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定堅《刀劍笑新傳》第三十九部 驚情變
第 八 章 巾幗勝鬚眉

  時今將近十月,天色漸寒,是夜冷月慘澹,寒風侵膚,「樂翠樓」內萬籟俱寂,苦來由
一家三口蓋著羊毛厚褥同眠於一床,掌上明珠苦樂兒夾在爹娘中間酣睡,夢中不時發出微
笑,倒是苦來由臉帶無奈愁容,嬌妻寒湮翠見了一臉得意,伸頭過去在他耳畔吹氣,令他更
心煩意躁,想要側身避開,又怕驚醒樂兒,只得強忍,寒湮翠見他竟能忍了下去,更進一
步,以舌頭舔他耳珠,如此反覆挑逗,苦來由不由得雙頰火紅,幸而還忍得住,可是這就今
寒湮翠有點光火,低聲說道:「我這麼挑逗你,居然還不動情,你不愛我了。」
  她這麼一說,倒是教苦來由一險苦慘,低聲哀道:「好娘子,要不是樂兒不跟我們同床
便不肯睡,走去作弄人家,你又身懷六甲,好相公巴不得跟你翻天覆地三日三夜,要你死去
活來跪地求鐃呢「就算你不挑逗我,這十多日來我無處發洩,已經燥得很了,你要是再挑
逗,我看你是想要樂兒提早學會男女間的閨房樂事了。」
  寒湮翠聽了,受用得很,心底暢懷,臉泛紅光,她個性刁蠻,最愛折磨人,苦來由愛上
她,真有點自作自受。他們一家現居的「樂翠樓」,原是其中一座「神樓」,由小白親送,
作為他們安樂之窩。
  「樂翠樓」其名取自樂兒的樂字,和寒湮翠的翠宇,由此名已可知,他們都把苦來由丟
在一邊,可見這兩母女在家中的地位,遠遠勝過身為男人的苦來由。
  寒湮翠曾經笑說他們這個家是一家兩主,即是她和樂兒兩人,苦來由追問那他算是甚
麼,寒湮翠說他是下人,負責各種勞役,弄得苦來由一臉尷尬,真是自討沒趣。
  聽得苦來由說十多日沒有發洩,即是他始終不敢背叛,心感好奇:「十多日沒有行房,
不辛苦的麼?」苦來由當下苦著臉,輕聲說道:「別忘了相公是大名鼎鼎的道醫,調一劑藥
便可暫時下火,況且天氣漸冷,留得一腔慾火亦可暖身,效用不錯,你就沒這福份。」
  苦來由在嘴舌上討個便直,寒湮翠卻不滿了,見她小嘴蹶起,正要發作,苦來由已知玩
出禍來,忙捂著樂兒耳朵,惟剛巧此時外面傳來一陣轟隆之聲,床榻也有震動,嚇得寒湮翠
把要罵的說話吞回肚裡。
  接二連三幾次森雷之響,當中還夾雜著陣陣人喧馬嘶,雖是遠處傳來,聲音不算很吵,
但躺在床榻的苦樂兒,因硬物震動比諸空氣傳聲來得直接,身體晃了幾晃,苦來由與寒湮翠
同時暗叫不妙,立即用兩手去為自己摀住耳朵。
  樂兒揉了揉眼,張開小嘴,兩人都以為她要大哭一場,豈料只是打了一個大呵欠,兩人
好歹鬆了口氣,心中納悶,平時這小鬼頭如在睡夢中被吵醒,必然大聲哭啼,與吵聲比個高
低,甚少有這樣平靜的情況。
  遠處傳來的雜沓聲仍間歇響起,此聲不似雷鳴,樂兒側頭細想,腦中仿有印象,逕自翻
開羊毛被褥,從床上起身步至窗前探頭外望,轟隆森隆鳴響更清晰可聞,見前方一片山頭紅
光隱現,響聲震若春雷,困意盡消,回頭說道:「這紅光我曾經見過,響聲也聽過,可是一
時問記不起來。」
  樂兒側頭細想,苦來由和寒湮翠不感奇怪,因他們知道此人喧馬嘶與耳雷聲響,全是
「天兵神將」、「鐵甲兵」及「五殺野」練兵時所發出。
  自小白頷首遵從「萬壽聖君」承諸,接納「天兵神將」後,一直想要將「天兵神將」、
「鐵甲兵」、「五殺野」及「神國」軍隊不同的習性完全掌握,既要他們合作無間,也要因
循各自的能力籌劃出最有利的戰術,避免舉兵攻打「天皇帝國」時指揮不當。
