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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集的廣場上聚集了數百人,有的是來遞軍帖的,但是大多數是來送行的。雖然人很多,場面卻顯的哀淒,畢竟這不是奉天祭祖的典儀,而是生離死別的一刻,想那大軍征戰廝殺,究竟能有幾人生還歸來,大概是寥寥無幾吧!忽然人群中有輕微的哭聲,接著哭聲像瘟疫一般擴散開來,剎時間哭聲震天。 荊鐵山聽到哭聲,心中也興起一股哀痛,他想到母親孤苦無依,還有深情款款的雲娘,如果自己真的就一去不回,那她們怎麼辦?他心中暗暗默禱,希望幸運之神能眷佑自己。他看著眾人相擁而泣,觸景生情之下,眼中慢慢濕潤,他怕別人看到自己落淚,急忙走到旁邊,用手拭去溢出眼眶的淚水。 忽然一人叫道:「鐵山,你怎麼也來了?」荊鐵山平日很少離開家裡,或許是荊夫人保護過度吧,其實荊鐵山認識的人不多。他聽聲音就知道是鄰居的張大叔,他循著聲音看去,果然是張大叔。荊鐵山看他穿著黃杉,背著包袱,尋思:「張大叔是來受招的麼?不是吧!明明張大叔家中有張大哥和張二哥啊,難道是來送行的。」想到此處,他不禁問道:「張大叔,你來替張大哥送行啊!」 張大叔搖搖頭道:「不是,我是來從軍的。」 荊鐵山奇道:「張大叔,您年紀那麼大了,還要忍受奔波之苦啊!」 張大叔歎口氣道:「我的兩個兒子都有妻子小孩,年紀又輕,我怎麼忍心讓他們分離呢?何況我這把老骨頭又能活幾年,所以我就來從軍了。」 荊鐵山不太明白他的用意,伸手抓抓頭髮道:「那張大哥怎麼沒來送行?」 張大叔搖手道:「我最討厭哭哭啼啼的場面了,是我叫他們不要來的。」 荊鐵山喔的一聲,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他平時很受到張大叔的照顧,而且他不曾單獨出過遠門,先前雖然信心滿滿的出發,但是心中還是忐忑不安,而今有認識的人同行,他心中不禁起了依靠之意,於是荊鐵山道:「張大叔,我等會兒跟您同行,好嗎?」 張大叔哈哈一笑道:「好啊!你沒上過戰場吧?我可是打過兩次仗喔,等一會兒路上說給你聽。」 荊鐵山大喜,道:「多謝張大叔,您的包袱我幫您背。」 張大叔看他高興的樣子,心想這是上戰場,還那麼歡天喜地的,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大孩子,於是頷首道:「多謝你了。還是年輕人有朝氣,我老了,能多殺幾個匈奴陪葬也不錯。」 張大叔說完忽然看了看左右,悄聲道:「這次是由貳師將軍領軍,生還機會渺茫啊!你可得自己當心。」 荊鐵山聽不明白,問道:「貳師將軍,那是誰啊?」 張老口中的貳師將軍指的是剛從大宛凱旋而歸的李廣利。 漢武帝為了對匈奴作戰,聽從大臣建議,派使節前往大宛要求購買或交換貳師城名駒。大宛國王不願,大漢使節出言不遜被殺。漢武帝勃然大怒,如此被挑戰,以漢武帝高傲的個性,豈有不回報之理。 他詢問眾臣意見,其中曾經以使者身份出使大宛的姚定漢奏言道:「大宛國力甚弱,派三千精兵已經足夠。」 漢武帝尋思:「前年樓蘭國對漢使者無理,趙破奴僅僅以七百輕騎大破樓蘭,還俘虜樓蘭王。想那大宛也是叢邇小國,有了,派李廣利去吧!」 