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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長夢多,只要冷浩調息歸元,情況就得截然不同,飛龍禪師那會不知此理,是以他一言剛落,立即運足十成功力,向迦陀大師劈出兩掌。 迦陀大師高宣一聲佛號,兩掌硬對而出。 轟轟兩響,跡陀大師被他震得身形搖晃,大有相形見抽之勢。 飛龍禪師冷笑一聲,眨眼間連攻七招,沉聲怒喝道:「縱虎歸山,貽禍無窮,諸位還等待什麼?」 大風禪師聞言身形一晃,疾向冷浩奔去。 冷浩聞言心頭一凜,那尚未調理歸元的道血,又復倒串回雷府九宮之中。 正在危急之際,牧野神耕突然飛身而出,把大風樣師去路攔阻,大風禪師神情一怔道:「田大俠……」 牧野神耕臉色一寒:「事情未明之前,誰也不閃出手!」 大風禪師冷笑一聲:「沒想到東海四友竟是虎頭蛇尾之人!」 「我田萇寧可虎頭蛇尾,也不能恩怨不明,做出親痛仇快之事!」 飛龍禪師連攻三招,抽空厲喝道:「請兩位師兄出手!」 場外兩名年逾半百的老僧,一直靜立不言,此時雖然聽到飛龍禪師之話,仍舊意態遲疑,未曾出手。 飛龍禪師見狀大喝道:「小弟已蒙天一長老法論,繼掌少林門戶,兩位師兄還不出手,難道……」 兩名老僧見他二次出言,這才同應一聲:「老衲謹遵掌門人法論!」 身隨聲起,快通電閃。 泰山觀三名老道,以及終南鐵扇叟,先聞迦陀大師之言,本就心生疑忌,現在見少林這兩位高僧意態躊躇,不覺心頭大疑,不約而同地紛紛而出。 鐵扇叟扇招疾晃,攔住了領先一名老僧,泰山觀三名老道三柄鐵如意精光霍霍,橫身阻住了另一名高僧。 落日餘暉,舞動著遍地人影,疾勁狂風,捲起了滿山黃葉牧野神耕與泰山觀三名老道,似乎是頗佔上風,但迦陀大師與鐵扇叟,卻都顯得力不從心,正在眾人全神貫注之際,密怖中悄悄地掩出一條人影…… 這人行動快捷,在場之人無一看到,只有冷浩聽到在眾人打鬥之中,由背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衣塊之聲…… 這是誰?是敵?是友? 他剛覺心頭一怔,耳畔突然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喚:「冷浩,你知我是誰麼?」 這是惜花公子的聲音,冷浩那還聽不出來,忙道:「是楊兄麼?」 「不錯!」 聲音冷酷異常,冷浩不覺心情一動道:「楊兄怎也來到此處?」 「嘿嘿,特來為你送終!」 「你」 「怎樣?你不領情麼?」 手掌一探,已印上冷浩「命門」要穴,冷浩心情激動,想起恨璞書生之言,不覺歎息一聲:「我對你有思無仇,你怎……」 「可是……」 「有你冷浩在,陳婉貞眼中那有我楊小閒,咳!冷浩,你天生奇材,我自歎不及,幾次枉費心機,我只道今生無法除你,想不到生死有命,還有今天!」 「只怪我沒聽恨璞書生之言,沒將你這忘恩負義之徒乘早除去!」 「哼!恨璞書生!有朝一日,我非將他抽筋剝皮不可!」 「你為何這樣恨他!難道那日擄掠陳姑娘之人……」 「不錯,那日擄掠陳姑娘的是我,引你去斗人屠馬坤的是我,要塞外三凶除你的也是我,可惜那些人徒俱虛名,除些瀉露我的行藏! 「聽說恨璞書生點了你三處殘穴,廢去你全身武功,你怎……」 惜花公子發出一聲冷酷而得意地微笑:「冷浩,你若想藉故拖延時間,待傷勢復原後乘機出手,那真是癡人說夢,告訴你,恨璞書生是點了我三處殘穴,廢了我一身武功,可是天無絕人之路、我楊小閒因禍得福……」 話聲至此,陡聞數聲驚叫,原來場中諸人,俱已發現冷浩身後多出一人,飛龍禪師見他掌抵冷浩命門之上,只當他在以本身真力,助冷浩活血療傷,心頭一驚,全力攻出三招。 迦陀大師不敢硬接,身形向後一退,飛龍禪師身形一轉,就向冷浩撲去。 事機危急,冷浩存心一拚,身形暴起… 惜花公子冷笑一聲,右掌一壓,左手連點他三處要穴,反手一抄遠向左側山頭上縱去。 冷浩重傷未癒,被他一壓之勢,復又噴出一口熱血。但覺惜花公子步履如飛,轉瞬登上百丈高峰,然後哈哈狂笑道:「冷浩,人生百歲,終有一死,這萬丈絕谷,就是你安身之地,放心去吧!」 手腕一震,但見黑影一閃,冷浩如斷線之鳶,直向那萬丈絕谷中落下…… 寒星數點…… 殘月一彎…… 茫茫黑夜,籠罩著熟睡中的賀蘭山。 山谷裡斟滿了如銀月色,有一條孤獨的人影,在月夜裡躊躊,徘徊…… 夜風,飄起了她的秀髮,確皺了她的羅衣,她像是追尋失落的靈魂,在元言的荒山中飄蕩,倘佯…… 這落寞的姑娘是誰? 她,就是與冷浩聊袂而來的陳婉貞! 原來她與那三人纏鬥之時,竟不見浩弟弟回身相助,就知他定已遇上強敵,不由芳心焦急萬分。正當此時,那一增一道又復同時攻來,小妮子心急浩弟弟安危,竟然玉腕一翻,硬迎了上去…… 那一僧一道,怎麼也沒想到她會這樣打法,見狀心下一驚,待要把那擊出的真力撤回,業已慢了一步,但聞砰然大震…… 小妮子功力本較二人差上一籌,這一招硬接下來,頓時頭昏目眩,嬌軀猛退三步,驚叫一聲,不覺昏了過去。 冷浩雖然聽到這一聲驚叫,怎奈被牧野耕等五人死死纏住,實在脫身不得。幸而此時那羞憤離場的一葉道長趕到,見狀喝退眾人,取出了武當治傷靈藥「九還液」,向她口中連滴三滴…… 她傷勢本不甚重,「九還液」入口,已經無甚大礙,此時若能以真力助她通宮活血,則不消盞茶時分,就可霍然而愈。 