哇哇怪叫:「臭花子,你還想走麼?」
  掌勢如刀,但聞風聲霍霍,轉瞬間劈出九掌。
  鐵指丐哈哈大笑:「禿和尚,我花子不該不欠,你憑啥攔住不讓我走?難道你廟裡死光了沒人送葬?」
  身形一側,連點帶拿,指顧問踢出兩腳,攻出七掌.形勢一緩,立即聳聲大笑道:「禿和尚,我花子送葬不在行,假若你想去花街柳巷逛逛,我到是識途老馬,管保不會讓你那群禿子禿孫碰上就是!」
  老花子說到後來,壓低了聲音,裝出一付鬼鬼祟祟的樣子,把飛龍禪師氣得七竅生煙,暴怒如雷地大喝一聲:「貧嘴薄舌的臭花子,你既知綠玉韋陀的下落,今天就休想活著離開!!」
  真氣一凝,兩掌如封似閉,眼中露出陰森森的威光,緩緩地向前逼去。
  鐵指丐一收嘻笑之態,氣貫丹田全神以對。
  空氣突形緊張,大戰一觸即發……
  突然,幾吹葉動,月色微暗,場中落下一條人影。
  二人神情一愕,不約面同地抬頭觀看。
  鐵指丐哈哈大笑…
  飛龍禪師冷哼一聲,身形晃動,轉眼沒入那沉沉夜色之中。
  棋盤峰下有一座孤單小廟,大清早就傳來朗朗笑聲:「小兄弟,昨晚你到得真是時候,再要晚一步,老哥哥可真要同那禿驢拚上啦!」
  聲音宏亮,一聽就知是出自鐵指丐之口,他所說的小兄弟,除去冷浩還有誰?果然話音一落,就聽冷浩笑道:「那禿驢的武功確實不弱,小弟由張姓祠堂一路趕來,始終就沒有趕上。」
  「呵呵,你這一說,可就更叫我老花子慚愧啦!我雖然早走一日,還不是落到那禿驢後頭來了麼?」
  在這粗壯豪放的聲音之中,突然傳來一陣巧笑:「你們兩個都用不到自謙啦,老前輩落在後面,起因在不知事機已洩,未曾全力以赴,忌弟弟麼?更是被我笨手笨腳的拖累住啦!」
  「呵呵,婉貞丫頭這張嘴可真夠甜的,這媒人我老花子做定啦!」
  「呸,你這胡說八道的老前輩,看我不扯你的鬍子才怪?」
  妮子可真急啦,玉掌一翻,就向鐵指丐頷下抓去。
  鐵指丐身形一晃,閃到冷浩肩後,愁眉苦臉地說道:「好兄弟,你快管管吧,假若把這幾根鬍子撥光,那還能混麼?」
  冷浩朗朗一笑:「老哥哥,我說這幾根鬍子早就該撥啦!」
  鐵指丐聞言眼睛一瞪,突然仰面歎息一聲:「常言道:「摩擦人進了房,媒人拋過牆」,你們這雙娃兒,大事未定,就把我拋到九霄雲外,我這媒人還能活麼?」
  他那副愁眉苦臉的樣兒,小妮子羞急之餘,也不禁噗嗤一聲,笑得花枝亂顫,好半響,這才小嘴一咂道:「看你可憐兮兮的樣子,今天饒了你啦,不過……」
  「姑奶奶,只要你放過我這把鬍子,什麼條件都成!」
  「那麼快把綠玉韋陀的下落告訴我!」
  「行行行,姑奶奶你聽到麼,天工古玩店的主人一共製過兩隻綠玉韋陀?」
  「聽到又怎樣?」
  「訂製這兩隻綠玉韋陀之人,一個是飛龍禪師,一個是不知名的獨指老人,人雖有異,心思卻沒有兩樣……」
  「心思怎樣?」
  「你這丫頭怎麼搞的嗎?還不是想偷天換日,以偽亂真嘛!!」
  小妮子紅唇一噘:「誰會想到這些卑鄙齷齷的壞主意嘛?」
  鐵指丐一指頷下鬍鬚,哈哈大笑道:「婉貞丫頭,你把這武林敗類都看成聖人啦,依我老花子推斷,天一上人把綠玉韋陀交與你彭叔之時,早已被飛龍禪師掉換了去……」
  「真的綠玉韋陀在飛龍禪師手中?」
  「曾經在過!」
  「現在呢?」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飛龍賊禿到手不久,又被那獨指老兒換去啦!」
  「你看見啦?」
  「比看還要清楚!」
  冷浩經時淡淡一笑:「老哥哥料事如神,推斷得一點不假,但不知這獨指老人是誰,竟能在飛龍禪師手中施展偷天換日之計,而令他一無所覺!」
  鐵指丐呵呵一笑;「天生獨指,江湖中能有幾人?」
  陳婉貞神情一愕:「老前輩是說忌弟弟恩師,歐陽大快復生?」
  鐵指丐歎息一聲:「假若南蒼海大俠復生,能讓這班魅魑魍魎橫行無忌,老花子猜測,此人多半是以削篋之技馳名江湖的一指神偷令孤獨!」
  冷浩道:「令孤獨居處,老哥哥是否知道?」
  鐵指丐呵呵一笑:「綠玉韋陀,武林一至寶,縱然令孤獨躲到石頭縫裡,老哥哥也非要替你找到不可!」
  冷浩聞言面色一紅,道:「老哥哥,你誤會小弟心意了,綠玉韋陀雖是武林可想而知至寶,小弟並沒有志在必得之心,只是銀鬚叟彭老前輩死得離奇,若不找到此人,恐怕永無水落石出之日!」
  鐵指丐仰天大笑道:「老花子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兄弟,你有這番氣度,真不愧是八斗書生之子,獨指飛魔之徒,老哥哥生平不服人,今天對你算是打從心底裡佩服!」
