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中午,艷陽當空,陽光把大地熏得猶如蒸籠,「律天殿」經書房中兩個宮娥輕
搖宮扇,煽起和風驅去炎熱。教書先生洪樓夢是個年屆四十,儀態儒雅溫文之士,一小步一
小步的在經書房中踱步,一邊手執書卷朗朗誦讀:「黎明早起,灑掃庭除,要內外整潔。既
昏便息,關鎖門戶,必親自檢點。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宜
未雨而綢繆,毋臨渴而掘井。自奉必須儉約,宴客切勿留連。器具質而潔,瓦缸勝金玉。飲
食約而精,園蔬勝珍饈。勿營華屋,勿謀良田。」
他讀罷一段章節,便向書桌上的可人望去,見她正埋首埋臘地提筆書寫,不時會心微
笑,靠過去她身後處偷望,見她將剛才所誦讀的文章抄寫在黃紙之上,更且一字不錯不漏,
大喜讚道:「你天資之聰穎,是我所見之最,只是學了短短幾日,便能一宇不漏將剛才所讀
文章抄寫,加上天生麗質,長有一副令人一見難忘的姿容,難怪皇上寧要你當皇后,也不要
後宮佳麗三千。」
被教書先生洪樓夢如此盛讚,可人只落得兩頰緋紅,嗔笑一聲,更見美艷不可方物。自
數天前太子在「窮鄉乞巷」處氣走夢兒,便帶著可人回到宮中,幾日來吩咐洪樓夢教她書寫
學字和讀書,又要宮娥教她姿態儀禮,可人都甚覺有趣,學得甚快,眾皆對此未來的皇后贊
不絕口。
歡笑愉悅之際,一陣愁思忽地襲上可人心間,可人伸手去把玩綁在腰間的「同心結」,
自是憶起夢兒無疑,自日前離開「窮鄉乞巷」後,她與夢兒已三天不見,每次撫著「同心
結」都勾起思念之情。
洪樓夢見著「同心結」,十分詫異地問道:「腰間雙綺帶,夢為同心結。皇上送你這個
『同心結』,看來他的確對你相當重視。」
可人隨即搖頭說道:「這『同心結』不是皇上贈予可人。」
這『同心結』原是當日夢兒在「天神廟」與她成親時,鼕鼕與壞頭送贈給他們作賀禮之
用,可人將經過說罷,洪樓夢臉色微沉,說道:「既是如此,這『同心結』可要不得,盡快
丟掉。」
「同心結」原是一對,夢兒與可人各有一個,聽見洪樓夢要將它丟掉,可人即緊蹙著眉
說道:「為什麼要丟掉?這是夢兒給我。」
洪樓夢雖不如夢兒是誰人,仍連忙說道:「你以往什麼事也不懂,還可原諒,作為女
人,一生只能配一夫,皇上既已決定納你為皇后,以前的事便得盡快忘掉,什麼夢兒所送的
「同心結」更不能留著。」
他說罷便要伸手去搶,可人即用手護著「同心結」向後倒退一步,洪樓夢撲了個空,踉
蹌跌倒,兩個持扇的宮娥不料事情猝然發生,均嚇得花容失色。
可人嚷道:「夢兒對可人好,太子也對可人好,為什麼只能要一個?可人兩個也想
要。」
她這樣一說,頓教洪樓夢不知從何說起,只記得太子吩咐他教可人知書識禮,這一妻配
一夫的婚俗,說來話長,難以三言兩語教曉可人什麼叫婦道,只害怕太子要是發現了「同心
結」,定當怪罪他未儘教書之責,又爬起身撲前去搶,事出突然,可人只懂驚叫走避,那兩
個宮娥惟恐生出事端,轉身準備要叫人來,此時窗外噗噗兩響,射來二物,均打中宮娥小腿
之上,頓時軟起蹄來向前仆倒。
教書先生洪樓夢與可人均感莫名奇妙,只猜道兩人慌亂下踏錯腳步,定一定神,洪樓夢
