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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林寒青奇道:「你知道什麼?」
  綠綾神秘一笑道:「是裝糊塗?還是當真的不知道。」
  林寒青雙目一瞪,怒道:「我林寒青是何等人物,你不要胡說八道。」
  綠綾笑道:「這些事在江湖,不足為奇,我也不願問你,眼下倒是有一件重要之事,要你早些決定。」
  林寒青道:「什麼事?」
  綠綠道:「你決定了自己的生死沒有?」
  林寒青道:「沒有!」
  綠綾道:「那你是決定要死了?」
  林寒青搖搖頭,道:「也沒有!」
  綠綾道:「那你要怎麼辦?」
  林寒青道:「我得要仔細的想上一想。」
  綠綾道:「要想多久時間?」
  林寒青道:「也許要三日五天,也許只要片刻工夫就可以決定。」
  綠綾微微一笑道:「好吧!你一個人在這學想一會吧,我給你一頓飯工夫去想,等一會我再來問你。」說完,果然轉身向內室走去。
  寬敞的客廳中,只剩了林寒青一個人。
  四週一片沉寂,聽不到一點聲息。
  林寒青長長歎息一聲,凝目沉思,形勢迫得他不得不用心考慮對付眼下處境之策。
  他已由綠綾那堅定語氣中,意識到自己確然面臨著生與死的關頭,同時他也發覺到綠綾並無能決定自己生死,主裁生死的是那青衫文士,至於那裝束詭奇,始終不發一言的黃衣人,卻給人一種無法測斷的神秘,他可能當真是主裁大計的玄皇教首,也可能是那青衣文士用以掩人耳目的傀儡,他的裝束,掩遮去了他的權威,沒有人能在暫短的一見中,瞭解他是否當真是統治者殘酷的玄皇效的教主。他想到自己的謎般身世,千年參丸,和那鬢邊已斑的嚴厲老母。
  林寒青輕輕歎息一聲,仰起臉來,用力的搖搖頭,他必須使自己安靜下來,排除一切雜念,以便籌思對付眼下局勢的良策。
  突然間,叫起一個低柔的聲音,道:「林相公。」
  林寒青吃了一驚,轉臉望去.只一個全身綠衣的少女,傍立身側。
  他只管籌思脫困之事,竟然不知這少女何時到身側,隱隱間認出這少女正是向自己討取那絹帕之人。
  那綠衣少女神色間現露出不安之狀.低聲說道:「難女承蒙仗義贈帕,得保性命,免受三刑之苦,衷心感激不盡。」
  林寒青只覺一股羞愧,泛上了心頭暗暗的忖道:我既贈帕於她,如今卻又為帕而來,失陷被擒。
  那綠衣少女不問林寒青答覆之言,似是心頭甚為焦急,接道:「賤妾不能在此多留,相公如有需踐妾效勞之處?快請吩咐!」
  林寒青緩緩把目光投注到那綠衣少女身邊,低聲說道:「姑娘可能設法,解去我手上鐵銬麼?」
  那綠衣女仔細的望林寒青手的鐵銬後,搖頭說道,「綠綾姑娘已知相公武功高強,一般的鐵銬,難以鎖得住你,特地用了這面鐵合金手銬,此銬堅牢無比,一般的鐵斧也難砍斷,據賤妾所知,此銬共有兩副,一副鎖在那老猴兒的身上,想不到這一副卻加用相公之身。」
  林寒青一怔,默不作聲。
  只聽那綠衣少女又道:「兩副鐵銬,早已準備用武功卓絕之人,因此……」突然住口不言隱藏在林寒青的身後。
  只見一個身軀魁梧的大漢,步履沉重的走了進來.搖搖擺擺,生似雙腳無力支撐他那高大沉重的身體一般。
  林寒青目光一掃那大漢,已知他是受了內家高手的掌傷,而且傷勢奇重,決難再支撐過一盞熱茶的工夫。
  只聽那大漢沉聲叫道:「綠綾……姑……娘……」一言還未說完。砰然一聲,摔倒在地上。
  那綠衣女疾快由林寒青身後閃出,扶起那大漢。
  那大漢摔倒地上,綠衣女閃出相扶,動作綿連,不過是一剎工夫。她剛剛扶起那大漢的身子,妖艷的綠綾已出現在室門口處,冷冷喝道:「還有氣麼?」
  那綠衣女裝作甚像,緩緩抬起頭來,答道:「絕了氣啦!」