  鐵指丐所說確是由衷之言,但冷浩聽後頓時燥得滿面通紅,正待廉虛幾句,突見鐵指丐身形一轉,沉聲怒喝道:「什麼人?」
  鐵指丐話音未落,人已穿窗而出,如同風送落花,端的是又快又疾,墜地無聲。」
  冷浩反應更快,鐵指丐身形未穩,也已跟蹤而至。
  此時十多丈外,山城下一條人影,踉蹌而來,衣衫襤樓,泥腿赤足,看情形分明是丐幫弟子無疑。
  那人見鐵指丐,頓時興奮萬狀地高呼一聲:「師祖……」
  一句話尚未說完,陡地哇呀一聲,噴出滿襟熱血,兩腿一軟,就向地下倒去……
  鐵指丐大吼一聲,肩頭一晃,飛身向前,一反手抄住那人胳膊,喝道:「什麼事?快說!」
  那人喘息半晌,用手向東南一指,斷續說道:「師祖……」古師叔…」
  又是一片花紅熱血奪口而出,腦袋向下一垂,便即氣絕而亡。
  鐵指丐面寒如冰,狂吼一聲,身形撥起三丈,快如奔馬一般,向東南如飛而去。
  朝陽之下,但見三條人影,如同電射星漩,轉瞬間翻過三座山頭。
  就在由第三座山頭上疾馳而下之際,鐵指丐突然雙肩一沉,陡然剎住了身形。
  冷浩放眼一瞧,但見山坡之下,倒臥著十來個丐幫弟子,一個個週身浴血,呻吟不已,搜魂怪乞古難全疊坐在地,面無血色,勉強叫一聲師叔,便即昏了過去。
  冷浩取出千辛萬苦來的「續斷生肌靈玉脂」與婉貞姑娘幫著鐵指丐逐個施救。
  他救人心切,對這種稀世靈藥毫不珍惜,不消盞茶時分,竟把半瓶靈玉脂用完,因此日後……
  半晌後,搜魂怪乞醒來,雙目一睜,便向鐵指丐翻身拜倒道:「弟子無能,請師叔責罰!」
  鐵指丐沉聲道:「快告訴我,何人敢向我丐幫挑釁?」
  搜魂怪乞站起身形,說道:「啟稟師叔,二師兄親率黃河道上弟子南下,聲言要改組本幫,叫大師兄讓位,弟子才與他……」
  鐵指丐話未聽完,頓時冷哼一聲:「他與你功力相差無幾,你怎這樣無用?」
  「並非弟子不敵,實在與二師兄同來的還有血海地闕中三名高手,所以……」
  「血海地闕中三名高手?人呢?」
  「被銅鐘道人擊斃一人,其餘趁機逃去!」
  冷浩聞言一驚,急道:「什麼?銅鐘道人擊斃血海地闕中的高手?」
  話聲剛落,山坡後陡然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大笑:「小伙子,難道你不信麼?」
  人影一晃,山坡後走出個身材魁偉,紫黑臉膛的大漢,背上插著一隻短戟,神威凜凜,如同天神一般。
  冷浩抬眼之下,已認出此人乃是遺世山莊所見的十三省綠林盟主石驚天,當下抱拳一笑道:「沒想到石盟主大駕光臨,在下……」
  一言未畢,石驚天陡然雙睛怒瞪,厲喝一聲:「什麼盟主不盟主,好小子,你乾脆叫我強盜頭算啦!」
  冷浩心中一怔,忙道:「石兄不必見怪,小弟…」
  「小弟怎樣?我知道你根本就沒把我這綠林人物放在眼下,老花子替我做個批復證,今天我非要領教領教,看你這招魂幡的新主人,究竟有何絕學?」
  雙掌一搶,捲起遍地狂飆,身形,如同三十三天靈霄殿上倒下半截黑塔。
  冷浩面對這綠林一代豪雄,卻也不敢絲毫大意,身形一側,握指成爻閃電攻出。
  石驚天狂笑一聲,半空中上體一旋,圈掌踢腿,就在身形落地之瞬間,快若星火,連攻三招。
  陳婉貞雖知忌弟弟功力絕世,但一見對方如此聲勢,也不覺芳心忐忑,兩眼緊瞪著場中不敢稍瞬。
  鐵指丐見狀,向她微微一笑,神態羊似乎對冷浩的功力,顯得頗有信心似的……
  果然,那十三省綠林盟主石驚天,雷厲風行的三招全部落空,冷浩一步問到身後,左掌右指,疾襲而來。
  掌心現天,隱蘊奇變,五指兩鈞三曲,正是天魔指七八兩式的未歲姿態。
  石驚天心頭一冷,兩臂一掄,一連拍出九掌。
  掌掌勁氣迸發,但聞罡風呼呼,掩地而來。
  這幾招威勢之盛,竟連鐵指丐也覺心驚,正當他眉頭一皺之際,突聞冷浩朗朗長笑,指端蘊蓄的內力突然發出,頓時五指嘶嘯,尖銳罡風,如同有形之物,分由五個方向打到。
  石驚天一時阻擋不住,腳步一錯,頓被逼退八尺。
  這種指法,剛勁奧妙,的是武林奇學,鐵指丐雖知小兄弟身手不凡,也不禁暗暗叫好。
  然而,石驚天身為十三省綠林盟主,豈是等閒人物,就在這身形一退之瞬間,業已摘下了背上鋼戟前。
  戟長三尺,上作半片月形狀,較傳說中呂布所用之物,似平略短一二,若與曹操手下大將典韋所用之物相較,就只有單雙之分了。
  他一戟在手,功力何啻增加一半,頓時仰臉大笑道:「天魔指果有獨到之處,小伙子,亮兵刃再前三百回合!」
  冷浩哈哈一笑:「石兄有興,小弟就以這雙肉掌相陪!」
  這種話若出於別人之口,委實是有點過狂,但石驚天知道冷浩並非言過其實之人,聞言反而加倍慎重起來,當下也不謙讓,信手一抖,攻出一團寒光。