又再要上前奪可人「同心結」,驀地又是噗的一響,一物再自窗外射入,目標卻不是洪樓夢
之小腿,而是直襲面門。
只聽一聲之後,那物直穿過洪樓夢的前額,前進後出,血如柱標射,他在一瞬間便倒地
而亡,可人呆立當場,定過神來走過去那兩個宮娥處察看,只見他們已然暈倒。
抬頭看見窗前三個小孔,可人始知那暗器自外面射人,即欲推門出去,剛巧大門此時被
推開,竟是太子與古刀,她驚惶未定,撲進太子懷中哭嚷,大叫道:「那教書的不是好人,
他搶我東西。」
太子隨即察視經書房中,也見窗前三個小孔,向古刀打了個眼色,古刀便即捉刀飛奔回
寢宮。
可人在太子懷中哭嚷,幾經安撫之下,她才肯靜下來,太子問明教書先生倒死原因,可
人一邊抽噎著一邊將「同心結」掏出來向太子陳述剛才一切,說到「同心結」為夢兒所送
時,太子臉色略沉,可人瞧見了,問道:「你對我好,夢兒也對我好,難道我不能跟你們兩
個一起麼?」
這問題倒難住了太子,他一時間皺起眉頭,不知如何回答,可人已搶先說道:「我去問
夢兒。」
可人說著便轉身欲走,太子隨即將她拉著問道:「你往哪裡找他?」
可人略一沉吟,她剛才只是一時意氣才說出要去找夢兒,始終不知他現身在何方,被太
子這一追問,又即躊躇頓足,可是憶起剛才太子臉有難色,又氣上心頭,用力掙脫他的手,
叫道:「他一定在附近,我去找一找,一定找得出來。」
她說罷頭也不回舉步飛奔,此時忽然「律天殿」那邊人聲鼎沸,一名侍衛自甬道上向著
可人迎面跑來,一臉氣急敗壞,一見太子便即跪下說道:「皇上,大事不妙。」
太子正在煩惱著可人一事,料不到又生事故,雖然慣了冷靜沉著,一時間也微現慍色,
急道:「快說。」那侍衛不敢怠慢,即答道:「伍窮……伍窮他們回來了」聞得伍窮此時回
來,太子亦猝然色變,即思考著一切應對之策,只是一呆,便喝道:「替我拿著皇后。」那
侍衛不敢有失,急步上前將可人捉住,她雖拚命掙扎,但要擺脫孔武有力的侍衛也只是徒勞
無功。
此時,古刀又從寢宮中飛跑回來,一臉驚慌跪下說道:「皇上,古刀在寢宮遍尋不獲百
搭,恐怕他已被擒。」
太子乍聞消息,頓時呆在當場,萬料不到一瞬之間傳來的全是噩耗,思緒急轉,強自鎮
定心神,一手拉著可人,嚷叫古刀隨同殺往「律天殿」。
「律天殿」是太子每日在此臨朝之殿堂,文武百官呈上奏章予太子審閱之地。
太子自經書房那送飛奔過來,一眾文武百官盡皆聚首殿中,一見太子從正門而來,立即
讓出大路給太子步入殿堂,直望過去,一個熟悉的身形正一手搭在寵椅之上,這人正是伍
窮。
自離開「神國」以後,伍窮、十兩、伍寶寶、春冰薄、四「窮將」及「窮凶極惡九兄
弟」連日趕路,終返抵「天法國」這裡來,回想當日放棄帝位,只是數個月前之事,那時伍
窮還遭連番挫敗,又被太子的計謀要脅,如今再見卻更添霸氣。
伍窮一見太子便笑著說道:「這些日子來有賴太子為朕暫代管治『天法國』內外一切,
你總算沒令朕失望,有過這段時間所得來的經驗,太子將來正式登基時,應該比朕更出色,
現在朕回來了,要重登帝位,一切不變,太子仍然是太子,朕重掌『天法國』一切。」
伍窮說得如此清楚明白,是要一併在文武百官面前施下馬之威,要他們重新理解大局。
文武百官一直以為伍窮確已甘願放棄掌政,萬料不到他如此大模施樣捲土重臨,形勢又再次
