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一九四九年一月。

  這是一個瀕於死亡的城市。古老的歷史,悠久的文明,昔日的榮華,留下的只有灰色的虛影。矗立在你眼前的卻是大街小巷直到鬧市路口上的成山的垃圾。窮人的孩子整天蠕動在垃圾山上,用特製的粗鐵絲爪子扒拉著,刨著,尋找還有什麼寶貝能被自己撿起——一點沒有燒透的煤核,一團菜葉,一把蠶豆皮或者是一堆招惹了無數綠頭蒼蠅的魚頭,報紙上多次報道過吃了腐壞的魚頭的貧民家庭,全家中毒,「大小十三口一時斃命」之類的消息,但是窮孩子們還是視之如珍寶。「行好的老爺太太,有剩的給一口吃吧!」到處都是這樣的淒婉的行乞哀嚎,組成了這個城市的主旋律。與之相呼應的,則是警笛、吵架、鬥毆、啞聲叫賣耗子藥和千奇百怪的像叫春的貓和閹了尾巴的狗的合唱一樣的流行歌曲。三歲的小孩在那裡唱「這樣的女人簡直是原子彈」,二十歲的大小伙子唱「我的心裡兩大塊」……冬天,赤身露體的叫花子為了激起一些人的憐憫,故意用大磚頭照著自己的凹陷的胸肋拚命砸下去,還有的乾脆用一把利刃割破顏面上的血管,把鮮血塗得滿臉都是。就在他們的身邊,從著名的飯館珍饈樓的明光閃閃的玻璃門裡,走出來腦滿腸肥的官員、富商和挽著他們的胳臂的身穿翻毛皮大衣、塗著血紅的嘴唇的女人……
  但就在這個腐爛的、散發著惡臭的軀體裡,生長著新的健康的細胞,新的活力。它就是黨,黨的地下組織,許多地下黨員,以及黨的外圍組織——民主青年聯盟的盟員們。這些在敵人的心臟裡,在軍、警、憲聯合組成的有權就地處決「匪諜」的執法隊的刺刀尖下,在牛毛般的特務的追蹤之下,在監獄、大棒、老虎凳的近旁進行革命活動,配合解放軍的作戰的革命家們當中,有許多年輕人,有許多像鐘亦成這樣年齡、甚至更小的嚴肅的孩子。他們是孩子,他們不帶任何偏見地去接受生活這個偉大的教師的塑造。他們來到世間以後上的第一課是飢餓、貧困、壓迫、侮辱和恐怖,他們學到手的自然就是仇恨和抗爭。我們黨的城市工作——地下工作幹部在這些孩子們的充滿仇恨和抗爭的願望的心靈上點燃起了革命真理的火炬。一開始用鄒韜奮和艾思奇的著作,用新知書店、生活書店和讀書出版社的社會科學小冊子,用香港和上海出版的某些進步書籍來啟發他們的思想,使他們看到了光明,聽到了另一種強有力的、符合人民的心願的、召喚著他們去鬥爭、去爭取自己的自由和幸福的聲音。然後,他們進一步得到了在《老殘遊記》《金粉世家》的書皮下面的新華社電訊稿、陝北廣播記錄稿、土地法大綱直到《論聯合政府》和《新民主主義論》。於是他們變得嚴肅了,長大了,他們自覺地要求為埋葬舊王朝和創造新世界而獻出自己的力量。他們嚴肅地考慮了參加革命活動所冒的危險,他們有犧牲的決心和犧牲的準備,他們在還不到十八歲的時候就入了黨(鐘亦成入黨的時候只有十五歲)。而由於秘密工作的特點,在一個單位要組成幾個互相毫無所知的秘密支部,這樣的平行支部多了,才不容易被破壞。這樣,在黨的組織獲得較快的發展的時候,甚至候補黨員也充當了支部書記。他們還孩子氣,他們對革命、對黨的瞭解還不免膚淺和幼稚,然而,他們又是毫不含糊的、英勇無畏的、認真負責的共產黨員。