  冷法存心試他功力,當下不閃不避,掌用八成「九九玄功」,手腕一翻,打橫椎去。
  石驚天也是武林一代霸才,見狀大喝一聲,戟風掌影,一觸即分。
  冷浩手臂一麻。當堂被震退三步。
  再看那十三省綠林盟主石驚天,只見他雙肩一搖,復又挺戟而上。
  他一著佔先,絕藝陡展,鐵撼綠林的「無情戟』,如同閃電穿雲,一連攻出六招。
  但見寒光似箭,戟影如山,如同空山暴雨,大海潮泛……
  冷浩一著失機,竟無還手之力,轉瞬間被逼退三丈…
  小妮子痛癢關心,花容陡變……
  丐幫那些傷勢尚未復原的弟子,也都暗提真力,目注鐵指丐準備待機而動……
  就在眾人心驚膽顫之際,突聞冷浩長嘯一聲,兩掌疾掄,幻出滿天指影,如同臘梅怒放,寒意襲人……
  戟風頓,指影乍斂,冷浩左手握在戟稍七寸之處,掌如封似閉,隱望石驚天左肋去。
  石驚天戟身被人抓住,欲丟不甘,欲避不能,見狀大吼一聲,亮左掌頂面封來。
  眼看雙拿一接,強弱立判……
  突然見冷浩微微一笑,掌鋒一偏,雙掌交錯而過……
  就在那掌相錯間不容之際,中食二指,如同弱柳隨風,驀地倒翻而回。點向對方脈門大穴。
  十指能練到乘若無骨,運用由心,除去練過「天魔指」的冷浩外,放眼江湖,實在不作第二人想。
  石驚天縱有天大能為,此時也無法挽救,立即撤手丟戟,倒射八步。
  武林人物,過招時兵器出手,實在是大為丟臉之事。
  鐵指丐見狀一驚,估計這綠林豪雄,一定要上拼,正打算……
  誰知事出意外,石驚天非但未怒,反而仰天大笑,聲如雷霆乍驚,震得人耳膜欲裂。笑聲一斂,立即豪放地說道:「石驚天一十餘歲混跡江湖,縱橫天下三春秋,從未遇上你這種人物,今天有意高攀,小兄弟,你可肯要我這強盜頭子的兄長?」
  要知石驚天身為十三省綠林盟主,手下群豪。如同巫山之雲,東海之水,不要說各門各派無法相比,就拿徒眾遍天下的丐幫來比。也覺稍遜一二,鐵指丐間言大喜,不由哈哈大笑道:「小兄弟,身負師仇家恨,你這兄長可不是好當的啊!」
  石驚天撫掌大笑:「老花子,你不用把圈子向我頭上套,你知道人家可願意麼?」
  冷浩能結交這種武林怪傑,那還有不願之理,慌忙趨前一禮,畢恭畢敬地說道:「小弟參見二哥!」
  施禮中早把奪來的那柄鋼朝雙手遞了過去。
  石驚天神情一愕;「二哥?」
  說完陡會過意來,躬身一禮道:「老二參見大哥!」
  鐵指丐還禮大笑道:「方今血海群魔,橫行無忌,中原武林號稱名門武派之土,俱都懾其淫威,不敢稍動,老花子雖有蕩魔之心,無奈孤掌難鳴,今日之會,難道是天意不成?」
  石驚天神情激動,聲如沉雷:「大哥不言,小弟也久有此心,此次西來,為的就是要通知三弟……」
  冷浩聞言一驚;「什麼事如此重要,竟勞二哥關山萬里地跑來?」
  石驚天冷哼一聲:「說起來此事真正令人髮指,中原各派在血海地闕受挫之後,懾於血海轉輪王之凶威,竟把過錯全部推到三弟身上,武當。括蒼、泰山、天台各派新舊掌門人業已紛紛趕來,聽說少林派一待新任掌門人決定後,也就要找三弟算帳,俗語說:「雙拳敵四手,好漢鬥不過人多」我看……」
  他語意沉吟,不好率爾出口。
  冷浩察顏觀色,知他意在令自己迴避,頓時豪興勃發,朗朗大笑道:「士可殺而不可辱,縱令刀斧加身,冷浩豈能略皺眉頭?到是血海轉輪王有兼併天下之意,兩位兄長手下眾多,應當稍加約束,以免一時顧不來,被其各個擊破!」
  這一番宏論,不但頗有見地,而且激昂慷慨,大有氣吞河岳之勢,石驚天,鐵指丐,俱覺由衷佩服,正待鼓掌讚揚,突然間,耳畔傳來一陣蒼老人聲:「小娃娃壯志可嘉,不過血海中人武學怪異,詭計多端,還應小心才是!」
  空山靜寂,聲音彷彿自十丈外一片松林中傳來,鐵指丐。石驚天,俱都神色一愕,冷浩卻在一怔之後,突然沖天而起,疾射而下。
  一起一落之間,委實電射星漩,快捷無倫。
  可是,來人功力已至不可思議之境,他身形雖快,竟然沒有發現一點蹤跡。
  這可是他出道以來,第一次碰上的怪事,剛覺面上一熱,耳畔那蒼老的聲音又起:「娃娃,你害燥什麼,難道還不服麼?」
  這聲音虛無縹緲,簡直不可捉摸,冷浩悚然一驚,忙道:「晚輩不敢!」
  「我諒你也不敢!」
  「可否請前輩將名號賜示?」
  「現在我告訴你非要挨罵不可,你要知道,今夜三更到棋盤峰來吧,不過可千萬別對花子精和強盜頭講!」
  說完聲音頓杳,僅乎人已遠去。
  鐵指丐此時趕前笑道:「三弟,這位老人家到底是誰啊?」
  「冷浩笑道:「小弟也不知道!」
  「那麼你們後來談些什麼?」
