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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深夜,亦天送姮柔回家。
  小美和陸健一直沒回來,也沒有任何消息。姮柔總不能留在亦天那儿過夜,不是嗎?
  他們還是從后面的通道出來的。
  其實她早想到可以從這儿出來,對方的人不會知道,但——她沒有說。內心里她希望留在他那儿?
  自然,他也知道,也同樣沒有提,難道他心里所想的和她一樣?
  坐計程車回家總是很快,無論多遠也一下子就到了。路上,兩人都沉默著。
  “這么晚—一謝謝你送我。”下車時她說。
  他站在車門邊,凝目望她——也許是夜,也許是路燈,也許是四周的環境!她覺得他今夜眼光不同。
  “其實—一我一早可以送你回來。”他說。
  “為什么—一不送?”她問。
  她覺得自己的聲音變得干澀,說話困難。
  “不知道。”他說得這樣坦白。
  “但——一定有原因的。”她不放松。
  她有感覺,這——對她很重要。
  “我想—一我不能确定,”他也說得极困難。“屋子里有你——多一個人是很好的事。”
  但“有時”和“多一個人”是不同的,他怎能混為一談?
  “阿嬸—一也在屋子里。”她站在門邊,就是不肯推門進去。
  今夜她是下定決心弄清一切嗎?
  “是。她也在屋子里,但那是不同的。”他的話雖不流暢,但眼光卻是絕對堅定的。“她和你——不同。”
  她吸一口气,心中暖暖的。
  “她和你不同”,雖然沒有清楚的說明什么,但她懂,她感覺得到他的意思。
  他們之間的一切是感覺,真的。
  “謝謝你—一這么告訴我。”她點頭。
  “本來應該——早一點告訴你,”他突然又說:“我覺得突然,又不知道你要不要听。”
  “我自然是要听,早——在什么時候?”
  “我不清楚——或者你一直在背后跟著我,”他淡淡的笑了。“跟我到儿童樂園,我覺得——背后有你是很好的—件事。”
  “那么早?”她輕聲問。
  她的眼中也有“星”一樣的光芒,她并不知道,因為看見的只是他。就像他,他的視線那樣堅定,那樣深切,他自己也看不見,看見的只是她。
  “或許更早,我不知道,”他說得好充實。“因為許多事是你來到公司之后——才有的。”
  “我帶給你們麻煩。”她說。
  “麻煩原本就有,你來—一反而振奮了我們。”他說。
  “我沒想到情形會是這樣。”她輕輕搖頭。
  他再凝望她一陣,轉身回到車上。
  “告訴你之后,心中舒服多了。”他說。
  汽車飛馳而去。
  她深深,深深吸一口气,才能把情緒平复。
  她想告訴他的是,听了他的話之后,她心中舒服多了,至少——沒有那么多矛盾。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感覺是雙方都有的。
  正要進門,黑暗里閃出一個黑影,震惊之際,連大門也忘了開。
  但——不是曾雄。
  “你?白翎!”她意外的睜大眼睛。
  “很惊訝,是不是?”白翎笑。“不是你自己要求不見曾雄嗎?我又被派來了。”
  “這么晚——有重要事?”她問。
  白翎至少比豺狼般的曾雄好太多了。
  “我并不希望這么晚,是你回來的遲。”白翎靠在牆上,她永遠是這個懶懶、冷冷的模樣。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來,”姮柔說:“我——”
  “真同斯亦天卿卿我我?”白翎笑。
  “沒有——怎么會呢?剛才只是——”
  “我听見你們所說的每一個字,”白翎揉揉鼻尖。“斯亦天何等人?几時說過這樣的話?”
  “你——很了解他?”姮柔忍不住問。
  “不了解他的‘真人’,了解他的資料,”白翎說:“他眼中沒有女人,任何一個。”
  但—一亦天是這樣的嗎?
  “當然,現在得除你之外,”白翎的眼光令姮柔窘迫。
  “我們都知道斯亦天如一塊高速鋼,永遠剛硬,但——今夜讓我看到一絲柔,這是我的運气。”
  姮柔半垂著頭,不知該說什么。
  “當然,我相信你還沒有本事溶鋼,但你叫姮柔,是有點道理的,是吧?”白翎又說。
  姮柔脹紅了臉,尷尬极了
  “你——開我玩笑。”她說。
  認識白翎以來,今夜第—次能跟她好好談談,而且沒有什么敵意。
  “我是不開玩笑的人,我宁愿打架,”白翎搖搖頭。“我不像女人,也不喜歡女人。”
  姮柔不明白她為什么要這么說。
  “但現在——我竟有點羡慕你。”白翎又說。
  “我不明白。”
  “斯亦天對你非常好,你也不明白?”白翎說。
  “這——他對任何人都好,我是指——公司里的人。”姮柔又紅了臉。
  “任何人是他的兄弟,是他的手足,他們同生共死,但你不是。”白翎說。
  “我現在也是他的職員。”她說。
  “怎么同呢?你還是我們的人呢!”白翎笑。
  “我—一的确身分尷尬,我并不愿弄成這樣,”姮柔說,“我現在才明白什么叫身不由己!”