可是,在場諸人俱以男女有別,誰能助她推宮活血? 如此一來,直待兩小時辰過去,殘瑩四起,鉤月東昇,小妮子才呻吟一聲,悠然醒來… 此時那少林僧人與終南弟子均已離去,一葉道長有意派人將其送回遺世山莊,然而小妮子一縷柔情,早已牢牢繫個郎身上,聞言竟自冷笑一聲:「我不是你武當門下,用不到你管!」 一葉道長氣得冷哼一聲牽領著武當弟子,不顧而去。 小妮子一顆心全放在浩弟弟身上,那還顧得了一葉道長氣得半死,說完嬌軀疾晃,直向那山脊上翻去。 此時夜色深沉,冷浩早已墮下萬丈深淵,慘白的月色下,但見滿山黃葉,遍地殘枝,那學有半點人影。 陳婉貞不是傻瓜,見此情形,就知浩弟弟已經凶多吉少,頓時五內如焚,直似懸巖失足,大海翻舟…… 然而,她雖知事態嚴重,但仍抱有一線希望,於是她振作起行將崩貴地心神,在黑夜空山裡搜尋…… 她希望能發現奇跡,縱或不然,她也要查出事情的真像,即使那是最不堪想像的事實,她也綠…… 可是,她失望了,她沒有發現奇跡,她更不知忌弟弟身在何處?是死?是活?是…… 沉重的心情,壓得她透不出氣來,她對著無言的黑夜,發出聲聲淒怨的呼喚。 藍天裡飄過一片烏雲,把如銀的月色掩蔽了! 遠峰上飄下一條黑影,風馳電擊般疾駛而來。 烏雲隨風消逝,山谷;司又灑下一片幽輝,陳婉貞鉚猛一抬頭… 咦!十丈外一株插天巨樹下,不知何時竟多出一條人影,背著月色,看不清他的臉色,只有夜風吹捲著他的衣袂,颯颯作響…… 「什……麼……人?」 小妮子聲音有點顫抖,顯見她內心有無比的恐懼。 話聲一落,那黑影陡然雙肩聳動,發出一聲得意地大笑。 笑聲宏亮,狂放,顯見他得意萬分。 然而,聽入陳婉貞耳中,卻像是鬼哭狼嚎! 她恐怖!她心慌!她情不自禁地身後連連倒退! 「我知道陳姑娘一定要來,不過卻沒想到來得這樣快!」 黑影說話中由巨樹下走了過來,月下只見他滿面邪笑,小妮子已老遠認出他是何人,頓時心神一震,驚叫道:』你……」 「陳姑娘,沒想到麼?」 「楊小閒!你要……」 「姑娘!我惜花公子又不會吃了你,你怕什麼?」 惜花公子晃得賊禿腦嘻嘻的樣子,說話間一搖二擺,緩緩行來! 陳婉貞心中有七分氣,外帶三分慌,見狀往後一撤,重重地冷哼一聲:「我不同你胡扯!」 芳肩疾晃,「神行無影步」倏然展開,眼見人影一閃,就向…… 她心知惜花公子不懷好意,本想一走了之,誰料士隔三日,惜花公子已非吳下阿蒙,只聽微咦一聲,雙腳一錯,業已攔在身前,滿面詭笑道:「月明林下美人來,良辰美景,千載難逢,姑娘何必行行匆匆?」 「冷浩就在附近,我望你說話小心!」 惜花公子聞言面色陡變,仰臉發出一聲怪笑:「冷浩!冷浩!我惜花公子怕他何來?」 「哼!他十三式天魔指,你自問能接下幾招?」 「陳姑娘,你不用把楊某看得一錢不值,冷浩縱有通天澈地之能,現在還不是…… 小妮子心頭一震,「怎樣?」 惜花公子似乎自覺失言,不覺神情一愕,然而轉眼之間,復又咬牙冷哼道:「還不是照樣送命在我楊某手中!」 陳婉貞渾身顫抖,兩腳陡地踉蹌一步,惶惑萬分道:「你……你這話怎講?」 「姑娘不信麼?」 「他」 「他早已墮下那邊萬丈懸巖!」 陳婉貞心頭如遭錘擊,身形一轉,茫茫然直向惜花公子手指的方向奔去。 惜花公子飛身攔住:「姑娘打算怎樣?」 「我要到懸巖下看看!」 「懸巖萬丈,亂石峻峨,冷浩早已粉身碎骨,你還找得到他麼?」 陳婉貞此時,反而變得異常平靜聞言淡淡一笑道:「我不相信,你能把他打下懸巖!」 「楊某巧獲奇緣,功力精進十倍,何況他……」 「怎樣?」 惜花公子得意萬分,只見他指手劃腳,把日間乘人於危,暗下毒手之事,添油加醬,說得口沫亂飛。 在他本意,無非是炫耀自己的功力機智,但陳婉貞聽在耳中,卻覺字字如同刀割,終於那滿腔悲憤之情,再也無法壓抑,嬌叱一聲,變掌閃電飛出。 惜花公子見她招式凌厲,心頭微微一驚,右手奇妙無倫地一翻一攪,但見掌影縱橫,挾帶霍霍勁風,陡然襲到。 陳婉貞見狀大駭,身形一沉,向後退出三步。 惜花公子收招大笑道:「姑娘功力大有精進,真是可喜可賀!」 事實上陳婉貞見惜花公子出手一招,頓覺他武功已非昔比,心下一寒,就知今晚若不巧於應付,恐怕…… 思量中冷冷說道:「冷浩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何要對他下此毒手?」 惜花公子面露巧笑:「姑娘!這還不是為了你麼?」 「為我?」 陳婉貞心中一連幾轉,就在這瞬息之際,她心中有了決定,稍稍一頓,驀地嬌媚萬分地盈盈一笑道:「你這話可是真的麼?」 小妮子人本嬌艷,匏犀半露,梨渦隱現,月下一笑更覺風霧,明媚天生,恍如瑤台仙姬一般。 惜花公子不覺目蕩神馳,心花怒放道:「小生實在全是肺腑之言,姑娘絕世風儀,當日一見,便即唸唸難忘,不想冷浩橫刀奪愛,姑娘更……」 「我怎樣?你若真對我念念不忘,為什麼當時對冷浩毫無妒意?哼!只怕你全是連篇鬼話!」 「陳姑娘!你真認為我毫無妒意麼?嘿嘿!你可知你們一見傾心,荒村野店,情話喁喁,聽到我楊小閒耳中是何滋味!」 「誰說的?」 「姑娘!我親眼所見,還能錯得了?」 「你……」 「我楊小閒不是傻瓜,當日與冷浩交手之際,我雖看不出他是何門派,但見他無一招是武當之學就知姑娘師兄二字,實在是欺人之言……」 「哼!