  冷浩臉色一紅道:「此事對兩位兄長本無相瞞的必要,只是那位老人家囑咐小弟……」
  說到此處,臉上不由露出一派為難之色。
  石驚天見狀大笑;「三弟,既是那位老人家囑咐不准你說,你就不用說啦!」
  矯陽灼膚,鳥鳴燥耳…·
  小妮子一直在靜靜觀看,此時忍不住嬌嚷道:「你們這三個,一會兒打,一會兒鬧,就像娃娃似的,現在總該歇歇下山吃飯了吧?」
  這一說,三人俱覺飢腸雷鳴,鐵指丐很快地吩咐搜魂怪乞幾句,便揮動兩隻破袖,今天難得有這大好機會,豈能當面錯過,是以用膳以後。便磨著鐵指丐傳授兩手。
  鐵指丐似乎忘記幫中發生的不愉快之事,聞言呵呵大笑道:「好丫頭,你忌弟弟比我老花子強上十倍,你放著菩薩不拜拜小鬼,這不是存心坍我的台嗎?」
  小妮子紅唇一噘:「忌弟弟那「天魔指」與什麼「九門絕戶掌」,沒有二三十年的內功修為,能夠練麼?我不管,小鬼也好,菩薩也好,我今天要你教定啦!」
  鐵指丐兩眼一的擠,笑道:「丫頭,並非我花子不教,你說一個姑娘家,出手就是究家幫的打狗棒法,這…·還像話麼?」
  這話一點不假,小妮子聞言不禁一愕。
  但坐在一旁的石驚天卻哈哈大笑道:「陳姑娘,千萬莫信大哥的話,打狗棒法可以不學,窮神公孫老前輩獨創的「神行無影步」,難道也不能教麼?」
  小妮子聞言一疊連聲的笑嚷道:「你藏奸,我不來啦,我今天非要你教不可!」
  鐵指丐笑道:「那「神行無影步」共有八九七十二步,當年雖蒙公孫前輩看在一個「窮』」字份上,親加傳授,但老花子資質愚蠢,也只學到五十四步,難道這半套殘缺不全的步法,也能拿來授人?」
  石驚天笑道:「誰說不能,「飛龍九轉稱獨步,神行無影鬼飄風」,武林中講身法,首推歐陽大俠的「飛龍九轉」,論步法,則究神老前輩的「神行無影」與醉鬼商老前輩的「鬼飄風」,並稱雙絕,無分軒輊,縱是三步五步,也夠受用不盡,何況五十四步!」
  鐵指丐眼睛一瞪道:「老二,你用不著賣乖,我這點家當拿出來了,難道你那三十六手「無情戟法」還想藏得住手?」
  石驚天哈哈大笑:「我這幾招毛手毛腳的東西,只要姑娘想學,不是一句話麼?」
  小妮子聞言樂不可支,好在荒村野店行人稀少,三人高高興興,就在後園中教將起來。
  冷浩一人躲在屋子裡靜靜沉思,他想到今夜棋盤峰上,那位神秘人物的約會。他更想到受封為血海武相的銅鐘道人,為什麼又會幫助丐幫弟子,而擊斃了血海中人……
  三更天,月色正濃,棋盤峰像灑惠一層寒箱。
  沒有蟲鳴,沒有鳥叫,只有輕微的夜風,像是臨死前的呻吟!
  峰左亂石之中,有一雙閃亮的眼睛,緊瞪著峰頭上瞧。
  他,就是應約而來的冷浩!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峰頭上仍舊看不到半點人影,他心中有點焦急,難道……
  他正擔心人家失約,突問耳畔傳來一陣朗朗響聲。
  這聲音響得有點特別,行家耳中一聽就知,這乃是夜行人衣袂激盪發出的響聲。
  對,來人是一位武林高手。
  可是,一位武功練至化境的絕頂高手,應當是返璞歸真,毫無聲息,又怎會發出這種響聲呢?
  難道,這不是自己期望之人?
  咦!怪事!那朗朗的響聲停止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種微不可辨的音響,就像是平靜的湖面上,掠過一陣清風,似有若無,難以捉摸。
  不錯!這才是武林第一流的高手!
  可是,為什麼此人行動前後判若兩人?這……
  他還沒有思量出箇中原因,驀見人影一閃,棋盤峰上現出個……
  他看清來人之後、不覺神情一怔,差點叫將出來。
  你道來人是誰?原來竟是那受封為血海武相的銅鐘道人!
  只見他長髯過腹,黑袍曳地,左手托定那只古色斑斕的銅鐘,月色下閃閃生輝……
  他約我幹啥?我應當見他嗎?
  冷浩正在心下遲疑,驀見銅鐘道人抬頭凝視一下天色,突然曲指如鉤,逞向鍾上敲去。
  「噹!」聲音清越,直透霄漢,在午夜空山之間縈迴激盪,久久不絕。
  鐘聲未落,峰下也是當地一聲,也傳來一聲鐘鳴。
  這是回音?
  不!這聲音沉浮混濁,與銅鐘道人的鐘聲截然不同。
  難道武林中還有第二個使用銅鐘的高人?
  不錯,不點也不錯,棋盤峰下又升起一條人影,步履飄飄,如同行雲流水,直奔山頭而來。
  黑衣,長髯,道髯高攪,手托銅鐘,這……不又是個銅鐘道人嗎?
  乾坤五霸之一的銅鐘道人,居然也有人冒充,這真是天下奇聞,可是,這兩人一般模樣,究竟誰真誰假,把自己約來的人又是誰?
  冷浩一時之間,真好像墮入五里務之中。
  他是如此,那個銅鐘道人又何嘗不然?