  樂兒默默想了一會,終於記起,嚷道:「對啦,上回我去找傻七算賬,就隱約見過此
光,不過上次看不清,今回不能再錯失機會。」苦來由與寒湮翠都苦起了臉,雖然寒湮翠也
反對,以天寒地凍與夜色漆黑為由,可是始終鬥不過乖乖女,樂兒以哭一整夜作要脅,夫妻
倆不得不連連點頭,披上寒衣帶著樂兒跨過山頭,愈接近時,火光愈盛,爆聲更響,人聲與
馬嘶更鼎沸,直有天搖地動之感,不知就裡的話,還以為真的陷身在兩國酣戰的戰場上。
  雖天色已晚,從山頭望去仍見前方山坳沙塵飛揚,無數戰馬奔馳,排列成陣,東南西北
四方皆有隊伍,不計其數,各戴上不同形式的甲冑,身披戰鎧,四方隊伍以金、黃、紅、藍
四種顏色旗幟劃分,金旗乃「天兵神將」所持,黃旗屬「鐵甲兵」,紅旗則是「五殺野」,
剩下的藍色則由「神國」原來的軍隊所揮舞。
  除劃分四軍,每陣又皆持不同兵器,以「潮水陣式」排列,前排騎乘壯馬手持特製粗
矛,逾丈之長,第二排持強弩作遠射,第三排為弓箭手,第四排步兵持大刀硬盾,最後則是
戰車,又分成前排少兵,後排較多兵的三角隊列陣式,屬全攻形作戰陣法,井井有條,絕不
混淆。
  樂兒第一次目睹這種千軍萬馬衝鋒陷陣的浩瀚場面,一對杏目瞪得大大,嘩然叫道:
「好厲害啊!」苦來由與寒湮翠感到愕然,沒料到樂兒不但不感害怕,反而帶點興奮。
  樂兒甩開苦來由拖住她的手,自懷中取出一塊黑炭,攤開一塊白布,將眼前所見的兵馬
陣列場面以黑炭繪在白布上,默默想了一會,又在旁打了幾個記號,苦來由夫妻倆四目交
投,均感好奇,問道:「樂兒,你對打仗的作戰陣形很有興趣麼?」樂兒頭也不回說道:
「現在別煩我。」苦來由一怔,見樂兒看得入迷,不敢再騷擾。
  此時小白也身披戰袍,策騎神駒大白,聯同太初、太陰、太元及太極四大都督緩步踏至
中央,小白朝著靜候不動的四方隊伍檢視一番,又和太初耳語數句,只見太初對號角手打了
個手勢,號角手即吹起號角,嗚嗚地響,其韻律是一長一短地鳴放,連續三回。
  太初隨著號角聲揮動金色軍旗,四隊兵馬中持金色旗幟那一隊的擂鼓手打起鼓來,鼓聲
震盪,旗下軍隊即拉馬作勢進攻,荷荷狂叫,第一排持長矛先急衝殺上,其餘太陰、太元及
太極分別也揮動黃、紅及藍三色旗幟,指揮三軍變陣迎戰,一小隊連著一小隊有規律地移
動。
  只見金色旗幟一隊兵馬隨太初金旗指揮,來到中央處即快速變成「圓陣」,把小白圍在
中央,持長矛的騎兵排在最外圍,變陣極其快速俐落,山頭上的樂兒目不轉睛看著,暗呼一
聲,微笑著把剛才一切陣中變化記錄下來,白布有如連環圖一般填得滿滿,畫滿了一塊布,
又向身上搜摸,隨手便撕下衣袖權充白布繼續繪畫,其爹娘見她一個女兒家如此專心學習陣
法,只能搖頭歎息,也沒有任何辦法。
  眼見山下金色旗幟一隊和其餘黃、紅、藍三隊成對峙之勢,隨鼓聲節奏及旗幟不同的舞
動方法,三隊兵馬移動變陣,樂兒驚呼一聲,叫道:「啊!糟了,小白叔叔被人圍困,他們
要打了嗎?」
  苦來由答道:「小鬼頭,小白只是在跟他的軍隊作模擬之戰,以金色旗幟模仿為敵軍,
訓練軍隊在遇上敵人不同的陣勢下如何變陣應付,要率領數十萬軍在沙場作戰,每個人都必
須熟悉各種旗號與分辨號角聲作出調動,否則真正作戰時便會出岔子。」
  樂兒很詫異地回過頭來問道:「原來苦老鬼也懂得行軍作戰啊!那你一定也上過戰場
了,以後樂兒有啥不明便找你來問,真好。」
  寒湮翠搖了搖頭,說道:「嘿,你這個苦老爹沒什麼出息,就是最懂死纏爛打,嘴巴夠
刁,要他上場領兵,不坑死人才怪!」