欺人之言又該怎樣?」 「哈哈!我能怎樣?不過這卻引起了我的疑心,表面上策馬回身,掉首而去……」 「實際呢?」 「實際麼?繞道兼程,反而走到了兩位前面!」 「我怎不知道。」 「你本來應該知道。只可惜被冷浩那小子甜言蜜語,哄得你心神不定,所以才把眼睜睜的事情忽略了過去!」 「我不懂!」 「不懂?那日野店小酌之際,你可曾見到臨窗桌上放有一付杯盤?」 「那是…」 「不錯!那是我,我見你們來到店前,只得翻身出窗,掩住身形,由那小子言詞之中,我才聽出綠玉韋陀並不在你身上,再把你們二人言語略加印證,已知那小子十九是大鬧七鳥幫的招魂幡的新主人……」 「於是你心中害怕,就想跑是嗎?」 「姑娘!你只說對了一半!」 「另一半呢?」 惜花公子雙眉一揚,怒聲說道:「從那時起,我就下定決心,非殺了那小子不可!」 「是為了綠玉韋陀?」 「若就為了姑娘,似乎更為貼切!」 「你有把握?」 「就因為沒有把握,所以用聲東擊西之計,把他引到岳王廟,想借人屠馬坤之力把他除去,只可惜金河三怪徒具虛名,反而傷在那小子天魔指下。」 陳婉貞欲明真像,雖然心中恨極,但卻故意地盈盈一笑道:「你如真心為我,就不該罷手啊!」 「罷手?我楊小閒決心已下,豈能改變,那小子前往百草峽,我一路相隨,未得其便,而後巧遇外三凶,乃以綠玉韋陀為餌,誰知那小子果有絕學,凶僧悟法差點將我行藏瀉露!」 「既然如此,為什麼滴翠峰上,你反而出言幫他呢?」 惜花公子向前緩行數步,滿面詭笑道:「要我幫他,除非來世!我當時本想挑起與會群雄聯手圍殺,誰知時機未成,他已藉故追去。」 「冷浩與黃風道人山神廟已會,乃是千載良機,為何你把它輕易放過?」 「黃風道人枉為金蠍觀一觀之主,半日之久,竟只約來一個黑衣閻羅,我恆量輕重,豈肯作那沒有把握之事?而後飛龍禪師趕來,我只當他淬施偷襲,是以故作未見,誰知他目光如豆,僅想利用冷浩手中利器而已,真令人大失所望!」 「難道你深夜送來半截綠玉韋陀,也是別有所圖?」 陳婉貞明明套問他的口供,但惜花公子那樣陰沉奸狡之人,不知何故,此時竟如不覺一般,聞言微微一笑道:「婉貞姑娘!你猜得一點不錯,我雖沒見過綠玉韋陀,但是那件假貨,那還辨不出來,送了他又有何用,到是他替我療傷之後,我未乘他打坐調息之際下手,事後頗覺懊悔!」 「你為何不下手呢?是你改變初衷了?」 「為了你陳婉貞,我與他不共載天,與其說是改變初衷,不如說因怕恨璞書生仍在附近之故。哼!此人點了我三處殘穴。終有一天,我要他……」 陳婉貞聞言一驚:「什麼?你…」 「陳姑娘,那日你沒見到我廬山面目,難道真連聲音也聽不出來麼?」 「既然你被他點了三處殘穴,廢去一身武功,又怎會」哈哈!天不亡我,恨璞書生又能如何?多虧他那一場毒手,成就了我不世奇緣,婉貞妹妹,你想知道此中詳情麼?等我倆洞房之後,待為兄向你……」 這小賊愈說愈不像話,陳婉貞不覺雙頰一紅,叱道:「放屁!你…」 「打是親,罵是愛,婉貞妹妹,只要你喜歡,儘管多罵幾句!」 陳婉貞又羞又憤,一時竟忍不住那股壓抑的怒氣,不覺身形一錯,已至惜花公子店下,右掌疾揚,便向他左肩劈到。 惜花公子不知閃躲不及,還是故意賣弄,見狀不閃不避,當下功聚左臂,竟然硬迎了上來。 小妮子知道這一掌劈不到他,出招時並未用上全力,及至見他不閃不避,頓時玉腕一沉,掌力猛加三成…… 閃電間掌臂相交,惜花公於僅只腳步上晃,便即拿椿站穩。 可是陳婉貞一招劈實,竟然如擊敗革,但聞崩的一聲,一股潛力彈出,竟把她身形震退三步。 小妮子剛覺一凜,未容她心中多想,便聞惜花公於哈哈一笑,單掌閃電飛來。 這一掌看來平淡無奇,其實暗藏無限玄機,若與初次見面之時相較,簡直不啻天地之差。陳婉貞心頭大駭,急切間腳踩「神行無影步」,勉強晃身閃躲…… 誰知她腳步剛一跨出,惜花公子已變招抓來,手掌一擺,幻出三隻掌影,分由上中下三路襲到…… 陳婉貞驚叫一聲,一隻玉腕,已被惜花公子握住。 眨眼之間,羞若悲急,齊上心來,小妮子牙齒一咬…… 惜花公子柔荑在握,不禁色授魂與,未等她有所舉動,便即嘻嘻詭笑道:「婉貞妹妹,你知我向你吐露往事的苦衷麼?」 婉貞妹妹四字,出諸惜花公子之口,實在是肉麻萬分,陳婉貞聞言怒火陡熾,頓時面罩來霜,柳眉上挑…… 就在她準備以死相拚之際,突然之間,想到了浩弟弟血海深仇,自己此時縱然以死相殉,又有何益?思量至此,立即強抑悲憤,轉顧巧笑道:「你心意如何,我怎知道?」 「愚兄盡道心腹之言,不過在使婉貞妹妹明白我對你相愛之心始終不渝,為了你,我楊小閒絞盡心血,婉貞妹妹!難道你就沒有一點情意麼?」 陳婉貞此時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但審形度勢,只得故作嬌嗔道:「你這樣就算愛我麼?」 「愚兄明知唐突佳人,不過多日相思,豈能就此放手,尚望妹妹莫負這一刻千金的良辰美景……」 這淫賊說話間滿面邪笑,手掌一探,就向陳婉貞粉頰上伸來…… 小妮子嚇得花容變色,失聲驚叫道:「你幹什麼?你今天若想用強,我就是死了也……」 「婉貞妹妹,你心中只有一個冷浩,你當愚兄不明白麼? 除非本已成舟,我怎會信得過你?」 說話間手腕一揚,就向陳婉貞軟麻二穴點到。 