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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江湖人物,頭可斷,骨可碎,而志不可奪,能令這般武林成名人物聞聲懾服,除去超絕之武功而外,最要緊的還是一個「義」字。這石洞中人,既能有此威望,當非泛泛之輩,然而,他究竟是誰?是冷浩嗎?不!冷浩呢?
  說起來冷浩的情形,和鐵扇叟等人相差無幾,不過他奇緣巧合,不但未被趕了出去,反而……
  原來他落人那片修竹之際,立即辨出歌聲並非發自谷中,側耳諦聽,竟是山崖後傳來,好奇之心一起,已把追蹤那小老頭之事,拋到九霄雲外,當下身形一長,攀崖而上。
  這一帶山中套山,各外有谷,懸崖之後,竟然又是一座天然絕谷,景色之幽。似較前見過的猶勝一籌。
  冷浩人谷之後,極目四眺,尚未發覺人跡,耳畔陡然傳來一聲冷哼,一轉臉,只見背後懸崖上生著一株野花,籐蔓下垂,隨風飄拂,碧油油的綠葉之間,點綴著百十朵黃花,在金色的陽光照射下,如同一串串金針,就在那金鈴錦幕之下,露出一座高與人齊的山洞…
  他略一沉思,立即高聲說道:「洞中是那位高人,能容在下一見麼?」
  話聲剛落,洞中傳出一陣人聲:「想死你就進來!」
  冷浩哈哈一笑:「不想死難道就進不去麼?」
  「那你就試試看!」
  「在下遵命!」
  「遵命」兩字出口,身形一晃,兩掌半提,大步向洞中走去。
  他表面上步履從容,骨子裡卻像如臨大敵,「九九玄功」
  蓄勢以待,準備隨時應付不意的襲擊。
  嚓!嚓!嚓!剛剛跨出三步,突然之間,洞中飄出一陣輕風,沙不飛,土不揚,可就是奇寒澈骨,就連冷浩身受金線血藍之惠,也不由機伶伶打個寒噤。
  總算他任督二脈已通,功力已至動在意先之境,心頭微微一凜,「九九玄功」立即發出,雙掌淬聚七真力,唰唰兩聲,閃電推出。
  他雖然出手辛辣,但那像是對師門重仇,以及武林敗類而言,若對普通人來說,卻是極為厚道。是以兩掌推出之後,陡悟武林中能受自己七成真力之人。實在罕見,心下一驚,雙腕陡翻,硬將真力卸去兩成。
  但聞一聲輕微脆響,石洞內傳出一聲驚咦,冷浩也是雙肩搖晃,差點拿樁不穩。
  他沒想到荒山古洞之中,竟有這般高人,一時瞠目結舌,驚異莫名,也就在他驚震之際,耳畔又傳來一陣蒼老的聲音:「怪不得娃娃吹牛,果然真有兩手,來!娃娃,這次不用客氣,看我這幾根窮骨頭到底老了沒有?」
  語意之中,火氣業已減去三分。
  冷浩慌忙一定神,恭聲答道:「冷浩武林末學,敢請老前輩不吝指教廣話雖客氣,手底下卻不敢一絲含糊,話聲一落,向前急欺三步,身形未穩,即聞一聲怒叱道:「娃娃當心!」
  「心」字一落,寒風暴湧,恰像四九嚴冬,一旦冰雪乍解,侵膚冷氣,如同利刃一般呼嘯而來。
  冷浩雙掌一接,饒是「九九玄功」護體,也被震得向後疾退一步,頓時激起了滿腔浩氣,只聽一聲長嘯,震得洞壁搖晃,回聲刺耳,石屑塵灰,紛紛下落。
  眼前煙務迷濛,冷風颼颼,冷浩掌劈招掃,連攻三招,竟由那疾勁的氣流之中,閃電般欺進人步。
  石洞中風斂塵消,驚聲又起:「娃娃,你是南蒼海那老魔的弟子?」
  「前輩明鑒!」
  「哼!好狂的小子,難道我窮神的」黃泉幽風「真就比不上你」九九玄功「?」
  窮神公孫鬼之名,武林中只要會個三招兩式,沒有不知之理,冷浩聞言心頭大震,慌忙躬身答道:「晚輩」九九玄功」
  不過稍涉皮毛,那如前輩「黃泉幽風」已入化境!」
  「你以為你師父比我如何?」
  「家師在日,常言老前輩武功絕世,浩氣干霄,為其畢生最最欽敬之人!」
  「什麼?娃娃!難道你師父已經…」
  「家師已經謝世半載!」
  洞中突轉沉默,似乎頃刻之間。佈滿了慘務愁雲。好半響,才聽究神歎息一聲:「咳!娃娃!你錯啦!」
  「前輩,你是說…」
  「好孩子,我窮神雖居乾坤五霸之首,但武功修為僅與醜鬼在伯仲之間,當年技。你師父雖未出手,但我自知」黃泉幽風「,抵不上你師父的」九九玄功「,」乾坤八卦掌』「,更比不上」天魔十三式「……」
  窮神說到此處,倏而住口不言。看情形似乎有無限感慨。
  冷浩趁機插口道:「家師臨終之時,曾命晚輩行道江湖之日,若遇前輩,務必虛心承教,假若前輩不較家帥局出一籌,以家師性格,怎會…」
  「南蒼海!南蒼海!沒想到你把我窮神看得如此之重,咳!
  只可惜人死不能復生,要不然……」
  窮神那蒼老的話聲,到此又復中斷,似乎是緬懷故人,心中有說不出的悲涼,淒蒼……
  在這種沉重的氣氛當中,冷浩想起師仇家恨,也不禁酸楚萬分。
  終於,窮神又恢復那股豪放的性格,哈哈大笑道:「娃娃!
