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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寒坐在他的小屋里,桌上堆滿了醫書:解剖學、營養學、血液、循環、心髒、皮膚……要命的人体构造!要命的細菌培養……他心里沒有醫學,奇怪自己怎么會去考了醫學院。他也不知道憑自己這塊料,怎么能成為好醫生?解剖的時候需要頭腦清晰,把一具尸体當一件藝術品,他還記得,第一次解剖人体,他冷靜的用刀子划下去,冷靜的拿出內髒,教授對他贊不絕口,同學們都羡慕他的鎮定。但是,一下課他就沖進浴室去大吐特吐,足足有一星期他不能吃肉。事后,他只對弟弟高望說過一句:“我相信,我是個自制力最強的人,我能控制自己,不允許我情感上的弱點暴露出來!”
  “因為你有歌!”高望說過:“你把很多積壓在內心的不平衡完全借歌唱來發泄了!所以你唱的時候比別人都賣力,你寫的歌詞比別人寫的更富有感性!”
  或者是真的。高望了解他。高望念了歷史系,高寒不懂一個男孩子念了歷史系將來預備做什么?了不起當歷史學家或教授。高望笑著說過:“其實我們兩個念的是同一門,你整天研究人類怎樣才能活下去,我整天研究人類是怎樣死掉的!”
  哈!他喜歡高望,欣賞高望!不止因為他是高望的哥哥,而且因為高望有幽默感,有音樂細胞,還有那份人性的分析能力。現在,高寒坐在他的書桌前面,他并沒有研究自己的功課,推開所有的書籍,他在一張五線譜的稿紙上作歌,手里拿著吉他撥來撥去,他的吉他上有一個獅身人面像,高望的代號是金字塔,吉他上也有個金字塔。他們這個合唱團選擇了“埃及人”為名字,就是這兄弟二人的杰作。高寒從醫學觀點去看“埃及人”,高望從歷史觀點去看“埃及人”,都覺得他們這古民族有不可思議的地方。
  “怎么能造一座金字塔?怎么能雕一個獅身人面像?簡直不是‘人’的力量可以完成的!”
  “所以,至今有個學說,認為當初曾有外太空的人來過地球,幫助人類完成了許多人類不能完成的工程。其中最大的證据就是金字塔!”“不。”高寒說:“我不相信有什么外太空人,這些确實是人做的,這證明了一件事:人的力量是無法估計的,人的頭腦和意志力更加可怕!”“中國人早就有一句成語。”高望說:“人定胜天!連天都可以戰胜,還有什么做不到的事?”
  于是,“埃及人”合唱團就這樣成立了。高寒高望兄弟成了團中的台柱。在學校里,甚至在校外,他們這合唱團都相當有名气。但是,最近,高寒已經一連推掉三個演唱了。
  “喂!大哥,”高望看著高寒,他正坐在窗台上研究歌譜,兄弟兩個共有一個房間,似乎都把歌看得比功課更重要。“中視邀我們上電視,你到底接受還是不接受?”
  “是不是由我們決定唱什么歌?還是一定要唱‘淨化歌曲’或是‘愛國歌曲’?”“當然唱我們自己的歌,否則我們的特性完全無法表現!”高望說。“那就接受!這是條件,你要和他們先講好!”
  “辦外交一向是你的事,怎么交給我啦?”
  “我情緒不好,以后合唱團的事都交給你辦!”
  “交給我辦可以,練唱的時候你到不到呢?”