寧為玉碎,不作瓦全,小妮子自知功力不足與其抗衡,頓時心下一狠,就待嚼舌以殉,誰知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惜花公子突然停下手腕,側耳傾聽… 靜靜沉夜之中,此時傳來一陣人聲,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怨不得那孩子對我惡言相向,若不是遇上師弟,我怎會知道內情?」 「這多怪小弟教導不嚴,還望師兄不要見怪!」 這幾句簡單對話,真像是沉沉黑夜裡的一線曙光,陳婉貞心頭狂喜,左掌用足畢生真力,猛向惜花公子手腕脈門斬去。 脈門乃人生要窕,惜花公子縱然日來功力不同從前,也不敢讓她輕易擊中,一時托大,坐失荊州,眼看還手不及,只得信手一抖,頓時右臂完全麻木,驚惶中高呼一聲:「爸爸!」 雙足沾地,倏展「神行無影步」如同脫弦之箭,飛馳而去。 惜花公子心頭一驚,便聞聲聲暴喝,暗夜裡兩條人影,如同灰鶴般疾掠而下。 陳婉貞如同驚弓之鳥,撲人左側那高大老者懷中,嚶嚀一聲,頓時哀哀啜泣,把冷浩被害之事,全盤道出。 惜花公子此時已看清來人面目,一個是赤面神龍振坤,另一個則是武當常門人一葉道長,他正在心頭打鼓,暗思應對之突聞怒吼一聲,赤面神龍雙目圓瞪,鬚髮怒張,大踏步向他走來。 惜花公子一提真氣,凝神以待。 赤面神龍不知他功力已非昔比,見狀勃然變色,嘿嘿冷笑道:「楊小閒,你這個乘人於危的禽獸,快拿命來!」 大袖猛扇,電光光石間連揮三袖,頓時猛風激盪,勁氣迫人。 若在遺世山莊之時,不說這三袖他接不下來,恐怕要想躲開,也是千難萬難,可是現在卻就大不相同了…… 三袖攻來,他陡然雙肩一沉,暗用九成真力,電逐雲飛般手出三掌。 兩股真力一接,黑夜中立即爆出一陣沉雷之聲,在山谷間嗡嗡迴盪,宿鳥驚飛,嗚噪不已。 赤面神龍似乎大出意外,滿面俱是驚詫之色。 惜花公子雖被震得身形一晃,但卻信心大增,和笑一聲,雙掌齊出,分向赤面神龍兩肩抓到。 赤面神龍怒吼一聲,左袖猛揚,打出一股冷風,右手五批箕張,由外圈一劃,反向惜花公子脈門上斬下。 惜花公子更不知由那兒學來一身怪異武學,只見他左手向外一蕩,右掌招式倏變,電逐雷奔,一連就是三招。 赤面神龍掌掌貫注真力,招式展開,但黨風吼雷動,大有拔山找鼎之勢。 反觀惜花公子,雖大內功修為上較差一籌,但招式之玄奧難測,卻遠在赤面神龍之上。 二人此時全力搶攻,但見月色下人影晃動,勁氣激盪,捲得遍地落葉,凌空飛舞,熾烈掌風,震得人三丈之外,無法立足。 陳婉貞被驚得目瞪口呆,就連那武當一葉道長,也覺惜花公子武學前所未見,出掌遞招之際,似乎大背常規。 三十招一過,赤面神龍鬚發怒張,驀地厲吼一聲,掌袖齊施,快如星火般一連拍出七掌,指出五袖。 表面上看來,風緊雲急,威勢迫人,但骨子裡卻有點氣浮心燥,難以持久,一葉道長一見就知他已落敗著。 不過惜花公子雖然招式怪異,但卻似初學乍練,不但各招間連緊,不夠穩快嚴謹,並且有甚多精奧之處,未能充份發揮,如其不然,恐怕赤面神龍早就敗下…… 就在一葉道長思忖之際,惜花公子陡然連退兩步,赤面神龍一見有機可乘,立即大喝一聲,出手搶攻…… 誰知他兩手攻到,惜花公子驀地大笑一聲,怪招突變。但見他上體一側,右手反向弟來,五指半伸半屈,隱蘊奇變。 赤面神龍心頭一凜,一時之間,竟想不出破解之法,雙掌疾揚,就想以數十年修為的內力,與他硬接一招…。 一葉道長知道惜花公子定有詭謀,見狀不覺大驚,輕喝一聲:「師弟速退!」 身隨聲起,跨步如風,人在七尺開外,全力推出一掌。 此時赤面神龍招式遞出,驀聞惜花公於哈哈大笑,手腕神奇莫測地一晃,已經穿入助下,五指全力一彈…… 赤面神龍頓覺肋下五處大穴,已被他指風遙遙罩住,不覺心頭一凜,驚出一身冷汗…… 尚幸一葉道長救援及時,那一股綿綿不斷的真力,已由惜花公子背後湧到。 他身為武當掌門,功力之深厚,在莽莽武林中亦稱一流高手,惜花公子縱是銅盤鐵骨,也不敢硬接他這全力攻出的一掌。 頓時收招沉肘,左掌一推,但聞砰然一聲,打橫飄出八尺,未容一葉道長二次出手,身形猛拔,一連幾個起落,已隱人茫茫夜色之中。 他身形之快,恍如星尺丸射,看得赤面神龍目瞪口呆,愕然半響,皓首連擺道:「咳!這人從那兒學來一身奇奧武學,若不是師兄救援,恐怕小弟已經傷在他的手下了!」 一葉道長也是一聲長歎,道:「唉!此人武學怪異,縱然愚兄出手,也不見得能勝得了他,假如冷少俠還在…… 說到此處,又是一聲愧悔交迸的歎息。 陳婉貞滿腹悲怨,淒苦萬分,依偎在老父身側,強忍珠淚,默然無言。 一葉道長心有愧疚,欲往冷浩墮落的懸崖下一探究意,赤面神龍默察愛女心意,欣然應允。 懸崖下乃是一座絕谷,寬僅百丈,長約數里,三人繞崖而行,直至天明,方找到一處坡度較緩之峭壁。 亂石千丈,霧鎖雲封,俯首下視,但見黑壓壓一片深不底。赤面神龍自付無此功力,僅由一葉道長入谷探視。 東昇的旭日,照著守候在崖上的一雙父女,陳婉貞一顆芳心,如同壓上千斤重石。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感到無比的煩燥與焦急。 好不容易,一葉道長才由谷中現出身形。然而,他回來的只是一片疑團,谷中毒霧瀰漫,難以久停,匆匆一轉,到兒去尋找冷浩的屍身。 陳婉貞滿腹傷心事,盡在不言中,她要報仇,她要把惜花公子撕成碎片…… 然而,她辦得到嗎? 