  解放P城的戰鬥結束後第三天,鐘亦成接到通知去S大學禮堂參加全市的黨員大會。嚴寒的天氣,鐘亦成身上穿的棉襖是四年以前他十三歲時母親給他縫的,已經太小了,凍青了的手腕露在外面,胳肢窩緊巴巴的,舉動不便;他的下身,御寒的只有一條早已掉光了絨毛,「趕」成了一個個小疙瘩的絨褲。除了上衣口袋裡有一支破鋼筆和一個小本子以外,他的樣子並不比沿街行乞或者爬在垃圾堆上拾煤核的孩子們強多少。但是,他的濃而短的眉毛像雙翅一樣地振起欲飛,他的臉上呈現著由衷的喜悅和驕傲,他的動作匆忙而又自信:我們勝利了,我們已經是這個城市的和全中國的全權的主人。他走在順城街上,看到沿街頹敗的斷垣和舊屋,他想:我們要把這一切翻個個兒。他還看到一輛又一輛的軍車在搶運垃圾。戰鬥一停止,軍車就晝夜二十四小時不停地投入了這場清除垃圾的戰鬥,眼看就要把穢物全部、徹底、乾淨地消滅了,而P城的垃圾問題,曾經被國民黨的偽參議會討論過三次,作過三次決定,收過無數次「特別衛生捐」,撥過許多次「特別衛生費」,最後還由偽中央政府的監察院前來調查了多少次,其結果卻是官員們吞沒費用而垃圾在吞沒城市。現在呢,剛解放三天,垃圾已處於尾聲,喪失了它的全部威力,這是我們把它消滅的,鐘亦成想。他又看見了幾個瘦骨伶仃的孩子在寒風中瑟縮地發抖。別忙,我們會使你們成為文明的、富裕的、健康的有用人材。他走近S大學,他看到了胸前佩戴著「中國人民解放軍」、臂上佩戴著「P城衛戍司令部」的標誌的戰士,他迫不及待地遠遠地就掏出來上級給他發的紅色入門證,向警衛戰士揮動:「我是黨員。」入門證是會說話的,它在向戰士致敬:「致以布禮!」戰士懷著敬意向年輕的秘密黨員微笑了,「我們會師了。」這笑容說道。「我們再不怕逮捕和屠殺了,因為有了你們!」鐘亦成也報之以感激的笑容。這次黨員大會要談什麼呢?走近禮堂的時候鐘亦成想,會不會會後組織一部分人去台灣呢?要知道,我們是饒有經驗的地下工作者了,以我的年齡,更便於隱蔽和秘密活動。那就又會看到國民黨軍、警、憲的刺刀,又要和C.C,和中統打交道……那更光榮,我一定第一個報名。
  他走進了禮堂,倏地一下,他驚呆了。
  原來有這麼多的共產黨員,黑壓壓的一片,上千!P城有二百萬人口,上千名黨員,這在日後,在共產黨處於公開的執政黨的地位以後,也許是太稀少了,然而,在解放以前,在敵人的鼻子底下,在無邊的黑暗裡,每一個黨員,就是一團火,一盞燈,一台播種機,一柄利劍,培養和發展一名黨員,其意義絕不下於拿下敵人的一個據點和建立我們自己的一個陣地。在嚴酷鬥爭的年月,每個黨員都是多麼寶貴,多麼有份量!習慣於單線聯繫的鐘亦成,除了和上級一位同志和本支部的四名黨員(這四名黨員在四天以前彼此從不知曉)個別見面以外,再沒有見過更多的黨員。如今,一下子看到了這麼龐大的隊伍,堂堂正正地坐在大禮堂裡,怎麼能讓人不歡呼、不驚奇呢?他好像一個在一條小溝裡劃慣了橡皮筏子的孩子,突然乘著遠航大輪船行駛到了海闊天空、風急浪高的大洋裡。
  何況,何況悲壯的歌聲正在耳邊激盪:
  
  起來,飢寒交迫的奴隸,