李廣利靠裙帶關係平步青雲,當時大司馬衛青剛去世兩年,漢武帝心想再恢復往日強大國力,以為李廣利的能力和衛青,霍去病一般,於是授予李廣利貳師將軍名號,派出精兵六千及各屬國不良少年數萬,於太元出年初玉門關,遠征軍於敦煌集結,敦煌一詞源由於此。 軍隊由鹽水出發,由於路途遙遠,沙漠之中多鹹水湖,湖水不能飲用,於是漢軍一路遇到綠洲國家便強索硬要糧食,若有不從則揮兵攻打,如此好似強盜土匪一般前進,終於到了大宛國。 李廣利首先遭遇東方的郁成國王,他就是殺害漢使者之人。李廣利毫無軍事長才,根本是不能和衛青,霍去病比較的庸凡之才,而郁成又出乎意料的頑強,結果這支遠征軍被打的狼狽而逃。 李廣利上書漢武帝道:「路遠食乏,士卒不以交戰為患,卻以飢餓為憂。此外更因兵員不多,甚難攻陷大宛,尚盼停止作戰計劃,准予退兵。」 漢武帝閱畢大怒,明明是督戰不力,卻寡廉鮮恥的要求退兵,於是下令:「逃亡越過玉門關者格殺勿論。」 震攝不已的李廣利只好將軍隊駐紮在敦煌,但是當時所殘存的兵力不過原來十分之一。隔年漢武帝再派出兵員六萬,其中還不包含從卒和伕役。規模之浩大,令人瞠目結舌。 這次漢軍陣中有了大將,他將大宛城水源切斷四十餘日,大宛人獻上國王頭顱。 爾後又追殺郁成國王至康居,康居獻上郁成頭顱,漢軍至此凱旋而歸,這一戰並無多少戰役,可是歸來將士卻只剩一萬多人。漢武帝終於求得名駒,龍顏大悅,又急著封已故愛人兄長,因此詔書天下,封李廣利為海西侯,其實明明是打了一場大敗仗,卻加官進爵,天下人暗笑漢武帝真是老糊塗了。 此時漢武帝經過休生養息後,打算一口氣殲滅匈奴大軍,於是命令李廣利為遠征軍總司令,徵召壯丁再次進攻匈奴。 荊鐵山雖然腦筋不是很靈光,但是聽完張大叔一番說明後,他的心中一涼,尋思:「看來這帶兵的將軍好像不是挺利害的,這一去是不是凶險無比啊!」 張大叔看他面有憂色,安慰他道:「不用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安心啦!」 荊鐵山無奈的一笑,隨著前來帶領的軍官離開從小生長的地方,投向波濤洶湧的赤壁灘。 天漢二年,漢武帝命李廣利率三萬騎兵到祈連山和天山討發匈奴右賢王。 荊鐵山入營後一直擔任伙夫的工作,雖然與戰爭沒有直接關係,但是隨軍隊而行,畢竟是十分危險。 荊鐵山被編入路博德的殿後軍,一路開拔到東浚稽山之南,龍勒河畔。關內關外兩種景致截然不同。荊鐵山從沒見過這種荒涼的景觀,只見沙礫土石與天同線,大風吹起陣陣黃沙淹沒人馬錙重,沙塵灌入耳鼻,令人渾身不舒服。白晝赤焰當空,熱風炙人。夜裡沁涼如水,偶而笳笙遠遠傳來,引人思鄉落淚。這一日夜裡,一輪明月高掛天空,月亮大的像在眼前的車軸一般,皎潔的月光撲灑下來,照的四周黃沙一亮一亮的,至為動人。 荊鐵山為人挾質,大傢伙兒出身不正的人都欺負他,所以每天晚上他都最晚就寢,還好荊鐵山身強體健,多做些粗活兒也不在意。他做完了事,慢慢走回營帳,忽然從營帳內閃出一道人影,那人臉龐在月光下一現後快速跑開,荊鐵山看的明白,原來是同營的張四同。 張四同是贅婿,倒楣被徵召入伍,反正他傳宗接代的任務已經完了,家人也不在意他的死活,不過他待荊鐵山卻有如兄弟一般,大概是同為貧苦人家的關係吧。 荊鐵山心想:「這麼晚了,張大哥要去哪兒啊?」