  不要難過啦!南蒼海能有你這樣弟子,當可含笑九泉,快進來,讓我瞧瞧!」
  冷浩心神一震,昂首,舉步,直向洞中走去。
  如此行約三丈,突覺眼前一亮,現出一間石室。
  石室寬度七尋,四周隱露門戶,室中設置簡陋,當門放著一張石榻,榻上坐著一人……
  只見他面似乾薑,髮如飛蓬,兩耳前招,腥唇上卷,酒糟鼻頭,恰像剛剛上市的廣柑,又紅又大,生在神光熠熠的兩眼之下,實在醜怪之極。
  不過他生像醜雖,人卻極為威武,百結破衣,裹著那八尺高軀,雖然坐在石榻之上,也較常人高出一頭,那雙巨靈活之掌,更像蒲扇一般。
  冷浩不敢稍懈,就在距離八步之處,停身施禮道:「冷浩叩請前輩金安!」
  窮神公孫丑,在暗淡的光線下,兩目突現奇光,緊瞪著冷浩凝視半晌,突然朗聲大笑道:「良村美質,異稟奇瓷,果然是百年罕見的武林奇葩,可是,娃娃,你來到這荒山古洞,難道就為的是向老夫請安?」
  他說到後來,笑聲頓歇,兩眼威稜四射,滿面俱是怒容。
  冷浩看得心頭一凜,知道自己來得突兀,已引起這武林人物的疑忌,假如此時一個應付不當,說不定……
  他人本聰明絕頂,思量中微微一笑道:「晚輩來此,乃是巧遇!」
  「巧遇?」
  「晚輩本為追一綠林人物,不意入谷之後,忽聞前輩歌聲是以循聲而來,不想竟與前輩相值,這真是夢想不到的奇遇!」
  窮神一聽冷浩竟是被他歌聲吸引而來,頓時眉頭一聳,目露奇光,待得他說完之後,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三西先生忒可憐,荒山無酒夢難成……哈哈!醉鬼!你聽到了麼?」
  冷浩驚奇地四下一看,石室中那還有第三人在,可是窮神話音一落,耳畔立即傳來一聲冷笑:「公孫老兒,你要是呆不下去不妨早說,只要你出口認輸,馬上就可出去,何必這樣大喊大叫坐立不安呢?」
  這聲音沉宏剛勁,裂石穿金透壁而來,雖然聽起來尚遠,但一字一句俱都清晰可聞。
  冷浩見眼見這種功力,頓悟此人定是與窮神同郭令名的醉鬼高弦。果然,話聲一落,窮神立即冷哼一聲:「哼!笑話,我窮神一無家財,二無子女,心中無牽無卦,難道還伴不過你,好,咱們再呆上三年瞧瞧!」
  「不說三年,諒是十年又當如何?」
  「哈哈,醉鬼,十年麼?我怕饞蟲吃了你!」
  窮神這幾句話,似乎已撩起了醉鬼的饞癮,話聲一落,便聽「咕嘰」一聲,雖然未見其人,但那付饞涎欲滴,乾嚥沫的姿態,已經可想而見。
  冷浩強忍笑意,向窮神問道:「這談話之人,可是商老前輩?」
  「不是他是誰?」
  「但不知二位前輩如何會……」
  「娃娃,你坐下來聽我慢慢告訴你!」
  冷浩剛剛盤膝在洞中沙地上坐下,石壁裡又傳來一陣醉意朦朧的聲音:「娃娃,還是聽我的!」
  冷浩正感不知如何答言,醉鬼那自說自話的聲音,已由石壁裡清晰傳來,只聽他說道:「三年之前,中秋之夜……」
  窮神聞言大嚷道:「不對,中秋前夜!」
  「中秋之夜!」
  「中秋前夜!」
  冷浩插言笑道:「兩位前輩不必爭論,依晚輩看來,且先把日期擱下,還是先談談怎樣會在這荒山古洞之中……」
  究神沒等他說完,忙道:「好!讓我來說,那夜在漢陽關帝廟內……」
  「呸!在武昌黃鶴樓上!」
  「關帝廟內!」
  「黃鶴樓上!」
  「醉鬼,你那夜大概多喝了幾杯,連地方也記不得了吧!」
  「笑話,我醉鬼酒醉心明白,愈醉愈清楚,不說地方不會錯,就連細微末節,全都記得清清楚楚,我當時正在舉杯邀明月,不想你這究老兒猝然光臨,我先還當你前來討飲幾杯……」
  「哼!沒想你古洞三年,竟還宿酒未醒,憑你醉鬼能記得,難道我清清楚楚地還能記錯?那日關廟內,我正夢入黑甜,與周公暢論長生之道,不想忽然這醉鬼冒冒失失地跑來,硬要拚個高低……」
  「胡說,你簡直是大白天說夢話,我根本就沒有去過關帝廟!」
  「哈哈,說夢話總比發酒瘋強些,你沒去過關帝廟,我又何嘗上過黃鶴樓?撇開地方不談,你找我比試,總不會錯吧?」
  醉鬼似乎怒極,聞言嘿嘿冷笑道:「竟也會信口雌黃,好好好,你縱然舌燦蓮花,難道想出這種古怪的比試方法,也不是你麼?」
  「當然不是我!那夜我要用」黃泉幽風「領教你那」六陽神罡「誰知你卻說始信峰上較技三日,在武學修為上彼此半斤八兩,用不到重新較量,聲稱改換方針,與我較量耐力……」
  「哼哼!你還有說的沒有?」
  「怎麼沒有?我問你耐力如何較量,你說在大別山連環谷內,發現兩座相連的石洞,由我們各佔一座,閉洞潛修,誰先出洞,誰就算輸,你自訂之規,難道就不記得了。」
  醉鬼冷笑一聲:「此事一無憑,二無證,由得你顛倒黑白,反正無人知道!」
  窮神揚眉大笑:「笑話!笑話!我窮神可是顛倒黑白之人?
  說到這裡一轉臉;問冷浩道:「娃娃,你說對麼?」
  冷浩覺得二人言語之中,似乎隱有一種迷團,正在皺眉苦思,聞聲神情一愕,連道:「不錯!不錯!前輩言出如山,豈能顛倒黑白!」
  窮神聞言大樂,軒眉朗笑,聲若金石。
  醉鬼似乎不服,怒喝一聲:「娃娃!難道你說顛倒黑白的是我?」
  一點也個錯,窮神,醉鬼,全是武林絕頂高人,寧可性命不要,也決不肯說一句慌言,他心頭靈光一現,突然若有所悟地答道:「前輩望重武林,一言九鼎,當然也不是顛倒黑白之人!」
  這句話出口,醉鬼窮神,全都冷哼一聲,那情形簡直是輕蔑已極。
  不用說,這兩位武林奇人,此時已把他當成了見風轉舵的浮滑少年。
  冷浩心中有數,微微一笑道:「在下相信兩位前輩懼非謊言!」
  「此話怎講?」
  窮神,醉鬼的聲音,幾乎是同時傳來。
  冷浩也已參透竅奧,聞言淡淡一笑:「據晚輩所知,當年之事,既在中秋之夜,也在中秋前夜,在漢陽關帝廟內固然不假,在武昌黃鶴樓上更是不錯……」
  窮神,醉鬼齊聲驚叫:「娃娃,你是說……」
  冷浩合首一笑:「不錯!晚輩是說三年前中秋前夜,有人假冒商老前輩之名,前往漢陽關帝廟內!第二夜,此人故技重施,偽稱公孫前輩之名,渡江重上黃鶴樓……」
  說到此處,只聽醉鬼嚷道:「娃娃,你想得太妙啦,公孫老兒那付長像,就是燒成灰也瞞不也我,難道有人假冒,我還認不出?」
  「易容術若到燼火純青之境,再加月色掩護,已經足夠隱瞞一時,何況前輩那時滿腔豪氣,那還曾想到對方曾是假冒?」
  窮神心神一怔,由石榻上飛身而下,叫道:「小娃娃說得一點不錯,那夜我分明覺得口音有異,咳!我還當是你醉鬼喝多了黃湯所致呢!」
  話音一落,醉鬼也從石壁中嚷了起來:「啊!該死!該死,我那晚見你面無人色,還認為是窮愁潦倒三餐不繼的結果呢…咳!窮神,我醉鬼今天認輸啦,這石洞中我一天也呆不下去…」
  「醉鬼,你算輸,誰算贏?難道我窮神陪你枯坐三年黑牢還不夠丟臉麼?你一天也呆不下去,我可一時一刻也不能再呆啦!」
  話聲一落,人如一陣颶風,直向洞外捲去。
  冷浩雙肩微晃,也是快通電射一般、由身後緊跟而出。
  兩人身達洞外,不約而同地撲向谷間的斷崖。窮神破袖生風,動如奔雷,冷浩飄逸輕靈,快似驚鴻。
  他們剛達崖頂,前谷中也升上一人…
  只見他五短身材,臃腫不堪,一襲監衫。滿是油膩,麥團團的臉容上,兩眼惺惺,真像是宿酒未醒一般。
  不過他身形之快,卻也像電逐雲飛,足踏峭壁,如履康莊,眨眼之間便至目前,身形一定,便即問道:「娃娃,你可知三年前冒充我醉鬼之名的那人是誰?」
  冷浩知道眼前之人,就是震撼寰宇的醉鬼商弦,當下躬身答道:「晚輩出道日淺,一時猜想不出?」
  「好!娃娃!你把日來武林大勢,向我說說看!」
  這句話無疑也是窮神要說之言,冷浩略加思索,便將月來所見所聞之事,一字不遺地向二人細說一遍。
  二人聽完之後,醉鬼首先大叫道:「公孫老兒……你可知道當年之人是誰?」
  「難道是千……此事沒有把握,可不能亂說!」
  「哼!依我醉鬼看來,此人十九定是千面人魔東方絕!」
  「他這樣做法有何好處?」
  「這還用說麼,如此一來,即可稍伸他當年呂梁山的冤氣,又可借引把我二人僵在這荒山古洞之中,好讓他橫行江湖之際,少卻兩名大敵!」
  「醉鬼有理,可是五霸既息,東方絕就該乘機而起才對,怎麼小娃娃剛才暢述江湖大勢之時,竟未提到此人呢?」
  醉鬼商弦,聞聲仰臉大笑:「窮神,窮神,你直伸越老越糊塗啦!你就沒聽小娃娃說,日來武林之中,出現了兩個銅鐘道人麼?」
  「你說那假銅鐘道人是東方絕假冒?」
  他既然假冒你我,難道還不能假冒那牛鼻子?更何況先前終南門下,我已發現當年兩名漏網的小賊!