  “你是有點無辜,”白翎今夜的態度是大不同了。“以前我以為你貪錢,后來—一”
  姮柔望著她,過了半晌,她才說:
  “你能那樣強硬對陳先生,我欣賞你的個性,”停一停又說:“不過你會很危險,知不知道?”
  “危險?”姮柔問。
  “曾雄絕對不是個好東西,我不明白陳先生為什么要用他,”白翎的不滿原來在此。“這對大家都不會好!”
  “曾雄是不是常在我四周?”
  “是吧!他的任務就是跟著你。”白翎說。
  “陳先生不是答應調開他嗎?”姮柔委屈的。
  “調開他?那么曾雄有什么事做?”白翎冷笑。“陳先生從鄉下把他找出來就是對付斯亦天的!”
  “但他跟著我。”
  “別以為別人看不出你和斯亦天之間有些不同,”白翎笑。“斯亦天和誰去過儿童樂園?和誰常常下圍棋?”
  “你們——什么都知道?”她大吃一惊。
  “這是小儿科的事,我們的一切斯亦天也一樣清清楚楚。”白翎說。
  “那么——我根本是完全沒有作用的人。”姮柔說。
  “有沒有作用現在還不知道,”白翎站直了。“陳先生不會白走任何一粒棋子。”
  “這件事——可有一天會完?”姮柔問。
  “誰知道?人与人之間永遠有紛爭,我們的工作也永遠完不了,就是這樣。”白翎頗有感慨。
  “你——為什么做這行?”姮柔問。
  “我——”白翎呆怔一下,臉上有細微的變化,路燈下卻看不清楚。“忘了,好久以前的事了!”
  “但你還那么年輕。”
  “年輕的只是外表,像你們的小美一樣,”白翎微微皺眉。“姮柔,你就是心太軟了。”
  “天生的,改變不了!”
  “誰說改變不了?”白翎抬高了聲音。“當你遇到一些事時,什么都會改變。”
  “你遇到過一些事?”姮柔關心的。
  白翎的眉心聚攏。
  “我得走了,”她歹回答。“我只是來看看你,你——要小心曾雄。”
  “白翎——謝謝你。”她叫住她。
  白翎揮一揮手,像男孩子般的轉身隱入黑暗。
  她也是女孩子,她不害怕?不擔心自己安全?
  再度預備開門,又听見背后的腳步聲。
  她警覺的轉頭,看見的卻是意外得不能再意外的亦天,他不是早就离開了嗎?
  “你——”
  “我看見有人走近你,于是我折回。”亦天動也不動的站在那儿,挺立有如山岳。
  “你——一直站在這儿?”她問。
  “是。我不知道會不會有傷害。”他說。說得理所當然。
  “只是白翎——”
  “她也不是好惹的人物,”亦天仿佛不相信任何人。“她傷過我們不少人。”
  “今夜——至少今夜她是善意的。”她說。
  “誰知道是否爭權,爭寵?”他說。
  她知道他听見了今夜所有的話,心中有絲儿不自在。
  “我——進去了,無論如何——謝謝你。”她低著頭打開大門。
  “我想請問,我真給人一塊高速鋼的感覺?”他突然問。
  “這——或者只是外表。”她為難的。
  “請說下去。”他站著不動。
  “內心雙,我覺得——你并不如此。”她說。
  他默默注視她起碼一分鐘,轉身溶入黑暗。
  這一次,炬柔才真正回到家里,靠在門背上,地競控制不住自己的喘息。
  喘息?為什么?剛才并不害怕,也不擔心——喘息是為了面對亦天的緊張?
  她想,她和他之間真是發生了一些什么了,只是自己的感覺,但白翎竟也看得出來——或者小美,陸健他們也看見了,啊——她怎么一直沒想到?
  但是,他們之間發生了些什么呢?
  她捧著自己發燙的面頰回到臥室,啊!快兩點鐘,這么晚了,她真沒想到。
  匆匆洗澡上床,她真是全無睡意,神秘的喜悅在心中激蕩,千頭万緒要自己整理——仿佛許多蛛絲馬跡,仿佛許多事情——真真假假,虛虛幻幻,她只是意外,事情的發展怎么如此?
  熄了燈,她躺在床上,面頰依然發燙,這是二十九年來的第一次。
  斯亦天,就這么不經意的走進了她的心扉,是這樣吧?她必須對自己承認。
  承認了這一點就必須想到以后,以后—一
  以后的事誰又能預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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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勤鼠書巢 Luo Hui Jun 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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