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捲著浮雪，呼嘯著刮過。大名府北門外廣漠的原野上，出現了茫茫人群，人群的中間是面帶饑色衣不蔽體的漢人百姓，手中或持根木棒木槍，或扛著雲梯，在左右後三面元軍的威逼下，向著大名府城牆推進。
這就是漢奸軍將領高興所出的奸計，元軍在大名府周邊抓了數萬漢人民丁，帶到大名府城下，用他們來填壕溝，堆土坡，攻城牆。前幾日攻城，城外的壕溝已經被漢人民丁用背土和自己的屍體填平了，漢人民丁們也死了大半。
攻城元軍每日的進退使得地上的積雪化了結，結了化，太陽下被民丁和元軍踩過，又成了泥濘。站在城頭眺望城外，好似一大塊白布上有泡爛黃的狗屎，而狗屎上面則有無數的螞蟻爬將過來。
城牆上，宗渡河歎了口氣：「這些漢人，唉！」
旁邊屠鴻岡道：「師長不必傷感，韃境內漢人實際上就是蒙古韃子的包勒（奴隸），這麼多年下來許多人已是行屍走肉，韃子叫幹嘛就幹嘛。有反抗之心的要麼被殺害，要麼早逃了。這幾年還算好些，在武工營、漢教教士、還有朝廷派來的暗樁的鼓動下，倒是有漢人起來組織或參加義軍，反抗偽韃朝廷。」
宗渡河點點頭：「這用漢人百姓攻城就是韃子的奸計，用漢人百姓來消耗我們的軍械，填平城外壕溝，探得我軍佈防。幸虧我們早有準備，並未動用所有軍械。」
屠鴻岡道：「這是狗韃子的慣用卑鄙伎倆，當年韃子南侵，每到一城，必先荼毒周邊，殺人放火、劫毀財物，姦污女子，將百姓青壯圈起用作攻城炮灰，城上守軍稍有不忍，便是城破人亡之局。」
宗渡河握緊了拳頭：「這些狗韃子就是畜生！毫無人性！」
屠鴻岡到：「堅壁清野、宣教百姓、格殺勿論乃是皇上擬訂的應付韃子卑鄙手段的對策，只是此處為韃占區，沒時間將前兩策用全，只好用第三策了。那些為韃子打前鋒的漢人民丁最後只有一個結果：死！」
「唉！」宗渡河一聲歎氣：「你看這城上城下，都是漢人打漢人，就不算這些被元軍抓來的漢人，城外的元軍絕大多數都是漢人啊！什麼時候漢人才能只打外寇呢？」
屠鴻岡點點頭：「這蒙古韃子若無漢奸軍助陣，早就撐不下去了。蒙古滅金之前，韃子男女老少滿打滿算也不過百萬來人，除去前往四大汗國的，留在蒙古和南侵中國的不過數十萬，這數十年間倒是吸納了一些契丹女真黨項甚至漢人，全算上也不過百萬，這其中能上戰場的青壯韃子最多二三十萬，祥興二年後的幾場大戰至少消耗了一多半，眼下所謂百萬元軍中蒙古兵最多不會超過十五萬之數，其中還有些其實是契丹女真黨項甚至漢人。」
宗渡河哼道：「總有一天要殺光這些狗韃子！」
說話間那些漢人民丁們到了距城牆百丈左右，聽得元軍喝令，突然加速，嘴裡喊著：「殺南蠻啊！」沖了起來。這些民丁經過數日血戰，已經能像兵丁一樣聽令作戰了。
城牆上弓駑齊射，城下不斷有民丁倒在血泊中，剩下毫不遲疑，架起雲梯，向上爬來送死。
在韃子主力攻城之前，宋軍有意隱藏了實力，隨軍而來的小山炮、大床弩，手雷都基本沒用，而且將兵力一分為三，三個旅輪流派兵上城防守。城樓上防守的主力是城內百姓，幾天下來，他們和城外的民丁一樣，也能向兵丁一般聽令作戰了。不過相對城外的民丁而言，他們的傷亡率低多了。
雖然被弓駑殺了許多，滾木擂石叉桿也弄翻了許多雲梯，但還是有個別人爬上了城頭，這些漢人民丁本就是強弩之末，手中又無好兵器，馬上被蜂擁而上的城中軍民殺死。
今日韃子較前幾日更瘋狂，進攻就沒有間斷過，從清晨到中午，最後的一批漢人民丁還在漢奸軍的監壓下在城牆上下死戰。
忽然，無數的巨石從遠方韃子陣中飛來，城牆上下，不論是宋軍和城內百姓，還是漢奸軍和漢人民丁，全都在元軍投石機的攻擊下死傷慘重，緊接著，數千元軍騎兵衝到城下，無數弓矢無差別覆蓋在城牆上。
不顧手臂上插著的一根箭矢，宗渡河大叫：「韃子主力要進攻了！命二旅接防北城，三旅接防東南西三面城牆，一旅撤下修整，百姓青壯也同樣做輪換。」
虧得頭幾日的戰鬥鍛煉了軍民，城內軍民熟練地換防、搶救傷員，補充軍械。百姓們知道自己已無退路，加上看到宋軍的嚴明紀律和秋毫無犯，漸漸得從被動到主動，在宋軍組織下，男的或上城防守，或抬運傷員軍械；女的則忙著護理傷員，煮飯送水；連老人孩子也做著力所能及的事情。
在投石機不間斷的攻擊掩護下，無數的元軍蜂擁而來。
「快快！」在軍官的疊聲催促下，宋軍炮兵和弩兵們架起了小山炮和大床弩，投石車也做好了準備。
「預備！放！」小山炮和投石車發出了怒吼，石彈和開花炮彈落入了元軍陣中，石彈的殺傷力是一條線，開花彈的覆蓋範圍是一小片，許多元軍倒在了血泊中。剩下的元軍一邊散開隊形，一邊繼續前衝。
「床弩預備！放！」嗖！嗖！嗖！一架床弩少的六支，多則十二支弩箭，向著奔來的元軍射去。
元軍將投石車向前移動，目標宋軍的小山炮、投石車和床弩，同時騎兵上前，向城上發箭攻擊，掩護步軍登城。
宋軍利用射程優勢，將床弩和小山炮對準上前元軍騎軍，一陣猛擊，擊傷近半，剩下趕緊退遠，對城牆上宋軍的威脅頓時小了許多。宋軍紛紛探出頭來，用弓箭招呼衝上來的元軍步軍。
戰鬥一直持續到天擦黑，元軍扔下了數千具屍體，收兵回營。
「混帳！」元軍大帳中傳來玉昔貼木爾的怒吼：「那些下賤漢狗包勒都能殺上城去，你們這些漢軍卻連一個人都不曾爬上城牆，真是一群廢物！」
「元帥息怒。」漢奸軍將領高興出列道：「宋軍前幾日定是有意隱瞞了實力，許多軍械都是今日頭一次拿出來對付我軍的。特別是宋軍的開花彈，殺傷力太大了，而且嚴重影響我軍士氣。」
「高將軍所言甚是，宋軍開花大炮突然出現，我軍猝不及防。」參軍馬紹道。此人原是真金身邊寵臣，真金死後，鐵穆耳對真金手下的漢臣不感冒，馬紹郭佑等只得樹倒猢猻散，各尋新主子討飯了。
其餘眾將也紛紛附和。
玉昔貼木爾問道：「那你們誰有對付宋軍開花大炮的辦法？」
一片寂靜，良久，馬紹出列道：「辦法不是沒有，只怕、、、、」
「怕什麼？快說！」玉昔貼木爾不耐煩地喝道。
;