  綠綾微微一愣,「死啦!」舉步走了過來。
  林寒青看的暗暗搖頭忖道:這般人本是一幫中人,按理說應該是福禍與共,但這些主腦人物,卻把權威築建在嚴刑峻法之上,逼的下屬不得不動心機,以保性命,自己人勾心鬥角。
  只見綠綾蹲下身去,仔細瞧了一陣,道:「他是被人用內家重手法所傷……」
  突聽一陣尖厲的哨聲,傳了進來。
  綠綾臉色一變,霍然站起了身子,低聲說道:「快把他的屍體移開,強敵已衝入地道中了。」
  那綠衣女依言施為,抱起了那大漢的屍體,急急向內室奔去。
  林寒青冷眼旁觀,表面上雖然尚能保持鎮靜之態,但內心之中,卻是大感焦急。
  只見綠綾緩緩轉過身來,冷然說道:「你可想過了麼?是想活呢?還是想死?」
  林寒青道:「我還未曾決定。」
  綠綾冷笑一聲,舉手一指,點中了林寒青的穴道,玉婉轉揮,生生把林寒青提了起來,放在壁角,急急奔了出去,回手一拂,室門自閉。
  室中陡然黑了下來,幽暗如漆。
  林寒青思潮洶湧,想到又一番死裡逃生。
  室門堅厚,聽不到一點聲息。也不知什麼人深入了桃花居,衝入了地下密室,但想到適才那大漢死亡一事,來人決非弱手,這一場搏鬥,定然是異常的激烈。
  他此刻身陷絕境,自救無能。很多從未想過之事,—一泛現於腦際。紛至沓來,雜亂無章。
  突然間,響起了一聲砰然大震,似是有人揮動兵刀擊在那石門之上,大概因那石門堅厚,屹立無恙,那撞擊兩次,未能震開,轉往別處,未再擊打。
  林寒青無法判斷出來的是那路人物,何況自己初入江湖,識人不多,也不便出言招呼。
  忖思之間,突聽一個低微的女子聲音喚道:「林相公!林相公!」
  林寒青仔細聽去,隱隱可辨那聲音,頗似自己贈帕的綠衣少女,當下應道:「在下在此。」
  一個人影,循聲一躍而至,落在身側。
  經過了一陣時間,林寒青雙目已可見空中景物,仔細望去,果然是那綠衣女子。
  她手中執著一柄寒氣森森的寶劍,劍鋒指點在林寒青的前胸之上,伏下身來,仔細的看了一陣,收了寶劍,說道:「賤妾慚愧無能相救林相公……」
  林寒青知她所言非虛,淡然一笑道:「在下並未希望姑娘相報。」
  那綠衣女道:「唉!我雖不能相救相公,但卻聽到一件事,只要相公能暫時忍受一時的屈辱,不論我們教主和綠綾姑娘,都不會傷害相公。」
  林寒青聽得大為奇怪,道:「為什麼呢?」
  那綠衣女道:「在下曾偷聽教主和綠綾姑娘談起留下相公的性命,大有用處,賤妾深知相公乃義烈之人。難以忍受屈辱,一時間想不開,自絕而死,特來相告一聲,留得青山在,豈怕沒柴燒,相公留下性命,總有脫困之日,賤妾如有機緣,亦必出手施救……」
  林寒青接道:「承蒙相告,在下當緊記斯在。」
  那綠衣女道:「相公千萬不可自行尋死。」急急奔了出去。
  林寒青寂寞的等待了一個時辰之久,仍不見綠綾轉來,那綠衣少女亦未再來過。
  正覺等的心中焦急,突感眼下一亮,一片燈光,直射入來,那兩扇閉起的石門,也緩緩打開。
  一個提著紗燈的童子,大步行了過來,那童子身後,緊隨著那青衣文士,由內室中繞了出來。
  大開的室門中,卻緩步走進了綠綾。
  那青衣文士,先對林寒青拱手一笑,道:「本座等不知林兄來自楓葉谷中,以致多有開罪。」
  林寒青心中暗暗忖道:不妨應付他兩句,讓他取下我的手銬再說。當下點頭應道:「好說。」
  那知那青衣文土,似是早已看透了林寒青的心意,微微一笑,道:「林大俠已然忍耐甚久,還請委屈一陣。」他老好巨滑,隱隱間,已告訴了林寒青,不可安生斷銬逃走之心。
  林寒青目光一轉,投注到緩步行來的綠綾身上,心中暗暗想道:那位穿綠衣的姑娘,果是沒有騙我,此人在玄皇教中,身份、地位,僅低教主,突然對我這等客氣,自非無因了。但自己初出江湖,籍籍無名,不知有什麼可用之處?