  「銅鐘老雜毛投靠血海,自甘下賤,讓東方絕變變花樣治他一翻也未嘗不可!」
  醉鬼聞言眼睛一瞪:「銅鐘雜毛之事我不管,但三年來日受饞蟲噬心之苦,我豈能輕易放過東方絕,好!你既怕他我就一個人去!」
  肩頭一轉,就想飛身而去。
  窮神哈哈一笑:「醉鬼留步,我二人同仇敵愾,那能讓你一個人去送死?」
  「那你還呆在這裡幹啥?難道真怕死在山外沒有葬身之地麼?」
  「仇既要報,恩也不可忘!」
  「我醉鬼向來寧結如海深仇,不受點水之恩!」
  「哈哈,我問你,今日能夠走出連環谷荒山古洞虧的是誰?」
  醉鬼略一尋思,陡然向冷浩欺進三步,拉著他手腕搖搖喊道:「娃娃,我醉鬼今天得脫牢獄之災,全是你的功勞,你要怎樣報答,儘管坦誠說來!」
  冷浩手腕被他抓住,簡直如同上了一道鐵箍,心下一驚,自然地一旋一滑,竟如活鱔一般,從五指中滑了出來,說道:「晚輩乃是一時巧遇,豈敢望報?」
  冷浩的身手,窮神已經見過,但醉鬼卻是大出竟外,一見他竟能由自己手中滑出,不禁神情大愕道:「娃娃,想不到你盡得南蒼海老魔的真傳,還想傳你兩招,這樣一來,可真叫我拿不出手啦!」
  冷浩打蛇隨棒上。聞言笑道:「前輩步法妙妙絕天下。假若不棄蒙,冷浩…」
  醉鬼哈哈大笑:「好啦!好啦!娃娃!只要你肯學,就算看得起我,難道我這大年紀抱他帶進棺材不成?」
  說到此地一轉臉:「窮神!你也不能藏奸,今天我醉鬼要藉機考考你,看你這三年黑得是否冤枉?」
  肩不動,步不搖,掌帶炎炎熱風,只向窮神印去。
  窮神哈哈大笑,那高大的身軀,神奇莫測地一閃,雙掌就勢圈回,罩體寒風,反向醉鬼湧來。
  醉鬼也是步履飄飄,不接不架,晃身閃開三步,這才回身出掌。
  冷浩知道他倆俱都真力未發,用掌是假,用步是真,不過借較量為名,暗將那奇絕天下的兩種步法傳於自己。
  良機當前,豈能錯過,情不自禁地瞪目凝神,全力貫注。
  懸崖上僅寬三尺,長不逾丈,二人就在這咫尺之地,升騰起落,縱躍如飛,轉瞬間百招已過,突聞長笑傳來、兩條人影,已如風送落,墜入崖下,轉瞬之消失在一叢雜樹之中。
  崖頂上木葉蕭蕭,清風震衣。水磨青石間留下兩組凌亂足跡,冷浩凝視有傾,突然飄身而起,踏著那深淺不同地足印,遊走如飛,流轉不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不覺日影偏南,已是響午時分。
  冷浩倏然身形一沉,貼地而行,衣袂迎風,唰唰有聲,一圈方畢,青石上碎屑紛飛,足跡已杳,但聞長嘯千雲,如同弦之箭,下山而。
  三天之後,冷浩和陳婉貞來到了豫皖兩省交處的葉家集,二人一落店,小妮子立即向忌弟弟橫睞一眼:「今天好好的呆在店裡休息,假如再半夜三更的跑出去,看我以後理你才怪!」
  冷浩一見左右無人,頓時舌頭一伸,笑道:「好姊姊,只要你肯陪我,就是趕我我也不出去啊!」
  小妮子輕啐一聲:「討厭,誰陪你,趕快出去吧!」
  細腰一扭,如同驚鴻一瞥,直向房中閃去。那模樣,嬌、媚,外帶著撩人的俏,冷浩不是木頭人,那還能不跟將進去?
  原來那日冷浩回店之後,鐵指丐因幫中內鬧之事,業已匆匆離去。本來鐵指丐為窮家幫長老,這種事只要他蕭公一言,凡可立即解決,可是冷浩因鑒於血海地闕中人已經插手其間,知道事不簡單,因此堅請二哥石驚天趕往相助,這才心放下與婉貞姊姊連袂而來。
  虧得他有此一著棋,不然,非但鐵指丐身敗名裂,就連那武林第一大派,徒眾遍佈九州的丐幫,恐怕也……
  傍晚時分,夕陽剛下,但見輕雲冉冉,薄霧漫漫,大別山下的葉家集,顯得一片平靜,這家小客棧中更棄滿了融融春光。
  這一雙熱戀中的情侶,在馥郁的愛海裡陶醉了!
  情切切,意綿綿,渾然忘我,無論天地……
  小妮子嬌艷的雙頰,火熱的紅唇,在晚風裡散發出談談幽香,像是一株甜睡的海棠…
  啊!不!海棠雖艷卻我香,那比得上這枝解語嬌花?
  冷浩如沐春風,如飲通體舒泰,抑且醉意朦朧,他兩眼射出愉快而貪婪的光芒,在婉貞姊姊櫻唇上轉,在婉貞姊姊細腰上溜,向貞姊姊……
  他似乎看不夠,瞧不完,看樣子,恨不得把人家一口吞下肚去呢!
  啊!可不是?你看,他像是餓虎撲羊一般,一把抱住了婉貞姊姊的細腰!在人家那粉嫩的面頰上沒命的吻,使勁的親……
  怪!真想把人家吞下肚去不成?
  小妮子細腰微轉,粉婉輕挽著忌弟弟的頸項,膠喘微微地嚷道:「弟弟,你……你想吃了我啊?」
  「好姊姊,我……我要……你答應不要離開我!」
  「嗯!我早就答應了!」
  話聲輕得不能再輕了,幾乎令人聽不到,可是,忌弟弟是聽到啦,他驚喜萬分地說:「姊姊,你是說永遠?」
  「嗯!永遠,直到我死!」
  「啊!不!姊姊,應當說直到我死!」
  小妮子嬌靨上升起一片紅霞,又喜又羞深情地笑道:「傻弟弟,你先死了,就不怕姊姊難過麼?」
  「那…等我們將來年紀大了,不想再活的時候,就一起去死好麼?」
  「嘻!傻瓜,現在談這些幹嗎?快點讓我起來!」
  「好姊姊,起來幹什麼嘛?難道你跑了一天,現在還不想休息一會?」
  「呸!不害臊!」
  「好!婉貞姊姊,你既然說我不害臊,我就……」。
  冷浩正待乘機撒懶,突然門外傳來一陣人聲:「他媽的,什麼招魂幡縈魂幡,那小子就算打從娘胎裡練起,又能有多大氣候,他不去萬獸宮一步,到時用不著神君動手,我青獅耿霸就…」
  這自稱青獅耿霸之人,滿頭長髮披拂,一雙巨眼如電,他正說得唾沫亂飛,突見人影一閃,耳畔傳來一聲輕喝:「你就怎樣?」
  青獅耿霸為萬獸宮五大神獸之一,內外功俱都不弱,一聞人聲,陡然後退三步,雙掌一立,抬眼觀看…
  這一下可真叫他有點驚疑不置,只見八步開外,站著一位十七八歲的文弱書生,黃衫飄飄,那像是武林人物?