  起來,全世界的罪人……

  一個穿軍服的同志(當然,他也是黨員!)大幅度地揮動著手臂,打著拍子教大家唱《國際歌》。過去,鐘亦成只是在蘇聯小說裡,在對於布爾什維克們就義的場面的描寫中看到過這首歌。
  
  快把那爐火燒得通紅,
  你要打鐵就得趁熱……

  這詞句,這旋律,這千百個本身就是飢寒交迫的奴隸——一錢不值的「罪」人——趁熱打鐵的英雄的共產黨員的合唱,才兩句就使鐘亦成熱血沸騰了。他還從來沒有聽到過這樣悲壯、這樣激昂、這樣情緒飽滿的歌聲,聽到這歌聲,人們就要去遊行,去撒傳單,去砸爛牢獄和鐵鎖鏈,去拿起刀槍舉行武裝起義,去向著舊世界的最後的頑固的堡壘衝擊……鐘亦成攥緊了拳頭,滿眼都是灼熱的淚水。淚眼模糊之中,台上懸掛的兩面鮮紅的鐮刀錘子黨旗,黨旗中間的黨的領袖毛澤東同志的巨幅畫像,卻更加巨大,更加耀眼了。
  禮堂其實也是破破爛爛的。屋頂沒有天花板,柁、梁、檁架都裸露在外面,許多窗子歪歪扭扭,玻璃損壞了的地方便釘上木板甚至砌上磚頭,主席台下面生著兩個用舊德士古油桶改制的大爐子,由於煤質低劣和煙筒漏氣,弄得禮堂裡煙氣刺鼻,然而所有這一切,在鮮紅、巨大、至高無上的黨旗下,在崇高、光榮、慈祥的毛主席像前,在雄渾、豪邁、激越的國際歌聲當中,已經取得新的意義、新的魅力了,黨的光輝使這間破破爛爛的禮堂變得十分雄偉壯麗。
  解放P城的野戰部隊的司令員、政委們,在地下市委的基礎上剛剛充實起來的新市委的第一書記和第二書記們,原地下的學委、工委、農委的負責人們,早在戰鬥打響以前便組建起來的中國人民解放軍P城軍事管制委員會的主任、副主任們……坐滿了主席台。他們穿著草綠色的舊軍裝或者灰色的幹部服,服裝都是成批生產的,穿著並不合身,而且由於從來顧不上漿洗熨燙,都顯得皺皺巴巴。他們一個個風塵僕僕,由於熬夜,眼睛上佈滿了血絲,他們當中最大的不過五十歲,大部分是三四十歲,還有一些是二十歲剛過的領導人(這在鐘亦成看來已經是一些德高望重的長者了),大都是身材精壯、動作利索、精力充沛;沒有胖子,沒有老邁,沒有僵硬和遲鈍。從外表看,除了比常人更精神一些以外並無任何特殊,但他們的名字卻是鐘亦成所熟悉的。其中幾個將領的名字更是不止一次出現在國民黨的報紙上,那些造謠的報紙無聊透頂地刊登過這些將領被「擊斃」的一廂情願的消息。現在,這些在國民黨的報紙上被「擊斃」過的將領,以勝利者、解放者、領導者的身份,在戰鬥的硝煙剛剛散去的P城的講台上,向著第二條戰線上的狙擊兵們,開始發表演說了。
  一個又一個的領導同志作報告。湖南口音,四川口音,山西口音和東北口音。他們講戰爭的局勢,今後的展望,國民黨對於P城的破壞,我們面臨的困難和克服困難的辦法……每個領導人的講話都那麼清楚、明白、坦率、頭頭是道、信心十足,既有澎湃的熱情、鼓動的威力,又有科學的分析、精明的計算;像火線宣傳一樣地激昂,又像會計師報賬一樣地按部就班,鉅細無遺;卻沒有在剛剛逝去的昨天常常聽到的那些等因奉此的老套,陳腐不堪的濫調,譁眾取寵的空談,模稜兩可的鬼話和空虛軟弱的呻吟。這不再是某個秘密接頭地點的低語,不是暗號和隱喻,不是偷偷傳遞的文件和指示,而是大聲宣佈著的黨的意志,詳盡而又明晰的黨的部署,黨的聲音。鐘亦成像海綿吸水一樣地汲取著黨的智慧和力量,為這全新的內容、全新的信念、全新的語言和全新的講述方式而五體投地、歡欣鼓舞,每聽一句話,他好像就學到了一點新東西,就更長大了、長高了、成熟了一分。