他好奇心起,躡手躡腳的跟過去,營帳後頭竟然聚集了二三十人,他心中一驚,以為是眾人相偕逃走。 李廣利其身不正,麾下自然有樣學樣,行軍之中,不僅打劫過路商賈,至於原本在原野上無拘無束的遊牧部落,更是慘遭池魚之殃。由於治軍不嚴,走卒火役逃走事件時有所聞。荊鐵山知道陣前逃亡被抓到只有死路一條,想到張四同平日待自己不薄想要勸他。他剛起步,眾人忽然彎身曲腰急行,荊鐵山往前想拉住張四同,卻苦於被眾人隔開,老是差張四同一大截。 眾人走了一段路,荊鐵山終於一個突步往前拉住張四同。張四同袖子被人一拉,心裡感到奇怪,回頭看到荊鐵山,忽然臉上浮起一抹詭異的笑容,道:「你真厲害,我沒告訴你,你竟然跟來了。既然來了,一齊去樂樂吧!」 荊鐵山滿腦子都是自己的想法,根本沒聽懂張四同的話,他緊張道:「張大哥,別偷跑啊!被捉到要砍頭的。」 張四同聞言一愣,奇道:「誰要逃跑?」張四同說完看到荊鐵山焦慮的神情,失聲笑道:「你這蠢小子,我哪是要逃走啊!你看,我身上又沒帶包袱,能逃哪兒去啊!」 荊鐵山看了看張四同週身確實沒帶包袱,不禁狐疑的問道:「張大哥你不是要逃走,那這麼晚了,你要上哪兒去?」 張四同神秘的笑了笑,道:「有好玩的,要不要去?」 荊鐵山少年天性,聽他說有好玩的事兒,連忙點頭道:「好啊!我跟你去,不過不能太晚喔,明天還要早起。」 張四同笑道:「等會兒包管你樂的不想回營。」說完往前跑去。 荊鐵山聽他說的有模有樣,心中好奇心大盛,心想反正不是要逃走,又有這麼多人,膽子一壯,大步向前跟去。 沒想到走沒幾步,忽然前方不遠處哀嚎驚喊之聲大作,尤其在空曠寂靜的大漠,聲音遠遠傳了出去,有如黑暗中的惡魔想要撕裂人的心肺一樣。荊鐵山聽那聲音有如鬼嚎一般,心中一寒,心想:「會不會是遇到敵人?」他害怕的轉身想走,可是張四同卻一直往前走去,荊鐵山心想不能丟下張大哥,雖然雙腳發軟,他還是咬牙忍耐,往前想叫回張四同。 豈知荊鐵山右手攀上章四同的肩膀時,卻被眼前的景象驚的呆在當地,張大嘴巴作聲不得。原來這些人在日前經過時發現這兒有個部落,原是起了歹念。有人帶頭約齊了人馬,趁著明月照路,偷襲這座村落。荊鐵山眼前十數具屍體橫躺在地上,有男有女,有的身首異處,有的肢體殘缺,這些屍體身上還泊泊流著鮮血。 這些摸黑而來的人,捉住部落裡的少婦少女,大肆姦淫,若有不從,則拳打腳踢,完全不管這些可憐的女人淒慘的哭聲。 荊鐵山腦中一片混沌,望著眼前殘酷的景象,胸中一股怒火慢慢升起,全身血液似乎沸騰了起來,緊握的雙拳喀喀作響。 張四同回頭見到荊鐵山站立不動,心想這小子沒見過這場面,大概是嚇到了,於是往回走拉著荊鐵山道:「別怕,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你就會求我帶你來了。」 荊鐵山被張四同一拉身子一震,雙眼發出憤怒的火焰聽完張四同的話,他難以抑制胸中的怒氣,口中發出沙啞的聲音道:「他們都是無辜的人,你們怎麼可以這樣濫殺無辜,難道不怕報應。」 張四同無視荊鐵山的反應,輕蔑的道:「幹嘛一副假道學的模樣。這些人蠢如豬牛,死不足惜。今天有幸讓我們玩玩,這。」 張四同尚未說完,荊鐵山憤怒的一拳往他面門打去,張四同沒想到荊鐵山會忽然施暴,被一拳打的翻了個觔斗,慘叫一聲昏了過去。 