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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亦天的受傷姮柔一直有點內疚。
  若不是陳先生讓白翎調開了她和陸健,亦天一定不會傷成這樣子。
  她記得那夜他喝了五瓶清酒。
  就算酒量再好,他一定已有醉意,這种情形下,打架一定吃虧的。
  何況對方還有七、八個人。
  三天了,亦天都沒有下樓上班,小美也偶爾上樓幫忙阿嬸服侍他。
  陸健卻沒有再帶姮柔上去。
  她心中是十分渴望知道他的情形,又不敢問。
  今天是月尾結帳,姮柔比較忙,六點多鐘還沒离開公司,同時還有小美和陸健。
  “今夜我有事,不等你了。”陸健欠然說。
  “不用等,我到八點鐘也未必做得完。”她說,
  “我還不走,同時做伴。”小美在—旁叫。“這几天堆積的工作太多。”
  “也不必今夜做。”陸健說著走了。
  對著枯燥的數字,姮柔卻很專心,即使她不喜歡;這卻是她的工作,她對工作很重視。
  過了一陣,小美走過來。
  “我不做了,做也做不完,”她笑。“反正不赶,明天慢慢來吧!”
  “那你還不走?”姮柔笑。
  “陪你聊一陣。”小美很孩子气。
  姮柔想說若是聊天,她九點鐘也做不完工作,看見小美很熱誠的臉,這話說不出口。
  “你有沒有男朋友?”小美突然問。
  姮柔好意外,談男朋友?她沒興趣。
  “沒有。遇不到好的,我宁缺勿濫。”她說。
  “我也這么想,可是——我訂了婚。”小美歎一口气。
  “你才多大?訂婚?”
  “是小時候鄉下訂的”小美臉上有點無奈,有點失神。“家里窮,沒辦法,只好半象童養媳般給別家人,他們供錢養我,我仍住自己家,就是這樣。”
  “啊——你對未婚夫怎樣?”
  “他啊——”小美眼中掠過一抹厭倦。“是個不務正業的人,而且心術不正。”
  姮柔怔怔的听著,現代還有這种故事?
  “在鄉下,他——常常欺負我,有時還想侮辱我,說我遲早是他太太,”小美繼續說:“我逃來台北,正好遇到亦天,他收留了我,給我工作,直到如今。”
  “你沒回過鄉下?”
  小美擺擺頭,再搖搖頭。
  “我只是每月寄錢回去。”她黯然。
  “你的未婚夫也沒出來找過你?”姮柔問。
  “他不知道我在哪里!”小美天真的笑了。“他來我也不怕,公司里的人都會幫我。”
  “那——”姮柔猶豫一下,終于還是問:“你現在有沒有其他男朋友?”
  “沒有,”小美极快的說:“沒有。”
  “其實就算你有!也不是錯。”姮柔想一想。“那种人,你怎能真嫁給他?”
  “嫁不嫁不是問題。”小美笑得好神秘。“我若喜歡一個人,只要心里愛他就行了,不一定要嫁.但那個人——我可以為他做一切的事,甚至為他死。”
  “別說得這么可怕,什么時代了,為他死?”姮柔大笑起來。“你看了太多小說。”
  “我不看小說的,我只看電視。”小美說。
  “那么你是中了電視的毒。”姮柔說。
  “不是中毒,也不是受任何人影響,而是我心中真正是這么想。”小美臉上有凜然之气,很令人感感動。“我是可以為我愛的人死!”
  “好在你還沒有找到這個人,否則這思想真可怕。”姬柔拍拍她。“回去吧!我得加緊做事,否則十點也走不了。”
  小美臉上有一陣神秘的笑容一閃而逝。
  “好,我先走,明天見。”她一陣風班的走了。
  小美還是個大孩子,還天真無邪得很,而且個性也頗有男儿風,等她長大了,可能會改變吧?
  姮柔并不擔心剛才的一番話,她又埋首工作。
  九點鐘的時候,她看看表,就在這時候,她听見門聲輕響,誰?
  “誰?!”她揚聲問。
  她絕對相信公司里的安全設備。
  沒有聲音,卻有人慢慢走進來。她還沒有想到“怕”字,已看見站在那儿的是亦天。
  啊——他!
  她心中莫明其妙約一陣顫抖,立刻,她把臉色顯得更淡漠些。
  她要偽裝自己,她這么想。
  “還沒有走?”他那炯炯目光停在她臉上。
  “我在總結這個月的帳。”她吸一口气。
  為什么在他面前總會不自然?
  “太晚了,”他沒有表情,聲音里卻有關叨。“你還沒有吃晚飯。”
  “我不餓。”她困難的說。
  她不希望他對她好,他們是敵人,她要分得清楚。
  他默默的注視她一陣。
  “別做了,明天有的是時間,”他說:“跟我來。”
  跟他去?這是句什么話?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們上樓吃飯。”他又說。
  哦——他也沒吃飯?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放下了工作,默默的跟他上樓。
  真的,她完全不知道是為什么。
  樓上的餐桌上已放好了食物,碗筷都是雙份,早就為她預備的?誰告訴他她沒走?
  “小姐,吃飯。”阿嬸笑容可掬。
  她按捺住心中疑惑,低頭吃飯,一句話也不說。
  亦天也沉默,可能沉默是他吃飯的習慣,他去吃日本料理時也是這樣。
  飯后,姮柔立刻告辭,她是不方便在上面久留的。
  “你——好象很怕我。”他又凝望著她。
  他的眼睛又圓又黑又深,當他凝望時,她的感覺好象掉入茫茫大海,看不到岸。
  “不——或者我下去把工作做完。”她不安的。
  “明天做。”他的聲音很有安撫力。
  她覺得窘,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
  “謝謝——你的晚餐。”她說得莫名其妙。
  “你真是這么怕我。”他似輕歎。
  “不,你受傷,我——不想打扰你,”她胡亂說。
  “受傷是小意思,”他淡淡的。“我身上有几十處傷痕,這只是紀念。”
  “你從小打架到現在?”她問。
  “也——差不多了。”他搖搖頭。“生長在這种環境,沒有我選擇的余地。”
  “怎樣的環境?”她忍不住問。
  他眼光一閃,仿佛在問你也關心?
  他沒有解釋,只是淡淡的搖搖頭。
  “對不起,我不該問。”她想起自己的身分。
  他也不介意。
  “听陸健說,你有一張證明身分的卡?”他問。
  “是——”她臉紅了。
  他淡淡一笑——或者不是笑,仿佛象笑,然而他臉上肌肉并沒有扯動。
  “他們做事——很刻意。”他說。
  他們?陳先生,白翎他們?他象在說熟朋友。
  “我不明白。”
  “你可能一輩子也不會明白。”他盯著她。“只要你認為自己做得對,對得起良心,就行了。”
  “良心?但是我們替政府——”
  “別提政府。”他眼中突然有怨恨。“政府、政治,哼!政治永遠最卑鄙。”
  她嚇了一跳,不敢再出聲。
  “對不起,你走吧!”他透了一口气。
  “等——等”他突然叫住她。“我送你!”
  她站起來,慢慢朝門邊去。
  他送——
  她不意外,而且——莫名其妙的欣喜。
  仿佛——他原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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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勤鼠書巢 Luo Hui Jun 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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