逆轉,一時間都不知要繼續站在太子一面,還是信從伍窮,全都不敢作聲,殿內隨即瀰漫一
片劍拔弩張的氣氛。
太子一直都不甚重視「天法國」帝位,也早從百搭身上預習了應對伍窮重奪帝位之策,
如今應該是繼續保持沉默,讓急躁的伍窮無法猜知他心裡所思,繼續伺機而動,可是當他不
自覺地瞧向可人,見她臉上泛起不安,似為他擔憂。
伍窮說道:「對!我回來時聽人說過『天法國』將有一位新皇后,太子雖然不再是皇
帝,但的確還會有個新皇后,只不過是伍窮的十兩,而不是太子的可人。」
太子並不作聲,一步一步走近可人身前,伸手去輕撫她的臉龐,溫柔地問道:「你為甚
麼愁眉不展?」
可人環伺大殿上一眾人等,只覺他們殺氣騰騰,並不友善,隨即答道:「可人並不知道
發生什麼事,只是很擔心你。」
在這一種隨時兵刃相見的形勢底下,最難聽到就是一句關懷的說話,可人的關心之情表
露無遺,教太子心下暢懷,隨即說道:「太子一生之中只知努力建樹,為此甘願忘情捨愛,
到頭來才發現在爭雄的歲月中只得一人孤身奮戰,就算最後獲得多大權力也不能令我滿足,
原來就是欠了你一個可人兒。」
太子的眼神中流露出落寞和孤寂,可人也同時哀傷起來,太子忙伸手為她拭去眼淚,可
是眼淚潸潸而下,剛拭去淚痕,另一滴淚又淌下來,太子也一直為她抹拭,可人問道:「他
們會對你怎樣?」
太子微笑答道:「你應該問,太子會對他們怎樣。」
可人露出笑容跟著說道:「太子會對他們怎樣?」
太子說道:「太子應承過納可人為皇后,便是諾吉,太子從不輕易許下承諾,也不會違
背諾言,觀乎現在情勢,要履行諾言並不輕易,但就算要冒險也得一試。太子說罷便將可人
交予古刀要他負起保護之責,同時接過他手上一柄直刀,此刀刀柄帶環,其刀刃並不彎翹,
刀鋒前端與手握部位幾乎同等寬窄,看去像劍又像刀。手握著直刀,太子對古刀下了一道命
令,說道:「要是我十招內仍不能敗下伍窮,你便要帶可人往『窮鄉乞巷』,把她交予笑夢
兒,還要叫他善待百搭,要是他有所損傷,太子必會奪他的命!」太子說話之間似乎已確定
擄走百搭的必定是笑夢兒,古刀驚愕之間,太子已然仗刀回身,大步邁向龍椅之前。
見他一臉殺意,渾不將伍窮放於眼內,「窮凶極惡九兄弟」已即揚身而起擋在前頭,將
他攔住,太子二話不說,急步疾衝,一刀揮斬,以刀作其兵刃的禿奴在一瞬之間已經被攔腰
割成兩截,腸臟橫流,只嚇得殿上文武百官同告失色。
春冰薄乍見太子毫不容情狠下殺手,大為震駑,更駑的是禿奴連他一刀都無法擋住,迅
即盤算最有利的避戰方法,一見十兩在旁,即擋在十兩之前作勢保護其安危。
伍窮最重視十兩的生命,他這一著絕對抉擇正確,沒有什麼事比起保護十兩更重要,只
要挺身而出擋在十兩前面,避免她有所損傷,自己便不用正面與太子衝突,他始終最懂得因
應形勢而立於不敗之地。
如此眾目睽睽下一刀殺掉禿奴,太子此舉已是對伍窮最直接的挑釁,他像還未滿意,怒
然喝叫:「一個二個全是窩囊廢,你們繼續留在伍窮身邊好了,可以活長命一點,但也只是
長一點,很快伍窮死掉之後,我太子會全殺掉你們!」
伍窮立即執起「敗刀」嚷叫:「死一個禿奴,並不足惜,只要你現在放下刀,太子仍然
可助朕扶政。」
太子不屑一笑,忽然說道:「借刀。」
古刀已無刀可借,他向誰借刀?