  “當然到!”“當然到?你已經兩次沒去了!”高望嚷著:“鐘可慧把你的魂都迷走了……”高寒怔了怔,寫了一半的歌譜不由自主的停頓了。
  “我告訴你,”高望繼續說:“徐大偉入伍以前,把我約去談了一個晚上。”“哦?”高寒疑問的抬起頭來。“他不找我談,找你談干什么?”“他要我轉告你几句話。”
  “嗯?”他哼著。“他說,鐘可慧外表堅強,實際柔弱,完全是一朵溫室里的小花,被保護得太好了。他說,如果你是認真追,他也沒話說,大家看本領。假若你只是玩玩而已,能不能放棄鐘可慧?”高寒的臉冷了下去。他抱著吉他,胡亂的撥著弦,悶聲問:“你怎么回答?”“我說,大哥的事我管不著!何況認真不認真是個大問題,不到最后關頭,誰也弄不清楚!小伍和蘇珮珮,還不是玩玩就玩得認真了?”“答得好!”高寒跳起身來,摔下吉他,去壁櫥里取了件干淨襯衫,開始換襯衫。“又要出去?”高望問。“如果接受中視上節目,晚上非練歌不可!”“我知道!我到時候准去,你幫我把吉他帶去!”
  “如果你是去鐘可慧家,我看你靠不住。我就不懂你怎么每次能在鐘家待到那么晚?人家家里又是老的又是小的,你不拘束嗎?這樣吧,我看鐘可慧對合唱團挺有興趣的,你何不把她約出來?”高寒扣著衣扣,斜睨著高望。他臉上有种陰沉的、壓抑的煩躁。“約不出來!”他悶聲說。
  “約不出來?”高望惊呼。“豈有此理!你坐下別動,我打個電話去代你約,我就不相信約不出來!”他伸手就去拿電話筒:“電話號碼多少?我忘了!”
  高寒跳過去,一把搶過話筒,丟在電話机上。
  “你少代我做任何事!”他叫著,臉漲紅了。
  “怎么了?你吃錯了什么藥?”高望有些火了。也吼了起來:“我是出于好意,假若你把交女朋友看得比合唱團重要,咱們合唱團就干脆解散!”“解散就解散!”高寒也火了,叫得比高望還響。“我告訴你,高望,合唱團遲早要解散的,世界上沒有一個合唱團能維持一輩子!”“是你說要解散的!”高望跳了起來,也去壁櫥里拿襯衫。“好!我們也別接受電視台的節目了,我干脆一個個去通知,要解散趁早!反正你也無心練歌,無心接受別人的邀請!……嘖嘖,”他對高寒輕蔑的撇嘴:“我真沒想到鐘可慧有這么大的魔力!小伍也交女朋友,我也交女朋友,咱們埃及人哪一個不交女朋友,誰會交成你這副茶不思飯不想的窩囊相,簡直丟臉!”高寒沖過去,一把抓住高望胸前的衣服,他額上的青筋跳動著,眼神凌厲而陰郁。
  “高望,你敢說我窩囊!”
  “你是窩囊!”高望毫不服輸的嚷著。“從蘇珮珮的舞會上認識她,你追了半年多了,越追越慘兮兮!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我只知道你窩囊!窩囊透了!窩囊得連男人气概都沒有了,窩囊得……”“當心!”高寒大吼:“我會揍你!”
  “你也當心!”高望吼了回去。“我也想揍你!”
  就在兄弟兩個劍拔弩張的時候,房門及時開了,高太太沖到房門口來,急急的喊著:
  “你們兄弟兩個要干嘛?如果要打架,到屋子外面空地上去打!咱們家可不是富有人家,砸碎了東西買不起!去去去!体力過剩就去空地上打去!”
  高寒望著門口的母親,再看看高望,他廢然的放下手來。一种歉然的、內疚的情緒就抓住了他。混合著這种情緒,還有种深切的沮喪和懊惱。他站直了身子,直視著高望。
  “不要解散合唱團,埃及人組成不易,大家都像兄弟一樣,怎么能解散!”“這還像句話。”高望笑了。“那么,你晚上准去練歌嗎?八點鐘,在小伍家里!”他怔了怔。“最晚九點到!”他說。
  “九點?不會太晚嗎?半夜三更又唱又鬧鄰居會說話!這一小時對你就如此重要?”
