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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是星期天也不是任何假日,天气也不好,一早就陰沉沉的,天空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灰蒙蒙。因此,青年公園門口几乎一個人都沒有,那石椅石牆,冷冰冰的豎立在初秋的蕭颯里。高寒沒有吃午餐,他十二點多鐘就來了,坐在那石椅上,他痴痴呆呆的看著從他眼前滑過去的車輛,心里像倒翻了一鍋熱油,煎熬的是他的五髒六腑。生平第一次,他了解了“等待”的意義。時間緩慢的拖過去,好慢好慢,他平均三十秒看一次表。她真的會來嗎?他實在沒把握。在那焦灼的期盼和近乎痛苦的等待里,他忽然對自己生出一份強烈的怒气。他怎會弄得這么慘兮兮!那個女孩并沒有什么了不起,并沒什么了不起!她僅僅是脫俗一些,僅僅是与眾不同一些,僅僅是有种遺世獨立的飄逸,和有對深幽如夢的眼睛……噢,他咬嘴唇。見鬼!他早就被這些“僅僅”抓得牢牢的了。回憶起來,自己有生以來最快樂最快樂的一剎那,讓他感到天地都不存在的那一剎那,是和盼云共同彈奏演唱那支“聚也依依,散也依依!”的一刻。
  好一句“聚也依依,散也依依”!聚時的“依依”是兩情依依,散時的“依依”是“依依”不舍!人啊,若不多情,怎知多情苦!高寒,你是呆瓜,你是笨蛋,你是渾球……才會讓自己陷進這樣一個深不見底的深井里!你完了!你沒救了!你完了!再看看表,終于快兩點了。他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來,他在公園門口來來回回的踱著步子,走了不知道多少趟。伸長脖子,他察看每一輛計程車,只要有一輛車停車,他的心就會跳到喉嚨口,等到發現下車的人不是她,那已跳到喉嚨口的心髒就立即再沉下去,沉到肋骨的最后一根!……他做了四年多的醫科學生,第一次發現“心髒”會有這樣奇异的“運動”!兩點三分,兩點五分,兩點十分,兩點十五分……老天,她是不准備來了!他煩躁的踢著地上的紅磚,心慌而意亂。兩點以前,曾希望時間走快一點,奇怪兩點為什么永遠不到。現在,卻發瘋般的希望時間慢一點,每一分鐘的消逝,就加多一分可能性:她不會來了!他看表,兩點二十分,兩點半……他靠在石牆上,惱怒而沮喪,她不會來了,她不會來了,她不會來了!他閉上眼睛,心里在發狂似的想:下一步該怎么樣?闖到鐘家去,闖上樓去,闖進她房間去……天知道,她住那一間房間?“高寒!”有個聲音在喊。
  他迅速的睜開了眼睛,立即看到了盼云。她正站在他面前,一件暗紫色的綢衣迎風飄飛,她的長發在風中輕揚,她站著,那黑淀淀的眼珠里沉淀著太多的不滿、慍怒与無奈,她瞅著他,靜靜的,像一個精雕的瓷像,像一個命運女神……命運女神。他咬咬牙,真希望從沒見過她,真希望這世界上根本沒有她!那么,高寒還是高寒,會笑、會鬧、會玩、會交女朋友的高寒!決不是現在這個忽悲忽喜,忽呆忽懼的瘋子!“我來了,”盼云瞪著他:“你要怎樣呢?”