太子腳一猛踢,把禿奴掉在地上的刀踢起,連同一條血線直射而去,此刀迅若疾風,春
冰薄只覺眼前紅光襲來,飛刀至半空「崩」的一響斷成兩截,上截去向不變直指春冰薄,下
截如矢勁射伍窮,瞧來勢,只要春冰薄與伍窮不閃不避,必會同時刺中兩人。
伍窮心念電轉,察見十兩有春冰薄在前保護,毋庸擔心,自已挺起「敗刀」要將飛刀擋
下,春冰薄也同時舉起「將軍令」欲拒擋飛刀,可是一起手間已知無法趕及,立即錯步橫
閃,如此一來,飛刀便刺向他身後的十兩,她嚇得大驚高呼,還幸伍窮手急眼怏,冒著自己
硬吃一刀,將「敗刀」挪移翻飛,一刀擋斬飛刀,要將刀打落。
太子剛才一踢已算計出伍窮這一著,是以早儲勁於飛刀之上,伍窮這一擋斬,飛刀旋即
碎裂,迸射的碎片激散開來,把旁邊四「窮將」等人都打傷,伍窮猝不及防,只聽得哇的一
聲驚叫。
一股莫明的憤怒迅即襲上心頭,伍窮回頭看去,十兩已用雙手掩著臉龐,不斷淒然大
叫,血水自她指縫之間滑落,怵目驚心。
伍窮想撥開十兩雙手察看,可是十兩似是驚懼過度,整個人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況,伍窮
一觸及她的手,她便嘩然大叫道:「我的眼啊!我的眼啊!」伍窮乍聽十兩的哭叫,猜道碎
片刺中十兩雙目,怒火瞬間燃燒。
太子依然安然而立,似對這一切毫無感覺,概因這一著也在他算計之內,冷言說道:
「要是你不去擋這一刀,十兩便只會死,不會瞎,你現在應該很憤怒吧?這一切都是你自以
為是所造成的!」
春冰薄更感震驚,要是他不去閃躲,這一刀便由他硬擋,可是就這一閃便鑄成大錯,要
是伍窮怪罪下來,這個罪名絕對要他死一千次,一萬次,要將功贖罪,便得先斬太子。
呼嘯一聲,春冰薄掄起「將軍令」挺身沖斬,可是太子還是對他不屑一顧,更且微微一
笑。
旁人只見銀光揮閃,掠過春冰薄足下,他頓覺腿上一涼,便失掉平衡跌坐地上,張目一
看,自己左足小腿竟就掉在自己面前。
伍窮竟然以「敗刀」割斬春冰薄一腿,還喝叫道:「他媽的!太子現在還要你來殺嗎?
太子要由我伍窮來殺!」
春冰薄嘩然痛叫之際,伍窮已飛身搶前,殿內文武百官驚見如此劇變,伍窮與太子激戰
難免,即四處逃竄找尋安全位置躲起來。
伍窮「敗刀」與太子的直刀相拼,爆射出耀目火花,把大殿照得通明,隨之而來才是當
聲巨響,四「窮將」在火花閃過以後才能睜目視物,眼見太子被伍窮大怒劈斬下竟然沒被震
飛,雙腿仍如鐵石緊緊釘在地上,無不大為詫異。
太子竟可拒擋伍窮這霸殺一刀,也即是說太子不但在智謀上能勝過伍窮,甚至在武功上
還可與伍窮一比高低。
無論如何十兩被傷,伍窮已是火遮了眼,他張大口來幾乎可把太子一口噬咬下肚,喝
叫:「太子,這是你一生人中走得最錯的一步路!」
太子也少有的並不沉著,以同樣近乎雷鳴的叫聲喊道:「對!成功之路很多時也由一件
錯事為起步點!你當日不也同樣維護你爹殺了劉天尊嗎?你走完了,去死吧!我會送你兩副
棺材,一副給你,一副給十兩!」
當!敗刀再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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