  那青衫文士轉臉望了綠綾一眼,道:「強敵可曾擒到麼?」
  綠綾沉吟一陣,緩緩說道:「來人武功甚高,而且非止一人,對我們形勢,亦似十分熟悉,我和他照了面互拼幾招後,卻被他兔脫而去。」
  那青衫文士臉色微微一變,但卻未再多間,目光一掃那提燈童子,那童子立時從懷中摸出一方黑布,又把林寒青的雙目蒙了起來。
  耳際間響起那青衫文士冰冷的聲音,道:「林大俠如不想皮肉受苦,那就且勿妄圖掙扎。」
  林寒青只覺身子被人提了起來。行去不大工夫,忽覺清風拂身,花香撲鼻,似是已出了地下密室,感覺之中,被人放置在一輛車上。
  片刻之後,車聲轆轆而起,向前行去。
  林寒青雙目無法見物,但憑聽覺,感到那馬車愈行愈快,心中暗自急道:「他們不知把我送往何處,但那地方,定然是一處較那桃花居更為凶險之處,如若被他們送到預定之處,再想逃走,只怕要大費周折,倒不如在途中設法逃走的好。」
  心念一動,立時生出了強烈的逃走之心,暗中提聚真氣,右臂一抬,想先把臉上蒙的黑布拉開。
  那知手臂一揚,突然肘間一疼,一物直刺而入,一條臂軟軟垂了下來,再也提它不起,不禁吃了一驚。
  只聽一個陰沉冷漠的聲音,進入了耳際,道:「如若想試試我金針刺穴之苦,那你就不妨再掙扎幾下看看!」
  林寒青心神一凜,暗道:原來他施用的金針釘穴之法,難怪我這條右臂,竟難以再伸動了。
  只聽砰然一聲,緊接啊喲一聲大叫,車身顫動,一陣急風吹了進來,似是有一個人,被擊出車外。
  一陣哈哈大笑之後,一個低沉豪邁的聲音說道:「好小子,你在老夫兩條臂上,釘了金針,卻沒有想到老夫還有雙腿可用吧!哈哈!」
  林寒青聽那聲音,頗似石牢中一度相遇的韓士公,忍不住問道:「韓老前輩麼?」
  韓士公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了,咱們在車上又碰上頭了。」言笑豪邁,全未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
  林寒青還未來得及答話,韓士公又搶先說道:「那守車的小子,被我一腳踢下車去,哈哈,但望那一腳踢到他關節要害之上,縱然不死,也要他落個殘廢。」
  但聞車身又是一陣輕響顫動,那被踢出車外之人,似是重又躍回車上。
  只聽韓士公喝道:「好小子,你好長的命啊!」
  一聲冷笑,傳了過來,道:「老猴兒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這一路上,有得你老猴兒的苦頭吃。」
  只聽韓士公大聲笑道:「你在老夫雙膝上釘了金針,但老夫還有嘴罵人,你割了老夫的舌頭,老夫在心裡罵你,除非你殺了我,哼!老夫活一天!咱們這筆帳就不能算完。」
  林寒青突然雙膝一麻,也被釘了兩枚金針,想是那人怕林寒青依樣葫蘆,照樣踢上一腳,先發制人,在林寒青的雙膝上,也針下了金針。
  韓士公又罵了一陣,想是那押送之人,也知惹他不起,任他叫罵,來個充耳不聞,無人接腔,韓士公也罵不起勁,過了一陣後,自行停了下來。
  只聞轆轆車聲,馬車不時跳動起來,大概那馬車奔行極快,道路不平,經常顛動甚烈。
  兩人關節要穴上,都被金針釘了,難以掙動,只有任人擺佈。
  韓士公難耐寂寞,過了一陣,忍耐不住,又開口罵道:「臭小子,你們要把老夫送往何處?」
  一個冷笑的聲音,傳了過來,道:「稍安勿躁,到時間你就自然知道了。」
  林寒青、韓士公,雙目都被重疊的黑布蒙了起來,只能聽到聲音,卻無法看到那人的面貌。
  韓士公怒道:「你如想要老夫不吵不鬧。那就乖乖答我問話,如想裝聾作啞,可別怪老夫要罵出你八代祖宗。」
  他這嚇唬之言,倒還真是有效,只聽一個冷冷的聲音答道:「我們只把你們送到江邊,那時自會有人接應,送往何處,你們到船上再問吧!」
  韓士公哈哈一笑,道:「量你也不敢欺騙老夫,待會如若還不上船,當心老夫打碎你這鳥車。」
  他生俱豪壯之性,生平之中,從未受人這般擺佈過,心中憋了一肚子氣,只好從口中發洩出來,其實他全身幾處關節要穴,都釘了金針,動也難以前得。
  奔行的馬車,突然間停了下來,那押送之人,也跳下車去。
  遠處傳過來談話之聲,但那聲音細小,兩人雖有著甚好的耳朵,也無法聽得清楚。
  片刻工夫,響起了一陣雜亂的步履之聲,似是有不少人走近了馬車。
  林寒青只覺一隻手伸了進來,硬把自己提了出去,心中雖想反抗,無奈幾處關節要穴,都被金針釘了起來,力難從心,氣的冷哼一聲。