荊鐵山大步往前,將一個趴在女子身上蠕動的漢子提起來拋了出去。這個舉動惹火了正在興頭上的眾人,雖然荊鐵山孔武有力,但是猛虎難敵猴拳,他勉強打倒了十多人,最後還是被眾人制服。其中帶頭的叫吳通,本是江洋大盜,生性殘酷,本來在獄中等待秋決,恰好此時出征需要兵員,於是被改判充軍。他適才被荊鐵山打了兩拳,心中怒火難平。他從地上拾起一柄大刀,對著荊鐵山惡狠狠的道:「臭小子,有福不享偏想當英雄,老子成全你。」說完一刀當頭砍下二鐵騎五千荊鐵山眼前白光一閃,側身想躲避卻苦於手腳被制住動彈不得,眼看就要橫屍當場,他生平第一次心中咒罵的看著眼前之人,心想就算是做鬼也要找眼前之人報仇。 吳通大刀高舉過頭,面目猙獰的微微冷笑,他雙臂一緊正待猛力揮下,忽然咻的一聲,吳通猛地手臂劇痛,慘叫一聲,大刀把握不住,噹啷一聲掉落在地。一枝箭斜斜的插在他的右臂,箭尾的翎毛猶自顫動不已。 眾人見事出突然,往箭的來勢瞧去,只見在小陡坡上,黑壓壓的一片,竟然有數百之眾聚集,他們個個身穿盔甲緊胄,編隊井然有序,森然羅列,不似荊鐵山看過的散漫部隊,月下旗幟迎風獵獵作響,上面寫著斗大的李字。 那吳通雖然臂上被射了一箭,額頭冷汗直冒,可是這時候卻顧不得身上痛楚,他大喊一聲,眾人警覺到有性命危險,發足四下奔逃。 那部隊當前一人,手挽鐵弓,看來剛才的一箭是他挽弓射出的。那人右手一揚,後方數人立即搭弓射箭,陡然之間箭破虛空,颼颼之聲從荊鐵山耳際呼嘯而過,慘叫之聲不絕於耳,僅在須臾之間,眾人一一就戮。 荊鐵山心中驚駭不已,只覺得全身發冷顫抖,剛才的狠勁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當前之人見眾人紛紛倒地後,一拉手中韁繩,慢慢向荊鐵山踱了過來。 荊鐵山早已嚇得六神無主,四肢發軟的別別發抖。他低頭睜大雙眼屏息凝視著黑影來到身前,聽的馬上的人道:「你是殿後軍的火夫嗎?」 荊鐵山顫抖的回答道:「是,可。可是。可是我不是。不是想逃跑,是。他們。」荊鐵山本來就不善於表達,此時驚嚇過度,更是語無倫次。 那馬上之人哈哈一笑道:「小兄弟你別怕,我們是李陵李將軍麾下的軍士,正要同你們會合,沒想到在這兒遇到這幫人為惡,小兄弟見義勇為,我好生佩服,等一會兒你自行回營裡吧!不過切勿提起今晚之事,否則私自離營可是會挨板子的。」 荊鐵山聽到馬上之人話中有回護之意,心中感激不禁抬頭看那馬上之人。馬上之人頭帶鐵盔,背著月亮看不清長相,但是雙眼在黑暗中有如兩粒明珠,湛射精光。披風在黑夜中隨風飄動,宛如天神降臨一般,殿後軍中哪有這般豪邁爽朗之人。荊鐵山尊崇之意油然而生,急忙跪倒道:「將軍請讓小人跟隨你吧!」 那馬上之人嘿的一聲,笑道:「你又不是戰士,跟我們走只會白白送命。而且戰爭完後你便可以卸甲還鄉,勸你還是乖乖回去吧!」 荊鐵山想起這一路上殿後軍軍紀散漫,心中早已不安,此時見前方軍隊紀律嚴明,跟著他們或許有一線生機,而且眼前將軍似乎並不討厭自己,於是磕頭如搗蒜道:「小人可以學當戰士,請將軍帶我走吧!」 那馬上之人沉吟了一會兒,心想前幾天遇到大風沙折了些人,本來就想去後軍中借調,讓這小子加入也無不可,只是這小子沒學過戰技,恐怕打一仗就嗚呼哀哉了。但是他赤手空拳打倒十餘人,力氣可真大。途中讓他學著點兒就是了,反正只是偵察敵情而已。 