  寒湮翠所言非虛,苦來由遇上寒湮翠以前,過的是遊子般的流離浪蕩生活,之後又長期
困在「蓬萊仙島」,這幾年重出江湖後又與寒湮翠像神仙眷侶一般的悠遊,實在也從未上過
戰場,在親女兒面前如此失威,不覺臉頰如火般滾燙。
  樂兒現出一副失望表情,搖頭說道:「苦老鬼,雖然這樣說會對你很殘忍,但也不得不
說--你實在太遜色了!」苦來由白了樂兒一眼說道:「小鬼頭,你爹我的腿法及醫術可是
天下無敵,單是跟我學這兩門功夫,已足夠你將來去闖蕩天下,還有一件事,我是你爹爹,
不要叫我老鬼。」
  樂兒一臉神氣,站起身叉著腰,指著山下的浩浩蕩蕩軍隊說道:「嘿,小白叔叔有兩個
人人都贊出色的好兒子,實在太沒道理,幸好苦老鬼你還有我這個千年難得女奇才,什麼腿
法醫術你留來教我小弟好了,我要學的是行軍遣將,將來替你苦家爭一個名堂,與夢兒及莫
問比個高低!」
  沒料到樂兒竟以夢兒和莫問作挑戰目標,苦來由與寒湮翠不禁咋舌,但看到樂兒自信十
足,不似是開玩笑,方說罷又忽然將剛才繪在白布上的陣法一一用炭塗黑,更將之丟棄。
  寒湮翠不禁好奇問道:「你剛才還說要學好領軍作戰的法門,轉眼間又要放棄了麼?」
  樂兒神氣地說道:「嘿!小白叔叔是夢兒與莫問的老爹,學他的兵法,就算我真的勝了
也不光辨,樂兒要自己去參詳,靠自己實力打倒所有男的,你們等著瞧吧!看你女兒我如何
巾幗不讓鬚眉!」
  對著樂兒這小鬼頭,連素以刁蠻任性享負盛名的寒湮翠也不禁皺眉,很自然地輕輕撫著
微隆的肚皮,肚內的小生命已有三個月足了,苦來由替她把脈,說小生命健康如牛,此刻她
卻心中暗想,「唉,希望這一胎不要像樂兒一樣難教,否則就真的教人頭痛了。」
  此時山下的兵馬仍在不斷組織新陣形,雖說只是模擬作戰,惟每個士兵都視作真正上戰
場,在將軍及血霸王率領下連聲呼喝,高畢長刀,一排又一排的移動陣勢,可是苦來由等人
從高處望下看得清楚,三隊兵馬約共六萬兵,走動起來並不容易一致,顯然有點亂了陣腳,
身為先鋒的將軍與血霸王當然明白,忙指揮救急,惟六萬兵一致行動,陣形極其龐大,要是
最初失了嚴謹,再要組織就顯得困難。
  身處中央的小白見了,鐵青著臉,明顯對他們的表現甚為不滿,看得一會,他終於示意
號角手吹響號角叫停,亂了陣腳的士兵知道失敗,也是沮喪失望,見小白沉默下來,太初過
去說道:「皇上,這幾日每日白天都在訓練,想是大家已感疲倦,不如讓他們休息一夜,明
天再繼續如何?」
  小白雙眼如鷹,騎著大白原地走了一圈,環伺各人,整整六萬軍皆噤若寒蟬,除了風聲
和馬嘶,竟不聞一絲人聲,場中靜得嚇人。
  小白沉聲說道:「就是因為練了數日白晝作戰,朕今夜才會要他們換個環境和地方訓
練,你們會疲,但敵兵不疲的話,我們又是否可擇日再戰?」小白甚少對士兵如此疾言厲
色,但在行軍作戰之時,身為主帥還須視乎情況控制軍隊士氣,如今局勢拖得愈久,愈是緊
張,自己軍隊還未能在最佳作戰狀態,不得不嚴加訓練,施以壓力。
  山頭上樂兒剛說不學,一下子又忍不住偷偷張望,寒湮翠瞧見,她又嘿的一聲別轉頭
去。小白待士兵都感受了自己的不滿後始又說道:「如今我軍最大的難題是如何整合,朕明
白大家連日軍訓都疲不能興,可是真正沙場決殺,敵軍會把握我們最疲憊時全力進攻,是以
就算如何辛苦,還需要繼續將陣法練得嫻熟,否則到了戰場陣腳一亂,大家都再沒機會回
來。」
  「神國」原來的軍隊都不慣這種有規律的陣列訓練之法,首次練習,自難與久經戰陣的