終於,她想到了一線希望,她想起了那義薄雲天的鐵指丐,她要找到他,然後…… 太陽爬上了左面的山峰,賀蘭山裡走了三條人影,沒有歡笑,沒有言語。只有可怕的沉默,沉默…… 在沉默中遠離了賀蘭山,進入了長城! 人關之後,赤面神龍辭別了一葉道長,攜同愛女,趕奔長安。 長安東南白鹿原上,距離霸陵不遠,有座罕為人知的「餓餒廟」。那便是窮家幫主壇之地,幫主雲天義丐哥舒健,每年約有一半時間駐節於此。 赤面神龍與愛女僕僕風塵地趕來,原意是想找到鐵指丐,為冷浩共商復仇大計,不想到達之後,正碰上丐幫外煎內迫的一場大難碧雲天,黃葉地,秋風起,北雁南飛…… 涼秋九月的白鹿原野上,好一派蕭煞景象。 想當年秦將王翦起兵伐荊,那不可一世的秦始親為餞行,白鹿原上旌旗飄舞,戰馬長嘶,車聲磷磷,盔纓映日,那是何等氣概! 曾幾何時,只剩下美萎衰草,壘壘荒墳,霸水滔滔,像有訴不盡的悲涼,淒滄…… 是夕日銜山的時候了,瀕臨霸水左巖的「餓餒廟」,斷垣敗壁,似乎經不住蕭煞金風,在西風殘照裡索索顫抖。 突然,沿著那滾滾霸水,馳來一條人影。 他衣著襤樓,俯首疾行,瘦長的人影,被西下的夕陽,拖進了滔滔流水,隨著那滾滾波濤,奔騰南下。 距離「餓餒廟」大約百卜丈,岸上衰草草之中,突然傳來一聲輕喝:「來人止步!」那人聞言一揚臉,濃眉掩映下一雙世目,發出熠熠神光,向四周略一注視。便沉聲說道:「當值的是那位弟子,趕快報與掌門人,就說古難全求見!」 話聲一落,衰草中陡地飛起一條人影,三個起落,已至搜魂怪乞古難全身前,只見他身形一定,便即躬身施禮道:「弟子不知是古師叔,幫主有論,著師叔來時不必通報,立即會見!」 搜魂怪乞似乎心急如火,聞言低應一聲,雙肩一晃,大踏步直向「餓餒廟」奔去。 「餓餒廟」既小且破,僅不過聊避風雨而已,就因如此,窮家幫弟子才把它視為精神所緊的聖地,假若一旦改為碧瓦匕畫棟雕樑,說不定反而失去它維緊丐幫道統的精神作用。 搜魂怪乞行行至「餓餒廟」外十丈之處,身形一定,高聲說道:「古難全有事求見!」 話聲剛落,屆中黑影一晃,撲出一條人影,只見他黑面虯鬚。相貌神武威嚴華露,用手一拉搜魂怪乞,欣慰萬分道:「師弟來得正好,快請裡面坐!」 來人正是窮家幫現任幫主,雲天義丐哥舒健,搜魂怪乞見禮之後,相偕進店。 「餓餒廟」內供的不是如來佛祖,也不是救世觀音,乃是一具面容枯槁,瘦骨嶙峋手捧金碗的餓餒。供奉之意,並非祈財降福,而是要幫中弟子,衣暖飯飽之際,不忘天下尚有凍餒之人,那隻金碗,週遭鐫有「幫基永固」四字,乃是丐門鎮幫之物。 魂怪乞參罷餓餒像,這才席地坐下,沉聲說道:「二師兄率領黃河道上弟子南下,在大別山棋盤峰附近挑釁生事,小弟奉關長老之命,特來通知師兄,尚望帥史及早準備!」 雲天義丐聞言雙邏緊皺,思量半晌,微喟一聲道:「小兄早已耳聞,先還當傳聞失實,不想真有此事,咳!這都是愚兄德薄,未儘教誨之責,有負恩師重托……」 「師兄不必自責,二師兄豺狼之性,縱然聖人復出,恐也不能令他改過遷善,與其養癖遺患,倒不如……」 「如此一來,愚兄九泉之下還有何面目再見恩師?」 「難道師史就不為本幫千秋壽運著想?」 雲天義丐沉吟良久,說道:「關師叔之意如何?」 「叛幫之徒,及早除之!」 話聲一落,廟外陡然傳來一聲冷笑:「只怕你不配!」 白鹿原上,滿佈丐幫弟子,來人竟能無聲無息地混到「餓餒廟」處外,雲天義丐那能不驚?但聞兩聲暴喝,這兩名丐幫頂尖高手,業已連據飛出。 搜魂怪乞抬頭一看,只見廟門外夕陽之下,站著一名藍衫朱履的老丐,履為緞裝,衫乃絲質,由上至下,潔淨異常,不過在那衣襟履面上,卻故意地繡滿了紅綠相間的補釘,看來異常刺目。 搜魂怪乞見狀冷笑一聲:「既為丐幫弟子,怎地見了幫主尚敢如此無禮?」 那老丐怪笑一聲:「幫主何在?」 雲天義丐哥舒健向前緩行兩步,沉聲說道:「我執掌丐幫六戶,已經甘有二年,難你竟沒有見過麼?」 「不錯,你雲天義丐霸據窮家幫二十有二年,可是現在」現在怎樣?」 「現在因你背行失德,丐幫弟子業已擁立三手神丐司空壽繼掌大位,我奉命差遣,特來通知,限你三日之內離開餓餒廟,否則……」 「該死叛賊,你吃了熊心豹膽不成?」 五指一併,就向那老丐兜頭劈下。 那老丐冷笑一聲,左腳向前一跨,右手飛快接上u只聽崩地一聲,左腳陡然退後一步,雙肩一沉,才把身形站穩。 可是,搜魂怪乞這一掌用上七成真力,竟也未佔到半絲便宜,只覺肩頭一熱,上體猛一晃動,雖然站住身形,卻顯得有點勉強。 除了師叔鐵指丐與兩位師兄,丐幫中功力數他最高,今天見這名不見經傳的丐幫弟子,竟能與他分庭抗體,不禁使他心頭大愕。 二次裡跨步揚掌,正待用足十成功力,和眼前這老丐…… 雲天義丐見狀喝道:「師弟且住!」 搜魂怪乞只得停下手來。雲天義丐一轉臉,望那老丐沉聲說道:「你說本幫主背行失德,可有根據,應知欺師滅祖,罪在不赦,本門幫規第一條就是,難道你不明白?」 那老丐聞言怪笑兩聲:「沒有根據,豈能亂說麼?」 搜魂怪乞陡然欺進一步,厲聲喝道:「有何根據?快點說來廣那老丐面色一沉:「請問丐門鎮幫之物金飯碗是否還在?」 雲天義丐沉聲說道:「若不親眼看到,諒他也不心服,師弟!你去把餓餒神像手中那隻金飯碗取來,讓他看看!」 那老丐聞言嘿嘿傳笑,神情輕蔑已極。 搜魂怪乞恭應一聲,返身直向廟中走去。 雲天義丐強忍滿腹怒火,只等搜魂怪乞取來那只「幫基永固」的金飯碗,就好治這老丐欺師滅祖之罪。 