  耳際間又響起韓士公的喝罵之聲,道:「老夫生有雙腳。要你們這般孫子動手孝順麼?」
  林寒青暗暗忖道:「他被囚禁了兩年之久,火氣仍是如此之大,想他未被囚禁之前,定然是一位脾氣暴急之人,三言不合就要和人動手的人物。」
  只聽韓士公喝叫之聲,陡然小了下去,漸不可聞。
  林寒青心中大為奇怪的忖道:「奇怪呀、分明他罵聲未停,何以會陡然消失?」
  付息之間,忽覺自己的身體,被人放入了一座木箱之中,三面都是木板。竟是無法再翻轉伸動,不禁吃了一驚,暗道:「這不是一具棺材麼?難道他們要把我活活埋了不成!」
  他目難視物,但憑聽覺,似被人放入了一具棺木之中。
  一陣輕微的木板相觸之聲,呼吸忽覺異樣,似是被人合上了棺蓋。
  只覺棺材被人抬了起來,向前行去。
  林寒青暗暗想道:「完了,完了,想不到我林寒青初入江湖,一事無成,就要被人活活埋去,可憐老母,尚在倚門相望,盼我早日歸去,龍弟弟還在那青雲觀中等待著我。」百感交集,萬念叢生,但他一向不願多言,雖然已覺出死之將至,也懶得開口相問。
  幻夢中,林寒青似是覺著到達了另外一個世界,這世界充滿著一片死沉孤獨,黯然幽寂……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忽覺棺蓋被人打開,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道:「接著」一個饅頭遞了進來。
  林寒青本待拒食,忽然一想,此時此刻之中,必須設法保持體力,再想法拔出穴道上的金針,掙扎作最後的一拼。
  陣陣波濤聲傳入了耳際,果然已在船上,聽盈耳水聲,似是乘舟行江心。
  呼的一聲,棺蓋重又合了起來。
  林寒青輕輕歎息一聲,舉起手中的饅頭。啃了一口。
  這是一段恐懼而卻平靜的旅程,就情勢而論,林寒青自知無能和任何來臨的福禍相抗,一切聽命運擺佈。
  逐漸的,林寒青已能適應這種生活,長久的思慮,使他覺著心神疲累,迷迷糊糊中睡了過去。
  他不知晝夜,也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光,似是世界所有的人人物物,都已離他而去。
  突然間,船身起了一個劇烈波動,林寒青隨著波動搖晃起來,一陣劇烈的搖動過後,林寒青忽然發覺了自己的右臂已可自由的伸動。
  原來船身一陣劇烈的波動後,右肘間「曲池穴」上釘的金針,竟然被銬鏈掛上,帶了出來。
  這無疑在必死中,找出了一線生機,林寒青迅快的拔下全身關節要穴上釘的金針,但他知枷鎖手銬,無法掙斷,也不白費氣力,心中卻暗暗拿了主意,雖有鐵枷手銬在身,但也不習任人擺佈,適當之機出手一拼。
  一陣兵刃相擊之聲,傳了過來,隱隱可聞,林寒青心中一動,舉手輕輕向上托去。
  棺蓋微啟,立時有一陣江風吹了進來,兵刃交擊之聲,清晰可聞,果然正有人在船上動手。
  林寒青緩緩放下棺蓋,考慮是否該破棺而出?
  突覺一聲大震,似是有人躍上了棺蓋,緊接猝然一聲,不知什麼擊在了棺木之上。
  林寒青好奇心動,輕托相蓋,側一目向外望去,只見一個黑衣大漢舞著一把單刀,和人相搏,那人身子隱在棺旁,無法看到,手中卻施用一把虎頭鉤,刀光鉤影,打的十分激烈。
  那黑衣大漢手中的單刀,顯然不是那虎頭構的敵手,被迫的只有招架之功,連連向後倒退。
  突然響起了一聲大喝,又一個全身黑衣的大漢,疾躍而入,來勢奇快,身子尚未站穩,手中單刀,已疾快的遞了出去,噹的一聲,震開了虎頭鈞。
  那原先的黑衣大漢,眼看就要落敗,忽有援手及時趕到,立時精神大振,雙刀並舉,反擊過去。
  只見那虎頭鉤,向後縮去,顯然已被那雙刀配合的反擊之勢,搶了先機,迫的向後退去。
  林寒青無法辨識出那一方面是玄皇教中人,也無法看到施用虎頭鉤的人,是什麼樣人物。
  兵刃交鳴聲中,突然響起了一聲慘叫,林寒青緩緩放下了托起的棺蓋,暗暗歎息一聲,忖道:「不知是那一個受了重傷。」但另一個念頭迅快的在他腦際中浮起,隱隱幻生出施用虎頭鉤的人,橫屍在艙板之上。
  一陣激戰過後,一切又恢復了幽寂,行舟復歸平穩,但林寒青的思潮,卻是波翻浪湧般,展現腦際,他覺著自己實不該就這般束手待斃,任人擺面,釘穴的金針既除,蒙面的黑紗亦解,目可視物,手可拒敵,雖有鑄鎖加身,但未始不可掙扎一戰。
  心念一轉,又想到目下正處身濁浪滔滔大江之中,小舟一葉,破浪而行,縱然能衝破圍困,擊退押守的敵人,但也無法操舟靠岸!