  青獅兩眼一連幾轉,陡然大笑道:「怎麼?哈哈!假若招魂幡真敢闖進萬獸宮一步,我耿霸就生吃了他!」
  黃衫書生揚眉冷笑:「你胃口倒不錯,只不知牙齒是否硬朗?」
  站在青獅身後是個矮小精幹的漢子,聞言陡然欺進三步,望著眼前少年嘿嘿冷笑道:「不長眼的酸丁,不說耿大哥,就是我白虎張弓也可啃得動太行山的石頭,難道那小子真是鐵打銅澆的不成?」
  少年雙手一推,睜目怒笑道:「是不是鐵打銅澆,你不妨試試再說!」
  話聲中閃電般身形一晃,已神奇莫測地落到白虎張弓身前,兩掌一揚,就向白虎口邊遞到。
  這自稱能啃得動太行山石的白虎,此時竟不敢吃人,身形一錯,向後連退五步,驚惶萬狀道:「你!你是……」
  「不錯,在下就是招魂幡的新主人,天涯遊子冷浩!」
  面寒似水,話冷如刀,青獅,白虎,只覺心頭猛震,機伶伶打個寒噤。
  招魂幡震撼武林,青獅白虎可並未看到,眼見冷浩那付書生模樣,不禁由驚生疑,因疑而膽氣大壯……
  沉默半晌之後,青獅用眼一掃白虎,陡地哈哈狂笑道「好小子,招魂幡就是你這般形狀?好!我今天就試試你有多少斤兩!」
  聲落聲進,兩肩一沉,雷厲風行般連攻兩掌。
  冷浩冷笑一聲,手腕一翻……
  他勢已發,真力未吐,突聞一聲嬌呼:「忌弟弟手下留情!」
  婉貞姊姊的聲音,冷浩當然聽得出來,心神一怔,肩不動,步不搖!快若風送落花,硬生生飄出六尺。
  陳婉貞巧笑盈盈,隨著一陣香風,已由室內飄出。
  冷浩目注瑤池仙姬般的婉貞姊姊,愕然道:「姊姊,你……」
  本來嘛!婉貞姊姊與萬獸宮非親非故,怎會替青獅求B呢?
  小妮子橫眸一笑:「你不懂麼?一下把他打死怎辦?讓我試試嘛!」
  冷浩知她由鐵指丐那兒學到半套「神行無影步」,心中急欲一試,當下微微一笑道:「姊姊當心!」
  青獅一招落空,心中不由大驚,現在見冷浩退下,竟換上個花枝招展的妙人兒來,頓時心頭一鬆,嘿嘿大笑道:「小丫頭,你想死麼?」
  跨步欺身,抬腕亮拳,暗中九成真力,直向小妮子肩上劈到。
  眼看兩掌落實,不由心頭大喜…
  可是,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摹聽小妮子格格嬌笑,芳肩神奇莫測地一搖一晃,業已蹤跡不見。
  青獅睜目四視,心頭驚駭萬分,但白虎張弓在一邊可看得清清楚楚,但見小妮子身形一晃,業已問到青獅腦後,頓時大喝一聲,揚掌攻上。
  青獅,白虎,雖不是武林一流高手,但武學造詣也頗不凡,小妮子若憑硬攻硬打,恐怕一個也難對付,可是此是這套「神奇無影步」施展,卻就截然不同。
  只見她身形飄灑,如同穿花蝴蝶,在二人凌厲掌風踏虛走隙,流轉不停。
  青獅,白虎,四掌齊飛,盡展平生絕技,但聞風吼雷動,可就是眼看毫釐之差,摸不到對方衣角。
  轉眼間百招已過,小妮子芳肩晃動,由二人如山掌影中一閃而出,手一掠秀髮,嬌喘微微笑道:「啊!真好玩,累死我啦!」
  白虎張弓,聞言怪叫一聲:「招魂幡,你有本領儘管使,再讓丫頭變戲法,可別怪太爺罵你!」
  冷浩冷笑一聲:「無知蠢賊,你想死還不容易!」
  腳步一錯,直向白虎衝去。
  白虎雙掌猛翻,用足十成真力,閃電般向他胸頭打到。
  冷浩如同未見,手腕奧妙無比地一轉,疾抓手來掌。
  他出招快捷,已足令白虎心驚膽落,這一下反腕出掌,更加勁氣迸發,罡風四溢,掌未到,已經刺膚若裂。
  白虎驚叫一聲,就想抽身疾退……
  但憑他那點火候怎成?只聽哎喲一聲,左腕已落入冷浩掌中,頓時又酸又麻、痛入骨髓。
  這僅是眼間事,青獅來霸不但來不及搶救,反被嚇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冷浩一把擒住張弓,冷笑一聲,就想抖手摔出…
  突然,陳婉貞急閃而來,皺眉嬌喚:「浩弟弟!」
  「姊姊?
  「怪可憐的,放了他吧!」
  「姊姊,萬獸神君乃是小弟師門……」
  『可是,他們不是萬獸神君啊!」
  「這…」
  「你不是說過,當年歐陽老前輩放過黑熊花豹嗎?」
  陳婉貞天性仁慈,心有未忍,冷浩經她一說,只得將手一鬆,向後連退步,望二人沉聲喝道:「看陳姑娘之面,今日暫饒爾命,作速回轉萬獸宮,告訴彭九麟老賊,三年前黑熊花豹所帶的口信,問他收到了沒有?」
  白虎張弓驚魂乍定,半響之後,才遙向小妮子拱手一拜,與青獅耿霸飛身而去。
  夜幕低垂,華燈四起,冷浩似乎獲得一個啟示:能令一個壞人改過向善,比除去一個壞人要好得多。
  已涼天氣未寒時,伏牛山莽莽叢林之中,已出現了片片黃葉,颯颯金楓,帶來了蕭殺,淒涼……
  冷浩與陳婉貞,離開了葉家集,經光州,羅山,直達信陽,洞桐柏山西向轉北,越泌陽,直至方城,已人伏牛山境。
  方城那時稱為裕州,乃春秋時楚國舊地,城在山巒掩護之下,薄暮斜陽裡,隱隱約約,幾不可辨。
  二人距城十里,突聞馬嘶人嘯,百駿雄飛塵土蔽天,如同急水下灘,沿著寬大的大道急射而來。
  馬臨切近,突然收韁緩馳,冷浩看清為首四人,正是萬獸宮的四大神獸——一黑熊、花豹,青獅,白虎——頓時面色一寒,重重地冷哼一聲。
  可是,出乎意外的是四人一見冷浩俱都飛身而下,肅立道旁,齊聲高呼道:「萬獸宮弟子,恭候冷少俠與姑娘!」
  俠義中人,最講究的是個。「禮」字,人家以禮相待,冷浩雖有千仇萬恨,也只得暫時按住,下馬還禮道:「冷浩不敢當諸位大禮,各拉攔住在下,可是……」
  青獅向前緩行兩步,插言說道:「耿霸等奉神君之命,特來迎接少俠!」
  冷浩劍眉一揚,仰面大笑,如鳳吵龍吟,直震得萬獸宮四大神獸,俱都心旌搖晃,忐忑不已。
  笑畢,面色一沉,怒聲說道:「萬獸宮不是龍潭虎穴,彭九麟更比不得西楚項羽,縱然你布下鴻門之宴,我冷浩又有何懼?」
  青獅滿面惶恐,說道:「請少俠隨耿霸進城!」
  冷浩輕喝一聲:「請!」
  請字出口,青獅將手一擺,數十條大漢飛身上馬,因轉坐騎,率先馳去。
  冷浩面罩薄怒,絲見韁抖,與婉貞姊姊在後並鯨而行。
  萬獸神君威鎮一方,值得他如此大禮相迎的人,豈是等閒之輩,坐騎一進城門,街道上人人迴避,寂靜無聲,但一雙又好奇的眼睛,卻分從四面八方偷偷地射來。
  可是,那些偷窺之人,一見在四獸護衛下緩緩而來的,竟是一雙粉裝玉琢般的少年男女俱都驚愕不已。