可是,颶尺天涯,魂怪乞竟像是泥牛人海,茫無音訊。 雲天義丐不覺心下一動,出聲叫道:「古師弟!你怎還不出來?」 他一言未畢,便見搜魂怪乞飛身而出,但卻兩手空空,面色沮喪,目注自己似有難言之隱。 雲天義丐頓時心下一寒,驚道:「古師弟!怎麼了?難道」啟稟師兄,本門鎮幫之物,業已失約!」 雲天義丐心頭大震,驚叫一聲,掉轉身直向廟中撲去。 那老丐見狀發出一聲桀桀怪笑,笑聲刺耳,如同寒鴉亂嗚,隱有一種不祥的預兆,使人聽到頓感煩燥不安。 搜魂怪乞靈警萬分,一聞這狂妄怪笑,頓司鎮幫之物失竊,定與眼前老丐有關,當下厲喝一聲:「大膽叛賊,你今天不把『金飯碗』留下,就休想走出白鹿原!」 話聲未落,已閃電般劈出三拿,掌掌內力貫注,但覺冷風四漩,猛向那老丐壓到。 那老丐身形一錯,踢出一腿,劈出兩掌,抬帶飆風,厲嘯刺耳。 二人身形一接即分,搜魂怪乞第二招還沒有攻出,就聞那老丐冷笑一聲:「金飯碗被我拿來,是你看到不成?」 「哼!你勾引外奸,乘我二人談話之際,偷入『餓餒廟』竊去鎮幫之寶,這還能瞞得了我麼?」 「哼!你說得真比看到還要清楚,可是,我要說你先前入廟這時,乘機把鎮幫之物藏起,不更合情合理麼?」 搜魂怪乞被他說得一愕,可是他心意一轉。立即嘿嘿冷笑道:「不錯!這樣說來你我二人均有嫌疑,在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准也不能離開此地!」 「古難全!你說話真比唱戲還好聽,可是太爺急事在身,不然我真想在此聽上三天三夜!」 那老丐說畢嘿嘿冷笑,身形一轉,就待拿腿上道。 古難全那能容他輕易離去,當下回報一聲冷笑:「既來此地,不想聽能成麼?」 身形陡欺八步,左著拳右掌,分別打出兩股疾風。 那老丐傲應一聲:「不成又能怎樣?我有顏色儘管使來,太爺接著就是!」 上體疾旋,兩掌向外一推,頓時回敬兩招。 搜魂怪乞身形一蹲,面上煞氣陡現,正要展開平生罕用的「搜魂卅六抓」,忽聞身後傳來一蒼老的聲間:「古師弟!」 古難全聞聲回頭,只見師兄雲天義丐哥舒健站在身後,滿面俱上肅穆之色,不覺脫口叫道:「師兄……」 雲天義丐一搖頭:「讓他去吧!」 「師兄你……難道……」 「師弟有話等會再說!」 搜魂怪乞不敢分辨,那老丐聞言嘿嘿狂笑道:「哥舒健,限你三日之內尋回鎮幫之寶,否則就請搬出餓餒廟,讓三手神丐司空壽接掌大位!」 說完沿著那滔滔霸水,如飛而去。 白鹿原上的丐幫弟子,未接掌門人攔阻之命。只得眼看他揚長而去。 搜魂怪乞眼望著原上野草,渡頭落日,心中興起無限感慨,情不自禁地長歎一聲道:「師兄,難道你真打算讓位麼?」 雲天義丐凝望遠天,心神不屬地答道:「燃豆煮其,豈是本門之福?你二師兄若能使丐幫一統,愚見又何借這區區幫主之位!」 搜魂怪乞聞言一跺腳,急道:「師兄,你只知姑息養奸,委曲求全,怎麼就不為本幫百年大計著想呢?」 雲天義丐聞言臉色倏變。搜魂怪乞驀地警覺,自己焦急之際,言語已經逾份,他對這位師兄平日極為敬重,此時愧悔交迸,俯伏而言道:「小弟出言無狀,敬請師兄責罰!」 雲天義丐雙手扶起搜魂怪乞,喟然長歎道:「師弟說得不錯,愚兄何責之有,趕快起來,和我共商善後之計!」 這晚三更,白鹿原上餓餒廟內,聚集了長安付近的丐幫頭目,密議了三個時辰,這才悄悄離去。 第二日一早,城東下馬陵附近,來了個衣著整潔的乞丐,他沿城疾走,來到那座木牌坊下,仰首一望「漢下馬陵」四個大字,然後身形一飄,飛身而人。 原來這「下馬陵」乃是漢朝大儒董仲舒埋骨之所,因漢宣魏文兩帝,經此均曾下馬致敬,故名「下馬陵」。陵外圍牆高築,僅於城牆除近,開有一座小門,平日戶牌深鎖,人跡罕見。 然而,今日卻似乎情形有異,就在那乞丐飛身而人之際,圍牆轉角處又飛起一條身形,跟蹤而人。 這後來之人,年約四十來歲,乃是丐幫長安附近的小頭目貴,他落人牆內,立即掩住身形,側耳諦聽。 此時園中左牆連三株矮松下,站著兩名淨衣老丐,靠左一個,乃是昨晚餓餒廟所見之人,靠右一個魚眼鼠鬚,兩肋無肉,滿面俱是乖戾奸詐之色。 蔣貴身形剛剛掩好,那魚眼鼠鬚之人,陡然面上現出一絲詭笑,高聲說道:「李奇,長安近的丐幫實力,你都打聽清楚了麼?」 「幫主放心,長安附近除去哥舒健與古難全外,只有幾個有值一提的小頭目,三天之後,他乖乖地搬出錢餒廟便罷,否則我綿掌李奇,就讓他嘗嘗厲害!」 綿掌李奇乃是黃河水寇,不知何時竟混人了丐幫,蔣貴聽得心頭一震、可是那一聲「幫主」更令他心驚不已,偷眼一看,依稀認出那魚眼鼠鬚之人,正是幫主的師北三手神丐司空壽。 「不在!不在,幫主既把鎮幫這寶取來,鐵指丐來了又能怎樣,只是那隻金飯碗卻須妥為保管,不要……」 「此是你用不到耽心,我昨晚得手之後,已派人攜同此物,連認返回黃河總壇,眼前有他事,快隨我來罷!」 說罷,與綿掌李奇,匆匆越牆而去。 蔣貴得此消息,簡直發獲重寶,撲返身健步如飛,直同俄餒廟趕去。 白鹿原內馳外張,餓餒廟裡除了雲天義丐與搜魂怪乞外,另外多出一個人,那就是鐵指丐關岳。 三人默默無言,似乎均為這鎮幫之物被竊,而感到憂心如焚,可是,就在此時,突聞廟外傳來一陣人聲:「弟子蔣貴,有急事求見!」 雲天義丐輕喝一聲:「進來!」 蔣貴飛身人廟,施禮之後,急急說道:「啟稟幫主,鎮幫之物已被二師叔派人連夜送回黃河總壇!」 