他頗為動心,假意問道:「上戰場槍戟無眼,生死自顧,你可願意?」 荊鐵山想起母親的話,心中猶豫了一下,但是雲娘的倩影忽然出現眼前,他胸中氣息一悶,心想反正與雲娘無緣,不如轟轟烈烈的戰死沙場好了。他雙眼直視馬上之人,斬釘截鐵的道:「生死之命早已注定,小人願追隨將軍肅清外敵,絕不後悔。」 那馬上之人大笑一聲道:「好漢子,隨我來吧!」說完策馬回陣。荊鐵山趕緊追了上去。 李廣利雖然率了三萬騎兵攻打匈奴,可是一旦和匈奴對戰,他可是絲毫沒有克敵自信的。於是他心中盤算著,若是能分散敵人主力部隊,那勝算就大一些。於是下了一道命令給正在酒泉操兵的騎都尉李陵,李廣利對李陵說道:「為了牽制匈奴,命你率五千騎兵出擊居延之北千餘里。」 雖然李陵是龍城飛將軍李廣的孫子,但是漢武帝卻不喜歡他。原因是李廣因在沙漠中迷路受到大司馬衛青的質問而自刎,其子李敢心中忿忿不平,有一次在宴會上藉酒裝瘋打了衛青一頓。當時衛青的身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司馬,原本眾人以為李敢死定了,沒想到衛青只是淡淡一笑,並沒有宣揚此事。漢武帝非常喜歡衛青,初時聽到此事,真是氣的鬍子都立了起來。但是當事人並不追究,漢武帝只能氣在心裡。可是衛青的外甥霍去病卻利用機會射殺了李敢。漢武帝心中一股恨意暫時消去,但是李敢是李陵的叔叔,漢武帝聽到李陵成為機動部隊的隊長時,舊時的想法又湧上心頭,漢武帝心想李陵一定是和他叔叔一樣,不願接受別人指揮,才志願成為機動部隊隊長吧!漢武帝有了這個想法,於是在軍事會議結束後,命令路博德將軍和李陵會合成為李陵的殿後軍。 路博德的年齡比李陵的父親李當戶還大,自尊心更強,這時要他跟著後生晚輩的步伐前進,他是難以接受的。於是他向武帝上書道:「時序已入秋,乃匈奴馬肥之期,於此時交戰實屬不利,因此,宜將李陵之軍留來春,而後攻打匈奴於浚稽,則必勝無疑……」 漢武帝看了上書後勃然大怒,氣的將奏章扔在地上,不過他發怒的對象不是路博德,而是李陵。漢武帝心想一定是李陵臨陣起了懼意,所以要路博德提出延後出擊的奏章。 據說浚稽山方面的匈奴兵員有八萬之眾,雖然李陵的部隊是誘餌部隊,但是以五千人對付八萬之眾,心生懼意也是難免的,但是漢武帝本來就對李陵心存不滿,這時漢武帝下了一道詔書給李陵,內容斥責道:「與路博德私下協定殊屬不該,特此譴責。著令按照計劃素至東浚稽山之南,龍勒河河畔偵察敵情。倘未與敵軍遭遇,則經趙破奴舊道至受降城休兵。」 李陵接到詔書根本搞不清楚狀況,但是從詔書文詞看來,皇帝似乎非常生氣。李陵當然按照計劃於九月揮軍北上。 在浚稽山的匈奴以三萬騎兵包圍李陵,李陵將大型錙重車排成圓形,作為臨時城堡,以應付包圍。將兵全部走到城堡外,以手持毛戈和盾牌的事兵為前排,弓箭手伏藏其後。射手除了持弓以外,更就於千梃巨弩之旁。 匈奴見漢軍僅僅五千,而以千鈞之勢發動猛攻。但是千梃巨弩其然發射後,以李陵為首的全軍揮著白刃肉搏而來,匈奴過於輕敵,於此役折損數千而退。 這時匈奴單于這才知道這批敵軍不可輕視,於是指揮八萬大軍強襲而來。李陵寡不敵眾,漸漸往南撤退。本來李陵的命令就是盡量折損敵人部隊,並使牽制敵人滯留當地。當他圓滿完成任務後退進入山谷後,佈陣禦敵,等待機會退出戰場。 