  對於那滔天濁流,他似乎是有著一種生而畏懼之心,每當面對那濁流波浪,就不自禁生出了恐懼畏縮,身心顫動,莫可名狀。
  林寒青極力再探索原因何在,為什麼自己竟然會望水生畏?
  忖思之間,行舟突然停了下來,林寒青隱隱覺著棺木又被人抬了起來,趕忙停下思慮,暗中運提真氣,蓄勢戒備,只要有人一啟棺蓋,立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出掌力。
  那知事情竟又大大的出了他意料之外,相待了良久,仍無人揭開棺蓋。
  但覺棺木已離行舟,被人抬著奔行,大約有十幾里路,棺木突然停放下來,略一停息,又被抬了起來。
  但這一次的行程甚近,不大工夫,又被放下。
  林寒青耐心的等待著,他想無論如何總有人要打開棺蓋瞧瞧的。
  但他又一次失望了,似是木棺放下之後,抬棺人就掉頭而去,並無人開棺查看。
  林寒青終於忍耐不下,右手揚起,托住了棺蓋,挺身坐了起來。
  目光轉動,一片幽黑,天色已經入夜,停身處,是一座磚石砌成的空屋,大約有三間大小,三具棺木,並放在一起。
  林寒青緩緩推下棺蓋,一躍而出,探首向外看去,星光閃爍,這是個無月之夜。
  靜室中兩扇木窗未閉,似是毫無戒備,林寒青行了幾步,舉手一拉,木門應手而開。
  原來門戶竟是虛掩。」
  林寒青正待舉步出門,忽然想起了韓士公來,暗道:「那人雖然有些怪僻,但他為人豪爽,不失英雄氣度,豈可置之不問。」
  心念一轉,重又走了回來,推開正中一具棺蓋。
  只見一個面上蒙著黑布的少女,身上釘著無數金針,仰臥在棺木之中,想是吵鬧不休,口中還堵塞一塊白絹。
  林寒青雖然目力過人,在這等夜睛之中,那女子臉上又蒙了黑布,倉促之間,也無法看出是誰,略一沉吟,放下了棺蓋,回頭又推左面一具棺蓋。
  這一具棺木中,果然是韓士公,他的形貌特殊易記,一眼便可看出,只見他嘴上也為一塊白布堵了起來,不禁啞然一笑,暗道:「我說呢?怎麼久久不聞他罵人之聲,原來也被人堵了嘴巴!」正待取出他口中之物,心中突然一動,忖道:「此人甚愛叫罵,如若先以他口中堵塞的絹布,難免要大聲喝罵,以舒心頭悶氣,倒不如先解去他臉上蒙的黑布。」
  他雖帶有手銬,但並不妨礙掌指,當下暗運內力,扯了韓士公臉上蒙目黑布。
  韓士公雙目轉動,不停在林寒青臉上打量,因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只有雙目中的眼珠兒,可以運用自如。
  林寒青低聲說道:「老前輩且勿叫罵。」伸手取下他口中堵塞的絹布。
  韓士公道:「快些拔下老夫右臂上的針穴金針。」
  林寒青微微一笑,暗道:「此人當真性急,也不問我如何脫險,此地何處,竟要我先拔去他針穴金針。」心中在想,手卻依言施為,拔出他雙臂和雙腿上的金針。
  韓士公針穴針既除,一鋌而起,躍出了棺木,仰面長長吁一口氣,道:「這是什麼地方?」
  林寒青搖搖頭,代表了答覆。
  韓士公似已知他不喜多言,也不放在心上,回顧了正中那棺木一眼,道:「那具棺木中有人麼?」
  林寒青道:「是一位姑娘。」
  韓士公回頭看林寒青一眼,突然大步走了過去,推開棺蓋,解開那少女蒙面黑布,取出口中堵塞之物,拔下她雙臂雙腿上金針。這些動作接連施為,始終未仔細看過棺中之人一眼。
  林寒青看的暗暗敬佩,讚道:「此人的仁俠胸懷,當真非我能及!」
  只聽一陣衣袂飄動之聲,那女子也躍出了棺木。
  林寒青仔細看去,赫然竟是那盜取自己參丸的少女。
  韓士公打量了那房中形勢一眼,低聲說道:「他們能把咱們三人車舟轉載的送到此地,這地方應該是防備的十分森嚴才對。」
  那青衣少女接口說道:「也許他們認為咱們身上要穴關節,釘有金針,難以掙扎行動,才這般的放心,門窗不閉,戒備不嚴。」
  韓士公搖搖頭,道:「據老夫數十年的江湖閱歷而言,表面戒備愈是鬆懈,實則防備愈是森嚴,咱們不可大意。」
  那青衣女忽然歎息一聲,道:「咱們身帶枷鎖,手有鐵銬,如何能夠和人動手相搏?衝出此室呢?」
  韓士公道:「老夫昔年曾被一號重枷鎖身,牛筋縛臂,均被我運氣掙斷,這隻手銬,不知是何物作成,竟然這等堅牢,掙它不開。」