  入城後行約盞茶時分,一行人馬突然在一座酒樓前停下,馬上人紛紛拋鞍離蹬,酒樓內傳出一陣刺耳奸笑:「小老兒已經恭候多日,冷少俠怎地現在才來?」,話聲中,由樓上咚咚跑下個五十來歲的小老頭鼠眼鷹腮,禿頂微發。一眼之下,就知是個老投巨滑之人。
  冷浩正不知他是何路道,那小老頭已經來到身前,賊禿嘻嘻地笑道:「小老兒汗曉峰,江湖上有個綽號,叫做野狐狸,日前奉神君之使,率領幾位兄弟在些恭候少俠,不想少俠此時才來。請!少俠,今日時光不早,請少俠屈駕在此暫宿一宵,明月入宮,小老兒親為少俠執鞭。」
  不管這野狐狸內心如何,但他滿口客套,冷浩那還能置之不理,由不得強作笑容道:「如此說來,在下只好打擾了!」
  樓梯亂響,駿馬驕嘶——冷浩與婉貞姊姊在野狐狸領道下登上酒樓,人馬頃刻散去,只留下青獅,白虎,花豹,黑熊相陪。
  略事漱洗,立即大擺酒筵,冷浩藝高人膽大,根本就不把他放在心上,就連陳婉貞也顯得神態從容,視若無睹。
  酒過三巡,野狐狸起身形,哈哈大笑道:「少俠遠道而來,胡禮無以為敬,尚望少俠多飲一杯!」
  說話間暗踏子午,兩手執壺,就向冷浩面前遞到。
  看情形,這老兒對傳聞中的招魂幡似乎不大心服,竟然螳劈當車,亡想試一試冷浩功力如何。
  冷浩心中暗笑,左手拿杯,做作客套道:「有勞胡老師,在下愧不敢當!」
  野狐狸口中連道:「那裡!那裡!」手上暗用十成真力,就想把壺中之酒逼出。
  他身為五獸之首,不但功深力厚,尤其心思狡黠,更在青獅等四人之上,就拿現時敬酒來說,也打的是可進可退的如意算盤。
  但冷浩是何等人物,不說是他,就連萬獸神君彭九麟親來,恐怕也討不到半點便宜。
  野狐狸壺底朝天,真力用足十二成,掙得額上青筋暴露,但壺中卻滴酒未下,頓時羞得面紅過耳。
  黑熊曹林不知壺中之酒,被冷浩用真力逼住,斟不出來,見狀大叫道:「老大,你那酒壺怕是光了吧?快叫小二再送一壺!」
  話聲一落,冷浩陡然真力一撒,壺中之酒,唰的一聲,疾射而出,野狐狸身形向前一傾差點沒將桌子碰翻。
  黑熊人最憨直,見狀笑道:「哈哈,原來冷少俠在變戲法哦!」
  野狐狸眼睛上瞪,黑熊連忙住口不言。
  飯後已是深夜,冷浩在婉貞姊姊外間和衣而眠,心中有說不出的感慨,他覺得惡名四播的萬獸宮,並非全是壞人。就拿今天這五人來說,野狐狸花豹固然奸詐可惡,但青獅白虎似乎均無大惡,尤其是黑熊曹林,更是心無點墨的憨大,明日下手之際,是否應當……
  他思慮如潮,無法成寐,悄悄地爬起身來,一個人跑到院中,賞鑒月色——突然,他聽到耳房裡傳來一陣人聲:「笨熊,你知那小子是何人門下?」
  「不是獨指飛魔嗎?」
  「你不恨他?」
  「恨他什麼?」
  「笨蛋,獨指飛魔三年前斷你一指,難道你就算啦!」
  「要不是他斷我一指,我黑熊那會學好?」
  「有仇不報,難道你就不怕人恥笑?」
  「笑什麼?你沒聽神君吩咐過不准對人家無禮?」
  「你知道神君這是真話?」
  「我不知道,神君怎樣吩咐,我就……」
  話聲到此突然中斷,就聽另一個說道:「李彬,你同他囉唆什麼,這樣把他制住不就得了!」
  「計大哥,青獅白虎呢?」
  「早被我制住啦!」
  這兩人一個是花豹李夢,一個是黑狐狸計曉峰,不積壓為了何事,竟然禍起閱牆,反向自己人下手?
  冷浩心中大震,慌忙掩住身形。
  此時花豹李彬又道:「這樣恐怕不妥吧?萬一明日神君知道……』」哼!神君知道怎樣?他如有異言,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本幫志在天下,難道還怕一個萬獸神君!」
  野狐,花豹俱是萬獸宮五獸之一,這『本幫「二字如何說起?他們兩人又想怎樣?
  冷浩疑思未解,屋中慕地穿出兩知人影,略一凝望,便向自己窗下悄悄掩去。
  冷浩神目如電,月色下看得清清楚楚,只見計曉峰在前,李彬在後,手中各提一隻布袋,不知裝的何物。
  到達窗下之後,將袋中之物輕輕灑開,然後右手一揚……
  冷浩一見二人晃手打開明晃晃的火熠子,地上灑滿了煙硝硫橫,心下一驚,立即反身撲到。
  「神行無影鬼飄風」,兩種步法,同時施展,恍如鬼魔一般,疾瀉而來,人未到,掌先出……
  左掌寒風勁疾,把兩隻火熠子全部撲滅,右手化掌為指,分點二人「陰焦」「陰橋」兩處要穴。
  身如電射星漩,指似狂風暴風,可笑二人連冷浩人影俱未看清,就被點中穴道,頓時週身軟麻,移動不得。
  冷浩飄身入屋,放心大睡。
  晨雞三唱,二人穴道自解,心中疑神疑鬼,匆匆忙忙,人屋把青獅白虎黑熊三人穴道解開。
  冷浩故作不知,稍事漱洗,就要五人領路,前往萬獸宮。
  山路騎乘,也不過三個時辰,便見碧瓦紅牆,雕樑書棟,在一處山谷裡露出綿延樓閣。
  身臨切近,但聞金鼓齊嗚,宮門開處,走出個赤面長鬚,身高七尺,神威凜凜的老人。只見他急行數步,滿面笑容道:「小俠駕臨荒山,足令蓬壁生輝,彭九麟迎接來遲,尚望恕罪!」
  說話中拱手施禮,一股強勁內力,如同千斤重擔,緩緩推來。
  冷浩軒眉朗笑:「隆情高誼,在下銘感不過!神君可知冷浩來意麼?」
  雙掌一拱,表面上是還禮,但實際上一股勁風,業已應手而出。
  兩人所用真力,最高不曾超過三成,但雙方一接,頓聞閃雷似地一聲大震,萬獸神君肩頭一晃,面色倏變。
  冷浩見他內功修為,竟較黑衣閻羅猶勝一籌,心中也覺駭然。
  萬獸神君不愧武林耄宿,心頭雖驚,卻能鎮定不亂,在轉眼之間,恢復了常態,哈哈大笑道:「三年了,老朽對這項上人頭,一直好生看管,少俠不必心急,先請進宮用茶,稍後老朽再將六陽首奉上如何?」
  他愈說面色愈加凝重,到後來,聲調淒涼,白髮顫抖,那一份慷慨就義之情,溢於言表。但冷浩鑒於昨日之事,不禁冷笑一聲:「你若心有未服。不妨盡出宮中高手,若能勝我一招半式,這筆血仇,冷浩願意再等三年,假如心懷不軌,妄想以狡謀暗算,就基怪我……」
  「小俠,彭九麟不是江湖宵小之徒,這話…」
  「這話怎樣?侮辱了你是不是?」
  冷浩說到此處,用手一指野狐狸計曉峰和花豹李彬,嘿嘿冷笑道:「假若你認為我侮辱了你,不妨問問他們兩個!」
  萬獸神君臉色突變,身前連跨三步,戟指喝道:「計曉峰!