「你看到了?」 「弟子聽二師叔親口所說!」 「你在何處遇到他?」 「城東下馬陵!」 鐵指丐眼見蔣貴離去,不禁仰首沉吟,這事是真?是假? 他把此鎮幫之物,攜回黃河總壇打算怎樣? 就在他沉吟不解之際,雲天義丐已經開言道:「師叔以為此事如何?」 鐵指丐皺眉說道:「此事可疑之處尚多,還應詳細打探才妥!」 「三日之期,若容他去得太遠,恐怕就追之不及!」 鐵指丐雖為丐幫長老,但幫中大事理應由幫主決定,雖覺此中尚有疑團,但得失僅在一線之交,豈能妄置可否,思之再三,只得說道:「此事還請掌門人裁決!」 雲天義丐脫口說道:「敢請師叔與古師弟立即北上,追索鎮幫之物!」 鐵指丐一皺眉:「此人地人力不嫌薄麼?」 「二師弟功力師侄熟知,這幾年縱有進境,料想也不會強到那裡,師侄自忖,還能對付得了!」 鐵指丐不便多說,搜魂怪氣自悔昨日失言,此時更加不敢開口,只得勸告其多加謹慎,便即匆匆北上。 鐵指丐兼程趕行,心中感慨萬千,想到冷浩若在此地,以他的機智武學,這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麼? 事實上真虧冷浩臨別之際,放下了最後一著棋,不然丐幫精銳俱去,雲天義丐孤掌難鳴,豈不是造成彌天大恨? 一天易過,第二日初更時分,雲天義丐正在苦候鐵指丐佳音,突聞白鹿原上傳來幾聲慘嗥,心頭一驚,立即飛身而出。 夜涼如水,冷風震衣,夜幕之下,突然升起了幾處火舌,風助火勢,煙塵四起,轉瞬間將「俄餒廟」圍入一片火海之中。 火光照耀下,但見四處吼聲如雷,各處暗椿,俱都受到了襲擊,來人眾多,丐幫弟子顯然居於劣勢。 雲天義丐目睹四面楚歌,這才知道事態嚴重,一時之間,竟不知向何處馳援才好。 誰知這一遲疑,猛聞東方慘嗥又起,兩名丐幫弟子,已被人劈倒在地。 雲天義丐不遑考慮,暴吼一聲,飛身直向正東撲去。 誰知他身形一動,陡見迎而飛來一條人影,尚在三丈之外,便即呵呵大笑道:「師兄別來元恙麼?」 雲天義丐一抬頭,只見面前站定一個,鼠鬚魚眼。滿面奸笑,不禁心神大震,恨聲長歎道:「司空壽。想不到你真是人面獸心,豺狼成性,我當初真正錯看你了!」 三手惡丐奸笑一聲:「成則為王,敗則為寇,師兄!你何必如此認真呢?照說,你坐二二十多年幫主,也該輪到小弟了啊!」 「匹夫!你若想覬覦幫主之位,除非日出西方!」 雲天義丐心中怒極,右手一揚,陡地劈出一掌。 三手惡丐奸笑連連,「師兄!你鎮幫之寶已失,還有臉享坐幫主之位麼?」 說話雙肩一沉波翻浪湧地打出一掌,逼向來勢迎去。 雙方一接即分,竟然勢均力敵,雲天義丐不覺心頭一驚,喝道:「三日未至,你怎知我無力奪為鎮幫之寶?」 說話間身形一欺,電光火石一般,連續攻出三掌。 三手惡丐閃躲還招,一面嘿嘿怪笑道:「師史!憑你能成麼?」 雲天義丐抽招換式,冷哼一聲:「難道你黃河道上弟子,能夠逃出關師叔古師弟之手?」 三手惡丐一連掄攻兩招,踢出三腿,身形向左一飄,哈哈大笑道:「師兄!你連調山之計都不懂,還能領遵丐幫麼?」 「什麼?你說什麼?」 「師兄不必驚慌,金飯碗就在小弟身上,送往黃河總壇,不過是說說玩玩而已!」 說話間兩人連連掄攻,雲天義丐偷眼一看,只見丐幫弟子紛紛倒下,不由心頭大震道:「匹夫!你黃河道上那來這多高手?」 三手惡丐得意萬分地笑道:「小弟不敢相瞞,承蒙血海地闕金牌令主邴老前輩錯愛,借來數員猛將!」 「什麼?你想毀了丐幫?」 「只要師兄宣佈讓位,小弟決不過份!」 個人榮辱,丐幫命運,以及「餓餒廟」外數百名弟子的生命,這三條亂線,頓時在雲天義與腦中縱橫交織,紛攏不休。 要知雲天義丐哥舒健,雖然武功不弱,卻非領袖之材,不但見事不明,並且頗有宋襄之仁,他眼見幫中弟子流血呼號,不覺心如刀割。 三手惡丐見狀,緊逼著問道:「師兄!難道你就不為幫中弟子著想麼?你再不答應可別怪小弟……」 雲天義丐覺吟良久,終於連攻三招,身形向後一撤,就待喝阻幫中弟子,宣佈把幫主之位傳給三手惡丐…… 假如他此時一句話兒出口,就不啻把丐幫整個斷送,鐵指起縱然事後趕來,也就回天乏術了! 孰料就在這緊要關頭,馳聞東方傳來一聲沉雷般的恕吼,火光之下,但見一名大漢,如同半截黑塔一般飛奔而來。 此人右戟左掌,一陣橫掃直劈,來勢賊眾被他一連擊斃九人。 這一來,丐門弟子心神大振,來襲群賊驚惶失措。 三手惡丐一見大勢已失,身形一轉,直向那茫茫夜色中返去。 雲天義丐眼見救星天降,真有點不敢相信,可是轉眼之間,那手勢短戟之人,業已來到眼前,火光掩映下,只見他真目大叫道:「哥舒幫主,我那老哥哥沒有來麼?」 雲大義丐心神一震,這才看清來人乃是南七北六,十三省綠林盟主石驚天。連忙還禮道:「石大俠對丐幫有再造之恩,哥舒健銘感五衷,待我稍作善後,再將細情相告!」 說完吩咐丐幫殘餘弟子,救死恤傷,掩埋屍骸,撲滅野火。這才將日來發生的細情末節,向石驚天一字不遺地全盤說出。 石驚天不愧綠林一代霸主,聞言心神一怔,就知鐵指丐撲空不說,更可能中了人家圈套,連夜辭別哥舒健,趕向丐幫黃河總壇。 他這一下料得準確無比,鐵指丐與搜魂怪乞然中了人家奸計,差一點把兩條老命送掉! 石驚天原以為長安距河不遠,丐幫黃河總壇定在附近,誰知問明之後,才知同樣一河,相差千里,丐幫黃河總壇竟設在河套之外,五原之郊。 