  “是的。”他咬緊牙關。“我夠窩囊了!我太窩囊了!今晚,我必須扭轉這种局面,我必須表明自己!是的,高望,這一小時對我很重要!”他語气中的鄭重和熱切使高望愕然了。他瞪視著高寒,看著他穿好襯衫,拿起外套,大踏步的沖出門去。他有些大惑不解的望著他的背影發怔。高太太追在后面問:
  “你是不是又不回來吃晚飯了?”
  高望拉住母親,笑了。
  “他當然不回來吃晚飯了,鐘家已經把他打進吃飯人口的預算中間去了。”“什么意思?”高太太不解的問。
  “意思嗎?”高望笑著。“意思就是,媽,你可能要有儿媳婦了。咱們大哥,最近每晚都去鐘可慧家報到!”
  “鐘可慧?是同學?”“外文系二年級的系花!追的人有一個連隊那么多!你遲早會見到的!”“很難追吧?”高太太擔心的說:“我看你哥哥追得相當苦,一個暑假,起碼瘦了三公斤!”
  “讓他吃點苦頭也好,如果不苦,他也不會珍貴了!”高望說,也拿起外套,往屋外走去。“我只是有些弄不懂,鐘可慧對大哥一股崇拜相,似乎不是那种會用心机折磨人的女孩,為什么大哥會追得這樣慘兮兮!”
  他走出了房門,高太太看著他。
  “看樣子,你也不回來吃晚飯了?”
  “是。”高太太點點頭。“去吧!”她苦笑了一下。“孩子一長大,家就成了旅館!事實上,比旅館還簡單,不需要登記!”
  高望對母親歉然而又親昵的笑笑,跑走了。
  高寒呢?高寒又來到了鐘家。整個暑假,他跑鐘家跑得最勤。像有一塊無形的吸鐵石,帶著強大的吸力,就把他往鐘家吸去。每次到了鐘家,可慧笑臉迎人,翠薇噓寒問暖,文牧冷眼審察,奶奶默然接受……而盼云呢?盼云是難得一見的,除非到吃晚飯的時間,她絕不下樓,吃飯時也目不斜視。她難得一笑,難得說話,更難得看他一眼。他的存在与不存在,好像都与她毫無關系。可是,他已經在一日比一日更深切的渴望里,快要爆炸了。怎么有如此冷漠的女人?怎么有如此固執于孤獨的女人!怎么有如此可惡的女人?怎么有……老天!他狠狠的吸气,怎么有如此靈性的、典雅的、飄逸的、脫俗的、楚楚動人的女人!他快要瘋了,他真的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帶著高望給他的刺激,帶著种毅然的決心,帶著种郁悶与惱怒的迫切,他又來到鐘家。
  可慧正一個人坐在客廳里,赤著腳,盤著腿,垂目觀心,雙手合十的坐在沙發中間,高寒惊奇的看著她,問:
  “你在干什么?”“打坐啊!瑜伽術的一种!”她笑著叫。跳下地來,直奔到他身邊,看了看手表。“你遲到了,你說三點鐘來,現在都快四點半了,你這人怎么如此沒有時間觀念?等得我急死了,滿屋子亂轉,轉得奶奶頭疼,奶奶說,如果你心煩,這樣子盤腿坐著,眼觀鼻,鼻觀心,心無雜念,就不會煩了。所以,我就在這儿‘打坐’!”她一口气,像倒水似的說著,聲音清脆明亮,像一串小銀鈴在敲擊。
  他咬咬嘴唇。“有效嗎?”他問。“什么有效嗎?”“打坐啊!”“沒效!”她睫毛往上一揚,雙眸澄澈如水。
  “怎么呢?”“因為啊——因為——”她拉長聲音,瞅著他,笑意在整個臉龐上蕩漾。“因為我‘心有雜念’!”