  不知不覺,天黑了,誰知道已經過了多少個小時?電燈亮了。多麼難能可貴,由於地下黨領導的工人護廠隊的保護,發電廠的設備完好無損,而且在戰鬥結束四十幾個小時以後,恢復了已經中斷近一個月的照明供電。多麼亮的燈,多麼亮的城市!但是,隨著燈亮,鐘亦成猛然意識到:餓了。
  可不是嗎,中午,為了趕來開會,他飯也沒有來得及吃,只是在小鋪子裡買了兩把花生米,現在,已經這樣晚了,怎麼能不飢腸轆轆呢?
  好像是為了回答他,主持會議的軍管會副主任打斷了正在講話的市委領導,宣佈說,市委第一書記最後還要作一個較長的總結報告,估計會議還要進行三個小時左右,為了解決肚子裡的矛盾,剛才派出了幾輛軍用吉普去購買食品,現已買回來了,暫時休會,分發和受用晚餐。
  於是滿場傳起了燒餅夾醬肉,大餅卷果子,螺絲轉就麻花,也還有窩眼裡填滿了紅紅的辣鹹菜的小米面窩頭和煎餅卷雞蛋。簸籮、提籃、托盤、口袋,五花八門的器具運送著五花八門的來自私商小店的食品,看樣子買光了好幾條街的小吃店。鐘亦成的座位靠近通道,這些食品他看得清楚,饞涎欲滴,燒餅油條之類對於生活窮困的他來說也是輕易吃不著的珍品啊。但他顧不上自己吃,而是興高采烈地幫助解放軍同志(大會工作人員)傳遞大餅麻花,遠一點的地方他就準備合度地拋擲過去,各種簡樸而又適口的食物在剛剛從「地下」挺身到解放了的城市的共產黨員們的頭上飛來飛去,笑聲,喊聲——「給我一套!」「瞧著!」「還有我呢!」響成一片,十分開心。革命隊伍,黨的隊伍在P城的第一次會餐,就是這樣大規模地、生氣勃勃地進行的,它將比任何大廳裡的盛宴都更長久地刻印在共產黨員們的記憶裡。像戰士一樣匆忙、粗獷,像兒童一樣赤誠、純真,像一家人一樣和睦、相親相愛……共產主義是一定要實現的,共產主義是一定能實現的。
  可是,鐘亦成是太興奮了,食物一到手他立即傳送給別人,似乎快樂就產生在這一收一遞裡,結果,他卻沒有留給自己。接連三個柳條編的大簸籮都見了底,第四批食品卻不見來,原來,食品已經分發完畢了。由於餓,也許更多地是由於高興,人們狼吞虎嚥,風掃殘雲一樣地速戰速決,全殲了食物,人們開始掏出手絹擦嘴擦手了,可鐘亦成還在餓著。芝麻、麵食和肉食的餘香還在空氣中搖曳,胃似乎已經升到了喉嚨處,準備著衝出他的身體,向著遠處一個細嚼慢咽的同志手裡的半塊燒餅撲去。
  就在鐘亦成被飢餓攪得頭昏眼花、狼狽不堪,但又覺得十分可喜、可樂的時候,從他的座位後面伸過來一隻手,人還沒看清,卻已經看到了那隻手裡托著的夾著金黃色的油條和燒餅。
  「拿去。」
  「你?」
  她就是凌雪。她笑著說:「我坐在你後面不遠,可你呢,兩眼睛光注意看前邊了。後來看你高興的那個樣兒,我尋思,可別忘了自己該吃的那一份……」
  「那你呢?」
  「我……吃過了。」