他渡滑水,經注陽,直撲西北,晌午時分已達五橋鎮,一時飢火中燒,只得進鎮落後,要了一壺定鳳翔酒,兩斤臘烤肉,正在據案大嚼,突聞鄰座傳來一聲:「喂!老九!少吃兩杯,等事情辦完之後,咱們再痛飲如何?」 石驚天偷眼一看,只見鄰座是兩個三十來歲的黑衣大漢,頭一個話音剛落,另一個接口冷一聲道:「哼!真他媽的見鬼,難道他們五個還收拾不了一個鐵指丐了』石驚天心頭一震,就聽先前那人又道:「要是鐵指丐一個當然可以,再加上個搜魂怪乞可就沒有多大把握了!他們已與老花子兜半天,咱們若不快點趕去,被他一旦看破……」 「哼!一網打盡,有多乾脆,偏偏把他媽分成兩下,這不是脫褲子放屁麼?」 「丐幫徒眾遍天下,你能打得盡?難得三手惡丐這傀儡納貢稱巨,甘受驅使,不比什麼都強麼?」 「咱們一齊趕到白鹿原,把那幾個老花子一殺,然後讓三千惡丐登上幫主寶座不是一樣麼?」 「那樣一來,丐幫弟子能服?」 「難道哥舒健當眾布讓位給三手惡丐,那還怕他們不服?」 「哥舒健會麼?」 「鐵指丐既不在場,哥舒健就範的成份甚大!」 這兩人對丐幫幾個領導人物之性格,可說知之甚詳,石驚天正要繼續聽下去,忽見人影一晃。店內走進兩個人來。 石驚天怎麼也沒想到,這兩人竟是鐵指丐與搜魂怪乞,不由高興萬分,哈哈大笑,迎了上去。 鐵指丐似乎也大出意外,忙問所來。 石驚天回頭一瞧,只見先前那兩個大漢,業已溜得蹤影不見,當下把受三弟冷浩之托,趕來相助,不料中上回事耽誤,趕到的鹿原時……繼而把昨夜之事及先前聽到之言,重說一遍。 鐵指丐聽完又驚又怒,撚鬚冷笑道:「好毒辣的免患子,我一過咸陽,就被血海是闕中幾個狗蛋給盯上了,先還當本幫鎮幫之寶真在他們身上,誰知兜了一圈,動手之後,才發現中了離山之計,若不是三弟料事如神,我鐵指丐還有何面目再見江東父老?」 三人用膳之後,同回白鹿原「餓餒廟」,誰知到達之後,才發現雲天義丐業已留書出走,聲言幫務由師弟搜魂怪乞代理,自己天涯海角一定要把鎮幫之寶與叛幫之徒追回。 石驚天幫著鐵指丐救死恤傷,一連忙了多日,剛覺事情稍有條理,赤百神龍與陳婉貞業已雙雙趕到。 這二人一來,頓時帶來了滿天愁去,匝地慘霧,石驚天怪吼如雷,鐵指丐雙睛盡赤,當日辭別了搜魂怪乞,經華陰,越渲關,直奔嵩山… 他們的目的是:先宰了少林新任掌門人飛龍神師,然後踏江湖尋到惜花公子,攜往賀半山,活祭冷浩。 誰又知道,四人到達少林之後,竟發現、… 沙沙落葉,唧唧秋景,交織成一片恐怖的黑夜! 少大寺晚課已罷,群僧散去,少室峰頭暫時又恢復了無比的寧靜。 突然,寺內飄出一條人影,他向四周飛快地掃視一眼,然後雙肩微晃,直向後密林中撲去。 他是誰?是賊? 不會,少林寺武林重地,有誰敢輕捋虎鬚? 衣袂在夜風裡飄動,發出輕微的颯颯響聲,慘淡的星光,雖然不夠明朗,但仍舊可以看他大袖揮灑,科頭閃閃…… 對!他是出家人,他是少林寺中的和尚! 可是,少林寺的和尚,半夜三更跑出來幹啥?對道是六根未淨,還想趁這月黑風高之誰,到登封城裡去…… 咦!他停下身形幹嘛? 乍!那付鬼鬼祟祟,四下張望的樣子,是找人嗎?找誰? 現在,他掉過臉來…… 啊!怪事,他臉上還帶著一幅面紗,難道還怕人看到不成。 「啊!」密林裡吹來一陣怪風,吹下一片烏雲…… 啊!不!那不是烏雲,是一個人,一個身著勁裝的武林人物,最妙的是他臉上同樣罩著一塊僅露雙目的黑紗。 他是誰?不知道!他來於嗎?也沒人知道。 他身形落定,那和尚立即迎了上來,面紗下兩目冷芒四射,向來人身上一掃,輕喧佛號道:「阿陀佛,施主夜臨寒寺,想相剃度出家麼?」 和尚這話問得好怪,可是,那蒙面人答得列妙,只見他雙目一轉,沉聲說道:「在下是來相親而來!」 和尚屆裡相親,簡直是千古奇聞,可是,罕見的事情還在後頭呢!只見那和尚聞言雙手合什道:「可是為令尊麼?」 天底下那兒子為爸相親的事,可是,那蒙面人竟然輕輕一笑道:「家祖父!」 和尚兩手一攤:「聘禮帶來了沒有?」 蒙面人反腕摸出一隻小巧鐵匣,沉聲說道:「家祖父吩咐,三日這內擇吉迎娶,大師回準備,愈快愈好!」 和尚雙手接過鐵匣,沉聲說道:「煩你轉告令祖大人,就說今夜三更,就是黃道吉日!」 「事關重大,多加小心!」 「知道了!」 話聲一,人影倏分,蒙面人穿林而去,那和尚翻身人寺。 二人剛去不遠,這座密林中又出現另外兩條人影,一個身高體大,背插短戟,另一個鶉衣百結,發如亂絲。 那插戟大漢,用手一拉鶉衣百結的老人,滿面疑惑的道:「大哥!這是怎麼回事啊?」 那鶴衣百結的老人輕輕一笑:「老二,你這強盜頭都猜不透,我花子頭還成麼?」 「咳!陳丫頭心細如髮,若把她帶來,說不這定還能猜出三分!」 「哼!少林寺是什麼地方?萬一行藏瀉露,不是累贅麼? 不要多費心思,還是先進去看看再說吧!」 身形一晃,如泅風送落葉,輕飄飄直向少林寺內捲去!那大當身形一矮,跟蹤而進。 靜夜沉沉少林寺顯得無比寧靜,然而,誰會料想得到,在這佛門清淨之地,此時正進行著一椿驚世駭谷的陰謀呢? 鐵指丐與石驚天,雖然俱是武林頂尖人物,但進人這武林聖地的少林寺,卻也不敢絲毫大意。 ------------------ 天涯書閣 掃瞄校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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