  他的心跳了跳,望著可慧,望著整間客廳,客廳里除了他們,一個人都沒有,顯然,大家都有意避開了。至于盼云,盼云不到吃晚飯是不會下樓的。他望著可慧,那么甜甜的笑,那么溫柔的眼睛,那么羞答答而又那么坦蕩蕩的天真……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卑鄙,卑鄙透了!高寒啊高寒,他在心中呼喚著自己,如果你利用這樣一個純洁無邪的女孩子來做“橋梁”,你簡直是可恥!既可恥又卑鄙!你怎能欺騙她?怎能讓她以及每一個朋友親戚都誤解下去?你該告訴她,你該對她說明……或者,他的心更加瘋狂的跳起來——或者,她會幫助你!她是那么善良,那么熱情的,她說過:
  “人該為活著的人而活著,不該為死去的人而死去!”
  她說過,是的,她說過。他瞪著她,那樣急迫而熱切的瞪著她,帶著那么強烈那么強烈的一种渴望,可慧被他看得面紅耳熱,連呼吸都急促起來了。
  “你干什么?”她推推他。有五分害羞,有五分矯情。“又不是沒看過我,這樣直勾勾瞪著人干什么?”她用手指繞了繞發梢。“覺得我和平常不同嗎?我早上去燙了頭發,剪短了好多,你喜歡嗎?我媽說我這樣看起來比較有精神,你喜歡嗎?”
  抱歉!他想,他根本沒有注意到她換了發型。
  “怎么不說話呢?”她再推他。“你今天有點特別,神秘兮兮的干什么?”他深抽了一口气,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臉色變得又嚴肅又鄭重。他的聲音卻是吞吞吐吐的。
  “可慧,”他囁嚅著:“我——我有些話要跟你講,你——
  你坐下來好嗎?”她坐了下去,緊挨在他身邊,她的眼睛里燃滿了期待,嘴角噙著笑意,整個臉龐上,綻放著青春的喜悅,和幸福的光采。他瞪著她,說不出話來了。
  “說呀!”她催促著,閃動著眼瞼。“可慧,可慧……”他咬緊牙關,磨牙齒,他真恨自己,很簡單的一句話,可慧,咱們只是普通朋友,大家都不要陷進去……不好,不如直接說:可慧,我愛的不是你,追求的也不是你……也不好!他轉動眼珠,心亂如麻,嘴里又吐不出話來了。“你到底要告訴我什么?”她低低的,好低好低的問,柔柔的,好柔好柔的問。她的面頰靠近了他,發絲几乎拂在他臉上。“你說嘛,說嘛!你是屬獅子的,獅子怎么變得這樣畏縮起來?你說嘛!”她鼓勵著。
  “我不屬獅子,”他輕哼著。“我屬蝸牛。”
  “屬蝸牛?”她又怔了。“為什么屬蝸牛?”
  “腦袋縮在殼里,沒种!窩囊!”
  “怎么了?”她伸手摸摸他的手背:“你在生气?是不是,我感覺得出來,你在生气!”
  是的,他在生气,生他自己的气,生很大很大的气。他咬嘴唇,皺眉頭,滿面怒容。她轉動著眼珠子,悄悄的打量他,她那溫軟的小手,仍然触摸著他的手背。
  “可慧,”他終于冒出一句話來:“有徐大偉的信嗎?”
  “噢!”她輕呼一聲,吐出一口長气,笑容一下子在她臉上整個浮漾開來。她叫了起來:“老天爺,你生了半天气,是為了徐大偉的信呵!我告訴你,我發誓,我只回了一封,也沒寫什么要緊話。如果你真生這么大气……”她垂下睫毛,有些羞澀,面頰緋紅了。“我以后就不回他信好了!”