  他醒悟過來,站直了身子。
  “我們進去談!”他慌忙說。
  走進了青年公園,公園里冷冷落落的,几乎沒有几個游人。她默默的走在他身邊,緊閉著嘴唇,一言不發。他也不說話,低著頭,他看著自己的腳尖,看著腳下的泥土和草地,他還沒從那驀然看到她的惊喜中回复過來。
  他們不知不覺的走進了密林深處,這儿有個彎彎曲曲的蓮花池,開了一池紫色的蓮花。池畔,有棵不知名的大樹,密葉濃蔭下面,有張供游人休息的椅子。
  “坐一下,好不好?”高寒問,他對自己那份木訥生气,他對自己那小心翼翼的語气也生气。
  她無可無不可的坐下了,臉色是陰暗的,像陰沉的天气,一點儿陽光也沒有。他看了她好一會儿,努力在整理自己零亂的思緒。
  “听我說,高寒,”她忽然開了口,抬起頭來,她的眼光黑黑的,深深的,暗暗的,沉沉的盯著他,這眼光把他的心髒又在往肋骨的方向拉,拉扯得他心中發冷了,“你實在不該這么魯莽,你也沒有權利脅迫我到這儿來。我們今天把話說清楚,這是唯一的,也是僅有的一次,我來了,以后,再也不會有第二次!”他定定的望著她。“我就這么討厭嗎?”他低問,眼睛里燃燒著火焰,他的語气已相當不平穩。“不是討厭,而是霸道。”她說,眼光變得稍稍柔和了一些,蒙蒙的浮上一層薄薄的霧气。“高寒,”她沉聲說:“你弄錯了對象。你完全弄錯了。我不是那种女孩子。”
  “不是哪一种女孩子?”他追問。
  “不是可以和你玩、笑、游戲的女孩子,也不是可以和你認真的女孩子,我哪一种都不是。”她搖搖頭,有一綹發絲被風吹亂了,拂到她面頰上。她的眼睛更深幽了。“我經歷過太多的人生,遭遇過生离死別,這使我的心境蒼老,使我對什么……都沒興趣了,包括你,高寒。”
  他震動了一下。“看樣子,我們在兩個境界里,”他咬咬牙。“我這儿是赤道,你那儿是北极。”“赤道上的女孩子很多,”她慢慢的接口,聲音溫柔了,她在同情他,像個大姐姐在安撫不懂事的小弟弟。“像可慧,她對你一往情深,你不要錯過幸福,高寒。可慧是多少男孩子夢寐以求的。我請你幫我一個忙,絕對不要傷害可慧。”
  他瞅著她,眼里的火焰更熾烈了。
  “我沒有能力傷害可慧。”他打鼻子里說。
  “是嗎?”“因為我先被傷害了!受傷的動物連自衛的能力都沒有,還談什么傷害別人!”“高寒!”她喊,有些激動:“你簡直有點莫名其妙!我們本就屬于兩個世界,彼此相知不深,認識也不深,你像個愚蠢的小孩一樣,只知道去追求得不到的東西!那怕那樣東西根本不值得去追求……”“慢一點!”他忽然叫了一聲,把手一下子蓋在她的手上,他的手大而有力,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听我說,我知道我看起來像個傻瓜,我知道我魯莽而霸道,我知道我對你而言是個害了初期痴呆症的小孩子!可是,听我!別說話!我們在狗店門口第一次相遇,你對我而言,只是個偶然閃過的彗星,我從沒有夢想過第二次會和你相遇。在鐘家再見到你,是第二個‘偶然’。但是,听你彈那支‘聚也依依,散也依依’的時候起,我就被你宣判了終身徒刑!你可以嘲笑我,可以罵我,可以輕視我,可以不在乎我……我今天一定要說清楚!從那一天起,每次去鐘家,不為可慧,只為你!我知道你的故事,你不必再重复,我知道你的身分,你也不必再提醒我,我什么都不管!你的過去我來不及加入,你的未來必須是我的……”她目瞪口呆,怔怔的望著他。
  “你有沒有一些自說自話?”
  “我是自說自話!但是你已經听進去了!”