  林寒青接口說道:「咱們帶的這手銬,乃緬鐵合金打成,堅牢異常。」突然舉步而行,走到那青衣少女面前,雙手運力,捏開那青衣少女的手銬之上,用力一拉,那青衣少女手腕上戴的手銬,立時應手而斷,片片碎裂,灑落一地。
  韓士公微微一笑,讚道:「好俊的功夫!」
  那青衣少女目注林寒青,盈盈一笑,道:「多謝相救。」
  林寒青也不謙遜,緩緩轉過身去,向室外行去。
  韓士公究是多見識廣之人,眼看林寒青舉步向外行去,立時沉聲喝道:「站住!」林寒青愣了一愣,停下了腳步。
  韓士公突然縱聲哈哈大笑起來。
  那青衣少女聽的一皺眉頭,道:「你這人怎麼笑的這大聲音?」
  韓士公停下了大笑之聲,道:「怎麼?你們當真認為咱們此刻的舉動,沒人看到麼?」
  那青衣少女冷冷接道:「你這一笑,自然要被人聽到了。」
  韓士公道:「如若老夫幾十年的江湖沒有白走,判斷不錯,只怕咱們破棺而出的一舉一動,早已在人家的監視之下了。」
  林寒青目光轉動,只見四周窗門關合,縱然室外有人,也是難以見到室中景物,心中有些不信,暗道:「除非你這笑聲驚動了他們……」
  韓士公似是已瞧出林寒青和那青衣少女,都流露出不信的神情,又是哈哈一笑,道:「兩位可是不信,那你打開門來瞧瞧。」
  林寒青疾行一步,舉手輕輕一拉,木門應手而開。
  就在他開門同時,耳際間響起了韓士公的聲音道:「小心了。」
  果然,大門一開,兩道森寒的白芒,疾快的掃了過來,來勢勁急,挾帶著一片輕嘯之聲。
  林寒青早已有備,雙腿一振,用手中銬鏈接了一招,人卻向後疾退了三步。
  只聽噹的一聲,金鐵交擊,銬鏈竟和那當先飛來的白光,迎個正著。
  林寒青只覺那擊來力道,既快又猛,不禁心頭微微一凜,暗道:「如非那韓士公早已勸我,驟然無備,只怕要傷在這一擊之下了。」
  室外面飄傳來輕聲的讚美,道:「好小子,竟然能用手上的銬鏈擋老夫一劍。」
  林寒青凝目望去,只見當門放著兩個大鐵籠,鐵門緊緊閉起,也不知籠中放的什麼東西,只見那鐵籠的高大和堅牢,當非普通之物。
  一個蓬髮亂須的老頭,由兩個鐵籠之間,探了出來,兩隻巨大的眼睛,閃動逼人的神光。
  林寒青吃了一驚,暗道:「這蓬髮之人的一隻眼睛,這等巨大,身軀怕不要在一丈開外了麼?」
  一時間,林寒青也無法分辨出,適才那讚美之言,出手之人,是否就是這蓬髮大頭的巨目人,但見他手中握著一柄寒光閃動的長劍,當下一拱手,道:「閣下劍上的力道強勁亦甚少見。」
  那蓬髮大頭緩緩縮回那鐵籠之後,隱失不見,只露出半截寒光閃動的長劍。
  回頭望去,只見韓士公望著那兩個巨大的鐵籠,呆呆出神。
  顯然,這變故,也大大的出了這久走江湖的老人意料之外。
  林寒青心中本有甚多疑問要問,但見韓士公若有所思的神色,也就懶得開口了。
  倒是那青衣少女忍耐不住,說道:「喂!老前輩,你在想事情,還是被嚇呆了?」
  韓士公慢慢的回過頭來,望了那青衣少女一眼道:「老夫在想那個大頭巨目的人。」
  那青衣少女嗯了一聲,道:「你如認識他那就好了。只要他能稍微移開鐵籠,咱們就可以衝過去了。」
  韓士公自言自語的說道:「難道當真是他麼?這是不可能的事啊!」
  那青衣少女柳眉兒一聳,叫道:「老前輩,你自言自語的說些什麼?可是已被嚇瘋了麼?」
  韓士公突然一整臉色,說道:「是他!是他!定然是他了,這世上再無和他一般模樣的人了。」
  林寒青也聽得怦然心動,接道:「韓老前輩,他又是那一個呢?」
  韓士公道:「南獄瘋人。」
  林寒青和那青衣少女同時一皺眉頭,接道:「南獄瘋人?」
  忽見那鐵籠之後,緩緩舉起一塊木牌,上面寫道:「相逢何必曾相識,同是天涯淪落人。」
  那青衣少女星目神凝,仔細的看著木牌,低聲沉吟了一遍,突然回頭去,低聲對林寒青道:「林相公。」
  林寒青緩緩應道:「什麼事?」
  那青衣少女道:「我看了那木牌上兩行字,心中想起一件事。」
  忽聽韓士公大聲說道:「南獄瘋人,你還識得我韓土公麼?」
  鐵籠後傳出來南獄瘋人獸嚎般的聲音,道:「老夫怎不識得你老猴兒?」
  林寒青向來不願說話,聽韓士公一插嘴,樂得閉口不言。