「鐵甲兵」及熟讀各類陣法的「天兵神將」相比,又不像「五殺野」慣於在任何惡劣環境底
下作戰,小白如此說來,不啻已道明剛才隊伍大亂之主因,「神國」士兵聽了,都不想成為
大家負累,高舉兵器齊聲呼喊,振奮鬥志,又再行組織起最初陣形。
  寒夜漫長,要在山嶺中挺住疲憊軍訓,是最痛苦,也最能收鍛煉意志之效,要是連這樣
士兵都堅持不了,小白真會失望沮喪,如今又重燃希望,號角聲重響,隊伍又列出了陣形。
  此時一把長柄刀自另一方射來,小白率先聞破風聲響,凜然未動,暗暗察視四大都督之
警戒是否還能維持狀態,長刀自高處挾強勁飛射,直指小白,接近十丈,太初、太元、太陰
及太極經已察覺,四人一心,太元貼身護駕,太陰急拉弓搭射一箭,太初隨箭矢自鞍上躍
起,手執金旗,輕身踏著太陰射出之箭飛去,神威凜凜。
  同一剎那,太極拉起韁繩,馬鞭呼嘯一聲抽打馬股,只聽他高喝一聲,叫喚三十騎兵先
鋒攜大刀,一併向長柄刀射來處奔馳而去。
  太初舉起大旗迎上長柄刀,見他兩臂肌肉鼓脹,以旗幟拖向長柄刀,啪的一響,卸去長
柄刀勁道,再急急捲動旗幟將長柄刀包緊,豈料長柄刀勁發兩道,旗幟如此一擋,即爆出第
二輪潛藏勁力,欲震碎包裹的旗幟,太初感旗桿抖動,知道不妙,心付旗幟如被撕碎,當會
丟盡「天兵神將」面子,猛地一抖,鬆開長柄刀,只見長柄刀逕自旋轉,太初改以旗桿運勁
劈落,一擊之下,長柄刀內藏勁力反震雙臂,手一挪移,旗桿繞著刀之長柄迥轉,霍霍有
聲,如像個大風車一般轉動,同時減緩長柄刀衝前之勢,迫使它自半空緩緩而下,直插地
上。
  太初顯這一手神威功夫,雖然起初估算失誤,唯一收一放仍是自如,箭矢也同告力盡而
落,四人配合無間解去危機,更且反應迅捷,攻守有道,其部下士兵無不喝辨,亦教他們清
楚瞭解什麼才叫調配得意與合作默契,毋須小白下令,卻在一瞬間作出最佳的迎戰方法。
  太極與其三十騎兵衝過去長柄刀射來處,那是一處比平地稍高的小山丘,只見黑暗中走
出一十七人,分別排成前後四行,尾排九個分持刀、劍、槍、棍、戈、錘、拐、鉤、叉九種
兵器,最前排只有一人提著長斧,斧鋒青光颯閃,第二排一男一女,那女的還拖著一個一小
女孩,第三排四個人,分持三種兵器,由此組合可知,四人的兵器必然是「雜刀」、「孕火
刀」,一柄精黑卻透射閃光的劍,巔瘋的小刀因藏在口中,是以外觀無法瞧得出來。
  太極也不理來人是誰,叱喝一聲,指揮三十騎兵散開先將各人團團圍住,自己執起其得
意兵器「鬼見愁」衝向為首的春冰薄。
  從來以安份守己為格言的春冰薄,在戰場迎敵時卻甚少畏縮,何況現在他的地位已再次
得到伍窮肯定,更是他要在四「窮將」及「窮凶極惡九兄弟」面前耀武揚威的時候。
  只見他單臂提起「將軍令」,狂呼嘶叫,大腳一蹬就向騎著戰馬的太極迎面衝去。這邊
太極見來人赤髮飛揚,暗忖這人也真夠瘋夠狂,竟敢徒步與戰馬拚搏,心念急轉,手輕拉韁
繩,雙腿一夾,身下良駒竟能會意,急奔中戛然止步,太極借衝勁未止,人如箭飛出去,揮
出「鬼見愁」扑打。
  漆黑中聞得嗆啷之聲響起,「鬼見愁」那分三條長逾一丈的鞭鏈,一條向「將軍令」斧
柄纏去、一條打手、一條如箭矢直指春冰薄面門。
  春冰薄還沒見過如此古怪的兵器,竟能分三處攻敵,剎那間有點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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