  先來的一個:黑衣,長髯,道髻高聳……
  後來的一個:黑衣,長髯,道髻高聳…·」
  像,太像了,唯一不同之點,是那兩口銅鐘!
  先來的一個是古色斑斕,隱泛紫光;後來的那個,則是金光灼灼,奪目眩神。
  空氣突然變得沉寂,他們似乎都為對方的裝束怔住了,相互凝視,臉色一連數變,終於,雙雙發出一聲冷笑。
  笑聲中,冷浩分辨得出,把自己約到此地的,乃是後來的那位銅鐘道人。
  笑聲一歇,兩人同時冷哼一聲:「閣下何人?」
  兩人俱都急於知道對方的誰,是以不約而同地發出這個問題,話聲稍稍一頓。復又同時答道:「銅鐘道人!」
  一問一答,一樣的話,由兩人口中同時說出,簡直就像是唱戲,冷浩在一旁偷窺,差點笑將出來。
  此時那後來的銅鐘道人,重新冷笑一聲:「貧道幾年不履江湖,沒想到銅鐘道人之名,競也有人假冒!」
  先來的銅鐘道人同樣地嗤聲冷聲道:「恐怕假冒的是你不是我!」
  「何以見得?」
  「你可知那口斷腸鐘的出處?」
  「秦始皇統一天下,收六國之兵器,鑄成金人十二。出其紫金,命名匠夢周生鑄鐘,對燼三日,而金不溶,夢周生人燼以殉,鍾成,系之阿房宮,以夢周生之妻司鳴鐘之識。其妻睹物思人,悲不自勝,號泣三日,斷腸而亡,因名「斷腸鍾」。秦亡,此鍾落於項羽之手,再傳至漢,武帝元狩二年。括蒼派始祖宏道真人,佐大將軍霍去病擊匈奴,降渾邪王,封官不受,帝乃以銅鐘相賜……」
  先來的那位銅鐘道人,聞言哈哈大笑:「不錯!不錯!請問你手中銅鐘,是否就是先秦遺物?」
  後來的那位銅鐘道人神情一怔,答道:「不是!」
  「哈哈,你銅鐘既假,人還能真?」
  「身外之物,難保沒有離開之時!」
  「你那口鍾如何離開?」
  「三年之前,在雲南六詔山贈人!」
  「贈於何人?」
  「一位老弱病婦!」
  「哈哈哈,寶劍贈於烈士,紅粉贈於佳人,閣下把一口銅鐘送於老弱病婦,難道是讓他做棺材不成?」
  後來的銅鐘道人,似乎已被激怒,向前連跨三步,沉聲說道:「貧道這口銅鐘是假,難道你手中之物還是真的不成?」
  先來的銅鐘道人哈哈一笑:「是真是假,看過自知!」
  話聲中左手猛推,那口古色斑斕的銅鐘,並已脫手飛出。
  月光下但見紫光閃閃,電射星飛,勁氣激盪,嗡然震耳。
  單憑這一推之勢,已知其內力之強,實在不可輕視。
  後來的那位銅鐘道人,見狀冷哼一聲,右掌一托一沉,已把飛來的銅鐘接住。用目一瞧,頓時兩眼滿是訝異之色。
  先來的銅鐘道人嘿嘿冷笑,後來的銅鐘道人臉色一連數變。
  這情形不問可知.這口銅鐘乃是道道地地的先秦遺物,銅鐘道人的身份,當然也可由這口銅鐘來確定。
  後來的銅鐘道人沉吟良久,終於發出一聲冷笑,手腕一震,銅鐘盤旋上升,帶起刺耳銳嘯,轉瞬高出十丈。
  銅鐘上升雖快,但下落之勢卻出乎意外的緩慢,飄搖搖,如同風送落花冉冉下降。
  冷浩心頭大驚,那先來的銅鐘道人也不禁勃然變色。不過他神情一變,立即恢復常態,掌勢一抖,硬把飛回的銅鐘托住。
  他銅鐘入手,似乎足下一沉,雙肩竟有些略為晃動,似乎內功修為,較後來的銅鐘道人略遜半籌。
  不過,這僅是轉瞬間事,若不特意留心,似乎很難看得出。
  後來的銅鐘道人,此時冷笑一聲:「你這口銅鐘,固然確是先秦遺物,就算你也是真的銅鐘道人,但你既為括蒼一派,怎麼掌門人喪在血海轉輪王之手,你不但毫無雪恥復仇之心,反而恬不知恥,腆顏事仇呢?」
  這話說得大有道理。冷浩從這幾句話中,又明白了兩件事:「第一,先來的那位銅鐘道人,乃是曾經與已一度交手的血海武相。第二,後來的銅鐘道人,定是幫助丐幫弟子,擊斃血海高手之人。」
  可是,到底誰是真的銅鐘道人?他到現在還不敢確定。
  那先來的銅鐘道人,此時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大義滅親,古有明訓,括蒼派掌門六一道長,違背武林天子血海轉輪王之命,死有餘辜,復仇二字,由何說起!」
  這一篇謬論,聽得冷浩暗罵無恥。
  扣來的銅鐘道人,更是仰面怒笑道:「你這種武林敗類,簡直無恥之極,誰真誰假,口說無憑,你先接我幾招再說!」
  銅鐘一擺,捲起漫天黃影,逕向先來的銅鐘道人撞去。
  先來的銅鐘道人,發出一聲陰冷地怪笑,身形一轉,晃悠悠銅鐘橫掃而來。
  兩鍾一觸,只聽一聲震耳長鳴,頓時山搖谷動,沙石亂舞,疾勁的氣流,如同怒海狂濤般,排空激盪。
  威勢之盛,空前未有。就連冷浩也覺咋舌。
  他神情一怔,耳畔響聲頓歇,驚愕中抬頭一看……
  嘿!場中情勢陡變,只見那兩名銅鐘道人相向而立,雙鍾相接,正在捨死忘生地暗較真力。
  夜風振蕩,蟲鳴卿卿,月色照射之下,冷浩瞧清了兩位銅鐘道人的面目,雖然輪廓上極為相像,但神態之間截然不同。
  後來的銅鐘道人,顯得慈祥,莊嚴,雖然他可能是假的,但卻有一種令人肅然起敬的威儀。
  先來的銅鐘道人,面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陰險,狠毒!雖然由那口銅鐘來證明,他極可能是真的銅鐘道人,但是,冷浩對他卻沒有一絲好感。
  靜靜的山!