  韓士公道二「你既識得故舊,今日對兄弟要如何處理?」
  鐵籠後又傳出怪嚎的聲音,道:「只要你們不離此室,老夫決不動手。」
  韓士公冷笑一聲,道:「兄弟有一事相詢,此宅主人,何等人物,竟然能使你南獄瘋人,棄置一世英名不顧,甘心為人爪牙,替他看守門戶。」
  南獄瘋人道:「老夫已書牌相告,相逢何必曾相識,同是天涯淪落人。」這本是兩句淒傷之言,從他那獸嚎一般的聲音中叫了出來,更顯尖厲刺耳,動人心神。
  韓土公冷哼一聲,隨手閉上了兩扇木門,抱頭坐在地上一語不發。
  那青衣少女輕輕歎息一聲,走到韓士公的身側,柔聲說道:「老前輩,你怎麼啦?」
  她的態度,忽然變的無限溫柔,言詞婉轉,慢慢的蹲下身子,接道:「老前輩咱們已然是福禍與共的局面,你有什麼傷感之事,儘管說出來吧!」
  韓士公突然抬起頭來,一把抓住那青衣少女身上的鐵鎖說道:「不要動。」突然一掌劈了下去。
  只聽砰然一聲,鐵鎖裂了一半。
  韓士公連劈三掌,那鐵鎖應手而裂,散落一地,仰天哈哈大笑,道:「老夫的功力未失。」他神情激動,似是已失去了常態。
  林寒青不禁的嚷道:「老前輩,好雄渾的鐵砂掌力!」
  韓士公豪壯一笑,站起身來,說道:「小娃兒,咱們男子漢大丈夫,生死之事,自然不放在心上,但咱們卻不能眼看著這位姑娘,也送命在此地,如其坐以待斃,倒不如奮勇一戰,保這位姑娘闖出這處死亡之室。」
  林寒青雖有些芒然不解,但口中卻應聲答道:「老前輩說的不錯,咱們先設法護送這位姑娘出險,好在她手銬枷鎖已除……」
  那青衣少女長歎一聲,搖頭接道:「兩位誤會了。」
  韓士公急聲喝道:「你可知此時光寶貴,寸陰如金,如等那南獄瘋人的瘋病發作起來,想走也走不了啦!老夫替你開路,拒他的攻勢,小娃兒你留心那兩隻鐵籠,別讓他打開,女娃兒,你看機會,找出破綻,立時就躍出逃走。」說罷,舉步而行,伸手去拉木門。
  那青衣少女道:「慢來,慢來,先把事情說清楚好麼?」
  韓士公道:「不用說啦,你先逃走,決錯不了。」
  青衣少女道:「話如不說清楚,能走我也不走。」
  韓士公氣的一跺腳道:「哼!不知好歹的娃兒,什麼事?說吧!」
  青衣少女道:「你好像很怕那南獄瘋人?」
  韓上公道:「那南獄瘋人,雖是瘋瘋癲癲,但他的武功,卻是高強得很。」
  青衣少女道:「老前輩的武功,比他如何?」
  韓士公道:「勉可招架十招。」
  青衣少女目光一轉,投注到林寒青的臉上,道:「這位林相公的武功,比起老前輩呢?」
  韓士公道:「看他捏斷鐵銬的手法,似不在老夫之下。」
  青衣少女道:「這就是了,咱們三人,以我的武功最弱,兩位縱有助我逃走之心,只怕也難以逃出人家手掌,衝過南獄瘋人一關,也無法擋得人家追蹤鐵蹄。」
  韓士公道:「看不出你一個女孩子,竟能有這等遠謀深慮。」
  青衣少女歎息一聲,道:「剛才我也和林相公談起今日之局,咱們三人之中,必要設法逃出一人,我一個女孩子家,武功又是最弱,死不足惜!」
  韓士公一拂顎下的白鬚,接道:「老夫這一把年紀了,也該死了!」
  青衣少女道:「餘下的只有一個林相公了……」
  林寒青接道:「我林寒青也不是借命之人。」
  青衣少女道:「咱們三人必得設法,逃走一個,而你卻是最為適當的逃走之人。」
  韓士公道:「他手上帶著手銬,如何能夠逃得?」
  那青衣少女凝目尋思片刻,道:「我家老主人,收藏有一柄寶劍,斷金切玉族利絕世,由我付於林相公信物一件,去見我家主人求救,他心中感謝林相公傳訊之情,自然要替他斷去手上鐵銬。」
  韓士公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你快把信物給他,咱們要送他出去了。」
  那青衣少女手上鐵銬,身下枷鎖,盡皆除去,已恢復自由之身,探手從懷中摸出一塊絹帕,低聲說道:「林相公諸蹲下來,我告訴你求見我家主人的方法。」
  忽聽木門呀然一響,一個氣度莊嚴的長衫少年,緩步走了進來。
  韓土公橫身攔住去路,喝道:「你是什麼人?」
  那氣度莊嚴少年的身後,緊隨著一個面目娟秀的的小童,手中提著一盞白絹製成的燈籠,在那燈籠頂端,嵌著一顆明珠,吃那強烈的燭火一照,反射出一片強烈的光芒,滿室幽暗,盡為逐走。