  日前我是怎樣吩咐你的?」
  「大膽叛徒,你敢叛幫犯上,就不怕萬獸宮的家法麼?」
  「哼哼!叛幫犯上的是你不是我,到時自有血海戒律來處置你!」
  「血海戒律」幾字,聽得冷浩心下一怔,萬獸神君更是臉色大變,鬚髮亂抖,顫聲喝道:「計曉峰!你……」
  「嘿嘿!我怎樣?血海金牌今下弟子豈是你呼來喝去的麼?」
  「叛賊,你何時變成血海爪牙?」
  血海地闕中的爪牙,能在萬獸宮中潛伏二十年之久,這實在太可怕了。
  萬獸神君臉色灰白,似乎已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震住,可是,野狐狸計曉峰去滿面奸笑道:「彭九麟,這小子乃是本幫大敵,只要你改變初衷把他拿下,我一定看在多年香火之情,在大王面前為你美言一二!」
  萬獸神君沉默有傾,突然仰天厲笑,身形一翻,直向計曉峰撲去。
  計曉峰似乎沒料到他竟敢猝起發難,倫促間晃肩閃躲,兩掌斜切橫推,以進為退。
  但萬獸神君志在一擊而中,豈讓他離去,大喝一聲,如同雷霆乍驚,閃電般劈出兩掌,踢出三腿。
  只聽慘號一聲,野狐狸計曉峰的身軀被他震出三丈,骨斷筋折,熱血狂噴,頓時氣絕而亡。
  也就在計曉峰伏屍而亡之時,花豹李彬也被青獅,白虎,黑熊三人,連氣圍攻,劈死當場。
  殷殷碧血,濺濕了萬獸宮前的芳草。
  沉默半晌,萬獸神君已恢復了常態,淡淡一笑道:「萬獸門中出此敗類,彭九麟已無顏再邀少俠進宮,少俠既要我項上人頭,就請下手吧!」
  說完閉目垂簾,負手而立。
  陣陣山風,吹蕩著他的白髮,掀起了他的衣角……
  威鎮一方的萬獸神君,頃刻間變得蒼老了,神威全息,光芒盡斂,乾澀地面容上滿是滄涼之色……
  冷浩有點遲疑,他不知是否應當向這束手待斃的老人下手。憐憫的心情,蓋過了復仇的火焰……
  饒恕他吧!可是,恩師臨死時的慘狀,就像是一條毒蛇在在他心頭上爬,在吮著他的熱血……
  他感到熱血沸騰,兩眼中射出憤怒的光芒,他……
  突然,耳畔傳來一聲微弱的嬌呼:「浩弟弟…」
  他一轉臉,只見婉貞姊姊滿面俱是乞憐之色,那一腔復仇的火焰,突然降到了冰點,他一咬牙,沉聲說道:「萬獸神君!
  看你今日行徑,不愧武林一方霸主,假如你能說出當年冷月坪主謀之人,冷浩與你這段過節,就此放過不提!」
  當年獨指飛魔曾告訴他冷月坪主謀之人是七鳥神翁,可是七鳥神翁斃命之時,言辭恍惚,似乎主謀者另有其人,是以他才有此一問。
  萬獸神君聞言陡睜雙目,向前急行兩步說道:「少俠寬寵大度,老朽銘感終身,不過當年老朽參加冷月坪之會,實是出於令師柬邀,少俠不信,請看此物!」
  說畢,遞過一隻大紅柬貼,上書兩行泥金楷字,雖然陳舊不堪,字跡仍清晰可辨,只見上面寫道:字從江湖小丑彭九麟,爾自稱神君,狂悖無倫,著汝接柬之日起,改名蠢牛木馬,若敢不遵,即於五月五日午時,來雲中山冷月坪領死可也。
  在這封短柬之後,寫著「獨指飛魔南蒼海」幾個大字,鐵筆銀鉤,力透低背,若不細看,幾可亂真。
  這一封小小柬貼,使當年冷月坪之事,重新陷入了疑雲,冷浩心頭瞬息萬轉,眨眼間獲得了幾項結論:第一、這封柬貼,是別人假冒。
  第二、當年參加冷月坪盛會之人,俱都接到了這種偽造的柬貼。
  第三、恩師所接七馬神翁的柬貼,也是出於別人偽造。
  這伙武林人物,不分皂白,對恩師痛下辣手固然是死不足惜,但這偽造柬貼,暗中挑撥之人,更是死有餘辜。
  然而,這人是誰呢?
  冷浩獲悉陰山鬼叟業已離開了萬獸宮,立刻辭別那改過遷善的萬獸神君,在陳婉貞陪伴下,匆匆地奔向賀藍山。
  僕僕風塵,馬不停蹄,由豫入陝,再轉北向,已屈秋風四起,北雁南飛的季節了!
  然而,儘管季節是如何的轉變,但冷浩心中卻充滿了歡欣,那颯瘋西風,少少黃葉,俱變成了仙籟天音……
  思親之情,氫天地間一切憂愁都沖淡了……
  他夢想著再見慈母時的歡樂,他要依偎在慈母膝下,盡情享受那和熙陽春般的母愛……
  他要把這幾年的遭遇,向她老人家從頭細說,他更要把溫柔美麗的婉貞姊姊向她老人家引見……
  夢境似的旅程,在喁喁情話中消逝,菊黃蟹肥的涼秋九月,二人終於到這了靈武,稍事休息,便即棄馬備糧,挽手入山。
  賀藍山南起靈武,北抵黃河,迤儷數百里,如同一彎眉月,山上樹林奇特,遠望一片清白,恰似萬傾藍天裡瀰漫著一層薄霧。
  石樑飛瀑,峭壁流丹,何處是莫愁仙子隱居之地?
  找!為了與慈母相見,不惜踏遍賀蘭山萬峰千谷!
  渡過了潺潺絕澗,越過了巍巍斷崖…
  賀蘭山深處,鳥鳴獸吼,同嘯雲低。
  空山鳥飛絕,萬徑人跡滅……
  啊!不!秋陽斜照的遠山上,此時出現了幾條黑影。
  那是人?不錯!那是武林中人!人影晃動,寒光閃耀,證明他們俱都身帶利刃!
  他們是誰?他們知道莫愁仙子的下落嗎?嗯,追上去問問再說!