  沉沉的夜!
  表面上是無比的安祥,骨子裡卻像是海底山崩,地下陸沉,那種撼人心神的威力一旦傳達表面,定然是不堪收拾。
  兩部花白長髯,同時在山風裡飄……
  兩襲黑布道袍,像是打足了氣的皮球……
  兩人的頭頂上蒸發出霧濛濛的白氣……
  兩人的客角上滲出絲絲汗漬……
  兩顆心…
  總之,此兩人已到了最緊張的階段,最後再有一盞熱茶的時光,可以分出勝負。
  這後來的銅鐘道人,看情形分明是假冒無疑,可是,他能用真力與真的銅鐘道人硬拚頓飯之久,其功力之深也就駭人聽聞了!
  他是誰?他為什麼要假冒銅鐘道人之名?他還能支持多久?他把自己約來,難道是要我在危極之時,給他一點幫助?
  對!假的銅鐘道人實在比真的好,假若他真的好,假若他真要不敵。我……
  我應該出手麼?
  他遲疑之中,形態突變,場中勁氣迸發,絲絲可聞……
  真的銅鐘道人臉色慘變,嘴角牽動,那一隻古色斑斕的銅鐘,像是倒繫在碧波上的蓮蓬,競然無風自動。
  再看那假的銅鐘道人,只見他面色逐漸平靜,胸前長髯輕飄,雙掌推星抱月,抱那只光彩奪目的銅鐘,全力向對方壓去。
  冷浩心頭靈光一現,頓悟自己初來之時,聽到那陣衣袂之聲,必是此人發出,而後距雜漸近,此人停下身形,只有銅鐘道人單獨前進,是以聲音反而轉小。
  他腦中在想,身形隨之拔起,如同一隻巨大的蝙蝠,直向棋盤峰上落去。
  真巧他應變神速,到得恰是時候……
  就在他身形尚在半空,將落未落之,峰後已現出一條道裝人影,只見他手中雲拂一領,便往假銅鐘道人(他此時已認定那後來的銅鐘道人是假)背後點去。
  銀絲嘶嘯,倒立如針,颯颯勁氣,隱罩九處大穴。
  這一招若是點中,不說是人,就是鐵打的金鋼,銅澆的羅漢,恐怕也難全身而退。
  假銅鐘道人雖然略佔優勢,但也不能立即撒手,眼看背後雲拂點到,一時進退兩難,心頭大駭……
  冷浩眼見危機一發,立即長嘯一聲,雙掌凌空拍出,閃電般擊向那偷襲的道人。
  這真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雖說冷浩倉促出掌,未竟全力,但也把那道人震得踉踉蹌蹌退出五步。
  那道人看清眼前之人,乃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書生,頓時心頭一愕,沉聲說道:「施主何人?」
  「天涯遊子冷浩!」
  道人面色一變,說道:「我與你招魂幡主人無怨無仇,因何管我括蒼派中家事?」
  冷浩未曾答言,陡聞鏘然一響,兩名銅鐘道人同時振袂而起。
  真的銅鐘道人被震退三步……
  假的銅鐘道人雙肩微晃,便即穩住身形……
  兩人相視半晌,假銅鐘道人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大笑。
  笑畢,臉色一寒,向那出手偷襲的道人喝道:「你是何人?」
  那道人冷哼一聲:「括蒼派第十八代掌門人六合!」
  假銅鐘道人神情一愕,陡然欺進一步,詫聲問道:「此話當真?」
  「豈能有假!」
  「玉符何在?」
  六合道人冷笑一聲,飛快的探手入懷,摸出一塊上圓下方,寬僅二指,工約三寸的白玉符,符上刻洋一株搖曳生姿的翠竹,左上角有「高風亮節」四個朱紅小字。
  假銅鐘道人臉色一連數變。
  六合道人冷冷一笑:「你若真是括蒼弟子,難道還看不出「玉符竹令」?」
  假銅鐘道人遲疑半晌,終於合掌一拜,返身如飛而去。
  這玉符似是括蒼派掌門人的信物,玉符無假,掌門人地位已無可置疑,這後來的銅鐘道人雖說離觀日久,但接替掌門之職的豈是等閒人物,他既然不識,可見定是假冒。
  然而,不管這銅鐘道人是真是假,冷浩均對他生有一種好感,一見他舉步離去,便也放腳疾追。
  兩人腳程都快逾雲奔電逐,加以群峰起伏,雜樹橫生,冷浩一步落後,追已無及,心下剛一遲疑,耳畔人聲又起:「娃娃,你不用趕啦!血海中人陰謀狡詐,武功怪異,僅靠我兩人之力恐怕難盡全功,我這就去找那石鼓和尚,爸爸趕快要你那兩位兄長,設法尋到究神醉鬼,八月十五之前,我們驚神寺見面。」
  天邊透出一線晨曦,遠村裡隱聞雞鳴……
  是黎明的時候了!
  孤零零地啟明星,照射著冷浩的單調的身形。
  太陽爬上了東峰,替千山萬谷灑下一層金霞……
  大別山中,似乎出現了什麼大事,不然,大清早那來這多行人?