  那少年神情嚴肅、冷漠,目光揮掃,打量了韓士公和林寒青等一眼,冷冷說道:「在下複姓皇甫,幾位貴姓?」
  他神情雖然冷肅,但言詞之間,卻是甚為和氣。
  韓土公暗暗忖道:「我在江湖之上,混跡數十年,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縱然是沒有見過,亦必聽人說過,怎的未聽過複姓皇甫的高人……」
  心中在想,口中卻朗朗應道:「老夫韓土公,那位姓林。」
  那莊嚴少年點頭說道:「瘦猴王……」
  韓士公道:「那是江湖朋友們送的渾號。」
  那莊嚴少年轉身對林寒青一拱手,道:「這位林兄的大名,可否見告?」
  林寒青道:「林寒青。」
  那少年自言自語的連續默念了三遍,林寒青,林寒青,想是憶不起林寒青的來歷,倏然住口不言,目光卻轉注到那青衣少女的身上,道:「姑娘的芳名,可否見示?」
  那青衣少女沉吟一陣,道:「我叫寒月。」
  那少年兩道眉頭微微一聳,道:「寒月姑娘尊姓?」
  青衣少女道:「你叫我寒月就是,不用問我的姓氏了。」
  那少年淡然一笑,道:「在下素不強人所難。」
  微微一頓,又道:「各位最好別作逃走的打算。」
  韓士公接道:「那可不一定。」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我們正在查問一件事情,水落石出之後,如若和諸位毫無關係,不但立刻釋放三位而且還要送贈回資,恭送離此,如若各位任性要逃,只怕要鬧成混亂之局……」他仰起臉來,輕笑一聲,接造:「諸位能夠自行除去穴道關節上的金針,破棺而出,這份功力在下十分佩服!」他的目光又投注到那青衣少女的身上,接道:「這位姑娘已然把身上的刑具退下,想是已準備走了?」
  韓士公道:「你可是覺得那南獄瘋人守住此門,我等就無法衝得出去?」
  那少年肅然的臉上,微微泛現出一縷憐憫之情,道:「唉!他的武功,雖然十分高強,但際遇卻是可憐得很。」
  韓士公怒聲接道:「南獄瘋人無情無義,如不遭些報應,豈不是天道聵聵了。」
  那面容嚴肅的少年,又是微微一笑,道:「怎麼?你認識他麼?」
  韓士公道:「哼!豈止認識,昔年我曾在南獄大山深澤之中,陪他渡過了三月時光,那時他正身罹重病,生機頻絕,韓某人衣不解帶,直待他渡過大危,病勢痊癒,才告別南獄,想不到這小子忘思負義……」
  那氣度莊嚴的少年冷冷的截斷了韓士公的話,道:「那南獄瘋人淪落至此,自有苦衷,縱然他和你放交情深,也是無能助你。」
  韓士公為人雖然豪邁爽快,但他究竟是久走江湖,甚擅心機之人,初見南獄瘋人不識故舊,心頭大為激怒,他生性急躁,脾氣一來,靈智立閉,破口大罵起南獄瘋人,但被那少年言語一點,立時鎮靜下來,暗道:「他隱身在兩個大鐵籠的身後,決非無因,南獄瘋人孤僻冷怪,瘋瘋癲癲,他這一生之中,可以說甚少投緣知足,唯獨對我感恩極深,如非情不得已,決計不會視若陌路……」
  只聽那氣度莊嚴的少年,冷然接道:「家父一向主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以,六星塘從不和江湖人物來往,不論天下何等混亂,江湖上紛爭何等激烈,只要不找上我們六星塘來,在下等向不過問,但如有人侵犯了我們六星塘寸地尺土,傷了我們六星塘一草一木,不管是什麼人物,何等的英雄,都別想逃過我們的追蹤、報復,但我們六星塘也從未傷過無辜之人,只要諸位和此事無關,一經查明,立時恭送離此。」
  韓士公道:「令尊何人?在下或曾相識。」
  那少年道:「家父詩畫自娛,一向不求聞名江湖,說出來,只怕你也不識,何況子忌父諱,不便奉告。」
  韓士公默默忖思:六星塘,這地方在武林之中,果是不甚聞名。
  他久在武林道上闖蕩,相識滿天下,凡是武林中有名人物,縱然未曾見過,亦必聽人說過,但這六星塘,卻是從未聽人談過,一時間,沉思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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