  高寒又深抽了口气,要命!怎么越講越擰了呢?他定定的望著她,她的臉更紅了,眼睛更深了,嘴角的笑意醺然如醉了。他困難的咽了咽口水,正想說什么,有陣熟悉的“叮叮當當”的小鈴鐺聲震動了他,他轉過頭去,一眼看到小尼尼嘴里銜著個毛線球從樓梯上飛奔而下,渾身的毛都飄飛起來。而盼云,難得一見的盼云!正緊追在后面,嘴里不住口的輕呼:“尼尼!別跟我鬧著玩!把毛線還我!尼尼!尼尼……”她猛的收住步子,看到那親親熱熱擠在一塊儿的高寒和可慧了。她呆了呆,返身就預備回上樓去。
  高寒迅速的跳起身子,像反射作用一般,他竄過去抱起了地上的尼尼,走過去,他把尼尼遞給她。
  盼云伸手接尼尼。立刻,她大吃一惊,因為高寒已經飛快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尼尼和樓梯扶手遮著他們,他把她的手握得好緊好緊,握得她痛楚起來。
  “可慧,”高寒叫著,腦子里飛快的轉著念頭,要支開可慧!他的嘴唇有些發顫,他的心狂跳著,他覺得自己卑鄙极了。但是,他知道,他如果放走了這個机會,他可能永遠沒有机會了。那狂猛的心跳和發瘋般的熱切把他渾身都燒灼起來了。他大聲的說:“你能不能去給我沖一杯檸檬汁?我來你家半天,一口水都沒喝著!”
  “噢!我忘了!”可慧天真的叫著,喜悅和幸福仍然把她包圍得滿滿的,她根本沒發現那站在樓梯口的兩個人有任何异狀。跳起身子,她就輕快奔進廚房里去了。
  “放開我!”盼云低聲說,惱怒的睜大眼睛。“你在干什么?”
  “明天下午兩點鐘,我在青年公園大門口等你!”他壓低聲音,急促的、命令性的說:“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你一定要去!”“你明知道我不會去,”她靜靜的說:“我也不想听你任何話!你該對可慧認真一點!”
  “你明知道我從來沒有對可慧認真過,你明知道我每天為你而來,你明知道我混一個下午只為了晚上見你一面,你明知道……”“不要再說!”她警告的。“放開我!”
  他把她握得更緊。“如果你不答應明天見我,我現在就放聲大叫,”他一個下午的猶疑都飛了,他變得堅定果斷而危險。“我會叫得滿屋子都听見!我要把我對你的感情全叫出來!”
  她張大眼睛,不敢信任的瞪著他。
  “你瘋了!”她說。“是的,相當瘋!”他緊盯著她。“你去嗎?”
  “不!”他一下子放開了她的手,轉過身子,他張開嘴就大叫了起來:“我要告訴你們每一個!我……”
  “住口!”盼云抱緊了尼尼,渾身顫抖著,臉色白得像紙。“住口!我去!我去!”他回過身子來,眼底燃燒著火焰,他威脅性的說:
  “如果到時間你不去,如果你失約,我還是會鬧到這儿來!不要用安撫拖延政策,你逃不開我!”
  她的臉更白了,她瞪著他的眼睛里盛滿了恐懼和惊惶。她的嘴唇微顫著,輕聲的吐出了一句:“你是個無賴!”可慧奔了回來,有些緊張的問:
  “是你在大叫嗎?高寒?你叫什么?”
  “沒事!”高寒回頭對可慧說:“尼尼咬了我一口,沒事!你還是快些幫我弄杯檸檬汁吧,我渴死了!”
  “噢,我在切檸檬呀!”可慧喊著,笑著,又奔回了廚房。
  盼云看著這一幕,可慧消失了身影時,她盯著高寒的眼光變得嚴厲而憤怒。“你不止是個無賴,而且是個流氓!”她說。
  他動也不動的站著,繼續盯著她。
  “明天下午兩點鐘,在青年公園門口!”他再肯定的說了句:“不管你把我看成無賴還是流氓,我會在那儿等你,你一定要來!”她狠狠的看了他一眼,不再說話,她抱著尼尼轉身上了樓。這天晚餐桌上,盼云沒有下樓吃飯,雖然奶奶下了命令,翠薇帶回來的仍然只有一句話:
  “她說她不舒服,她堅持不肯下樓!”
  高寒望著滿桌的菜,心髒突然就痙攣了起來。可慧把蛋餃肉丸魚片堆滿了他的碗,他下意識的吃著,什么味道都沒嘗出來。飯后,他几乎立即告辭了,他沒有錯過“埃及人”的練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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