匈奴以八萬對五千原本是佔盡上風,但是匈奴也知道敵部隊只是誘餌部隊而已,往南撤退說不定有大軍埋伏,所以攻擊上欠缺魄力,遲遲未敢全力逼近。 不料此時李陵軍中有一個叫管敢的軍侯,因與上司發生衝突憤而投向匈奴,並向匈奴透露了軍情:「往南並無漢軍埋伏,而且李陵軍的箭枝快用完了。」 有了這項情報,單于向全軍下了總攻擊的命令。 李陵佈陣於山谷之中,匈奴從四面八方如水般的射箭,李陵軍奮勇應戰,一天之中射箭的量竟然高達五十萬之多,箭枝存量因而告罄。雖然李陵尚率有三千士兵,但是由於沒有箭枝的情況下,再也無法應戰。不得已之下棄車,好不容易逃到??汗山峽谷。匈奴因為知道李陵沒有援軍,因此緊追不捨。 李陵知道如此下去必定全軍覆沒,於是將糧食分給眾人,命令道:「眾人快行散去,保得性命終有相逢一日。」眾人趁著黑夜突圍而去,但是匈奴似乎早有警覺,從山谷口一路包抄過來。 荊鐵山右臂和右腿各中了一箭,他忍痛將箭身折斷,勉強逃了數里,忽然一隊驃馬隊從旁竄出,荊鐵山被敵人團團圍住,身受箭傷的他只好棄械投降。 漢軍最近的城堡在距離約五十公里的一個叫遮虜障的地方,僥倖逃到此的人只有四百餘人。 荊鐵山和其他被俘之人被帶回敵營,一頓拳打腳踢是免不了的。過了幾天敵軍拔營回去,荊鐵山被當作戰俘賜給一戶人家當奴隸。荊鐵山身上箭傷好了大半,但是此時雙手被鎖上鏈條,想逃也逃不了。 這戶人家原本就有一個奴隸,年紀大約五十多歲,但是他手腳卻沒有被鐵鏈鎖住。荊鐵山和他一同住在小小的帳棚裡,那人說的一口南方口音,自稱段項明。 此時塞北大雪紛飛,地上積雪厚厚一片,山峰翠谷披上一件白色亮麗的外衣。荊鐵山雖然心懷故土,可是卻無可奈何。尤其想到段項明已經被俘二十多年,他的心中一直沉重的無法釋懷。 如此過了大半年,有一天這戶人家的大兒子和二兒子帶著他出去打獵。三人深入山林之中,打了一整天也沒有收穫,正感懊惱之際,忽然前方草叢傳來前方草叢悉悉簌簌的聲音。那大兒子全神貫注的彎弓直指前方,二兒子緊握彎刀,眼睛注意著四周動靜。 忽然之間吼聲大作,兩隻大蟲從前方和右方撲了出來。右方的大蟲直逼荊鐵山,那兩兄弟急著解決前面的大蟲,無暇兼顧荊鐵山。荊鐵山手無寸鐵,只能東躲西閃的逃命。前面那隻大蟲被弓箭射中,大吼一聲反身跳入草叢,那兩兄弟追了上去,荊鐵山被逼急了,也是拔腿就跑。 荊鐵山不管東南西北的狂奔,身後大蟲緊追不捨。忽然荊鐵山腳下踏了個空,身子往前一傾,咕嚕嚕的滾下山坡。荊鐵山被斜坡上的磯磷怪石磨的皮開肉綻好不疼痛,他正欲站起身來,驀地一聲低吼,那大蟲竟然還追來。荊鐵山臨危不亂,隨手撿起石頭往大蟲身上扔。大蟲遊走在荊鐵山週身,荊鐵山知道它正在觀察獵物是否有危險性。一人一虎僵持了好一陣子,忽然遠遠傳來人喧馬蹄之聲,荊鐵山心中一喜,雙手在地上一撐,轉身往前跑去。大蟲大吼往前一竄撲向荊鐵山。 荊鐵山看見前方數十人騎馬奔近,看裝扮是匈奴獵戶的樣子。來人彎弓搭箭,右手放處,颼的一聲飛箭如電般射入大蟲額頭。那大蟲雖然額頭中箭,但是卻沒斃命,反而狂性大發,撲嘯而來。其餘人見狀紛紛拉開硬弓,陡然間箭若雨下,那大蟲身中數十箭,倒地痙攣了一下便即死去。 荊鐵山這大半年只學了些簡單的匈奴話,他比手劃腳的試著說明感謝之意,那領頭的見他奴隸裝扮,手上又有鐵鏈,驀然臉色殺氣湧現,右手緩緩抽出彎刀。 