  “你有些瘋狂!”她喘了口气。“高寒,感情要雙方面的,我的心早就死了!可惜你來不及加入我的過去,偏偏我只有過去而沒有未來!……”“你有的!”他激烈的說,臉漲紅了,他捏緊了她的手,捏得又用力又沉重。“只要你把你心里那扇封閉的門重新打開!你知道你是什么?你并不僅僅是個寡婦,最嚴重的,你已經成為自己的囚犯……”她大大一震。對了!心囚!這就是自己常想的問題。他對了,他已經探測到她內心深處去了。她确實是個囚犯,是自己的囚犯,她早就為自己筑了一道堅固的牢房,無法穿越的牢房。“你封閉你自己!”他繼續喊著,激烈的喊著。“你不許任何人接触到你的內心,這就是你的毛病!但是,即使你坐在你那座監牢里,你仍然無法不讓你自己不發光不發熱,就是這么一點點光和熱,你就無意的燃燒了別人!是我倒楣,是我撞了上來,傻瓜兮兮的被這點光和熱燒得粉身碎骨!你罵我吧,輕視我吧……我更輕視我自己。為什么要受你吸引?為什么要和你去譜同一支歌?我賤,我沒出息,所以我該受苦!你安心要坐牢,我憑什么去為你打鑰匙?我恨我自己!你不知道有多恨!恨我自己!恨那個買小尼尼的午后,恨那個認識鐘可慧的舞會,恨那個走進鐘家的黃昏,恨那支聚散兩依依的歌!我更恨的是你!你不該這樣飄然出塵,不該這樣充滿感性和靈气,不該這樣清幽高貴,更不該懂得音樂,懂得歌!而且,當我站在鋼琴邊彈吉他的時候,你就該一棍子把我打昏,而不該用你那對發亮的眼睛來看我……”
  她揚著眉毛,微張著嘴。越听越稀奇,越听越困惑,越听越感動……她的眼眶濕了,視線模糊了。他那強烈的表達方式使她招架不住,他那激動的語气和炙熱的眼光使她完全昏亂了,迷惑了。她凝視著他,從主動被打成了被動,她不能思想,不能分析了。她只是瞅著他,一瞬也不瞬的瞅著他,眼里淚霧彌漫。“噢,又來了!”他大大的歎了口气。“你這樣的眼光可以殺掉我!”于是,猝然間,他就把她擁進了怀里,他的嘴唇熱烈的壓在她唇上。一陣燒灼的感覺燙進她內心深處,她更昏亂了,更迷惘了,更不知身之所在了。他的胳膊強而有力,他的胸怀寬闊而溫暖,他的嘴唇濕潤而熱切……她閉上眼睛,眼淚滑下來了,流進了兩個人的嘴中,熱熱的、咸咸的。她的心在飄浮,飄浮,像氫气球似的膨脹,上升,一直升到云層深處。忽然,有片樹葉飄落下來,那輕微的墜地聲已使她心中一震。立刻,思想回來了,意識也回來了。賀盼云!她心底有個聲音在大叫著:你在干什么?你忘了鐘文樵嗎?你忘了你是誰嗎?你是可慧的小嬸嬸哪!你早已無權再愛与被愛了,尤其是面前這個男孩子!她用力推開他,掙扎著抬起頭來,他雙目炯炯,亮得耀眼。他的手強勁的箍著她,不允許她掙扎出去。低下頭,他再找尋她的嘴唇。“放開我!放開我!有人來了!”
  “我不管!”他任性的。手臂的力量更重了。“只要我一放開你,你又會把自己鎖起來!”
  是的,她會把自己鎖起來,但是,她鎖她的,關他何事?她拚命掙扎,在他那越來越緊的束縛里生气了。有种近乎絕望的犯罪感抓牢了她,她惱怒的低喊:
  “你放不放手?”“如果我放手,”他盯著她。“你答應不逃走,答應坐下來好好談下去?”“好!”他放開了她。立刻,她舉起手來,想也沒想,就給了他狠狠的一個耳光,轉身就預備走。他一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她大怒,對自己的怒气更超過了對他。為什么要受他蠱惑?為什么要听他說這些?為什么要掉眼淚?為什么要讓他吻她?為什么要赴這次約會?你明知道他是個什么事都做得出來的危險分子!“你怎么說話不算話?”他叫著,用力搖撼著她的胳膊,他臉上清楚的浮起了她的指印。他被触怒了,瞪大了眼睛,他憤怒而狂暴:“我告訴你,從沒有人打過我!你憑什么?你以為你是清高的女神嗎?你不肯承認你也只是一個女人,一個能被打動的女人?……”她大大的被刺傷了。是的,她只是個女人,几句花言巧語,几句技巧的恭維就足以軟化她的感情,闖入她那牢牢關閉的內心去!她只是個虛榮、軟弱,沒有骨气的女人!她打了個冷戰,腦子里飛快的閃過了一句話: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賀盼云!你是自取其辱!