  冷浩一拉陳婉貞的細手。穿溪越澗,如飛而去。
  「神行無影步」,果真不同凡響,不說冷浩步似流水行雲,就連陳婉貞那小子,僅不過從鐵指丐那兒學到半點皮毛,此時也神態從容,如同凌波仙子。
  二人只顧放腳疾馳,那料到寂靜的賀蘭山,此時已充滿了步步危機,冷浩這一去半里便宜程,轉眼即至,到達近前一看,冷浩頓時一愕。
  只見四條人影,一僧一俗,外帶兩個老道,四人本由山坡下疾馳j一見冷浩,立即剎住身形,先是滿面驚詫,繼而冷哼一聲,突然轉面而去。
  一俗二道俱是從未見過的生面孔,但那大和尚,卻是在張姓祠堂見過的少林高手,那傳說中失陷潛龍堡大風禪師。
  冷浩略一怔神,四人俱已翻過山脊,雙手一抖,驀展「飛龍九轉」身法,一掠三丈,跟蹤追去。
  陳婉貞心細如髮,見狀情知有異嬌呼一聲:「浩弟弟……」
  她本想出言阻止,但「飛龍九轉!身法,實在是快捷無比,她一言未落,冷浩已經身如颶風,由山脊上掠過。
  小妮子心下一驚,細腰一扭,就待隨後趕上……
  可是她身形剛動,陡聞衣袂凌風之聲,一名黑衣背劍的中年道人,由一聲巨石後飛身而起,人未至,掌先發,風聲霍霍,一連三招。
  陳婉貞芳肩一晃,退後三步。
  道人撤掌收招,落在她身前八尺之處。
  小妮子心急浩弟弟的安危,見狀秀眉一挑,叱道:「你攔我幹什麼?」
  「奉掌門人之命,請姑娘回莊!」
  「掌門人?那個掌門人?」
  「武當一葉道長!」
  「我不是武當弟子,他管不著!」
  「可是令尊、…」
  「我爹爹怎樣?他也來啦?」
  「陳師叔趕赴武當之時,掌門人業已下山多日,假如他在此地,怎會讓姑娘與冷浩那種江湖敗類在一起?」
  斯可忍,孰不可忍?小妮子一間他辱及心上人,頓時芳心大憤,秀眉高挑,滿面飛霜,怒氣勃勃地冷笑一聲:「冷浩是江湖敗類,你是什麼?你再胡說八道,可別怪我要對你不客氣!」
  「縱然姑娘對我不客氣,我看在師叔面上。也不會怪你,只要姑娘從此不再與冷浩在一起……」
  「我偏要和他在一起,看你能把我怎樣?」
  身形微晃,由那道人身邊一閃而過,步履詭奧,看得那道人心神一凜。
  然而,此時賀藍山中,佈滿了中原六大門派的高人,豈能容她輕易通過?只見她身形未穩,面前又縱出兩條人影。
  這二人,一個是布衣竹笠老農,一個是僧衣麻履的和尚,看年紀均是三十出頭,印堂高凸,顯見功力不弱。
  那和尚身形落定,斂眉合什,高宣佛號道:「阿彌陀佛!
  此地不是姑娘應來之地,還是聽信良言,即速回去吧!」
  陳婉貞見狀大驚,知道石驚天之言已驗,這一批裝束不同的武林人物,定是專為對付忌弟弟而來,她此時恨不得一步奔到忌弟弟的身邊,縱不能助他一臂之力。也要……
  思量中一言不發,玉婉輕揚,左指右掌,快捷無論地連攻三招。
  掌是得自老父所傳的武當絕學,指乃十三省綠林盟主石驚天戟招演化而來,凌厲奧妙,兩皆不弱。
  那和尚見狀一驚,推掌錯步,打出兩少林羅漢拳。
  那鄉農打扮之人,身形一低,雙手擊出兩股勁風。
  兩人出招,似乎均想把姑娘逼退,是以快捷有之,凌厲不足。
  陳婉貞一見有機可乘,芳肩虛晃,倏展「神行無影步!」
  出左腳,跨右腳,左三右四,由二人招風掌影中極盡奧妙地疾閃快挪…
  眼看一步之差,就可脫出二人攔截之勢,孰料人影一晃,那武當弟子,又復飛掠而至。
  講功力,陳婉貞比三人中任何一個,均覺稍遜半籌,現在三既成合圍之勢,縱然「神行無影步」妙絕天人,也無法越過雷池一步,不由芳心大急,嬌叱連連。
  可是這僧道俗三人,雖然佔盡優勢,但出掌發招,俱顧得頗有分寸,只要把姑娘去勢截住,立即適可而止,因此一時之間,竟成了膠著狀態。
  按下芳心焦急的陳婉貞,且說冷浩越過那條山脊,見大風禪師等人,已經隱入茂林之中,他冷笑一聲,飛身掠下。
  孰料雙腳剛一落地,陡聞唰唰連響,密林中如同黃蜂出巢一般,轉眼間穿出十多條人影。為首一人,道裝背劍,面如古月,向冷浩略一注視,便節斂眉說道:「閣下可是冷少俠麼?」
  冷浩神情一怔,忙道:「有勞長者下問,在下正是冷浩,不知道長法諱如何稱呼?」
  「貧道武當一葉?」
  「啊!原來是武當掌門人,不知前輩千里而來,有何要務?」
  「無量壽佛,貧道跋涉萬山,為的是向少俠討教幾招絕藝!」
  神情疑重,語意不善,冷浩心頭一怔,忙道:「前輩……」
  他一言未畢,驀見一葉道長身後一名面如淡金,五十來歲的道人,飛躍而出,厲聲喝道:「冷浩,你是真不明白,還是故作糊塗?」
  冷浩面色一寒:「道長此話怎講?」
  那道人仰面幹道:「哈哈!怎講?本派滄浪前輩與一個道長難道說不是死在你的手下?……」
  冷浩聽他說到滄浪羽士,頓時把滿腔的怒火壓下,和聲說道:「道長不要誤會,滄浪前輩與一個觀主,實在是喪生在血海地闕…。」
  「哼!血海地闕?你到把事情推脫得一千二淨,你冷浩是血海爪牙,九州有誰不知,有誰不曉!」
  這一來,頓時激發了冷浩的傲性,只見他仰面大笑,聲若龍吟,笑畢,劍眉倒豎,沉聲說道:「不錯,我冷浩就算是血海爪牙,你能怎樣?」
  「我要你血債血還!」
  身形一跨,兩掌猛向外翻,勁風如怒潮光湧滾滾而來。
  冷浩冷笑一聲,單常反拍,一震一推……
  一推之力尚未用足,陡然憶及婉貞姊姊老父赤面神龍乃是武當俗家弟子,愛屋及烏,真力猛撤三成。
  只聽轟然一響,那道人被震得連退三步,方能勉強拿樁站穩,但臉色蒼白,氣喘啾啾,似乎已吃了大虧。
  一葉道人見狀大駭,勉強笑道:「冷少俠果不愧武林一時俊彥,貧道不揣鄙陋,想在劍術上討教兩招!」
  武當劍術,馳譽九州,滄浪羽士有天下第一劍手之稱,身為掌門的一葉道長,還能錯到那裡去,冷浩欲待分說,又恐人笑他膽怯,遲疑半晌,終於沉聲說道:「在下敬請指教!」
  一葉道長反手亮劍,冷浩手無兵刃,折枝以代。
  場中突形沉默,一葉道長劍交右手,反握劍把,劍葉隱在肘下,劍尖斜指天際,用的是武當絕藝「天罡劍法」的起手式「鴻蒙未分。」
  冷浩以掌指見長,劍法可說一竊不懂。不過天下武學,兵刃雖異,脈絡相通,以他功力,盡可隨心應用。
  他此時斜握一根三尺來長的樹枝,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招不像招,式不像武,乍看之下,毫無半點奇處。就連執掌武當門戶的一葉道長,也未看出奧妙所在。
  就在眾人驚異之中,冷浩輕喚一聲:「請前輩賜教!」
  一葉道長廉應一聲,身隨劍進,劍化七雜爭花,灑向對方左肩以下五處大穴。
  以武當掌門的身份,劍走偏鋒,可說是慎重已極。
  誰知碰上冷浩這種怪異招式,差點一下吃癟。