  這些行人也顯得與從不同,僧俗道一應俱全,唯一相同之點,就是他們一見冷浩後,即神色陡變,掉首匆匆而去。
  一次,兩次,冷浩覺出事情有點怪。
  不但怪,而且一時之間,真有點摸不清猜不透……
  他心中有點火,決定再碰到這種人,一定要拉住也問個仔細。
  一丈,兩支……
  咦!山崗後轉出一名五十來歲的老頭。
  兩人四目相接,小老頭陡然面上一愕,把臉一低,就想撥腿開溜。
  這下冷浩該抓住他啦!
  可是,他沒有抓,不但沒有抓,竟連動也沒動,靜靜地站在那裡,皺著眉,蹩著額,陷入了一片回憶。
  這老頭面貌太熟啦,滿臉皺紋,像塊凹凸不平的荒地,只小眼,射出兩道陰森森地光芒,是在那兒見過的啊?
  啊!對,一定是他,哼……
  隨著這一聲沉重的冷哼,他身形倏起彼在落,快如流星般落在小老頭身前。
  小老頭神色大變,向後猛退兩步,顫聲喝道:「你攔住老夫作甚?」
  冷浩沒有回答,他兩眼噴出熊熊火焰,向小老頭緩緩地逼進兩步。
  「你想怎樣?」
  小老頭語音雖硬,但聲音顫抖,目光散亂,顯見他內心有無比的恐懼。
  「你怕什麼?」
  冷浩說話了,但話聲又冷又硬,鋒利處更像一把刀。
  小老頭感到一陣難堪,勉強將胸脯一挺,大聲道:「笑話,我憑什麼怕你?」
  「哼哼,只要你不怕事就好辦!」
  「好辦.你要怎樣?」
  「我要你回答幾個問題!」
  「我要不說呢?」
  「招魂幡主人的話,誰敢不答?」
  「招魂幡!你……你說……」
  「你還認識我?」
  「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三年之前,大漠裡追趕八斗先生的弱婦幼子,難道不是你?」
  一點不錯,這小老頭正是當年仇家派往瀚海追蹤之人,是以他一聞冷浩之言,頓時面無人色,向後猛退兩步,牙齒打顫道:「不……是我!」
  他本待否認,但一看到冷浩那雙利刃似的眼色,頓時心中一寒,只好俯首招認。
  冷浩又向前緩行兩步,喝道:「是誰派你去的?」
  「是…我自己!」
  「胡說!你若想欺瞞招魂幡的主人,當心我叫你生死兩難!」
  「是……韓七!」
  「韓七?就是向我下手的大漢麼?」
  「正是!」
  「他人呢?」
  「被莫愁仙子擊斃在瀚海裡!」
  「那莫愁仙子是誰?」
  「不知道!」
  「她住在哪裡?」
  「不知道!」
  「你當時見她往那裡去?」
  「我…看她帶著冷夫人,共乘一隻金鷹向東飛去。」
  冷浩問到此地,已經明白三件事!第一:那被餓鷹爭食的骸骨,就是被莫愁仙子擊斃的韓七。第二:莫愁仙子一定就是小翠姑娘之師。第三:莫愁仙子的住處,可能在賀藍山南麓。
  看情形,小老頭說的全是實話,不過若說指使之人是韓七,實在叫人不信,冷浩不是傻子,那能聽不出來,當下冷笑一聲:「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吧?當年韓七向我下手之時,我分明聽你在旁喝阻,叫你不要忘了幫主法論,我問你,幫主是誰?法論是什麼?」
  「幫主……他……」
  「他是誰?」
  衣袂生風,冷笑突起,三條道裝人影,如同閃電穿雲,疾瀉而下。
  這三名老道俱是五十開外,手中各執一柄二尺來長,精光閃亮的鐵如意,為首一人,削額高顴,面如寒冰,落地後,一橫手中鐵如意,尖聲冷笑道:「冷浩,你認識貧道麼?」
  冷浩仰面一笑:「有話早說,在下沒有閒情與你談這些廢話!」
  「哼!你說話到也乾脆,貧道微塵子,特率師弟飄萍,逍遙,來向你清算師兄蜉蝣子那筆血債!」
  「哈哈,你最好再去打聽一下,蜉蝣老道究竟傷在何人手下?」
  「你是血海轉輪王的爪牙,江湖上人所共知,還值得貧道要聽麼。」
  這話實在是莫大的侮辱,冷浩陡地欺進兩步,喝道:「你聽誰說?」
  「就憑在括蒼山頭現出「血手令」那回事還不夠麼?」
  「哈哈,血海爪牙,你這班懵懵懂懂的東西,就算我是血海爪牙,我看你這筆血債如何討法?」
  「血債血還,還怕你賴得掉?」
  震耳風濤興起,鐵如意幻起三朵銀花,向冷浩胸前遞到。
  冷浩反手拍出一撐……
  突然,他發現那小老頭業已把握這千載一時之機,向荒山亂嶺中逃去。
  衡量輕重,頓時縮手抽刀,退後五步。
  泰山派的老道那能讓他離去,大喝一聲,飄萍子,逍遙子,兩柄鐵如意同時攻來。
  冷浩眼見小老頭沒入一片亂峰之後,不由心中大急,匆忙間猛提丹田之氣,全力拍出三掌。
  但見狂風疾掠,勁氣如濤,泰山派三名老道分別被逼退數步,冷浩長嘯一聲,凌空撥起,施出那曠古凌今的「飛龍九轉」身法,這向亂山中趕去。
  他身形雖快,無奈起步太遲,眼見雜樹參天,濃蔭瀉地,小老頭如同驚弓之鳥,漏網之魚。那還有半點人影?
  找,非把他找到不可!