  她咬緊牙關,用出全身的力量,對高寒重重的一推,高寒正站在一塊斜面的岩石上,完全沒有料到她會推他,更沒料到這一推竟有這么大的力量,一個站不住,他滑了下去。“扑通”一聲,他就摔進了蓮花池里。
  她只愣了兩秒鐘,附近已有人奔過來了。她看了那正爬上岸來,滿身狼狽的高寒一眼,就迅速的拔開腳步,對公園外直沖而去。她直接回到了鐘家,把自己鎖進了臥房里。躺在床上,她神思恍惚,像患了熱病,她眼前全是紛紛亂亂的人影。一會儿是文樵在責備她負心,一會儿是高寒在訴說他如何“恨”她。她閉上眼睛,關不掉這兩張面孔,用被蒙著頭,也遮不住這兩個人影。最后,她坐了起來,把小尼尼抱在怀里,面對尼尼那烏黑的眼珠,她腦子里又響起了一句話:
  “我這人最怕有犯罪感,一有犯罪感就會失眠……”
  誰說的?多久以前?噢,是高寒說的!在那家狗店門口!為什么還記得這种小事?為什么那么久遠前的一句話還印在她腦海中?她用力的摔摔頭,摔不掉那人影,那聲音,她咬住嘴唇,咬得嘴唇都痛了,那痛楚感只加重了心底某种柔軟的酸澀:“我恨我自己!恨那個買小尼尼的午后,恨那個認識鐘可慧的舞會,恨那個走進鐘家的黃昏,恨那支聚散兩依依的歌……”她再用力摔頭,強迫自己去想他最后說的那句話:
  “你以為你是清高的女神嗎?你不肯承認你也只是一個女人,一個能被打動的女人……”
  她走到梳妝台前,鏡子里有一對迷失的眼睛。迷失,但是清亮。她的面頰和嘴唇都反常的紅潤,紅潤得几乎是美麗的。她恨這美麗!躲開了鏡子,她走到窗前去憑吊黃昏,面對著一窗暮色,她模糊的体會到一件事:那心如止水的歲月已經被打破了。晚餐時,出乎意料之外,高寒沒有出現。可慧心煩意躁,什么都不對勁,怪何媽的蹄膀沒燒爛,怪翠薇沒答應她買件披風,怪奶奶拿走了她的長圍巾……盼云和平常一樣,几乎什么話都沒說,但是,心里在狐疑的不安著,天气相當涼了,那蓮花池的水大概又髒又冷吧!她怎能把人推進蓮花池?是的,一個下午,她做了許多一生以來第一次做的事:第一次打人耳光,第一次把人推入蓮花池,第一次和人在公園中接吻……飯后,電話鈴響了。可慧像射箭般直沖到電話机前面,抓起了听筒。盼云悄眼看她,她臉上的烏云已如同奇跡般消失了。她對著听筒又笑又叫:
  “噢,高寒,你一個下午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不來我家吃晚飯?何媽給你燒了你愛吃的蹄膀,好香好香呵!你活該吃不著!什么?蓮花落?你去唱蓮花落?你落魄了?落魄得唱蓮花落?……”盼云抱起尼尼,把面頰藏在尼尼的長毛里。想笑。可慧仍然在電話中和高寒扯東扯西:
  “我們看電影去,好嗎?”可慧在說:“你來接我,什么?我家有老虎會吃你?什么?你感冒了?什么?你是傷風感冒人?喂喂,高寒,你到底在說些什么?怎么永遠沒正經的時候嘛!嗯,嗯,嗯……”她一連“嗯”了好几聲,沉默著。盼云不由自主的抬眼看她,她臉上有著深思的神情,眼珠悄悄的轉動著,用手繞著電話線。然后,她忽然抬頭,直視著盼云,盼云的心猛的跳了跳。可慧已把听筒對著盼云一舉,說:
  “他說要跟你說話!”“誰?”她嚇了一跳,明知故問,臉卻發白了。“高寒哪!”可慧叫著說:“這個人怪怪的,他約我明天出去,說有重要的話要跟我說!他找你,他說他作了支蓮花落,要問你什么譜啊詞啊的,我也听不清楚……反正他要跟你說話!”盼云放下尼尼,走了過去,心里七上八下,腦子里紊亂如麻,拿起听筒,她“喂”了一聲,立刻,听筒里傳來高寒的聲音:“听著!你可惡到了极點,我從沒碰到過比你更可惡更莫名其妙的女人!你讓我又丟臉又狼狽!我气得真想……真想……真……他媽的!”他吸了口气,聲音頓時變得又低又柔又沉又真摯:“盼云,我想你。”
  她一下子咬緊了嘴唇,又有淚霧往眼里沖去。她覺得室內有對眼光正銳利的對她射過來,她心慌意亂的看過去,是文牧!她轉了一個身子,面對著牆,握牢了听筒,她又听到他的聲音:“我知道你不方便說話,所以,什么都別說。我已經約了可慧明天下午去咖啡館談話,我會明白告訴她,听著!我會盡量說得婉轉,不會傷害她的……”
  “高寒,”她低聲的,急促而焦灼的說:“不可以。”
  “這是我的事,用不著你管!你告訴我的話,我都听到了……”“我沒說話呀!”她愕然的。
  “你心里說了,你罵我粗魯、野蠻、大膽而危險!最最可惡的是說了那句話,讓你受傷了!說你只是個女人!盼云,我并不是侮辱你,而是一句真心話,為什么要當高高在上的女神呢?歡迎你回到人間來,你知道嗎?你美好溫存,應該是個十足的女人!”她重重的呼吸,簡直說不出話來。
  “不多說了,明天晚上我要去電視公司錄影,大概八點鐘錄完,我八點鐘在中視公司門口等你!”
  “我……”“不要多說!你不來,我就不离開那儿。明晚見!”
  “喀啦”一聲,電話收了線,她挂斷電話,回過頭來,心里亂糟糟的,腦子里也亂糟糟的。她對室內掃了一眼,就低下頭往樓上走去,才上了兩級樓梯,可慧已像陣旋風似的卷到她面前來,一把握住了盼云的手,她笑嘻嘻的、嬌弱弱的、羞怯怯的低問:“他跟你說什么?他跟你說什么?”
  盼云站住了,有种做賊被當場抓住的感覺。她凝視著可慧,可慧那天真幸福的臉龐上只有甜蜜的羞澀。
  “他跟你談我嗎?”她渴望的低問。
  “是……是的。”盼云囁嚅著。“他說,他約你明天下午去咖啡廳,你們——要去哪儿?”
  “杏林。”“哦,”她頓了頓。“有他的電話號碼嗎?我要打個電話告訴他歌譜的事。”“好。”可慧立即報出了電話號碼。一面熱心的、懇求的說:“你要幫他啊,他要上電視呢!”
  盼云點點頭,繼續往樓上走,可慧緊拉著她的手,也跟著上了樓。當樓下的人都看不見了,當她們走進了盼云的臥房,可慧才忽然關上房門,忽然小鳥依人般鑽進盼云怀里,抱著盼云的腰一陣旋轉,她輕笑著說:
  “小嬸嬸,如果他向我求婚,我怎么辦?”
  盼云怔在那儿了。可慧仰起她那充滿陽光的臉龐,她美麗的眼珠閃著光采,她低聲的、輕柔的、彷佛被幸福漲滿必須要人分享似的,她紅著臉說:
  “小嬸嬸,我告訴你一個秘密,連爸爸媽媽都不知道的秘密。我愛他!我全心全心全心的愛他!我會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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