  顯然不是真話,推讓了一番以後,兩個人分著吃了。鐘亦成覺得好像有些羞愧,可又很感激,很幸福。他每嚼一下燒餅,都顯得那麼快活,甚至有點滑稽,凌雪笑了。
  麥克風發出尖厲的嘯聲,人們安靜下來,凌雪也回到自己的位子。鐘亦成繼續聚精會神地聽報告,他沒有回過頭,但是他感到了身後有一雙革命同志的友愛的眼睛。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反正已經是深夜了,散會,外面正下著鵝毛大雪。出大門的時候,有一位部隊首長看到了鐘亦成的不合身的小棉襖,露在袖口外面的細瘦的手腕,「小同志,你不冷嗎?」首長用洪亮的聲音說,同時,脫下自己身上的、帶著自己的體溫的長毛絨領的嶄新的棉軍大衣,給鐘亦成披到了身上。快樂的人流正推擁著鐘亦成向外走,他甚至沒有來得及道謝一聲。
  
  一九五七年——一九七九年。

  在這二十餘年間,鐘亦成常常想起這次黨員大會,想起第一次看到的黨旗和巨幅毛主席像,第一次聽到的國際歌,想起這頓晚餐,想起送給他棉大衣的,當時還不認識,後來擔任了他們的區委書記的老魏,想起那些互致布禮的共產黨員們。有些記憶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退色,然而,這記憶卻像一個明亮的光斑一樣,愈來愈集中,鮮明,光亮。這二十多年間,不論他看到和經歷到多少令人痛心、令人惶惑的事情,不論有多少偶像失去了頭上的光環,不論有多少確實是十分值得寶貴的東西被嘲弄和被踐踏,不論有多少天真而美麗的幻夢像肥皂泡一樣地破滅,也不論他個人怎樣被懷疑、被委屈、被侮辱,但他一想起這次黨員大會,一想起從一九四七年到一九五七年這十年的黨內生活的經驗,他就感到無比的充實和驕傲,感到自己有不可動搖的信念。共產主義是一定要實現的,世界大同是完全可能的,全新的、充滿了光明和正義(當然照舊會有許多矛盾和麻煩)的生活是能夠建立起來和曾經建立起來過的。革命、流血、熱情、曲折、痛苦,一切代價都不會白費。他從十三歲接近地下黨組織,十五歲入黨,十七歲擔任支部書記,十八歲離開學校做黨的工作,他選擇的道路是正確的道路,他為之而鬥爭的信念是崇高的信念,為了這信念,為了他參加的第一次全市黨員大會,他寧願付出一生被委屈、一生坎坷、一生被誤解的代價,即使他戴著各種醜惡的帽子死去,即使他被十六歲的可愛的革命小將用皮帶和鏈條抽死,即使他死在自己的同志以黨的名義射出來的子彈下,他的內心裡仍然充滿了光明,他不懊悔,不傷感,也毫無個人的怨恨,更不會看破紅塵。他將仍然為了自己哪怕是一度成為這個偉大的、任重道遠的黨的一員而自豪,而光榮。黨內的陰暗面,各種人的弱點他看得再多,也無法遮掩他對黨、對生活、對人類的信心。哪怕只是回憶一下這次黨員大會,也已經補償了一切。他不是悲劇中的角色,他是強者,他幸福!
   

  ------------------
  小草掃校||中國讀書網獨家推出||http://www.cnread.net
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