  他一招攻出,冷浩兀自卓立不動,容得人劍氣沾衣,突然把樹枝交到左手,前後倒置,反腕彈出,同時腳下撒錯,用出兩種妙絕武林的步法,不但避開了來勢,抑且由樹枝上透出旺膚勁氣,硬襲一葉道長週身穴道。
  一葉道長心頭大驚,沉劍退步,閃電般連攻三招,這才扳回劣勢。
  「天罡劍法」能夠稱雄武林,實在有其獨到之處,加以一葉道長功力深厚,合來天衣無縫,招式俱都隱含玄機。
  反觀冷浩,捨長用短,反黨處處擊時,雖不至敗,但想獲勝,也不是三五招之事。
  劍氣瀰漫,風濤震衣,二人交手,轉瞬二十來招,一葉道長心情凝重,正在苦思破敵之策,突見冷浩軒眉微笑:「前輩當心!」
  一葉道長雖是劍術名家,可也沒見過這種凌厲詭奧的劍法,一時罡風罩體,還手無力,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誰知就在他驚駭無措之際,突覺身外一鬆,劍風頓息,冷浩飄身退出八步,手中握著那根樹枝,微微一笑……
  看情形,他似乎有所欲言,可是一葉道長已經惱羞成怒,臉色一連數變,未等他開言,便即沉聲喝道:「武當弟子,隨我回山!」
  說完,身形疾晃,帶著十多名恨恨不平的老道,風馳電擊而去,這情形大出他意料之外,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原來他先前使出的兩招絕藝,乃是滄浪羽士所傳,當日,滄浪羽土傳藝之時,曾要他一有機緣,便將這兩招絕學,轉傳一葉道人,他激鬥之際,突然想起此事,所以在出聲警告之後,便將這兩招絕學使出。
  在他本意,一來是了卻一樁心願,二來想借此機會,證明滄浪羽士既肯以絕亂相授,則其暴斃滴翠峰頭,決非出於已手。
  他此時見一葉道長不容分說,掉頭而去,立即身形一長……
  他本待攔住一葉道長,把個中原委說明,誰知身形剛動,猛間身後傳來一聲狂笑:「冷浩,想走麼?武當派怕你,少林寺可不怕你,要走容易,不過得把小命留下!」
  冷浩駭然回身,只見身後黑壓壓並肩站著十多個武林人物,為道之人,是少林寺飛龍禪師,其次是泰山觀三名老道,另外還有一名手執鐵扇,和一個鄉農打扮的老人。
  冷浩不知道這兩人乃是終南鐵扇叟與牧野神耕田萇,不過瞧那氣派,知道也是武林成名人物,心中剛覺一驚,便見那手持鐵扇的精悍老叟,越眾而出,嘿嘿冷笑道:「你就是招魂幡的新主人冷浩麼?」
  「不錯,冷浩正是在下,長者有何指教?」
  「哼!我要看著你這小子心是什麼顏色?」
  刷拉一聲,鐵骨扇爆出一個寒光,銳嘯刺耳,當胸壁到,冷浩聯聲冷笑:「憑你這點功夫,今生休作此想!」
  身如電閃,指幻風雷,側腕揚掌,猛向扇面上點去。
  鐵扇史雖有數十年的修為,但怎比得冷浩異稟天生,奇緣巧合,雙方一接,但聞「崩」的一聲,頓被震退三步。
  這般武林人物,千里追蹤,其目的就是要把冷浩除去,一見鐵扇不敵,頓時叱喝連聲,泰山觀三名老道,鐵如意寒光閃耀,抖手打出。
  冷浩傲氣凌雲,手腕一翻,竟以那根枯枝,硬接襲來的三柄鐵如意。
  轟然巨響,泰山觀三名老道,被震得身形一錯。
  冷浩以一敵三,雖然功深力厚,也覺雙肩搖晃,氣血翻騰。
  就在此時,來路上傳出一聲驚叫,光銳刺耳,分明是發自陳婉貞之口,冷浩入耳驚心,神情大愕。
  他本想抽身察看,但未容腳步移動,牧野神耕與鐵扇叟已經分別攻到,扇影霍霍,掌風迎地,捲起了滿天落葉,漫空黃塵。
  同時,泰山觀那三名老道,竟在身形一錯之後,又復擰身跨步,三柄鐵如意連手攻來。
  冷浩此時,若能運用窮神醉鬼所授的奇奧步法,踏虛走隙,乘機出手,縱在五名高手圍攻之下,仍可搶儘先機。
  可是,他生就寧折不彎的性格,見狀竟自怒嘯一聲,葉枝用指,「天魔指」八九兩招「魂消雪窟」,「淚灑冰山」快如電射般連環打出。
  雙方一接,如同旱地沉雷,勁氣排空激盪,沙石凌空飛舞。
  泰山觀三名老道,同被震退五步,飄萍子,逍遙子,哇呀一聲,噴出一口熱血。
  鐵扇叟秦舟扇頁向外一蕩,身形飄出二尺,臉色慘變,如同金紙一般。
  牧野神耕田萇,在五人中似乎功力最深,但在這一擊之下,竟也雙肩搖晃,蹬地退後一步,滿腔逆血翻騰。
  可是,冷浩力敵五名高手,內傷之重,似較泰山觀那兩名老道更重,不過他生必好強,雖覺逆血上湧,仍強以真力壓抑,不讓它吐出口來。
  眾人運氣調息,場中變得沉默異常。
  突然,在這沉默的空氣中,飛龍禪師爆出一聲獰笑……
  得意,狂妄,聽得冷浩心情激動,一股逆血,差點脫口而出。慌忙鎮懾心神,運氣調息…
  飛龍禪師那肯錯過良機,身前緩行兩步,嘿嘿冷笑道:「天魔指名不虛傳,老衲有心見識見識,冷少俠,你肯賜教麼?」
  他表面上似是微求冷浩同意,事實上一言剛落,雙掌已運足十成真力,硬向冷浩胸前推到。
  冷浩心中怒極,當下冷哼一聲,一咬牙,抬腕拍出一掌。
  他功力較之飛龍禪師,本來高出一籌,但此時身負重傷,強弱易勢,兩股真力一接,只聽悶哼一聲……
  飛龍禪師雙肩一搖,已把身形穩住。
  冷浩向後連退兩步,那一口壓抑的熱血,再也無法忍住,只聽哇呀一聲,噴得前襟上一片花紅。
  飛龍禪師嘿嘿冷笑,向前緩跨兩步,雙掌二次提起……
  他正想乘機出手,將冷浩一舉擊斃…
  突然,山頭上人影晃動,如同灰鶴般掠下一名老僧。
  這老僧身軀高大,面如爭盆,落定後立即擋在飛龍禪師身前,合掌高宣佛號道:「阿彌陀佛,師兄與小施主無怨無仇,何必下此毒手?」
  飛龍禪師冷笑一聲:「本派掌門人天聲大師,被這小子旅往血海地……」
  那和尚未等他把話說完,立即插言道:「天聲大師乃是受血海轉輪王之邀前往,與冷小施主何干?」
  「你怎知道?」
  「老衲親見之事,怎會不知?」
  「你是何人?」
  「老衲恭掌金山寺門戶,法號迦陀!」
  其實冷浩早就看出來人是迦陀大師,知他功力雖無飛龍禪師深厚,但阻擋一陣,總無問題,乘機退到身後山腳下,雙膝疊坐,閉目調息。
  「迦陀」兩字出口,飛龍禪師不覺心下一動,剛覺事情要糟,就見牧野神耕飛身而至,說道:「冷浩乃血海爪牙,縱然……」迦陀大師忙道:「這乃是血海轉輪王故意散佈的惡意中傷之言,施主怎可聽信?」
  鐵扇叟身在三丈開外,聞言出聲大叫道:「大師此話當真?」
  「出家人不打誑語!
  飛龍禪師陡地冷笑一聲:「不打誑語,依我看你真是滿口胡言,你有何本領能由血海轉輪王手下逃得一死,不用說十九你也是血海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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