  他剛一舉步,突然耳畔傳來一陣歌聲,音韻不清,詞句難辨,就像是喝醉了酒,又像是說夢話……
  他情不自禁地朝向歌聲奔去,啊!這是一條山谷,谷中雖然懸巖如削,但卻風景如畫。可是,歌聲停止啦!
  隔不一會,歌聲第二次傳來,這一回豪放沉渾,簡直能裂金石,這是誰?難道是山野樵夫?啊!聽!
  三西先生忒可憐,
  荒山無酒夢難成,
  饞涎恰似三江水,
  縈迴婉轉出東峰。
  這幾句話念來滑稽突兀,把一個醉漢思飲,饞涎橫流的形像,形容得淋漓盡致,冷浩為之曬然失笑。可是,此人音浪鏗鏘,如鳴金石,分明是武林罕見高人,又不禁令他心頭大震。
  他略一觀望,已辨出歌聲自谷底傳來,當下雙臂一抖,就向那叢叢修竹中落去。
  就在他離開未久,谷口又撲進十多條人影,領先而行的,是泰山觀三個老道,稍後一人,是個手執鐵骨折扇的精捍老史,老史身後是一群年歲不一,高矮參差的武林人物。
  那手執折扇的老叟,進谷後唰的一聲,合擺了手中鐵扇,向手心一擊,說道:「微塵道兄,時間在無言的緊張中度過,終於,牧野神耕轉過頭來,向泰山派三名老道說道:「三位道兄,請為老朽掠陣,讓我再進去看看」!
  「師叔,你老人家……」
  說話的是三十來歲的大漢,言不盡意,眼中滿是企求之色,不用說,他是想勸阻牧野神耕不要進去!
  不是嘛!這情形簡直太可怕了!
  可是,牧野神是東海四友之一,武林中有名的人物,豈能說了不算?他果斷地一擺手,毅然掉過臉去,以一種慷慨趕義的心情,逕向石洞中走去。
  泰山觀四名老道互看一眼,立即下了個決斷,同時邁步,緊隨在牧野神耕之後向洞中走去。
  四條人影,懷著四顆跳蕩的心,四腔奔騰的熱血,慎重地前進。
  一步,兩步.三步……
  八步了!洞外諸人,心情突然緊張起來。不約而同地睜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視著眼前的變化。
  篤!篤!四人腳步落在洞中石地,發出劃而沉重的響聲,在眾人緊張的注視下又向前移動兩步。
  下面是第十一步,這一步剛剛舉起,牧野神耕陡然驚叫一聲……
  牧野神耕連第十一步剛剛舉起,突然驚叫一聲:「六神罡!」
  這四個字如同江翻海嘯,地塌天崩,泰山觀三名老道全都心神大震,未等定下神來,已覺一股熱浪襲到。
  練武之人,俱有一種潛在本能,當其遭逢危急之際,膛不到腦筋思考,自然會知道應該如伺。
  牧野神耕右掌猛揚,泰山觀三名老道,幾乎也在同時紛紛出手。
  四人俱是武林知名之士,此時全力出手,威勢之強,可以想見。
  但覺四股內力,揉合成一道湧狂流翻騰呼嘯,捲土紛落,四條人影,如同斷線之鳶,由石洞中倒飛而回。
  牧野神耕與微塵子,落在洞外五步,逍遙子、飄萍子,功力稍遜一籌,竟被震出八步開處。
  眾人隱住身形,正在面面相視,突聞洞中傳來一陣人聲:「這點小小罰戎,難道你還不服麼?」
  牧野神耕見狀極虔誠地說道:「田萇不敢!」
  「既稱不敢,怎還不滾?」
  此時鐵扇叟傷勢似已痊癒,由地上一躍而起道:「老前輩叱吒江湖,俠名素著,鐵扇叟秦舟一向極服,不過今天……」
  「哼!難道今天你還有話說?」
  鐵扇叟滿面俱是憤懣之色,高聲道:「秦舟在武學上與前輩相較,確如滄海一栗,但骨鯁在喉,不得不說!」
  『只要你說得有理,老朽自然還你公道!」
  洞中之人,想是武林中極負盛名的人物,眾人一聞此言,俱為鐵扇叟暗捏一把冷汗,但鐵扇生性暴烈,此時似乎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聞言不懼反笑道:「秦舟言語冒犯,傷而無怨,但以前輩聲望,竟對我終南門下兩位弟子猝下殺手,豈不……」
  「什麼?斃在老夫掌下的是你終南門中弟子?」
  「難道前輩現在才知道?」
  洞中沉默半晌,突然冷哼一聲:「秦舟,這兩人入你終南門下幾年?」
  「三年!」
  「可是帶藝從師?」
  「這似乎無關宏旨?」
  話音剛落,洞中突然爆起震耳狂笑,笑畢,冷哼一聲:「好一個無關宏旨,秦舟,假如我這又老眼不花,那兩個死東西當是千面人魔東方絕的爪牙。」
  要知那千面人魔東方絕,二十年前崛起武林,其功力雖在乾坤五霸之下,但陰險奸狡卻有過之,因其心黑獲得千面人魔之號,最令江湖人物談虎色變之處,還是他爪牙密佈,令人防不勝防。
  十年之前,傳說老魔召集其爪牙,在呂梁山聚會,被乾坤五霸中的窮神醉鬼發現,一場混戰之後,風消雲散,老魔與其爪牙從此絕跡江湖。現在終南門下,突然發現老魔的爪牙,怎不叫人大吃一驚,就連鐵扇受自己,也是惶然失色道:「前輩此話當真?
  洞中傳出一聲怒喝道:「秦舟,難道你認為老夫還能騙你?」
  鐵扇叟神情一愕,忙道:「前輩一言九鼎,秦舟怎敢不信!」
  「不敢就滾,免得在此地叫我看了惹厭!」
  聲音隱含怒意,更有一種不可侵犯的威嚴。

  ------------------
  天涯書閣 掃瞄校對
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