荊鐵山知道對方一定以為自己是逃走的奴隸,所以拔刀想殺了自己。他急著說明,無奈他匈奴話並有沒學的很好,這些人之中又沒有翻譯,慌亂之中,漢語脫口而出,道:「我沒有逃跑,只是被大蟲追急了,才滾下山坡的。」 那人顯然聽不懂漢語,雙腿一夾,策馬緩緩逼近。忽然人群之中一人用漢語道:「你家主人呢?」 荊鐵山聞言大喜,道:「我家主人正在追大蟲,等一會兒就會尋來。」 人群中一人馳驟而出,仔細打量他一會兒,忽然雙眼直盯著他臂上的刺青,驚喜道:「你以前是李陵將軍麾下的將士嗎?」 荊鐵山心想自己又沒說,他怎麼知道,於是帶著懷疑的口吻道:「你怎麼知道?」 那人道:「我認得這刺青花紋,你是??汗山的倖存者是嗎?」 荊鐵山一進李陵部隊臂上就被刺上五色斑斕的蠍子當作識別,當時他不以為意,沒想到這時被認了出來。他點頭道:「沒錯。」 那人下馬握住他的雙臂,臉上難掩心中的喜悅道:「我叫何志德,李將軍正在前方紮營,兄弟你隨我去見將軍吧!」 荊鐵山聽到李陵還活著,而且還在前面不遠處,心中也是歡喜,他隨著何志德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心中起了疑竇,尋思:「這兒是匈奴的地盤,為什麼李將軍悠哉悠哉的在此狩獵,難道。」他心中疑雲大起,猛然退了一步,問道:「李將軍投降了番邦是嗎?」 何志德聽他問道,反而滿臉愕然道:「沒錯啊!你不知道嗎?」 荊鐵山眥目欲裂,怒道:「我們為他出生入死,沒想到李陵竟然投降番邦,他對的起皇上嗎?」荊鐵山話中憤怒,悲傷,絕望的聲調,聽的何志德暗暗搖頭。 何志德看看左右,輕聲細語道:「小兄弟你不知道皇上將李將軍一家老小全都殺了,只是因為聽信別人讒言而已。當日出征除了李將軍外,沒有其他部隊開戰,這根本是李將軍一人的戰爭啊!這樣的豐功偉業,竟然落得抄家滅族,將軍孑然一身,回去做什麼?唉,忠孝兩難啊!」 荊鐵山自然不知有這回事,他腦中想起母親教導的一些什麼忠君愛國,孝悌自持等等觀念糾纏在一起,一時之間分不清楚是非黑白,他嚅嚅喏喏的道:「不管怎樣,他背叛了眾位犧牲的兄弟就是不該。」 何志德歎了口氣,揮刀將他手中鐵鏈砍斷,又從懷內拿出羊皮卷和一面鐵牌道:「兄弟,你是條漢子,將軍也是。我不勉強你隨我而去,這是回到關內的地圖,還有匈奴王的令牌,若是有人攔你,就將令牌給他看吧!」他說完見荊鐵山沉默不語硬將東西塞在他手中,拍拍他的肩膀道:「若是你回心轉意。,唉,不管如何,祝你一路順風。」何志德說完翻身上馬,手一揮領著眾人絕塵而去。 荊鐵山怔怔的站在原地,手中握著地圖和令牌,心中思緒起伏不定。尋思:「我們這些人遠離家鄉,到這個荒涼絕域之地和敵人做殊死決戰,難道??是為了成就皇上的功名而已,在皇上眼中我們到底是什麼?李將軍孤軍奮戰,卻連老母妻小都保不住,換做是我,我會怎麼做?」荊鐵山經歷了生死離別,腦筋也清楚起來了。以前的他絕不會如此多愁善感,現在他聽到李陵的事,心中百感交集,混亂一陣後只想趕快回到家鄉見見闊別兩年的母親和愛人。於是按圖索驥,往回家的路而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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